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染在屋子裡又養了三個月的病,才終於可以出門。
等她出門時,已經六月份了,外面的花差不多全謝了。
正是酷夏時分,天氣熱,她看著灼熱的太陽,也沒了出門的想法,就換了一身清涼的夏衫,坐在自己院落的巨棗樹下乘涼吃瓜。
那瓜是從地窖里拿出來的,冰冰涼涼十分爽口,顧染喜愛得不行,卻不被允許吃太多。
她體弱,那瓜太涼,吃多了對她身體不好。
每次顧染吃完一塊,還想再吃一塊,顧塵都會紅著眼睛,抗拒的抱著瓜躲開後,又擔憂的跪下,軟聲同她說不要吃了,會壞身體。
顧染見不得他那副樣子對自己下跪,於是每次都只能妥協,認命的點頭,「好好好,我不吃了,你先起來好不好?男兒膝下有黃金,你怎麼這麼容易就向我下跪。」
顧塵急忙把瓜藏起來,聞言眸光閃了閃,卻沒有回答她話。
六七月份,院子裡的棗樹正開花呢,原本這樹差點要被砍掉的,後來顧染說看著好看,不要砍。
並且太醫發現顧染坐在棗花下並沒有起病,於是便說不用砍了,把樹留下來乘涼。
看來顧染的花粉過敏是有針對的花的,並不是所有花都會過敏。
身體好轉一些後,顧染又在家裡待了半個月,就得去學堂讀書了。
他們這些京城裡的官宦子弟基本到了年紀都要去學堂讀書,無論男女。
之前顧染病了,就告了幾個月的假,只有顧塵一個人去上課,每天下課顧塵還得快點回來伺候臥病在床的顧染。
現在顧染好了,姐弟二人自然就得一起去上課了。
之前也是這樣,顧染顧塵一同去,就連顧染的書包都是顧塵背的。
其實原本書包都是貼身的丫鬟來拿,但顧染那時候為了刁難顧塵,就讓他給自己背著包,還不讓他坐馬車。
顧家送姐弟二人去學堂的馬車就一架,兩人在家門口坐上車,等馬車開到轉角,顧太尉看不到後,顧塵就被趕了下來,背著兩個大書包,還得在顧染馬車到學堂之前等在哪兒。
每次他都是背著兩個書包跑的氣喘吁吁的,偶爾去晚了,還會被等在學堂門口的顧染罵。
這些年顧塵都習慣了。
於是當兩人再次乘車去學堂時,車子到了轉角,顧塵就自覺的拿起兩個書包要下車。
臨到車門口,卻被顧染奇怪的攔住,問他:「你要做什麼去?」
顧塵手足無措的轉身看她,無辜道:「長姐,我下車去走…」
顧染當初說了,「一個賤種,沒資格跟我同乘一輛馬車,滾下去。」
想起記憶里的這話,顧染眼睛忍不住跳了跳,所以顧塵這是長久養成習慣了嗎?都不用她說就自覺下去。
真是作孽!
