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咱得將這邊的路摸熟了。就你姐這樣,估計連房門都不好出。開明看著也挺忙的,等我一走,這進進出出的,就指著你一個人,到時可得辛苦你了。」
搖頭。
「你在這裡安心的待著,回頭讓你姐給你找個好婆家,讓你能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將來,風風光光的回家。」
再搖頭。
「你別不樂意,那姓江的都已經另娶了。你還是儘早忘掉的好……」
再再搖頭。
她不會記著那個姓江的,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她只是,並不想羅歡樂給她介紹對象。
「你這丫頭,怎麼就說不通呢?」大伯母顯然沒能理解她搖頭的意思。
歡喜也不阻止她繼續誤解下去,她喜歡聽這樣的家長里短。
等到外面的人吃散場了,季開明一身酒氣的推開廚房門,他那幾個同事過來,跟大伯母告辭。本來是作為陪客,來給她們接風的。結果,他們吃了,她們卻守著廚房。季開明就站在門邊上,也不進來:「娘,小妹,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本來應該給你們接風的……」本來他備著這些菜確實是這個意思,可事到臨頭,大伯母死活不上桌。
在他們老家鄉下,女人確實不上桌。尤其是來的這些都是幹部,大伯母更不敢上桌了。再加上歡喜插了門,睡得不見天日的,最後只能不了了之了!
說實話,開飯前,推讓的太久,久到氣氛變得尷尬,讓季開明有點無奈。早知這樣,他請什麼陪客啊,直接一家子吃一頓就好了。
「這有啥,你的正事要緊。」大伯母連忙站起來,跟著季開明一起送客。待人走了,她才道:「這水都燒好了,你快去洗洗,樂樂這會兒聞不得酒味兒。」
「媽,先別管我了,你趕緊跟小妹吃點東西,水先放著,我還得出去一趟。」
大伯母連忙又點頭:「行,行,你去忙你的就是。」
雖然是自己女婿,可大伯母面對季開明,多少還有些不自在。說話做事,客氣的很。更因為希望對方對自己女兒好,所以有的時候,帶著淡淡的討好。
他們自己也許不自知,可歡喜重生一世,對於這方面,她卻是十分重視。身邊的每一個人的神色,她都細細揣摩。
「那行,我先出去了。媽你們累了一天,吃完飯就早點睡吧,給我留個門就好。」
「好。」大伯母親自將人送出門。
歡喜去收拾桌子,看到桌上的情形,不由微微一怔。這年頭,食物艱難,好不容易整治一桌出來,也就四素一葷。幾個大男人湊一起,多是靠著饃來填肚子。本以為,這些菜定不剩什麼的,可此時,在桌子角上,擺著一個大海碗,裡面大半下的菜,雖然放在一起,可看著卻是乾乾淨淨,顯然是在他們動筷子之前,就勻出來的。
「哎喲喲,哎呦喲。都說當兵的心細,會疼人,一點都不假。要擱你大伯,你幾個哥哥啊,能想起來給咱們剩點湯就不錯了。」大伯母送完人過來,也看到了。立刻笑了起來,「阿喜啊,要我說,你也找個當兵的,將來能享福。」
歡喜端著碗盤,飛快去了廚房。
大伯母將菜和剩下的饃也端了進來,「開明就是細心,這菜可不少呢,我們再舀碗雞湯。舊社會的時候,地主家過的也就是這日子了。」
歡喜給大伯母舀了一碗全是油花的雞湯,這年頭的老百姓,更喜歡油水。而她自己則是一碗清湯,兩人就靠著爐子邊坐著吃。
大伯母一開始動筷子,嘴就開始叭啦叭啦的不停:「當年你爺就是給城裡大地主家當廚子的,那手藝,聽說是跟老早宮裡的御廚學的……你爺可能了,那一手廚藝。當年京里有人來請你爺出山。可惜,你爺進了山。也不知道那山裡有啥好,讓你爺在裡面待了小二十年,半輩子啊……」
有了原主記憶的歡喜知道那山裡有什麼。
一個女人,一個很漂亮,很有風韻的女人。
歡喜總想,得虧羅奶奶死得早,不然得嘔死。
是的,那位藏在山裡的,是個女人,那女人正是老爺子曾經幹活的那位老爺家的少夫人。
一個沖喜的少夫人。長得漂亮,身材窈窕。出身不差,受過良好的教育,只是家道敗落。可惜嫁過來不過兩天,少爺死了,老爺太太很不客氣的遷怒於她,沒事就折磨她。羅爺爺那會兒只是個廚子,卻有一顆浪漫的心。對人家一見傾心,偷偷的幫襯不少。
少夫人嫁過來就守寡,活得暗淡而枯燥。兩相碰撞,*的,便好上了。後來世道亂了,羅爺爺趁著大亂的時候,把這人就給偷了出來,不敢放外面,就給藏進老家深山裡了。
這一藏,就藏了二十多年。歡喜被老爺子帶進山,也不是老爺子想教導孫女,純粹是給那位少夫人找個樂子。挑也不是挑最聰明的,而是挑最漂亮,最乖巧的。
