第55章

2024-08-26 00:10:00 作者: 昔邀曉
  第55章

  黔北氓州,扈風郡,吳縣。

  厚重的雲層遮天蔽日,狂風裹挾著傾盆大雨,不留情面地拍打在房屋之上。

  因這場大雨,不少商旅都被耽誤了行程,客棧一樓大堂里,抱怨之聲不絕於耳,紛紛奇怪這時節怎麼會下這麼大的雨。

  柳夫子陪著逢年去客棧後廚要熱水,正提著水壺上樓,就聽見有人說了句:「怕不是老天爺都在為衛將軍哭呢」

  這話一出,大堂里的噪雜聲減弱不少。

  此地畢竟是黔北,大慶最崇尚武力的地方,衛十硯在這裡的影響力也最深,所以不同於他處,這裡的人有許多都不信朝廷的那一套說辭,更有人覺得朝廷此舉不過是要收回黔北的兵權,故而這段時日以來,黔北各地都不怎麼太平。

  逢年自小在雍都長大,早已習慣了天家說什麼便是什麼,頭一次出遠門就聽到不少為逆賊說話的,不僅開了眼,還隱隱有些害怕,便加快腳步,和柳夫子一起回了屋。

  他們五天前落腳此處,那會兒還沒下雨,客棧里空房也多,就要了兩個房間,中間雨停過小半天,他們怕遲些還會下雨就沒走,果然後頭又開始下雨,且這雨還越下越大,來投宿的人也越來越多,便有人尋了掌柜,說什麼也要掌柜多弄來一間房。

  掌柜沒辦法,挑來挑去最終挑上了殷箏一行人,退了一半的房錢要他們讓出一間房來。

  出門在外自然不可能事事如意,再說如今客棧人多魚龍混雜,他們三個女子加一個少年,住一個屋反倒安全些,因此殷箏江易柳夫子三人都沒打算和掌柜硬拗,唯獨逢年心思簡單莽撞,險些和掌柜起爭執。

  逢年拎著水壺進屋,就見殷箏抱著柳夫子的琵琶在那瞎研究,江易坐在邊上剝花生吃,嘴就沒一刻停過。

  「回來了?」

  殷箏放下柳夫子的琵琶,朝二人打了聲招呼。

  逢年去把水壺放好,柳夫子關上門,走到殷箏身邊坐下,問:「姑娘可是要學琵琶?」

  殷箏搖著頭把琵琶還給柳夫子:「好奇拿來看看。」

  學是不可能學的,她在音律這方面沒天賦,瑤琴也是學了好幾年才勉強夠得上尋常水平,就不再來糟蹋柳夫子的琵琶了。

  柳夫子接過琵琶,輕撥幾下,隨後便給殷箏彈奏了一曲。

  雖說都是撥弦,可柳夫子手下的瑤琴和琵琶走的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風格,前者輕緩悠揚,帶著如裊裊青煙般的仙氣和韻味,後者急促如狂風驟雨,凜冽霸道,配合著外頭的天氣,竟讓人升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戰慄感。

  一曲終了,殷箏聽得有些意動。

  要不……學學?

  結果她這一手琵琶學得比瑤琴還慘烈,水平堪稱稀爛,不過一會兒,便有隔壁的人來敲門,叫他們消停點。

  隔壁那屋就是殷箏他們原先定的第二間房,讓出去的時候逢年還找掌柜問了,知道是某個鏢局的大小姐,非要一人一間,這才叫了鏢局裡的人去為難掌柜。

  之後幾次進出,逢年也有遇到這位鏢局的大小姐,此刻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對方,心裡頭本就存著火,此刻不等殷箏他們反應,噌地一下躥到門邊,打開門朝對方罵了起來。

  逢年早些時候沒少在府里和那起子捧高踩低的婆子對罵,加上人鏢局的大小姐雖然任性跋扈,但也是從小嬌養的,被逢年劈頭蓋臉一頓問候,氣得臉都青了,拿下腰間的鞭子就朝逢年抽了過去。

  「阿妹!」

  樓梯那邊傳來呵止聲。

  大小姐並未停手,但鞭子也沒抽到逢年身上。

  只見江易把逢年推開,又避著鞭子閃到了那位大小姐跟前,咔嚓一聲把對方拿鞭子的手給拗脫臼了。

  「啊!」

  那本想阻止妹妹動手傷人的青年聽到妹妹的尖叫聲,一個箭步上前,拔劍朝江易刺去。

  江易也拔出了腰後的短刀,只是短刀才剛出鞘,他就聽到屋裡傳來殷箏的聲音:「別殺人。」

  不殺人?

  那還有什麼可打的?

