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天的太陽蒸乾了昨日的雨，濕潤的春風攜著草木土石的馨香，引出了藏匿避雨的小生靈。操場邊緣，雜草叢生之間，一個壯碩身影踏過，驚起幾匹稻蝗，「咻——」一聲，蹦噠到別處去了。
遠處，初三的隊伍響起了解散哨，大家都跑散了——比昨日的體考更快。自由顯然比成績更誘人。草叢中的那位男生聽到有人喊他：
「餵——蕭洋——」
蕭洋回頭招了招手，「小王！」
小王幾步跑到草叢邊緣，喘了喘氣，說：
「蕭洋你知道嗎，昨、昨天曾鋮一跑完一千就暈了，給救護車拉走了！」
「噢，這我知道。他還請了假，準備爽個五天。」
「他跟你說了？」
「說了。昨晚十一點給我發了QQ，還讓我今天再認真調查下學校里的紅火蟻。」
「啊?不是剛調查沒幾天嗎?」
「哎呀，昨天我也這樣跟他說的，他說什麼有特殊情況，今晚再告訴我。我還在找紅火蟻呢。」
「紅火蟻還用找？」小王皺了皺眉頭，「不是，這鬼東西不到處都是嗎?」
「今天不一樣。」蕭洋的神情嚴肅了一分，「今天還真有特殊情況。我找了十多分鐘了，一隻活的都沒見到 !」
「啊？！」小王扭頭，指著個小沙堆說，「這不就有一窩嗎?」
蕭洋一腳踢飛了半截沙堆，裡面千瘡百孔，卻不見一隻活蟻。小王湊近一看，蟻窩裡踡縮著大大小小几百隻紅火蟻，橫七豎八，一動不動。刮來陣風，還吹出來幾十隻。
「上次滅蟻是啥時候來著?」小王問。
「十多天前。我們已經掃蕩過八次紅火蟻了，沒有哪次能幹得像今天這麼徹底。」
「天哪……上次換了蟻藥嗎?」
「沒有，施藥量還少了點。」
「那會不會是學校叫人來滅了?」
「肯定不是，紅火蟻窩旁的黑頭酸臭蟻窩啥事都沒有，這裡的長角立毛蟻也還活蹦亂跳。再說了，校領導只會做做樣子，碰到這種事，他們會掏錢才怪。」
風穿過碩大的葦草，吹起蕭洋的捲髮，拂動小王的校服。自相識以來，他們從未如此沉默過。
東方的天灰暗下來了，西方的彎月初升，但地上匆忙的人們從未關心，他們總是不厭其煩地過著山重水複的每一天。
「王同學，曾鋮讓你把他的學習資料帶他家裡去。」
「哦，明白，老師。」小王掏出一個垃圾袋，裝好曾鋮桌底的書稿，關上風扇，踱出了寂靜的教室。
紅火蟻在一中似乎滅絕了。這似乎是極好的消息，但它們的死因是什麼?曾鋮為什麼會先得到消息？又為什麼對蕭洋隱瞞?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晚高峰，車流的噪音此起彼伏，在樓閣間揚起江水般涌動的煙塵。小王拎著垃圾袋獨行在人行道上，思索著自己突如其來的疑惑。
一中到小區並不遠，小區里，王家正好在曾家對面。小王走出電梯，按響了曾家的門鈴。
「來了——馬上——」
漫長的二十秒過去，門終於開了。曾鋮穿著壓皺的T恤，眯縫著眼，眼瞼明顯黑了許多。「哎，小王，現在剛好我媽不在家……」
「老曾，這你學習資料。」小王提起垃圾袋，遞給曾鋮。
「啊?我書包呢?」
「書包？我看裡面沒什麼東西，就沒拿過來。」
曾鋮扁起嘴苦笑一聲，「我媽總說咱倆很像，看來沒錯。我沒做作業的時候就這樣狡辯的。」
小王笑了笑，走進了屋中，坐到沙發上。曾鋮放下垃圾袋，一瘸一拐地走向客廳。
「你是怎麼把一中的紅火蟻團滅的?」小王開門見山，猛然一問。
「我去，你這麼快就發現了?」曾鋮瞬間清醒過來，小王甚至能聽到他的心跳。
「真是你滅的?!」小王欣喜得從沙發上蹦了起來，「我*，用的什麼法子，那麼牛*!」
曾鋮大笑幾聲，嚇了小王一跳。
「我問你個問題:假如真的有神，人類要用什麼武器，才能將祂打倒呢?」曾鋮問道。
「思想？」
「思想是一個重要的前提條件，但不足以作為打倒神明的武器。」
「智慧?」
「呵，智慧只是這把武器的零件，而這把武器……」
「科技!」小王打斷了曾鋮的格言發表。
「說到點子上了！」曾鋮用力拍了下雙手，「對，科技!我正是在嘗試拿起科技的武器，消滅地球生態的頑疾!」
「好！很有精神!那你是怎樣用科技團滅紅火蟻的?」
話音未落，只聽一聲「走!」，小王便感到頭暈目眩，重心不穩，滑倒在一塊冰涼的平面上。睜眼一看，曾鋮背後是三面極具科幻感的巨屏，密集的按鈕平鋪在檯面上，四周是無數的儀器……
「我*這哪!這兒是美軍總部嗎?!」
「呵，歡迎來到地球生態控制室。」
曾鋮從左牆卸下一塊大儀表，旋動側邊的旋鈕，調節表上的三個錶盤，說:「這裡的時間速率與外界不一樣。我把外界的相對時間速率調為了 0，也就是說，我把時間暫停了。」
「我*！這是啥時候的科技?!」
「我不道啊。」曾鋮將時間速率表插回了牆上，背過頭掩飾自己得意的笑容。
小王倚在旋轉椅的靠背上，盯著三面大屏，差點沒把下巴整脫臼。
「看到了吧。」曾鋮指向中屏左上角，一塊方框中正顯示著[2024/4/17 23:10 +8:00 已執行項目:未命名項目1]。他握著椅子扶手上的操縱杆，點入了這個方框。
屏幕上顯示了一張大地圖，是P縣縣城南部區域的。像衛星圖，但無半點模糊，倒像是從飛機上攝下的。「這是昨天正午的城南。當時天氣好，所以我用那時候的地圖。」
「我在地圖上標記了文殊庵、城南一小、檢察院和消防局四個點，圍成一個四邊形，以其中海拔0～500米作為實驗區，」曾鋮頓了頓，說道，「而一中，完全被圍在這實驗區里!」
「你是說，你把實驗區裡的紅火蟻給一鍵刪除了?」
「沒有這麼簡單。我先勾選了『殘暴火蟻複合群Solenopsis saevissima的所有物種』，畢竟我們不能肯定學校的紅火蟻有沒有混點黑火蟻之類的基因。然後選『所有個體』，選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後點『執行此項目』，它們就全暴斃了。」
「幹得漂亮!這實驗太成功了！」
「不，我還得讓蕭洋他們再找幾天，我這裡也得做好監測，才能肯定實驗成功。如果成功了，我計劃的下一步，」曾鋮清了清嗓子，加重了語氣，「是消滅全球各地一切入侵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