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宮學來鶴> 第四十六章:相見贖罪

第四十六章:相見贖罪

2024-08-27 04:39:29 作者: 吾玉
  那一年夏天,喻郎不顧一切地帶著裴夫人私奔,在夕陽中扔下兩個孩子,馬車駛到城郊時,裴夫人其實是想過回頭的。

  她肝腸寸斷,在車上哭得滿面是淚:「我的朔兒,我的孩子,喻郎,我們回去吧,我舍不下朔兒,他還那么小……」

  女人到底沒有男人心狠和決絕,裴夫人想要回頭,喻郎卻將她緊抱不放,嘶啞著聲音道:「凝兒,我也舍不下夏夏,但我們已經回不了頭了!」

  他在她耳邊,一字一句道:「你別哭,你還有我,我們還會有別的孩子,還會有一個新的家,我答應你,一定會將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給你和我們的孩子……」

  就這樣,兩人再也沒有回頭,攜手奔向了天涯海角。

  裴門鏢局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裴夫人的下落,他們每到一處走鏢,都會拿著裴夫人的畫像,四下打聽。

  但裴大當家到底是個心地寬厚的男人,他不准鏢局上下透露任何風聲,只說裴夫人失蹤了,絕口不提其他。

  他將所有的血淚苦楚都咽進了肚子中,一人獨自承受。

  沒有人知道,這個被裴夫人嫌惡萬分,不善言辭的男人,其實卻是那般深情。

  他深深愛著自己的妻子,即便她做出這樣背叛他的事情,他也不願玷污她的名聲,反而想給她留一條後路,讓她日後能夠重回鏢局,不背上「拋夫棄子」的罵名,受到別人的非議與指指點點。

  只要她還能夠回來,他與孩子都一定會接納她,他們一家三口,還是能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將來。

  可是裴夫人不要這份深情,不要這個家,她逃得遠遠的,再也沒有回來過。

  裴門鏢局乃皇城中第一大鏢局,結交甚廣,勢力龐大,在江湖中頗有地位,裴大當家也義薄雲天,有不少人受過他的恩惠,一時間都紛紛幫忙尋找起來。

  那喻郎帶著裴夫人東躲西藏,十分不易,偌大的江湖之上,他們幾乎無處容身,到哪裡都擔心被認出來,叫人扭回鏢局去。

  裴夫人本就是個嬌花軟玉,柔弱如水的女人,這般風餐露宿,提心弔膽的日子過下來,她飽受折磨,幾乎再沒睡過一個好覺,夜夜都深陷夢魘之中,耳邊是那日馬車裡裴雲朔撕心裂肺的哭泣——

  「娘,我們一起回家吧,你不要走,爹如果回來發現我們不見了,他會很傷心的,你不要扔下爹,求求你,不要跟別人走,求求你了,不要走……」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懷上了喻郎的孩子,卻因情緒低落,積鬱傷身,胎象極其不穩。

  那是他們最艱難的一段日子,喻郎帶著懷有身孕的裴夫人,幾乎是山窮水盡,走投無路,卻就在最困苦之際,他們迎來了一線生機——

  柳明山莊將喻郎請了過去,為老莊主治病。

  那老莊主不知練了什麼邪功,越練越瘋癲,還瞎著一隻眼,脾氣暴躁,喜怒無常,整個人都有些走火入魔的感覺,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喻郎正愁不知帶著懷有身孕的裴夫人躲到哪裡去,當下一口答應為老莊主看病,抓住這個機會,迅速帶著裴夫人住進了山莊中。