那時歡喜五歲,正是好玩的時候。被老爺子挑中,跟著進山,到十三歲,少夫人死了,她給披麻戴孝之後,才被老爺子送出來。
老爺子頭一調,進山給少夫人守墓去了,歡喜則留在家人身邊生活。八年不在自己身邊養著,使得她跟家裡人都不親,不管是父母還是兄弟。
初到陌生地方,全都是陌生人,她便顯得沉默、內向。而她在山裡,身邊就兩個老人,交流的對向很少。有什麼事,都還放在心裡,自然就顯得孤僻。
訂親也是老爺子那次順便給訂下來的,大概是因為,那是她唯一還熟悉的親人給訂的親,所以原主很重視這門親。
在高考前,江志國來找她。說是希望能早點結婚,希望她不要去上大學了。所以,她直接放棄了高考。結果,高考後沒幾天,他就另娶了。
然後就是一連串的亂七八糟的事情,原主落水死了,她過來了。
歡喜想得入神,大伯母的話題已經轉到了歡頌堂哥的身上。
「……我現在就愁你頌哥,一大把年紀了,就是不肯成家,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幹啥……」沒有人應和,她也說得開心,還時不時的給歡喜夾個菜。
歡喜靜靜的吃著,菜是大伯母的手藝。談不上好,可在這裡這段時間,日子實在不算好過,有這樣吃的,便該滿足的。
「多吃點,你看你瘦得。」大伯母給她夾了塊豬肉,結果才剛靠到她的碗邊,就被一聲尖叫給驚得掉了下去。
「我告訴你姓秦的,這日不能過就不過……」女人的尖叫,刺耳的很。
緊接著「哇……」的一聲,一個小孩子嘶心裂肺的尖銳哭聲響起。連忙有人哄著,還有關窗關門的聲音。瞬間,所有的聲音,都小了起來。
「哎呀,真是。」大伯母看著掉地上的肉,嘆了一聲。彎腰撿了起來,去倒熱水,給涮了涮。又沾了點菜湯,這才送自己嘴裡。然後又在碗裡重新挑了一塊,送到歡喜碗裡。「哎,這住得近,就這點不好。不如咱們鄉下敞快。」
大伯母將手裡的饃吃完,才起身:「我去看看你姐,你也快點吃。」然後還嚴肅道:「這種事兒,雖說哪都有,可你一個姑娘家,最好別往前湊,更別學那長舌婦搬弄是非,壞了性子!」
歡喜受教的點了點頭。
大伯母這才往羅歡樂的房間去,她人還沒到,便聽到羅歡樂抱怨的聲音:「又來了!」顯然,這樣的事情,並不是頭一回。
歡喜起身,來到窗前,準備關窗。剛伸出手,就又聽得一聲極低的聲音:「你還講不講理了?」大概是之前鬧的人關了門窗。這裡的房子隔音效果還是挺好的,只是歡喜的耳力,非比尋常。
「我不講理?你去找那講理的去啊?我告訴你姓秦的,你要是敢將我這些東西送給那個狐狸精,我就敢去告你們通姦。」
「你瘋了?」男人也惱了:「當初我受傷,要不是季營長跟他媳婦,我這會兒還能安安好好的站在這?往大了說,這就是救命之恩,我送點東西過去怎麼了?」
「呸,說得好聽。你見天的往人家跑,那殷勤獻的讓我都跟著臉紅。我不管你要報恩,還是報仇,有本事拿你自己的東西去討好人家,這些是我娘家的東西,你要敢動,我就敢去撕她的臉。」
「你……」男人怒急,卻只說了一個字。
還沒等到下文,卻聽到「啪」的一聲脆響。就聽女人更尖銳的叫喊:「姓秦的,你敢打我?你tmd居然敢打我。你等著,我現在就去找你們領導去……」
歡喜微微皺眉:季營長,應該就是季開明吧?那對方說的是狐狸精,就是指羅歡樂?
無稽之談,絕對的無稽之談。但人言可畏,也不知道季開明跟羅歡樂知不知道這事兒。
隔壁大概是撕打起來了,隱隱聽到女人的尖叫,以及哭泣。到最後,卻又落下去,直至她再也聽不到什麼。
到是那邊羅歡樂刻意壓低的聲音傳來:「……就是白天的那個,城裡的。在城裡學校當教師,挺文明的一個人。就愛跟他丈夫吵架,動不動還動手。也不知道這城裡人怎麼想的,好好的日子不過,作著過。就為她,她丈夫時不時的被上面叫問話,進修升職的機會,都給鬧黃了。偏她自己還總覺得,是別人搶了她丈夫的機會,覺得人人都欠她的。」
「這種人,就是愛作妖。」大伯母的聲音更小。
羅歡樂又道:「回頭得讓阿喜注意點,得離她家遠點。那個女人一咧咧起來,什麼髒的臭的都說,她可還是個大姑娘。」
大伯母連忙道:「回頭我跟她說。不過,不是我自誇,咱們家的閨女,都是好的,你妹也是個好的。」然後又嘆了一聲:「要麼說妻賢夫禍少呢。這位秦同志,也是夠倒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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