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榆林跟著農會救濟饑民,真的切身體會到百姓之多艱,要是沒有農會救濟,死的人不知多少。
可明明農會在做救國救民的好事,還是被誣陷為蒙蔽百姓,企圖作亂,被官府取締通緝。
他也曾去拜訪榆林的同年詢問緣由。
同年直接承認,官府很明白農會救濟饑民,活人無數,但是就像太平道張角符水救人一樣,官府絕對不允許民間勢力獲得這麼大的聲望和號召力。
王徵質問,難道官府就要眼睜睜的看著饑民餓死,也絕不允許有人救他們嗎?
同年點點頭,斬釘截鐵的道:「就算延綏幾十萬饑民全都餓死,也在所不惜。」
王徵怔怔出神。
等到他離開同年的住所,陪坐的同年兒子問道:「父親,朝廷提倡仁孝,以親民愛民為本,為何到了現實,竟如此無情?」
同年嘆息道:「天家無情,這種世道下早已沒有仁恕。就如同這農會,善加利用必定活民無數,朝廷也能減輕壓力。可是天家自私,官員只會更加自私,就如同根系爛了,無論如何都結不出甜果,只會是苦果。」
「父親是說,根子在當今皇上身上?」
同年搖搖頭道:「歷年曆代,皇家貴胄,勛貴官宦,這些人才是世道敗壞的根源,而非一時的君王。」
大軍紮營,各級軍官理事皆聚集一堂,商議形勢。
大軍東進,接應被杜文煥追討的起義軍。
而內部農會主行政事務,軍需後勤,思想教育。
軍隊主征討作戰,情報收集。
一文一武,李毅積蓄力量建立的勢力已經初具雛形,成為他的左膀右臂。
李毅重申義軍主張,消滅暴政,救濟斯民,平均田畝,天下大同。
他們率軍起義,是為了給天下受苦受難的窮苦人做主的,是為了人人平等,實現大同世道。
他們是大同軍,是救民於水火的軍隊。
農會和軍隊雙軌並進。
農會由高老丈,王徵,李過,王五,雲娘、秀娘管理。
其中高老丈主要管理農會組織管理事宜。
王五管農會具體事務。
王徵負責軍械軍需,法紀行刑。
李過統籌全局。
馬壯負責軍械器具。
雲娘則負責老弱婦幼,學堂課程。
秀娘負責醫護所。
而軍隊則是構成簡單。
高老實負責一司,兼任前鋒營副將。
劉宗敏負責二司,兼任火銃隊管隊。
趙勝負責三司。
布顏負責騎兵隊。
飛山虎張勝負責輔兵營。
高小甲負責情報處和軍法處。
這些任命下達,接下來是各人招籠人手,籌建部門,完善制度。
等到軍議之後。
李毅親自攙扶王徵走入軍帳。
要是說其他人都是早已經和自己綁定,和官府天然對立。
那麼王徵完全就是被自己牽連。
王徵身子骨本來還很硬朗,但這段時間卻是仿佛蒼老了不少。
李毅將他扶到座位上,躬身長拜道:「王老,此次連累你被定罪通緝,功名全毀,晚輩慚愧。」
王徵擺擺手道:「你也是被逼無奈這才從賊,老夫並不怨你。只是遭遇此劫,老夫本已有回鄉請罪,了卻殘生的念頭。」
聽到王徵要走,李毅大吃一驚。
「王老……」
李毅剛想說話,王徵就擺手道:「老夫知道你要出言挽留。老夫心意已決,你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李毅聞言沉默不語。
王徵對自己幫助很大,若非他發明水輪機,幫助自己改良高爐,生產兵甲火銃,義軍也不會有現在的戰鬥力。
他若是真想回鄉,李毅也沒有理由阻攔。
正當李毅要贈給金銀,派人送王徵回鄉時。
王徵卻嘆然道:「只是今日聽你天下為公,天下大同的想法,與天主教誨無異,若是真能建成那人間天堂,也能贖罪得道。所以老夫願意留下來,助你一臂之力,希望你記住今日之言。」
這個轉折太過突然。
李毅驚喜萬分,躬身拜道:「王老若是留下,是李毅之福,是義軍之福,更是天下窮苦百姓之福。」