  只是老莊主那一關,並非那麼好過。

  山莊前前後後請來了幾十位大夫,其中也不乏江湖名醫,但卻統統都沒能治好老莊主,反而還有不少人被他一掌打死。


  因為老莊主性情暴躁古怪,為他診治時,那些大夫都戰戰兢兢,吞吞吐吐,也不敢多說實情——其實老莊主這病,有很大原因上,是跟他縱慾過度有關。

  可這話老莊主不愛聽,也不願改變,第一個說的大夫直接就被他一掌劈死,認定為無能庸醫。

  後面的大夫自然就不敢再說實話了,但不戒淫戒欲,這病如何會好?反而會越發糟糕,那些大夫醫不好老莊主,依然難逃一死。

  總而言之,被請進柳明山莊的大夫,基本上只有死路一條——

  因為說實話會送命,不說實話也會送命。

  喻郎在明知這樣的情況下,卻還是毅然決然地踏入了柳明山莊,因為,他沒有後路了。

  他不能再讓心愛的女人跟著他顛沛流離,受盡苦頭,他必須趕快找個地方讓她好好安胎。

  放眼江湖之上,沒有比柳明山莊更適合藏身安頓的了,他別無選擇,只能搏一把。

  當踏入老莊主房中時,喻郎並未直接開始診斷,而是先為老莊主扎針走穴,清了一部分毒血,讓他情緒穩定下來,這才開始向他說一個故事。

  對,故事,喻郎十分聰明,並未直接陳訴老莊主的病情,而是摘取了《黃帝內經》中,黃帝問岐伯的一段,講述給老莊主聽。

  昔有上古之黃帝,問醫聖岐伯:「余聞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歲,而動作不衰;今時之人,年半百而動作皆衰者,時世異耶?人將失之耶?」

  這番話極好理解,老莊主聽了亦若有所思,喻郎趁機問道:「莊主猜,這醫聖岐伯,是如何回答黃帝的?」

  老莊主搖頭不知,喻郎便笑道:「岐伯對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於陰陽,和於術數,食飲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故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

  「今時之人不然也,以酒為漿,以妄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滿,不時御神,務快其心,逆於生樂,起居無節,故半百而衰也。」

  一番話說得明明白白,喻郎巧借古人之嘴,將老莊主的病情點了出來——

  他的病,正是因食飲無節,起居無常,縱慾過度,邪功侵體而導致的!

  老莊主雖然瘋了些,卻不傻,聽了這個小故事後,望了喻郎許久,伸手指了指他,「你是個聰明人,我喜歡,你便留在山莊為我治病吧。」

  就這樣,喻郎順利留在了柳明山莊,開始醫治調養老莊主的身體。

  從那時起,老莊主就開始戒淫戒邪,清心寡欲,食飲有節,起居有常,一切都按喻郎說的去做,漸漸的,他病情當真好轉,人也清明許多,不再那麼瘋瘋癲癲了。

  他更加信任與看重喻郎了,幾乎是離不開他了,莊中人人也都尊稱喻郎一聲「喻先生」。

  而喻郎毫不盛氣凌人,待人接物依然彬彬有禮,且十分會籠絡人心,山莊中無人不對他心悅誠服。

  一時間,他在莊中的地位,儼然是「一人之下」了。

  原本一直這樣下去,喻郎會在山莊中過得平靜而安好,只可惜,老天爺偏不順他意。

  他的孩子出生了,卻從娘胎里就帶出了病根,險些夭折,那段時日喻郎心急如焚,一心照顧自己的孩子,老莊主的病情便疏忽了許多。


  老莊主見不到喻郎,心煩意亂,隱隱又有「走火入魔」的趨勢了。

  他去喻郎住的院落尋他,卻意外在斜陽中,看到了抱著孩子坐在鞦韆上,輕輕哼著歌謠的裴夫人。

  那一刻,漫天的霞光籠罩在裴夫人身上,她一顰一笑,一低頭一哼唱,皆美得驚心動魄,讓老莊主一時看呆了。

  原本裴夫人剛進柳明山莊時,還是個大腹便便的孕婦,又飽受風霜折磨,人憔悴不堪,老莊主壓根就沒有多瞧她幾眼,還曾在心中暗自可惜,這婦人配不上喻郎。

  卻哪知,生下孩子之後的裴夫人,恢復了姣好的身材與容貌,又不用風餐露宿,四處奔波,在山莊的滋養下,又變回了從前那朵美麗的「嬌花」。

  老莊主自從那一眼之後,就如同著了魔一樣,壓制許久的慾火又重燃起來。

  他開始時常往喻郎的院落里跑,次數多到喻郎都已經有所懷疑了,而更離譜的是,有一次老莊主喝醉酒,竟然對著喻郎,半開玩笑半試探地提出,若真想徹底醫治好他的病,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

  割愛讓妻。

  喻郎的夫人,便是他最好的靈藥。

  那一瞬間,喻郎如墜冰窟,他終於明白老莊主一切異常的行為,原來他一直在覬覦他的夫人!

  這個老畜生,現在回想起「割愛讓妻」這四個字,喻郎仍會恨得心欲滴血!

