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介紹完自己的角色後,謝謹言又帶著大家順了一遍劇本,還改動了幾處。
等徹底結束,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
大家滿臉生無可戀,疲憊的感覺下一秒就能進火葬場似的從會議室里出來,回到自己的房間。
路允今天的日記也沒精力寫了,回房匆匆洗了個澡便倒頭睡了。
也不知是不是累的,她這一晚上睡得很踏實。
只是後半夜的時候,她做了個夢。
她夢見自己回到了高中,見到了來給化學老師代課的謝謹言。
這也是她和他的第一次見面。
一個站在講台,一個坐在台下。
他穿著一件純白色的襯衫,和一件白T內搭,下半身是一條水洗色的牛仔褲,和一雙黑色板鞋。
整體普通簡潔,但卻還是讓路允眼前一亮。
謝謹言在講台上簡單的做了個自我介紹後,便拿出事前從化學老師那拿來的簽到表,挨個點了一遍大家的名字。
認臉。
可那堂課,他卻頻頻只點她起來回答問題。
下課後同學還調侃說,是不是他就只記住自己的名字了,課上才一直點自己。
當時的小路允說了什麼?
好像,紅著臉什麼都沒說,埋頭繼續寫卷子了。
眼前的畫面突然一轉。
路允站在教室門口。
還不等她反應,下課鈴聲猝然在耳畔乍響。
講台上,謝謹言合上面前的課本,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道:「你們今天這剛放假回來,我估摸著你們心思也都還沒收回來呢。那,今天我就不給你們布置作業了。」
「哦呼——」
「謝老師萬歲。」
「謝老師,我愛你。」
「好耶,今晚沒有化學作業。」
「......」
謝謹言話音剛落,教室里就爆發出學生們興奮地驚呼聲。
可,人群里卻有一顆垂頭耷腦的腦袋,與之格格不入。
任身邊人再怎麼興奮高興,她似乎都沒半點想抬起頭,加入他們的意思。
門口的路允順著謝謹言的目光望去。
那是高中時期的小路允。
那天,發生了什麼?
路允努力回想了下。
這好像是端午收假回來。
她想起來了。
端午的時候,爸爸在外面的女人,帶著那個孩子找上門了。
小男孩衣服皺皺巴巴的,一張小臉跟花貓一樣髒兮兮的,但他看向自己的眼睛卻是亮晶晶的,唇邊的笑容也很乾淨。
男孩在女人的示意下,怯生生的喊了她一聲姐姐。
路允都沒來得及答應,也不知道該不該答應,母親就大吼一聲。
緊接著就聽「啪嚓」的一聲。
一個青花瓷瓶在女人和男孩面前的地板上炸開,碎片瞬間四處飛濺,最後零零散散碎落在他們之間,雙方短短的距離變得像是雜草叢生的荊棘,往前邁近一步似乎都會被扎的鮮血淋漓。
路允和男孩都被嚇一哆嗦。
女人驚慌失措的拉著男孩連退幾步,將他互到身後。
路允則渾身顫慄的被家裡的保姆抱在懷裡。
父親這時也動怒了,開始罵母親。
路允被保姆阿姨帶著離開。
回到樓上,路允把自己關進房間,雙手捂住耳朵蜷縮在牆角。
外面的爭吵、哭喊聲越來越大,不知過了多久,女人和男孩離開,父親摔門而去,母親的罵咧聲逐漸消失。
那一天的晚餐,桌上只有路允自己一個人。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保姆喊醒的。
保姆阿姨告訴她,母親又犯病了。
母親從路允上初中時,就得了躁狂症,平時因為調理的好,母親也沒遇到什麼令她心情非常大起大落的事情,就很久都沒再犯過病了,今天應該是昨日的事讓母親受了刺激。
「我去看看她吧。」
路允起床洗漱換好衣服。
剛打開門,走廊上就傳來一道不知又是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音,和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
儘管之前已經聽過無數次了,路允還是不可避免的被這動靜嚇得渾身猛一哆嗦,腳也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保姆跟在她後面,見狀,心疼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脊背,安撫道:「要不我們還是......」
保姆想說要不還是別去了,但話還說完就被路允打斷了。
「沒事兒阿姨,我們走吧。」
路允收拾起情緒站好,朝著母親的房間走去。
她走至門口站定,沒急著推門,而是打氣般深呼吸一口,喊了聲「媽媽,我來了」,才輕輕推開房門。
然而,門剛打開,她連母親的人都還沒來得及看見,一個枕頭就朝著她迎面砸來。
路允躲閃不及,硬生生挨下這一枕頭。
力道太大,她往後踉蹌幾步,撞在保姆身上。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保姆也被嚇了一跳,她趕緊扶住路允,彎腰檢查她有沒有傷到哪裡。
她邊檢查邊心疼的安慰路允:「你媽媽不是故意的,她應該不知道是你。」
是嗎?