王徵無奈的笑著搖搖頭,「李毅,此世間有你在,才是百姓之福。」
從軍帳中走出來,李毅一路返回主營帳。
雲娘正在批改學堂課業,見到李毅回來,走上來為他脫去外襖,又拿來溫毛巾為他擦拭。
李毅有些舒服的閉上眼睛,將剛剛的事情說了出來。
如今義軍已經突破萬人,事務繁多,李毅也是頗多壓力。
很多事情,他也只能和雲娘聊聊,也算是多了幾分慰籍。
雲娘柔聲道:「王老本就是科舉得中,受了皇恩。如今與我們在一起,確實會心中不適。」
雲娘此言應該正是王徵的內心想法。
李毅皺眉道:「那如何能幫他破解心結?」
雲娘想了想道:「我過兩天會請王老前來學堂講課,讓他聽聽家天下是以萬民供養一人,他所受並非皇恩,而是黎庶供養。再讓他聽聽孩子們的說法,或許會讓他心結解開。」
李毅點點頭。
雲娘卻神情遲疑,柔聲道:「只是營中那位洪家大小姐,不知道夫君是想如何安排。」
李毅抬頭看著她,臉色有些尷尬。
他並不認為雲娘是別有用心。
雲娘為自己納秀娘為妾,可見不是小肚雞腸,善妒之人。
只是洪玉瑩身份特殊,該是如何安排,他心中也無主意。
秀娘見此道:「若是夫君沒有意見,還是我出面,見見洪家妹子,聽聽她如何想的吧。」
李毅猶豫一下,還是道:「還是我先出面吧。」
到了夜晚,李毅去了洪玉瑩的帳篷。
不同於其他帳篷簡單甚至說簡陋。
洪玉瑩帳篷寬敞,地面鋪著地毯,裝飾華麗,還有金銀碳取暖,可以說是四季如春。
李毅剛進來,就被一股熱浪籠罩。
洪玉瑩趕緊走上來為他脫掉外襖,笑著道:「我這帳篷可是燒了兩個時辰木碳才暖和起來,你倒是引來了冷風,快些進來。」
李毅走進來,查看著周圍的陳設,微微皺著眉道:「這些東西,你是從哪裡得到的?」
「自然是找李過討來的。」
李毅沉聲道:「玉瑩,如今義軍雖然打了兩次勝仗,但處境危機,崇尚樸素,你這麼做,會讓弟兄們議論,影響不好。」
洪玉瑩冷哼一聲道:「我在家中,冬天就是這樣過的。怎得到了你這裡,就這也不許,那也不行。你到底是將帥,還是乞丐頭子啊。」
李毅聞言生氣道:「這不是許不許,而是義軍本就是為窮苦百姓做主,不是為了享受。你這樣做,會引得大家效仿,是在違背義軍的初衷。」
洪玉瑩嘟著嘴吧,冷哼道:「我不管這些。」
李毅頓感頭疼。
可是洪玉瑩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這樣的享受對她來說才是正常的,並不覺得不對。
反而認為李毅大驚小怪,並沒有將自己放在心上,所以有些生氣。
李毅則是心煩氣亂,在洪玉瑩帳篷里待了一會,就離開了。
這讓洪玉瑩更加憤怒,直接將手中的暖爐扔在地上。
李毅也帶著一肚子氣回了帳篷,見到雲娘,生氣道:「你與她說去吧,她那些大小姐脾氣,也是該收一收了。」
雲娘柔聲安慰,然後去見了洪玉瑩。
洪玉瑩正在氣頭上。
她如今在營中,諸事不便,顛沛流離,已經覺得吃盡了苦頭。
但是為了李毅,她並未抱怨什麼,只是想過的舒服點,沒想到就被李毅一通指責。
她抹著眼淚,卻見到丫鬟引著雲娘走了進來。
她微微一驚,連忙擦掉淚水,站了起來,眼神冰冷的盯著雲娘。
兩人之前見過許多面,雲娘也知道洪玉瑩對李毅一直是青睞有加,屢屢想要接近。
只是當初洪玉瑩是堂堂高官嫡女,而李毅只是個丘八,兩人之間地位差距很大。
後來李毅升任千總,算是有了一些可能。
雲娘有時候也在擔憂,李毅會不會休掉自己,為了功名利祿,取了洪玉瑩。
可是李毅並沒有這個想法,她也心中略有安慰。
誰成想,李毅成了朝廷通緝的罪官,叛逆的賊寇,卻和洪玉瑩走在一起.。