  他從那之後,表面上依舊裝得溫順,不動聲色,暗地裡卻開始將老莊主的藥偷偷換掉,還為他專門配了一種「安神香」。

  是的,明面上是「安神香」,實則卻是能令人神志不清,漸漸深入骨髓的一種「毒香」。

  他還時常為老莊主扎針走穴,穴位卻悄悄偏差了一些,導致的結果便是「天差地別」。

  在這一系列的暗中謀劃下,老莊主終於「廢」掉了。

  他神志不清,瘋瘋癲癲,徹底成為了喻郎的「傀儡」,受他擺布與掌控。

  而喻郎要的還不只是這些,他開始蠱惑老莊主,讓他吸了迷香,聽他擺布,將自身功力一點點傳給他。

  老莊主的功力實在深不可測,喻郎一次無法全部承受,只能讓老莊主每隔一段時日,傳功一次,慢慢為他吸收。

  就這樣,一步一步,喻郎像一隻布下天羅地網的毒蜘蛛,將老莊主這「獵物」慢慢吞噬。

  在最後一次傳功後,老莊主的身體徹底乾癟下去,面如死灰,如同一具枯屍,終是「物盡其用」。

  喻郎卻吸收了百年功力,內力充盈,扭過頭,對老莊主露出了陰冷一笑:「老畜生,你已經沒什麼用了,可以……給我去死了。」

  喀嚓一聲,他毫不留情,一下扭斷了那個腦袋,直至死之前,老莊主都還沉淪在迷香之中,臉上帶著一種詭異的笑容,死在那片虛妄的極樂世界。

  而現實中,喻郎卻是搖身一變,取而代之,成為了柳明山莊新一任的莊主。

  他不僅擁有著老莊主的百年奇功,還有自己的聰明腦袋,將柳明山莊掌管得井井有條,深受莊中上下擁戴,柳明山莊逐漸擴大,成為江湖中不容小覷的一方勢力。

  強者愈強,一切似乎都越來越好,但喻郎唯一的遺憾卻是——

  貞貞的病。


  他耗盡心血,卻依然醫治不了自己的女兒,仿佛是老天爺的報應一般,卻沒有懲治在他與夫人身上,而是盡數施加給了貞貞。

  倘若她只是心智不全,懵懂痴傻如孩童,那他與夫人還不會那樣日夜痛苦,大不了他們可以養她一輩子,讓她一輩子活得天真無憂,不知疾苦。

  可是,她不僅是痴傻,她心脈還極為脆弱,不時就會發病,根本活不長久,至多十五六歲就會夭亡。

  上天何其殘酷,要讓貞貞受此折磨,每當看到她發病時的樣子,喻郎與夫人都會心痛如絞。

  就在這極度的痛苦絕望之中,喻郎卻忽然聽到一個傳言,昔有童鹿古國,留下一份皇室秘寶,開啟後便可獲得一股強大的力量,不僅能夠呼風喚雨,稱霸天下,甚至還能起死人,肉白骨,治好世間所有疑難絕症。

  仿佛一下看到了曙光,喻郎激動不已,如果能得到這份童鹿秘寶,那貞貞的病,不就有救了?

  「我們為孩子取名貞貞,原是想得這份深情得來不易,她是我們之間最好的見證,我們必定一生忠貞彼此,卻沒想到,這孩子的命運竟會如此悲慘……」

  風拍窗欞,房中燈燭搖曳,簾幔飛揚,床上的貞貞仍在昏睡之中。

  一襲清雅華裳的喻莊主,凝視著愛女稚嫩的面孔,痛心不已。

  他旁邊的裴夫人也在低頭拭淚,楚楚可憐道:「千錯萬錯,盡可以報應在我們身上,貞貞又做錯了什麼呢?」

  一旁坐在桌前的辛鶴聽到這,再忍不住,又想脫口而出道:「那夏夏跟裴雲朔又做錯了什麼呢?」

  卻被旁邊的駱青遙一把按住了手,他搖了搖頭,用目光向她示意。

  對於這樣一對「夫妻」,說再多都是白費唇舌。

  他們身上的毒香早已解開,自從知曉他們是喻剪夏與裴雲朔的同窗及朋友後,喻莊主與夫人就對他們以「貴客」之禮相待,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此刻搖曳的燈下,那喻莊主手持一個木匣,走向駱青遙與辛鶴。

  那匣中裝著的,正是那本《妙姝茶經》,喻莊主望著駱青遙與辛鶴,言辭懇切道:「我搶奪這份童鹿秘寶,全是為了貞貞,請二位看在一個父親的拳拳之心上,將開啟這本《妙姝茶經》的玄機如實告知吧。」

  「父親的拳拳之心?」辛鶴陡然拔高語調,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般,不可思議地笑了笑,忽然反問道:「你對夏夏,有過這份心嗎?」

