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青遙身陷一線天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前院,人人奔走相告,一石激起千層浪。
晚霞漫天,小鏡湖前,魯行章正準備領著大隊侍衛過河時,身後卻傳來浩浩蕩蕩的一片腳步聲。
他扭過頭,一大群少年少女迎風而來,為首之人正是一襲紅裳瀲灩,秀美絕倫的姬宛禾。
她上前一步,長風隨風飛揚,「魯院首,我們也要去!」
「對,我們也要去!」一眾學子的喝聲響徹天邊。
魯行章臉色陡沉:「胡鬧,你們去做什麼?」他手一揮:「給我統統回去上課,誰再鬧事,院規處置!」
如斯緊急勢態下,院規還能震懾到誰?
姬宛禾領著眾人,咬牙道:「就算不許我們進入那一線天裡,我們也要守在外頭,第一時間等到把人救出來!」
「荒謬!」魯行章愈發冷肅厲色道:「全部回去,不要再讓我說第二遍!」
他拂袖轉身,再不理會群情激昂的學子們,徑直領著大隊侍衛,渡河出發。
黃昏籠罩著天地間,小鏡湖上,斜陽如金,照得水面波光粼粼,風聲悲鳴。
眼見著魯行章率侍衛隊漸漸遠去,一幫平素與駱青遙交好的兄弟不由急得團團轉,湊近姬宛禾道:「宛姐,現在,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啊?」
「對啊,院首不讓我們跟去,我們難道只能留在這乾等消息?」
「真是讓人急死了,還不知道遙哥那邊情況怎麼樣了,驚蟄樓的那幫混蛋,要是遙哥真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拼得頭破血流也饒不過他們!」
……
七嘴八舌間,姬宛禾盯著那一望無垠的小鏡湖,雙手握得越來越緊。
這段時日,她將陶泠西接進了府,請來各方名醫,悉心照料,陶泠西的腿是有了起色,可一顆心卻全念著驚蟄樓里的駱青遙。
姬宛禾又何嘗不想去看老遙?可魯行章嚴令禁止探視,她想了許多法子都不成,本來正打算尋個時間去一趟相府,請她師父付遠之出馬,讓他帶她與陶泠西去見駱青遙。
可惜還沒等到她去找師父,駱青遙就已經出了這般大的事!
生死攸關,姬宛禾如何還能忍?
長空下,她猛地一抬手,喝聲道:「那魯判官不讓我們過河,我們就真不能去了嗎?」
她霍然轉過身,紅裳烈烈飛揚在風中,長眉入鬢,目光如刀,面向眾人長聲道:「不就是船隻嗎?我來弄,要多少有多少,誰想去的喊一嗓子,再多人我也帶得過去,到時魯判官怪罪下來,出了事我姬宛禾一人來擔!」
姬宛禾的母親趙清禾,趙家,乃平江首富,家財萬貫,名下產業無數,要弄來幾條船,還不是區區一句話的事。
當下這番話響徹長空,端得豪情萬丈,人人熱血翻騰,在黃昏中高聲搶著道:「我,我要去!」
姬宛禾握緊雙手,扭過頭,望向那波光粼粼的湖面,秀美的臉上滿是堅毅的神情:「老遙,你等著,我們來了!」
冰室蕭寒,暗河流淌而過,頂部的明珠散發出幽幽光芒。
駱青遙又一次在辛鶴懷裡醒了過來。
一睜眼,就看到一張擔憂的面孔,他迷迷糊糊道:「辛小鳥……你存心想要毒死我嗎……騙我去吃那種毒果子……」
辛鶴見到駱青遙甦醒過來,目光一亮:「駱青瓜,你沒事吧?」
「你來吐上幾大碗血試試,看有沒有事……」
「不應該啊,你怎麼會中毒呢?」提起這個,辛鶴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應當沒認錯啊,那岩壁上長著的,的確就是我們那的酒兒果,大人小孩都可以吃的,你看我吃了就沒事……」
事實上,辛鶴哪裡會知道,他們島上之人,之所以能任意食用這種酒兒果,是因為他們自小就吃,且多會佐以新鮮海魚一併下肚,那海魚的寒性中和了這酒兒果的烈性,久而久之,島上之人的體質便都發生了改變,對這種酒兒果也徹底適應,可以「來者不拒」,一口氣吃再多也沒事了。
可駱青遙本就沒有這個適應的過程,再加上穴道被封,經脈受阻,又困於這方極寒岩洞中,身體較為虛弱,陡然間吃下好幾個酒兒果,自然就會產生極為猛烈的「效果」了。
與其說是「中毒」,倒不如說是承受不起這酒兒果的「大補之效」。
這就好比有些性命垂危的病人,幾支老參下去,不僅救不回來,卻反而可能一命嗚呼,正是因為虛弱的身子承受不住那份過猛的滋補。
駱青遙的身體此刻就正處於這種特殊的狀況下,是福是禍均只在一線之間,若他能挺過去,那麼酒兒果的滋補之效可盡數吸收,他與辛鶴誤以為的「中毒」,反而會成為他一鼓作氣,沖開穴道的最好助力。
只是當下,冰室中的兩人都不知實情,駱青遙還在有氣無力地道:「別解釋了,你小子就是想毒死我……」
「我,我傻嗎我?我現在和你之間還有連心蠱牽絆著,要是毒死了你,我不也要跟著……」辛鶴說著說著,聲音卻是陡然止住,她忽地瞪大了雙眼:「咦,為什麼我沒有事?」
她亂昏了頭,才想起這一茬,又驚又奇,伸手往全身摸了摸,不可置信道:「不對啊,為什麼你中毒了,吐血了,我卻沒有事?我們之間不是種了連心蠱嗎?」
