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日子，顧染都是在床榻上度過的。
這還是她第一次弱到這個程度，連床都下不來，時不時還會呼吸困難，頭暈腦熱。
也就這時候，她有些理解自己在第二個位面遇到的體弱多病的桑離塵了。
顧染一直在榻上養了半個月，才能勉強下來走動，卻不被允許出房門，太醫說她還不能見風。
她在榻上這半月幾乎都是翠俏和顧塵在伺候。
從她能開口說話那天起，就指名了要顧塵來照顧她。
就連顧母都覺得詫異。
「往日你不是看見他就氣怒，恨不能將他打出府去嗎？怎麼今日卻還要他貼身照顧呢？」
顧染病懨懨的蒼白著一張小臉臥在榻上，眼睛漫不經心的注意著屏風外細心認真地給她吹藥找蜜餞，忙碌的不行的顧塵。
聲音微弱的回答顧母。
「因為他照顧得挺周到。」
唇乾了餵水，肚子叫了就做飯，點到了就熬藥，藥苦還會特意去做些不沖藥的小甜點來緩解苦味。
顧染說一句，哼一聲，都會立刻跑過來認真的問：「長姐想要什麼？」
平時躺在榻上無聊，顧染讓他讀話本子給自己聽，顧塵也唯唯應是，絕不忤逆。
這簡直比府里最機靈的下人都要好使喚。
顧母隨著她視線看過去，看著屏風外顧塵忙忙碌碌的背影，嘆了口氣。
心裡想著女兒估計是又想到新法子整治夫君帶回的這庶子，把人故意當下人使喚呢。
顧夫人心有惻隱之意，卻知道女兒的脾氣，想了想，留下一句：「你有點數，他畢竟也是府里的少爺，萬不可太過分。」
說完沒等顧染從不解里回神，顧夫人就心事重重的起身走了，留下顧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顧夫人走到外面，正要彎身端藥的顧塵見她，也不忘禮數周到的彎身問候：「母親。」
顧母點點頭：「嗯，」斟酌一下，又看著顧塵道一句：「這段日子辛苦你照顧你長姐了。」
顧塵恭敬的低著頭，只是道：「不辛苦，應該的。」
顧母想到什麼，神色微怔，末了搖搖頭，不再說什麼，直接走了。
顧塵確實沒覺得顧染這些日子對他是刁難。
這比起之前更加過分的欺辱簡直好了不知多少倍。
他都懷疑顧染是不是病一場把心腸都病軟了，連帶對他這個「仇人」都仁慈了不少，平日裡竟然還能友好和善的同他說話。
甚至在顧恆那小胖子口無遮攔的罵他時冷臉教訓顧恆，替他出頭。
這事從前可從未有過，像顧染會做的事，但又好似不像她會做的事。
畢竟以前的顧染脾氣也同如今這樣古怪，對他時好時壞的，想要教訓他，卻總留有餘地，顧塵有時候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恨她了。
雖然這麼想，可顧塵回首往昔才慢慢發覺，其實自己一開始就不怎麼恨顧染的。
對於這位長姐，他除卻苦惱無奈之外，其實還是有幾分愧疚包容。
因為當初推她入水害她身體變成這副模樣，也因為自己本就是寄人籬下，靠著顧太尉庇佑。
受人恩情，就自然得將自己放低一些，多多感激人家的遮掩庇佑。
比起暴露身份被人殺死，在顧府中應對這樣一位脾氣差的「長姐」可好得太多了。
況且，顧塵其實從一開始就不是特別討厭顧染，不僅不討厭，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這好感在「伺候」顧染的這段時間更是成倍增長。
起先顧塵對於伺候顧染，抱有的是很平常的心，甚至還有準備好被她刁難的可能，可不知為什麼，後面越是伺候卻越是上癮。
有時候不用顧染和翠俏叫他，一看到顧染屋裡的活，他動的比誰都快。