  江易拿短刀和對方在走廊上過了幾下招,覺得沒意思,就一個用力將對方逼退,隨後收回短刀,回屋關門。

  「等一下!」

  青年背靠著圍欄站穩,朝著江易道:「你們傷了人,想就這麼算了嗎?」


  江易站在門前:「明明是你們先動的手。」

  鏢局大小姐指著逢年尖叫:「是她先罵我的!」

  江易歪頭看大小姐:「那你罵回來,動手做什麼?」

  聽起來可講道理。

  這時鏢局其他人也上了二樓,雙方僵持不下。

  動手是不可能動手了,有點眼力勁的都能看出來,江易年紀雖小,但武藝高強,恐怕連他們鏢局裡最能打的,也不是他的對手。

  最後還是柳夫子出面講和,又作為大夫替鏢局大小姐把手脫臼的手接了回去,才算將事情揭過。

  逢年也是險些被鞭子抽了才意識到自己不該那麼莽撞,去和殷箏認了錯。

  殷箏懷抱琵琶,半點沒有自己是罪魁禍首的自覺,還摸了摸逢年頭,安慰她:「記住教訓就好。」

  逢年哪敢忘,只是她不懂,憑著殷箏的身份為何不好好留在雍都,非要來黔北受罪。

  逢年倒是問過過節,但是過節說了,若想一直跟著姑娘,就不要多問,所以她沒問,也沒敢開口勸殷箏回雍都。

  本以為和鏢局的矛盾就算這麼過去了,結果大半夜,那青年和鏢頭又過來敲門。

  江易平日裡一有事就愛扯殷箏的頭髮把殷箏吵醒,但又不喜歡別人打擾殷箏睡覺,所以門一開便亮了短刀,若非鏢頭快速說明了來意,兩人怕是要雙雙去見閻王。

  也是通過鏢頭的話他們才知道,晚上的時候一樓有人請喝酒,但不知道是客棧的酒有問題,還是菜有問題,大半夜許多人都開始上吐下瀉,因下著雨請不來外頭的大夫,鏢局的人想起柳夫子,這才上來找他們。

  恰好柳夫子還沒睡,就下樓給他們看了看,最後說是一道菜里加的蘑菇有毒,又給他們開了解毒的方子。

  這菜是客棧晚上炒來下酒的,好幾桌都有。

  客棧掌柜連連道歉,說是這幾天雨大,往常送菜的人沒來,他就換了一戶人家,誰知道對方會給送來有毒的蘑菇。

  掌柜還自掏腰包,叫小二去鎮上藥鋪抓藥,並把藥都煎好給吃了毒蘑菇的人送過去。

  折騰大半宿,天快亮的時候,雨終於停了。

  但因連日大雨,往北去的官道被山上滑下的泥石堵塞,要想繼續朝邊境走,就得從西邊繞。

  隨著天氣放晴,客棧里的人也少了許多,剩下的幾乎都是和殷箏一樣,往邊境去的。

  鏢局與殷箏他們目的地相反,不過因為貨物寄存在鎮上租來的倉庫里,所以裝車花費了些時間。

  殷箏等人從樓上下來,鏢局的鏢頭見到他們,還特地去和他們道了謝。

  鏢局的大小姐站在車邊沒動,還小小聲嘟囔了一句:「不就是個大夫嗎,也值得趙叔這般殷勤。」

  青年從車後面繞過來,正要問自家妹妹在嘀咕什麼,就看到了柳夫子他們。

  經過昨晚那一遭意外,青年早就沒了原先對江易他們的敵視,便也過去打招呼。

  因為鏢頭擋著,青年走近了才發現柳夫子身旁還站著一個姑娘。

  那姑娘站在最中間,身著藍色的襖子與月白色的下裙,樣貌秀麗,神態溫和,深藍色的眼睛就像是剔透的琉璃珠子,格外漂亮。

  青年以往總覺得,年輕的姑娘就該像自己妹妹一樣活潑俏麗,現在才發現,穩重些的小姑娘似乎也別有一番韻味。

  青年反應過來自己想了什麼,難免有些不好意思,和柳夫子道謝時也顯出了幾分拘束。

  待貨都裝好車,鏢局一行人啟程出發,直到出了城,青年還在回想殷箏的模樣。

  眼尖的鏢頭發現了青年的異常,便打趣道:「少爺可是看上了那殷姑娘?」

  青年紅著臉道:「趙叔你別胡說。」

  大小姐聽了湊過來:「什麼殷姑娘?

  哪個殷姑娘?」

  趙叔直接就把青年給賣了:「就是和柳大夫一起的那個。」

  大小姐震怒:「罵我那個?

  !哥你怎麼回事,眼瞎了嗎看上她?

  !」

  「誒誒誒,不是她不是她,是另一個。」

  趙叔連忙澄清。

  大小姐想了想,因為只在離開客棧的時候見過一面,所以沒想起來。


  青年無奈道:「好了別說了,以後能不能再遇到都不一定。」

  本就是萍水相逢,雙方除了姓名一無所知,此後天大地大,多半也不會再遇上。

  這麼一想,青年心底還有些惆悵。

  為了彌補大雨導致的行程延誤,之後他們又馬不停蹄地趕了兩天的路,吃喝都在馬上,直到大小姐哭著喊著說受不了了,他們才在路邊一處茶館停下歇息。

  才停下沒多久,便有一隊人縱馬而至。

  除了領頭的男子,其餘人等無論男女,皆身著統一的銀紋玄衣,腰佩長刀,氣勢凜冽。

  茶館裡的人好奇張望,有看清那領頭男子模樣的,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這隊人在茶館旁停下,卻都沒有下馬,只有一人走進茶館,朝茶館老闆丟出一塊碎銀,又拿出幾張畫像,問他:「可曾見過這幾個人?」

  茶館老闆接住碎銀,連忙往那人身邊湊,想要看清畫像上的內容。

  可惜他這茶館位置好,每天都有人路過打尖,根本記不住誰的模樣,除非……

  茶館老闆忍不住朝外面領頭那男子臉上看——除非長成這模樣,再過十幾年他都能牢牢記得。

  鏢局大小姐也看到了那男子的容貌,直接就看呆了,回過神後又有些好奇他們是在找誰,就也湊了過去看畫像。

  「阿妹!」

  青年出聲呵止。

  大小姐當然不會乖乖聽話。

  她看清了畫像上的人,先是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然後想到什麼,翻出其中一張對青年喊道——

  「哥!這就是你看上的那個殷姑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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