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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太子的故人

2024-08-27 04:39:27 作者: 吾玉
  花神閣里,辛鶴的視線久久停留在「靈晴」那張畫像上,目光卻無意一瞥,又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石倩。

  她心念一動,望向駱青遙,微微有些吃驚:「原來這位石倩姑姑,是跟靈晴同一年進的洛水園呢,實在太巧了。」

  仿佛老天眷顧,線索一個串一個,越扯越多了。

  氣質溫雅的老婦人又被請了進來,辛鶴捧著那《花神冊》,問道:「石倩姑姑,這位名喚『靈晴』的妙花娘子,是跟您同一年來到洛水園的嗎?」

  老婦人看向辛鶴所指的地方,微眯了雙眸,唇邊露出笑意:「你是說,小晴兒啊?」

  她眼中閃爍出動人的光芒,在駱青遙與辛鶴的注視下,點了點頭,似乎又回憶起了昔年舊夢。

  「是啊,我們是同一年進來的呢,她是我們幾個妙花娘子中,年紀最小的,大家都叫她『小晴兒』,把她當作妹妹一樣照顧。」

  「她性子有些靦腆,容易臉紅,膽子也特別小,那時宮學裡老有些男弟子跑來逗她,她又羞又怕,總是躲著不敢出來,多虧有左霜在,她性子潑辣,冷冰冰的誰都不敢惹,每次都護著小晴兒,替她出頭,趕跑了不少孟浪的宮學子弟呢……」

  「左霜?」辛鶴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麼,開口問道:「左霜又是誰?」

  「她啊……」石倩姑姑笑了起來,語氣里飽含懷念:「我們的霜姑娘,她可是我們中間最厲害的呢,還會一些拳腳功夫,常常把那些偷偷跑來摘花,逗弄妙花娘子的人,打得落荒而逃,再也不敢踏足洛水園。」

  說到這,老婦人翻過一頁,指向畫像的一道身影,唏噓道:「你們看,這就是左霜,她跟靈晴是家鄉人,一同進來的,兩人平日形影不離,有靈晴的地方就有左霜,有左霜的地方就有靈晴,人人都說她們比親姐妹還要親呢。」

  駱青遙與辛鶴順著石倩姑姑所指的方向望去,都不由一怔——

  畫中的少女同樣站在花海中,卻與莞爾而笑的靈晴截然不同,她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從頭冷到了腳,像一把寒光森森的刀。

  但是,她卻極美,五官每一處都美得令人心驚,明麗不可方物,即使面無表情,也難掩那絕美的風華姿容,真真正正是個艷光四射,讓人挪不開眼的的大美人!

  駱青遙與辛鶴一時間都看呆了。

  「怎麼樣,霜姑娘很美吧,我活了一輩子,還沒見過比她更好看的人呢……」石倩姑姑笑著,指尖輕輕撫摸著那畫像,語氣裡帶著些說不出的自豪。

  「霜姑娘是我們當中最漂亮的,跟園裡的玫瑰花一樣,但她太烈了,也帶著花上的尖刺,那些男弟子都不敢招惹她,她對男人也從來都沒有好臉色,只對我們洛水園裡的姑娘親近,對靈晴更是好得無微不至,就算靈晴想要天上的月亮,只怕霜姑娘都會摘下來給她。」

  辛鶴聽到這,眼前似乎都能浮現出那些曾經洛水園裡,姐妹依偎,栽花弄草,快活無憂的畫面了。

  忽然間,她又是心念一動,望向沉浸在往事中的石倩姑姑,試探著問道:「那當年,那位來到大梁為質子,在宮學中讀書的章懷太子,他有沒有來過洛水園?有沒有摘過花,逗過妙花娘子?」

  聽到「章懷太子」四個字時,石倩姑姑指尖一顫,抬頭間,眼眶明顯濕潤了些許:「沒想到還會有人記得章懷太子,有多少年沒聽人提過這個名字了,久得我以為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她顫巍巍地望向虛空,眼中波光閃爍,仿佛又看到了那道頎長溫雅的身影。

  「章懷太子啊,那真是一個謙謙君子,我這一生,還從未見過有人,能比他更溫文爾雅,他那樣的君子,又怎麼會跟那些紈絝孟浪的少年一樣,來洛水園裡摘花,逗妙花娘子呢?」

  章懷太子喜好茶道,也愛奇花異草,但他來洛水園,從來都只是賞花,而不會採摘糟蹋那些美麗的花朵,更不會去調笑逗弄妙花娘子,他是個真正的君子。

  偶爾閒暇時,他還會自己栽種一些珍稀的花草,每當那時,園裡的妙花娘子就會偷偷跑去看他,個個心生愛慕。

  「他生得真是好看啊,芝蘭玉樹,為人又溫和有禮,見到我們每個妙花娘子,都會點頭微笑,那笑就像三月里的春風,讓人舒服極了。」

  「每回他離開時,都會有姑娘大著膽子上前,送他一籃子的新鮮花瓣,但他從不會收下,而是將那些花瓣灑向風中,讓花瓣落滿天地間。」

  「他說,這才是百花該去的地方,而不是囚於一方小小屋中,漸漸枯萎,美麗的東西都是有靈性的,不應該被占有,而應該被欣賞,自在存於天地間,大家都說章懷太子,他真的是個很溫柔善良的人啊。」