  那喻莊主霎時被問住了,啞然失聲。

  辛鶴又冷視著他,毫不留情地諷道:「你奪童鹿秘寶,究竟是為了救貞貞,還是為了自己一統江湖的野心?」

  這一下,喻莊主神色一變,立刻激動道:「當然是為了救貞貞!」

  頓了頓,他眸色晦暗不明,沉聲道:「但這二者,亦不矛盾。」

  「這世道本就弱肉強食,若不想被人踩在腳底,肆意碾壓,那就只有不斷強大起來。我在這柳明山莊學到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只有強者,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我的確想成就一番霸業,但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凝兒與貞貞,縱然我有野心又如何,我苦心經營這一切,不都是為了所愛之人嗎?」

  振振有詞的一番話在屋中響起,引得辛鶴冷冷一笑,抬頭打量著那身清貴華服,卻再不發一言。


  她與駱青遙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兩人直接道:「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別再白費心思地套我們話了。」

  喻莊主呼吸一窒,卻極力抑制著怒火,放下那木匣,「好,不說也行。」

  他不知又從哪找出了紙筆來,扔在駱青遙與辛鶴面前,道:「那勞煩二位寫封信吧。」

  「什麼信?」

  喻莊主與夫人燈下互望了一眼,點點頭,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對駱青遙與辛鶴道:「我們都想見一見夏夏跟阿朔,想好好……彌補他們。」

  這些年對那兩個孩子虧欠太多,他們實在愧疚萬分,也充滿了思念之情,如今他們只想見一見兩個孩子,竭盡一切地去彌補他們曾經所受到的傷害。

  簡單來說,就是用駱青遙與辛鶴,引裴雲朔與喻剪夏前來,讓他們能有個相見贖罪,彌補虧欠的機會。

  甚至於,直接將兩個孩子留在山莊,留在他們身邊,再也不要分離。

  「我們不會寫的。」辛鶴乾脆利落地拒絕了。

  她看向喻莊主與夫人,冷笑道:「你以為他們兩個還會情願見到你們嗎?在他們心中,早當你們這對自私自利,不負責任的爹娘死了!還想讓他們留在這山莊之中,你們是否太過可笑,在做春秋大夢嗎?」

  「你!」喻莊主怒不可遏,卻被身旁的夫人急忙拉住,她看向駱青遙與辛鶴,淚眼漣漣,飽含哀求道:「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們當年亦是身不由己,根本沒有想過要拋棄自己的孩子,這些年,我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他們,我至今夢中都還一直迴蕩著朔兒當日的哭泣,求求你們了,給我們一個贖罪的機會吧,我真的太想朔兒了……」

  「贖罪的機會?」辛鶴不由也有些激動起來,呼吸急促道:「夫人莫不是以為,世間任何傷害,都是一句輕飄飄的贖罪,就可以彌補回來的嗎?」

  「你們知道嗎?當年你們走後,裴雲朔就大病了一場,從此頭髮全白,性情大變,他原本最喜歡夏天,卻因為你們在那年夏天私奔,從此對任何跟『夏』有關的東西都恨之入骨,還將一切都遷怒到了夏夏身上,夏夏這些年默默承受著一切痛苦,她有多可憐,你們又清楚嗎?」

  「還有那裴門鏢局的大當家,是,夫人你是瞧不上他,覺得他是一個不解風情的粗人,可你知道嗎?就是這樣一個沉默寡言的『粗人』,在你們私奔後,收養了無處可去的夏夏,從頭到尾對她沒有一句指責與遷怒,反而悉心照料,撫養了夏夏這麼多年,還送她去讀宮學,將她視如己出,給了夏夏全心全意的溫暖!」

  「在夏夏心中,恐怕也早就將大當家當作了親爹,因為反而是他,讓她有了一個家,不至於流落街頭,受盡欺凌,還能活到現在,讓你們有機會提出見面彌補,假意惺惺地來贖罪,這才是一個父親的拳拳之心,而不是某些人狼子野心的遮羞布!」

  「夠了!」

  喻莊主氣得渾身發抖,一拍桌子,俊美斯文的一張臉都紅透了。

  他忽然一下湊近辛鶴,一把扯下她腰間的香囊,緊緊攥在了手中,辛鶴臉色大變:「你幹嘛?」

  喻莊主咬牙切齒道:「不寫信也沒關係,我直接派人去接他們過來就是了,這個便是信物!」

  他眸中精光迸射,狠厲的話語在屋中一字一句地響起:「你們不是關係要好,情誼深厚,還一同出生入死過嗎?夏夏跟阿朔怎麼會見死不救呢?他們一定不會不管你們的,即便再怎麼不情願,但為了你們,他們也一定會來這柳明山莊一趟!」

  【如果您喜歡本小說,希望您動動小手分享到臉書Facebook,作者感激不盡。】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