駱青遙聽他叫喚著,顯然並不意外,哼哼道:「睡著了。」
「什麼,什麼睡著了?」
「蠱蟲唄。」駱青遙斜睨了眼辛鶴,渾身乏軟下,都懶得解釋了,「因為蠱蟲被凍得睡著了,忘了告訴你,這連心蠱在極寒的環境下會進入休眠狀態,是不起作用的。」
他揚起唇角,沖辛鶴露出一口白牙,語帶調侃:「恭喜你啊,辛小鳥,你暫時可以擺脫小爺了。」
辛鶴愣了片刻後,目光幾個變化,忽然一下跳起,喜不自禁:「我,我真的自由了?我解脫了?」
她歡喜不勝,猛地又蹲下身,狠狠一把掐住駱青遙的臉頰,駱青遙吃疼吸氣,將辛鶴的手一拍,辛鶴雙眼卻愈發明亮:「真的不疼,我臉上一點也不疼,這連心蠱在這裡真的不起作用了!」
她終是徹底確定蠱蟲失效,樂得快要飛起了,駱青遙也微眯了眸,在一旁煞有介事地笑道:「對啊對啊,你現下是一隻自由的小鳥了,再無束縛,就算把我扔在這裡等死都沒關係了,反正蠱蟲也會跟著我一起凍死,你再無後顧之憂了……」
少年的語氣是一貫的玩笑,沒個正形兒,辛鶴卻心念一動,湊近那張俊逸的面孔,也揚唇笑道:「你說的沒錯,我不用再受制於你了,若我真為了自己保命,將你扔在這裡,你怎麼辦?會不會後悔跑來找我?」
駱青遙眼皮子都未抬一下:「不怎麼辦啊。」
他攤攤手,再豁達不過:「你要扔下我,我也沒有法子啊,生死各有命,我不強求,也無怨尤,跑來找你是我自己的選擇,與任何人都不相干,我不後悔,頂多在被你扔下的時候,罵上兩句『天妒紅顏』唄,還能怎麼辦?」
辛鶴被他逗樂了:「呸,不要臉,還『天妒紅顏』呢!」
她一拂袖,向駱青遙伸出一隻手,話中忽然帶了幾分豪氣干雲的味道:「駱青瓜,你聽好了,就像你說的,好兄弟,講義氣,既然你能穿過一線天來找我,將性命置之度外,那麼我也一定不會將你拋下,即便沒有連心蠱的維繫,我也一定會將你活著帶出這裡,無論接下來要面對些什麼,我們都生死與共,不棄不離,好不好?」
駱青遙愣了愣,下意識道:「說書呢你。」
嘴上雖這麼說,他目光卻一直望著那隻手,久久未動,低低一笑:「辛小鳥,你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說著,他也伸出手,正要迎上去,與辛鶴一擊掌時,冰室的頂部卻驟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哥哥!」
這一聲悽厲無比,仿佛染滿了血淚,劃破了整片林子上空!
辛鶴心頭一緊,霍然站起身,面色大變:「是剪夏師姐?!」
話音還未落,頭頂又傳來另一個少年的聲音:「閃開,不要過來!」
這一回,駱青遙與辛鶴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白毛怪!」
上頭的動靜愈發激烈,駱青遙與辛鶴心弦緊繃,不用猜都能想到,一定是裴雲朔與喻剪夏也和他們一樣,在林中遇到了白蝙蝠的圍攻!
聽喻剪夏叫得那麼悽厲,裴雲朔一定是受了極重的傷,兩人正被白蝙蝠群逼得無路可退,情勢危急,就在生死一線間了!
辛鶴想到這,再也忍不住,仰頭大聲地喊道:「剪夏師姐,裴雲朔,是你們嗎?」
她奮力拍打著岩壁,想要衝出去救人,卻無奈被困於此,整個人快要急瘋了。
倒是駱青遙,在這關鍵時刻冷靜了下來,他快速掃過周遭,腦中拼命回憶起來。
終於,他目光一亮:「辛小鳥,你快點,拿石頭砸這一處地方,越用勁越好!」
辛鶴順著他的手指望去,認出那是她和駱青遙一起滾落下來的位置,她眼神一亮,瞬間明白了駱青遙的意圖。
間不容髮之際,她立刻撿起手邊的一塊亂石,往那一處岩壁上重重砸去,果然,冰室頂部微微一震。
這裡的機關果然是連結相通的,他們猜對了!
辛鶴奮力砸起那一處岩壁,她一邊砸,冰室頂部的某個地方就會跟著劇烈晃動起來——
那裡不用想,一定就是他們逃亡之時,無意踩到的機關!
駱青遙與辛鶴都為之一振,胸中熱血翻湧間,辛鶴抓緊那石頭,愈發賣力地砸起那處岩壁。
上頭的裴雲朔顯然也感受到這份異動,一邊招架著那些白蝙蝠,一邊有意往這邊挪來。
「過來了,他過來了!」
辛鶴呼吸急促,從沒有這麼激動過,她抓著石頭,砸得更加猛烈,心裡瘋狂祈禱著:「一定要踩到機關啊,保佑他們一定要踩到機關!」
一邊狠砸間,冰室頂部的某處一邊晃動得更加厲害。
或許真是老天仁慈,又或是裴雲朔與喻剪夏當真命不該絕,就在辛鶴手上砸得都要濺出鮮血時,冰室中響起一記輕微的「咔嚓」聲——
她眼前的岩壁倏然裂開,顯現出一條幽深的暗道,兩個身影交疊著一同滾落了下來!
渾身是血的少年,白髮散亂,眉心緊蹙,雙手卻抱住了懷中的少女,緊緊不放間,似乎那是比自己性命還要珍視百倍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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