  聽到這,辛鶴長睫微顫,忍不住問道:「那靈晴呢,靈晴有送過章懷太子花籃嗎?」

  「小晴兒?」石倩姑姑揚起唇角,又笑了起來:「她怎麼敢啊,她膽子最小了,只敢遠遠地望著章懷太子,那個時候,章懷太子來了那麼多回,她都從沒上前跟他說過一句話,只是私底下悄悄跟我們說,太子笑起來很好看,比她親手栽種的鳶尾花還要好看。」

  章懷太子每次將花瓣灑向天地間時,靈晴就站在遠處,仰頭望著這一幕。

  或許,心弦就是從那時被悄然撥動,有些什麼深深印在了她眼底,刻在了她心頭。

  她每次都說,下次,等到下次,下次章懷太子再來洛水園時,她一定要上去告訴他,她叫靈晴,種了一片很美的鳶尾花,她想請太子去她的花圃看一看,那些鳶尾花真的很美。

  可是,始終沒有下次,她是那樣膽怯羞赧,永遠都只敢遠遠望著章懷太子,一步也不敢靠近。

  「那時我們都笑話小晴兒膽小,一句話也不敢和章懷太子說,恐怕那個時候的章懷太子,都還不知道洛水園裡有她這麼個人呢。」

  這走向倒和辛鶴想的完全不同,她怔了怔,問道:「那,那難道他們之間一直就是這樣?後來也沒有過任何交集嗎?」

  「有啊,怎麼會沒有?」石倩姑姑抬起雙眸,滿含回憶地嘆了一聲:「那還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呢!」

  或許那一夜,是靈晴這一生,最勇敢的一次吧。

  宮學之中舉辦面具夜宴,請來了民間的儺班來表演,卻沒想到表演到一半時,其中一個戴著面具的舞者,忽然從袖中探出一把尖刀,直直刺向了台下的章懷太子!

  「有刺客!」

  那一幕發生得太過突然,人群大驚失色,台下一片混亂。

  卻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台上參與儺舞儀式的靈晴忽然扔了手中的銀盤,奮不顧身地飛撲了上去,替章懷太子擋下了一刀——

  鮮血頓時噴涌而出,靈晴倒在章懷太子懷中,那刺客一擊未中,趁亂而逃,其他台上的妙花娘子紛紛圍到了靈晴身旁,臉色煞白,難以置信,萬萬沒想到平日膽小的靈晴竟會為了章懷太子,做出這樣瘋狂的舉動,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


  但那一刻,誰都比不上章懷太子的震驚,他看著倒在他懷中,滿臉血污的少女。

  星月下,她望著他的眼睛,似乎怕自己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聲音顫抖得厲害:「我,我叫靈晴,是洛水園裡的妙花娘子……我有好多次都想跟殿下說……我,我種了一片很美的鳶尾花……我想請殿下去我的花圃看一看……那些花真的很美……」

  「後來呢?」花神閣里,辛鶴聽得入迷了,急切追問道:「靈晴怎麼樣了?她一定沒有事的對不對?」

  石倩姑姑笑著點了點頭,望向前方,回憶仿佛如潮水般湧來,「人們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後來啊,小晴兒的福氣,就真的就來了……」