洪玉瑩不僅為了他離家出走,和自己的父親作對,還關係親密,明顯是有了一些情愫。
看著眼角還有淚痕,卻一臉倔強的洪玉瑩,雲娘不知道是該恨她,還是該可憐她。
「你來做什麼?」洪玉瑩冷聲道。
在她眼裡,雲娘從來都是自己的敵人。
雲娘走了進來,輕聲道:「如今義軍中條件艱苦,毅哥兒並非是苛責你,只是為了大局,他不得不以身作則,不然處境只會更加兇險。」
洪玉瑩眼中閃過怒色,冷冰冰道:「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是想向我耀武揚威的嗎?」
雲娘輕輕一嘆,「我不與你多說,免得生了嫌隙。只是你和毅哥兒之間總算有個說法,到底如何辦,還需要聽聽你的意見。」
可是這在洪玉瑩聽來,卻是在暗諷自己只能做妾室,不由怒火熊熊然後。
她冷聲道:「雲娘,你確實是李毅的正妻,可到底是小門小戶的出身,我與你說不著這些。」
雲娘神情平靜道:「這與出身毫無關係,你只需要告訴我,你到底要和毅哥兒怎麼辦?我等女子,都要講究個名分,這樣才是名正言順。」
「賤種,我與你說了,此事輪不到你插手。」
洪玉瑩宛如被激怒的雌豹,憤怒的大吼。
「你鬧夠了沒有。」
雲娘突然喝道,整個人不怒自威,眼神冰冷的盯著洪玉瑩。
洪玉瑩怔在原地。
自從見過雲娘以來,她就自覺的雲娘小門小戶出身,柔聲細語,膽子很小。
沒想到,如今盡然敢沖自己發火。
「洪小姐,你現在的處境我知道,之前是貴門小姐,錦衣玉食,有十幾個人伺候,自然是過的舒服。可是這裡是義軍,我們都是你嘴裡是的賤種和泥腿子,在這裡你不再是貴門小姐。而且我們要做的,就是把你們這些貴門打倒,讓天下窮苦人站起來。在這裡,輪不到你驕橫妄為,也不允許你作威作福。你要是想呆在這裡,呆在毅哥兒身邊,就受起自己的性子,習慣清貧的日子。」
說完這番話,雲娘徑直的走了。
洪玉瑩呆在原地,卻再也沒有憤怒,反而無奈的癱軟,坐在地上。
接下來幾天,洪玉瑩再也沒有鬧事,
她一直在思考,自己是否可以過習慣這樣的日子。
可是望著義軍中普通人的生活,她明白,自己根本適應不了。
終於,洪玉瑩選擇離開,她要回到洪承疇身邊,重新過上自己的貴門小姐的日子。
李毅並沒有過多挽留。
他親自套了馬車,送洪玉瑩去了榆林。
然後讓俘虜護送她進城。
看著消失的馬車,李毅轉身離開。
杜文煥和王嘉胤只見的戰事十分激烈。
在府谷一帶,起義軍利用王嘉胤所部潰敗,吸引杜文煥趁勝追擊。
然後起義軍集中精銳,猛攻杜文煥的中軍。
可是這些小伎倆,早就被杜文煥看破。
他以自己為誘餌,吸引起義軍圍攻,然後以副將率領官兵突襲賊寇後隊。
賊寇雖然人數眾多,但是戰鬥意志十分薄弱。
看到後軍受到攻擊,還以為官兵援兵到了,立刻陷入大亂。
官兵趁勝追殺,起義軍立刻分崩離析,兵敗如山倒。
起義軍丟盔棄甲,到處奔逃。
官兵分成各隊追殺。
就在杜文煥坐在馬背上,看著起義軍首領們逃跑的狼狽模樣時,一支騎兵突然殺進戰場。
然後一支三千人的軍隊殺進來,以極快的速度直奔官兵。
官兵隊形已經散了,立刻被圍殺。
杜文煥看到自己的軍隊被分割包圍,損失慘重,不由目眥欲裂,大吼著指揮軍隊集結。
可是李毅根本不給他機會,親自率領第二司和火銃隊突襲中軍。
經歷兩次密集的火銃射擊,中軍死傷慘重。
二司全部衝鋒,以絕對的優勢徹底壓垮了中軍的抵抗。
很快,官兵兵敗如山倒。
杜文煥只能奔跑逃亡。
大獲全勝之下,李毅並沒有苛待官兵俘虜,而是招來農會之人給他們上思想課,然後發給路費,讓他們自行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