母親真的不知道是她嗎?
路允沒說話,乾巴巴地笑了笑。
就在這時,女人的咒罵聲從里傳了出來。
「你跟你那個管不住下半身的爸一樣,都是賤|貨,那個男孩喊你聲姐姐,呵,你還真就把他們當成一家人了?小畜|生,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白眼狼來。哦不,你不是我生的,你跟那個孩子一樣,你也是個野種。去死!你跟你爸都快點給我去死,別活在這兒髒我的眼......」
路允的笑容在唇角僵住,一張小臉頓時變得煞白,六月份的天氣,她渾身卻冷得刺骨。
保姆的臉色也不好,她一把將門關上,把路允攬進懷裡緊緊抱住。
門內緊接著又有幾道重物落地,聲音之大,聽動靜似乎正好砸在門上,要不是保姆關門關得及時......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一門之隔,女人的咒罵聲更大了,什麼髒她罵什麼,什麼惡毒她罵什麼,全然沒了豪門太太往日矜貴的形象,和生為一個母親的母性。
路允躲在保姆懷裡,渾身害怕的直發抖。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母親要這麼罵自己。
他們沒在門口久留,保姆便抱著她將她帶回房間。
後面的路允不想再回憶了,她不想做夢夢見的都是那個人。
下節課是體育課,謝謹言說完下課後,大家就一窩蜂的全跑了出去。
只剩路允仍坐在位置上沒有動。
周圍安靜,她的心也跟著平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忽然有道陰影落了下來。
她抬起頭,視線正正好好撞進男人漆黑帶笑的眼睛裡。
「手伸出來。」謝謹言說。
路允雖然不知道謝謹言要幹什麼,但還是聽話的伸出了手。
手心裡像變魔術似的,出現了一小把糖。
大白兔奶糖。
路允不是很明白,疑惑地抬頭看向謝謹言。
謝謹言也看出了她眼裡的疑惑,眼睛彎彎的俯身靠近她,低沉好聽的嗓音緊接著就在耳畔響了起,「不開心的話,可以吃點甜的東西,糖份能分泌多巴胺,可以讓你開心起來。」
謝謹言說完,就站直了身。
耳邊溫熱的氣息似乎還沒消失,路允就感覺一隻大掌落在了頭頂。
謝謹言在她發頂輕輕揉了揉。
路允瞬間呆住,謝謝兩字卡在嘴邊出不來。
然而就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同桌喊她上課的聲音。
路允回過神,回頭應了聲,再轉回去找謝謹言,就只看見他消失在教室門口的衣角。
夢到這裡也戛然而止。
路允睜開眼睛。
窗外天光大亮。
她拉過被子蒙住腦袋,微醒了下盹,便掀開被子利索的翻身下床洗漱。
房間外。
球球把買來的早餐從袋子裡一一拿出,擺放在桌面上。
她今天早餐買的多,有油條、雞蛋燒餅、厚餅夾蛋、銀絲卷、灌湯包、米漿和咸豆漿。
路允打開房門就看見這一幕,轉身要跑。
球球眼疾手快的一把將她拽回來,按到椅子上,桌上擺地攤似的早餐也一股腦的全往她面前推。
路允:「......」
路允嘴角微微抽了抽,在心裡快速算了下,自己吃完面前這些東西死的可能性有多大。
靜默兩秒,她決定還是再商量一下。
路允:「我......」
「你別說話,我這是在執行謝導下達的命令,」球球精準預判的打斷了她,「人謝導昨天可說了,你這幾天多吃點,長長肉,太瘦了。」
路允:「......」
她還真把謝謹言那股神韻學了個十成十。
路允泄氣,認命般端起面前的咸豆漿抿了口。
不行。
她還是要再掙扎一下。
路允放下杯子,眼巴巴地望向身邊怕她又溜,一直站那守著她的球球,再次開口:「我......」
「停,你把眼睛閉上,」球球和辛欣一樣,都見不得路允這眼神,「你別裝可憐兒。」
路允沒動,依舊可憐巴巴望著她。
「......」球球強硬不過兩秒,最終還是妥協了,「你,你先吃,實在吃不完咱再說。」