  靈晴養傷的那段日子,章懷太子時常過來照料陪伴她,他不僅去了她的花圃,還送給了她一張畫像,畫的就是面具夜宴那一夜,她在台上參與儺舞儀式,捧著銀盤送花福的場景。

  靈晴站在一堆妙花娘子中,身上散發著光芒一般,說不出的耀眼奪目。

  畫中人的那份美,讓現實中的靈晴都看呆了:「我,我沒有那麼好看,比不上殿下畫中那般……」

  她臉紅的一番話還沒有說完,章懷太子已經笑著打斷了她,「不,在我眼中,你比畫像上……還要好看許多許多。」

  洛水園的姐妹們聽到章懷太子這樣的回答時,心都砰砰直跳,忍不住想要尖叫,對靈晴羨慕不已,唯獨左霜,冷冷站在一邊,從不參與這些起鬨與笑鬧。

  後來的靈晴,傷養好了,又能打理她那片花圃了,章懷太子也經常來洛水園,他們一起栽花種草,日子就像天上的浮雲,悠悠怡然,平靜而安寧。

  「如果,一切都能停留在那個時候,或許對小晴兒來說,會是最美的一場夢……」

  石倩姑姑淚光閃爍,神情中忽然多了許多無以名狀的哀傷。

  正如她所言,太美好的夢都不長久,一切總會有醒過來的一天。

  後面章懷太子的母國遭受侵略,他被接回了童鹿,也就是他的母國,繼任他父親的皇位,帶領剩下的戰士與百姓,與敵國殊死一戰。

  也就在那個時候,靈晴失蹤了,大家都猜測,她應當是隨章懷太子一同去了童鹿。

  「後來呢?」辛鶴聽到這,呼吸急促,揪緊了一顆心,忍不住又問道:「戰事如何?章懷太子和靈晴還有沒有回來過?」

  其實在琅岐島上,小越哥哥已經告訴了她結局,她心底明明知道那個悲涼的答案,卻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希望能從石倩姑姑口中聽到不一樣的回答。

  然而,石倩姑姑只是更加……驗證那個悲涼悽慘的結局。

  「敵軍攻破了童鹿,屠殺了童鹿一大半的子民,章懷太子的屍體也被懸掛在了城樓之上,聽說渾身是血,慘不忍睹,他明明是那樣潔淨高雅,那樣纖塵不染的人啊……」

  消息傳到了宮學,洛水園的一幫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私下還偷偷給章懷太子燒了不少紙錢。

  時至今日,石倩姑姑回想起來,仍是不免淚盈於睫:「老天不開眼啊,章懷太子是那樣好的人,卻讓他落得一個國破家亡,屍身受辱的下場……」

  花神閣里,靜了許久許久,辛鶴的眼眶不知不覺間也泛紅一片。

  不知為何,在聽到章懷太子戰敗身死,童鹿亡國,大半子民被屠殺時,她忽然難受得說不出話來,好像那是自己的同胞,自己的家國一樣。


  駱青遙察覺到了辛鶴的情緒,不由暗暗握住了她的手,用眼神無聲地撫慰著她。

  辛鶴深吸口氣,極力平復下心神,這才紅著雙眼問道:「那,那靈晴呢?她後來怎麼樣了?還有回來過嗎?」

  石倩姑姑搖了搖頭,眼光更加閃爍了:「小晴兒再也沒有回來了,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是死還是活,而兩年之後,連左霜都離開了……」

  「左霜?」

  再度聽到這個名字,駱青遙與辛鶴都微微一驚,在章懷太子的這段往事中,左霜似乎一直都沒有過什麼身影,不知為何石倩姑姑要在這時又提起她。

  「是啊,在靈晴失蹤的兩年後,有一天,左霜忽然莫名其妙地跟我說,靈晴回不來了,她等不到了……」

  那時的石倩姑姑又驚訝又意外,原來左霜還一直在等著靈晴回來,平日裡看她默不作聲,也沒有任何情緒,當初章懷太子身死的消息傳來時,她也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過,在大家偷偷給章懷太子燒紙錢,猜測靈晴的下落時,她也從沒有參與過。

  所有人都以為她置身事外,渾不在意,而兩年的時光里,她也從未提起過靈晴,大家都以為她早已將她淡忘。

  「所以當那一天,左霜忽然沒頭沒腦,跟我說那麼一句時,我真的愣住了,還覺得她神情很不對勁,就趕緊問她,難道你也要離開嗎?」

  「她那時沒有說話,過了很久,才冷不丁開口,對我說了一句話,不,是念了一句詩,一句我到現在都還記得的詩。」

  石倩姑姑說到這,駱青遙與辛鶴異口同聲地問道:「什麼詩?」

  「花神憐多情,皎皎靈犀通。」石倩姑姑緩緩吟出這句詩,眼前仿佛又浮現出了當日,左霜那清冷之中又帶了些哀傷的神情。

  當天夜裡,靈晴曾經打理的那片花圃就起火了,一大片鳶尾花熊熊燃燒起來,映亮了大半個夜空。

  大火過後,左霜也離奇失蹤了,她像是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上,遍尋無蹤,再也沒有人聽說過她的消息,只有《花神冊》上,還留著她那張冷冰冰的畫像。

  西風幾時來,故人不再歸。

  章懷太子死了,靈晴與左霜也消失了,經年舊夢,一切掩於塵土,唯有記憶中,那漫天紛飛的花瓣還鮮艷如昨,永不褪色。

  那些溫柔的話語似乎都還迴蕩在耳畔:「美麗的東西都是有靈性的,不應該被占有,而應該被欣賞,自在存於天地間。」

  然而永遠溫柔笑著的章懷太子,那時並不知道,世人有多麼貪婪殘酷,只會無情地將美麗掠奪,踐踏在腳下,徹底摧毀,留下一地破碎的花瓣,滿目瘡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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