就連翠俏有時候都還要跟他搶活干。
其他人覺得這現象十分反常，還為對小庶子顧塵感到可憐。
只有顧染從開始就覺得習以為常。
因為以前幾個位面的男主都是這樣的，恨不能她直接把事全甩給他做，且樂此不疲。
於是當顧染終於好轉一些能夠下榻之後，顧塵心裡還有幾分不明顯的失落。
顧染察覺不了他的失落，反而十分興奮，自己終於不用再像癱瘓一樣躺在床上哪兒也不能去了。
不過，就算能下床，好像也不能出房間……
顧染有些受不了的抓頭，臉色蒼白的問旁邊盛藥的顧塵：「我就出去透一會兒氣也不行嗎？」
顧塵搖搖頭，把盛好的藥連同一盤甜糕端過來，一副唯唯諾諾的發軟刀子。
堅決道：「不行的長姐，太醫說你還不能見風。」
顧塵熟練的用湯匙舀了一勺子藥餵到顧染唇邊，顧染習慣的張開嘴皺著眉把苦得要命的藥喝下去，一塊甜糕立刻送到嘴邊給她咬了吃下去緩解。
顧染仍舊不死心，頹然道：「我已經躺了半個月了，骨頭都要躺軟了。」
顧塵為難的拿起手帕細緻的為她擦拭嘴邊的糕點屑，道：「長姐就先委屈一段時間，等身體好了再出去，好不好？」
他黑白分明的一雙眼睛擔憂的看著顧染，眼尾那顆紅色小痣隨主人情緒變化，也顯出幾分孱弱憂慮來。
顧染鬼使神差的伸手在他眼尾的紅痣上按了按，顧塵身體一僵，卻沒有反抗，而是順從的靜住身體由她動作，神色漸深。
「小塵，」因為生病，顧染眉眼有些懶洋洋的無力和漫不經心，她輕輕地，忽然一字一句說：「我從前待你是不是很不好？」
顧塵沒說話，純粹是因為看著她沒反應過來，呆住了。
顧染也不等他回答，就繼續自己的話，斟酌問：「你是不是特別恨姐姐？」
這句顧塵反應過來了，輕輕垂下眼帘，他乖巧的搖頭，聲音也細細的，狀似溫柔：「沒有不好，也從來沒恨過姐姐。」
「他果然有受虐傾向。」顧染在腦海里一副「果然如此」的口吻跟000感慨。
被欺負那麼多年，現在好感度居然有90了，顧染才忍不住發出這聲感嘆。
「這可不是好習慣，我又不是什麼暴虐的人，不會這麼對他，唉，看來得讓他改改這個壞習慣了。」
000：「………」
他小心翼翼的開口猜測：「大人，會不會是因為顧塵本來就愧疚他推您進水導致身體變壞，所以後面才甘心一直受您欺負不反抗啊……」
顧染：「也不是沒可能。」
笑眯眯的回覆完000，顧染才笑眯眯的抬手摸摸顧塵的腦袋，說：「好了，你也不用為我開脫，我從前待你如何我心裡還是有數的。」
顧塵沉默不說話。
顧染繼續憐愛的道：「這段日子你對我的照顧我也看在眼裡，心裡也反思了很多。」
「你當初推我入水也是無意的，我不該因此而折磨你欺辱你。這次你照顧我，我們就算兩清了吧，日後我不會再同往日那樣對你，你也不用再這么小心翼翼的擔驚受怕。」
顧塵覺得心裡的情緒很複雜，但不可否認自己聽到顧染說這話，心裡也是高興的。
雖然不知道顧染為什麼忽然這樣轉變。
很奇怪，但放在乖戾的顧染身上，好像也挺合理的。
不管她說的是不是真的，反正她能說這些話與自己緩和關係，顧塵也不至於那麼沒眼力見不接她的台階。
於是當即就點頭，彎唇笑著應：「好，長姐。」
一口藥一口點心的把顧染的藥餵完，看著榻上懨懨的顧染，顧塵貼心問：「長姐要我念話本給你聽嗎？今日我又從外面為你新購置了一本來。」
顧染委頹的神色微微提了幾分精神，彎唇笑了笑，點頭道：「好啊！」
顧塵的聲音雖還很稚嫩，但依舊很好聽，一字一句的念話本時，就像聽廣播劇一樣，十分享受。
這也是顧染這些日子唯一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