嘆了一口氣,顧染伸手扯他回來坐好,沒好氣的說:「坐好,我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咱倆冰釋前嫌了嗎?你還下去做什麼?以後都在車上坐著。」
顧塵重新被她拉了坐回來,神色有些恍惚。
「哦…哦。」
顧染拍他一記,讓他回神,然後理所應當的指了指桌上的糕點:「給我遞塊糕。」
顧塵趕緊放下書包,恭敬周到的把糕點給她遞過去,顧染滿意的吃下,看著心事重重的顧塵,好心情的掀開帘子看街上的熱鬧場面。
看著看著,忽然眸光一定。
只見一個青衣少女正挎著書包,手邊牽著一個跟她差不多高的白嫩少年,二人正在一個賣糕點的攤販面前停著買糕點。
二人赫然是女主沈姝含,和她弟弟沈明昊。
馬車慢慢靠近二人,顧染也聽清了她們的對話。
沈姝含正在跟商販講價,讓他便宜一些賣。
商販不肯少價,沈明昊就在旁邊拉自己姐姐,小聲說:「姐姐,我們不要買了,我也不是很想吃。」
顧染聽到這兒就出了神。
沈家也算是個大戶,沒想到嫡子嫡女出門,身上竟然連買糕點的錢都不夠。
顧染心裡唏噓一下。
同時顧塵的目光隨著她的落到沈姝含二人身上,他也認出了二人,卻並未說什麼,只是目光微移,看著那冒著熱氣的新鮮糕點,然後問:「長姐想吃馬蹄糕嗎?」
他知道顧染的口腹之慾一直很強,於是每每見識到什麼新鮮好吃的東西,都會第一時間去買來或者學著做來給她吃。
顧染「啊」了一聲,回神了,看著顧塵,又看看車外的沈姝含二人,想了一下,然後點頭:「想吃。」
顧塵立刻讓車夫停車,道:「我去給長姐買。」
顧染拉住他:「等等。」
顧塵回頭疑惑的看她。
只見顧染低頭,從袖裡掏出來一個精緻的荷包遞給顧塵,吩咐道:「用我的錢去買,順便給那沈家兩姐弟買一份。」
顧塵看著她的荷包,皺眉推拒道:「用不了這麼多錢,我身上錢夠用的長姐。」
顧染沒所謂的把荷包直接塞給他:「我不缺錢用,平日娘親給我的錢可比你多,就用我的,用剩了也不必還回來,你留著下次繼續給我買。」
顧塵見她心意已決,便只得點頭,下車去買馬蹄糕。
剛下車,顧染又探出頭來對他說:「連你的一起買一份。」
「我不用…」顧塵忙開口。
「買多了我吃兩份!」顧染開口將他話堵回去,顧塵只得點頭。
買好後也聽顧染的連同沈家兩姐弟的買了一份。
沈姝含不肯接受,顧塵不知跟她說了什麼,沈姝含猶豫一下,便點點頭接了過去,還抬起頭沖馬車裡的顧染感激的一笑。
顧染接收到這個笑容,有些疑惑的摸摸頭,也同樣回了一個過去。
等沈家兩姐弟離開,顧塵也上了車來。
顧染一邊看他把糕點的包裝紙抻開,一邊好奇問:「你跟沈姝含說了什麼?她怎麼忽然對我笑?」
顧塵笑了笑,「她不肯接受長姐買的糕點,我就同她說起了上次百花宴的事,她就接受了。」
「原來如此。」顧染恍然點頭,同時張嘴接住顧塵投餵來的一塊軟糯糕點。
馬車繼續行駛,到了書院後,顧塵幫顧染提著書包,送她到女子學堂的門口後才離開。
顧染同他約好下學後一塊回家,就跟著翠俏進了學堂。
她許久沒來,忽然踏進學堂里,原本吵鬧的學堂都忽然靜了一下。
都是世家大族裡出來的姑娘,即便平日不常交集,還是有人禮貌的同她問候一句,問她病好沒有。
顧染平日裡脾氣差,在學堂里相交的朋友不多,之前與她同出同進的都是周月兒,就連位置都是跟周月兒坐在一起的。
但自從百花宴後,周月兒也摸不准顧染對她的態度。
看著顧染進來,猶豫了一下,她還是迎著笑臉湊了上去,跟顧染一副好姐妹的樣,體貼擔憂的問:「染兒姐姐你終於來學堂了…」
顧染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她一下,張口慢悠悠叫她一句:「周月兒。」
聽著這並無多少感情的三個字,周月兒心裡忽然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還有些隱隱的害怕,眸子顫了顫,她也產生了一些退意。
果然,接下來就聽到顧染冷冷一句:「你竟然還敢往我面前湊,是覺得我脾氣太好,還會給你臉嗎?」
周月兒臉色一下子蒼白了下去,看著周圍嗤笑嘲諷的人臉,腳步踉蹌了一下。
「不是,我…」
顧染直接錯開她走過,懶得再多說什麼,只警告一句:「最後一次,以後再往我面前湊,我就不是這麼好好的跟你說話了。」
跟周月兒鬧掰,自然也不會跟她一起坐了。
眼看上課時間快到了,顧染環顧一圈,想要找個新位置。
正看著呢,角落裡一個清亮的聲音忽然叫她:「顧小姐,不嫌棄的話來這兒坐吧。」
顧染抬眼看去,看到了一臉平靜溫和的沈姝含。
她眼睛一彎,笑了:「好啊。」
便提著書包坐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