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認為呢?」
蘇宴安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她。
「反正,不像什麼好人。」
沈書瑤一愣,隨後如實道。
畢竟,從那漁夫說,近期有大人要來微服私訪開始,就是假話。
「若臣沒猜錯,這漁夫應該是興元府知府的眼線。」
蘇宴安沉吟片刻,道。
這一帶偏僻,除去匆匆過路的人外,鮮少有久住定居的。
過路人對城中事不會太留心,可聽見「建和興,胡君王」幾個字的人,一定會遭到知府眼線的試探。
方才那漁夫的一番話,假裝與他們交心。
實則為了探聽他們的來歷、住所,以及對這一帶情勢的掌握程度。
蘇宴安估計,若他們真的答應了漁夫的提議,去做什麼證人。
那就極有可能在半路,被知府的人除掉。
「既如此,不如明晚見面,就同意這漁夫的提議。」
沈書瑤思量。
反正……
有蘇首輔在,那知府的人武力再高強,應當也近不得他們的身吧。
「公主如今,這般信任臣了?」
她雖沒明著說,不過蘇宴安好似能一眼看穿她心思般,似笑非笑問。
「眼下只有蘇大人一人。我不信你,還能信誰?」
沈書瑤攏了衣袖,反問。
「正好,本公主也想看看,那漁夫會將我們帶到哪去。」
她瞧著今晚那漁夫問話的架勢,絕不是第一次了。
說不定先前就有真心想稟知巡訪大人,被那漁夫套路了,慘遭毒手的。
兩人說話間,不覺已經回到了客棧旁。
沈書瑤仰首,看著自己所在房間的窗台,琢磨著是不是又要體會下起飛的感覺。
「喏。」
然而這一次,蘇宴安居然主動遞給她一把鑰匙。
還是客棧後院門的!
「蘇大人早有鑰匙,又何必走什麼窗。」
沈書瑤眼皮「突突」跳了兩下,無語的問。
「走窗更方便。」
蘇首輔面不改色。
這人就是故意的!
回想起自己被跳窗瞬間的驚心動魄感,沈書瑤欲罵又止。
礙著這人明早還要來替自己解圍,將自己領走,她一把拿過鑰匙,便躡手躡腳從後院回了房間。
次日清早,沈書瑤是被房間外的爭吵聲鬧醒的。
「我說你這個兄長,是不是平日裡在家作威作福慣了,把衙門給當家了!」
沈書瑤側耳細聽,是客棧店家的斥責聲。
「這可是徐大人看上的人!是你說贖回就能贖回的麼?」
「這位夫人,是小的先前考慮不周。」
蘇宴安變了聲線,語氣卑微又討好。
「還請夫人在徐大人面前求求情,通融一下。」
沈書瑤將這聲自動代入蘇宴安易容後的臉,以及殷切遞上銀兩的模樣,一時有些好笑。
「不行不行。徐大人要定的,哪有反悔的道理。」
店家毫不客氣地收下了蘇宴安給的銀兩,隨後一面搖著扇子,一面故作思考了一會:「除非——」
「你有同這美人等價值,可以替代的,進獻給上面大人。」
「實不相瞞,小的昨兒打葉子牌,的的確確收到了一樣好東西。」
蘇宴安說著,拿出一柄上等的水磨玉骨扇。
即刻,店家看直了眼。
「行吧,我替你問問徐縣令。」
沈書瑤聽見店家鬆了口。
不多時,伴隨著「吱啦」一聲推門響,店家走了進來。
沈書瑤趕忙起身,裝作不知情的模樣,怯生生勾著手。
「行了行了,快走吧。」
店家擺擺手:「你那兄長不知怎的,突然良心發現,說不賣你了,還是拿一把極好的玉骨扇換的。」
「我兄長?」
演戲總要演到位。
沈書瑤像是難以置信地瞪大眼,表現得如同自己聽錯了般。
「昨夜爹娘託夢給我了。」
蘇宴安適時出現在房間門口,作勢要拉她:「回去。」
轉瞬又到了晚間。
依照約定的時辰,沈書瑤與蘇宴安再度來到河邊。
「你們二位倒是有信用。」
沒多久,漁夫便從另一方向來了。
沈書瑤面上不答,心底暗暗想起今晨離開客棧後,總覺得有人跟在他們身後。
若是今晚他們不來,估計漁夫,或者說興元府知府的眼線們,就該有動靜了。
「在下昨夜與胞妹深思熟慮許久,」蘇宴安拱手道了一禮:「委實佩服先生的勇氣。」
顯然,這句「先生」將漁夫抬到了一個高位。
沈書瑤打量著漁夫那一瞬的洋洋自得,只能默默感慨句「不要臉」。
「我們兄妹二人,願意配合先生,盡一份綿薄之力。」
「多謝。」
漁夫點點頭,報了一個地名。
「聽聞巡訪大人的兵馬會在十里外的平地停歇。屆時除老夫外,還有另外幾名青年參與。老夫會領頭過去,哪怕拼死也要見大人一面。」
……
沉寂的夜蕭蕭瑟瑟。
漁夫從河邊回去後,又假意繞了一圈,這才從小路來到了胡府。
他出示了一張名牌,守在府前的下人便放行了。
「大人,這是近些時日不安分的。」
漁夫徑直來到里廳,跪拜行禮。
位於上座的,正是徐縣令口中「上面大人」,興元府知府,胡志。
「這幾個,都是學生?」
胡志接過名冊,翻了幾頁,忍不住皺眉。
「是一家私塾學堂的。那教書先生大逆不道,時常在堂上暗諷您。久而久之,這些學生也歪了心思。」
漁夫躬身稟道。
「那這倆呢?」
胡志的手點在「蘇由」一名上。
「這倆自稱兄妹,說是才搬過來的。屬下對這兩人了解不多,但總覺得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無妨。存疑的,就一起殺了。」
胡志將名冊順手一丟,吩咐。
「我要的是聽話溫順的百姓。有異心的,通通除了。」
「是。」
漁夫低首應道。
「還有,這批殺了後,知道怎麼處理屍體?」
胡志想了想,又問。
「屬下明白。」
……
「這是興元府近五年來,失蹤的人口。」
次日,沈書瑤在城中最熱鬧的茶館坐了一天。
聽聽說書,又與一群婦人們嘮嗑後,列出了一串名錄。
「學生居多。」
蘇宴安一向波瀾不驚的語氣里,罕見地添了幾分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