路允抿唇,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好。」
算了,這樣也可以了,好歹沒真讓她全部吃完。
路允低頭,開始進食。
球球盯著她又看了半晌,估摸著她應該不再會溜了,這才坐到了她對面去。
路允他們今明兩天還是劇本圍讀,後天正式開機。
早上謝謹言先跟劇組的工作人員去踩點,協調,演員們自由活動,劇本圍讀在午休後開始。
球球坐在路允對面刷手機,看到有啥大新聞了,她就當個小喇叭念給路允聽。
比如,她和謝導在機場的微博熱搜,掛了一整晚。
現在貼子還居高不下,熱度只增不減。
—
「啪嚓」
又有一隻杯子碎在了地上。
剛推開門的助理,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渾身一抖,手中的咖啡都差點撒出來。
辦公室的氣氛凝固的讓人窒息。
她小聲吞咽了口唾沫,快速在腦子裡思考自己是現在趕緊退出去,還是鐵著頭把咖啡送進去。
然就在她正搖擺,拿不定主意時,有人走到她面前,接過了她手中的咖啡,並對她擺了擺手。
平時卡頓的大腦,此刻像是開了加速器一般,立馬就懂了來人的意思。
助理感激的沖人深鞠一躬,跑了。
慢一秒,都是她對蘇珂琦脾氣的不重視。
這真不怪她怕,蘇珂琦發起火來,最喜歡砸東西了,她砸就不說了,反正又不是花的她的錢,但就是她丟東西沒準頭啊,一個不注意就會被誤傷。
想到這兒,助理下意識摸著自己的腦袋嗚咽兩聲,腳下逃跑的步伐加快。
「我當時都說了,讓你不要發那條微博,你不聽,你現在發什麼脾氣。」
經紀人祁煙端著咖啡回來,將其中一杯放到面前的茶几上。
祁煙今年三十九歲,是聚創傳媒的首席經紀人,也是圈內排得上名次的王牌經紀人,手底下的藝人不是巨星,就是影后影帝,再不濟也是個當紅炸子雞。
蘇珂琦在她手下也是紅的,如果不出她這次自己搬石頭砸自己腳的事。
這次這件事其實也不算大,因為就祁煙的雷霆手段,只要她出馬,白的都能被她說成黑的,死人也都能被她給氣活。
可這件事兒,也確實真真實實的在她職業生涯里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蘇珂琦在她手上,就從沒老實聽過她的話,要不是看在她是自己表妹的份上,祁煙是真的不想管她了。
長得挺機靈一張臉,實際腦子裡裝得全是漿糊。
「我......」蘇珂琦自知理虧,氣勢一下就焉了下去,「那你說現在該怎麼辦嘛?我的幾個商務代言都沒了。」
「你現在知道急了?」祁煙好看的鳳眼在她臉上划過,不緊不慢的端起咖啡抿了口,「我每次跟你說什麼,你從來就沒聽過......」
祁煙的話還沒說完,蘇珂琦就越過茶几坐到她旁邊,一把抱住她胳膊打斷了她。
「姐,你現在就別訓我了,我以後都聽你的還不成嗎?你現在趕緊幫我想想怎麼辦啊,路允那個賤......」蘇珂琦髒話剛蹦出一個字,就被祁煙凌厲的眼神嚇一哆嗦,後面那個字也硬生生給咽了回去,「她,她現在進了謝導的劇組,估計高興壞了,指不定背後怎麼說我呢。」
祁煙收回目光,食指在杯子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了敲,不知在想什麼。
蘇珂琦許是被她剛才的眼神嚇到了,這會兒一下就偃旗息鼓了,不咋咋呼呼,也不摔東西了。
房間裡一時落針可聞。
可她半天不說話,蘇珂琦心裡那股煩躁登時又涌了上來,然而就在她正準備開口時,一道清冷的嗓音響起。
「我聽說,她還有個住在精神病院的媽媽。」
不知為啥,祁煙說完這句話,蘇珂琦只覺頭皮一陣發麻,雞皮疙瘩從脊背順著一路往上,爬滿全身,她下意識就打了個寒顫,說話也不利索了,結結巴巴應道:「好,好像是的。」
祁煙沒再說話,彎唇輕輕笑了笑。
蘇珂琦被她這笑容,笑得渾身又是猛一哆嗦,挽著她胳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