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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檀(一)

2024-08-27 13:06:00 作者: 綠野千鶴
  前塵往事如浮光掠影在眼前呼嘯而過,既知前生事,必為兩世魂。這些日子的親密,竟全都是鏡花水月,一觸即散。

  眼前有一瞬間的空白,林信滿目茫然,忍不住順著沈樓的問話想。割鹿侯,給他來帶了什麼?

  無上的權柄,報仇的機會,還有,滿手的鮮血。

  上輩子從元朔帝手裡接過吞鉤,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趙家,殺了趙家大少爺,捏碎他的魂魄,奪回父親留給他的玉佩。用沾了血的絲絛編繩,將父親的玉佩和師父的額墜編在一起,貼身掛在脖子上。

  而後,開始向各家征討鹿璃,割地削爵,管西域鍾家要得最凶,足足比別人高了三成。

  連年高昂的歲貢,讓鍾家不堪重負,難以為繼,鍾長夜忍無可忍,要跟林信上比劍台。大庸修仙界的規矩,兩名修士上了比劍台,以比武的方式解決問題,生死不論,不得尋仇。

  鍾長夜站在獵獵寒風中,素白的廣袖長袍隨風鼓盪,「林信,孤與你父親也算世交,你為何如此針對鍾家?」

  「偽君子,為何如此,你應當最清楚,」林信拔出腰間的彎刀,弓步橫於身前,刀身的冷光映在臉上,滿是殺氣,「勸你莫要廢話,你那兩個廢物兒子,還等著給你收屍呢。」

  「弒師的小雜種,今日孤便替你師父清理門戶!」鍾長夜怒極,浩如煙海的靈力將整個石台包裹住,長劍帶著龍吟虎嘯之聲洶湧而來。

  鍾長夜乃是宗師級的高手,靈力高強,劍法精妙,極難對付,那一場林信打得十分辛苦,險些丟了性命。最後逼不得已,連自己的魂力也抽,「你殺了我爹!殺了我娘!殺了我師父!」

  豁出性命的一擊,直接削斷了鍾長夜的喉嚨,汩汩鮮血從鍾長夜的口中湧出,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響。林信殺紅了眼,抓住那顆頭顱,捏碎了神魂,「啊——」

  神魂化作點點螢光,在手心飄散而去。

  他給師父報了仇了,他要快些告訴封重這個消息!離開莫歸山,一路御劍奔回皇城。剛進了午門,就遇上不知死活來尋仇的修士,看也不看地接下一掌,直接將人踹到了地上。

  「不知死活的東西!」林信冷笑,攥著吞鉤的刀柄卻沒有出刀,「殺了他!」一聲令下,皇家的侍衛便上前,將那人亂刀砍死。

  鬆開握刀的手,大搖大擺地入內,割鹿侯所到之處,人人退避。無數或仇視或畏懼的視線從四面八方射來,卻沒有一人再敢上前。

  「師兄!」林信尋到了封重,快步走過去。

  封重客氣地見禮,冷不防被林信撲了個滿懷。

  「扶住我,別讓我倒下去。」沙啞的聲音,仿佛老風箱裡傳出的雜音,不甚分明。剛才沒有拔刀,非是他托大,而是他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靈力枯竭,魂力虛弱,勉強接下那一掌,傷了內腑。

  「信信!」與他疏離多時的封重,再也裝不下去了,穩穩扶住他的身子。

  林信把臉埋在師兄的胸口,將一口忍耐不住的鮮血吐到了封重的親王禮服裡面,抓住他的外衫遮掩好,「莫叫人瞧了去。」

  他是割鹿侯,遇神殺神的割鹿侯,必須永遠挺直脊背,不能傷,不能倒。在陷入昏迷之前,聽到封重小聲嘆氣,「你何必要做這割鹿侯,這東西都給你帶來了什麼啊!」

  往事如沙樓傾頹,漸次消散。林信回過神來,一點一點直起了脊背,他是割鹿侯林不負,不是沈清闕會抱起安慰的林朱弦。抬眼看向沈樓,深藍色的眸子裡再沒了往日的故作天真,似笑非笑,帶著幾分冰冷的譏誚,「這麼說,你也是重生的?」


  「是。」沈樓蹙眉看著他。

  「什麼時候的事?」

  「八年前。」

  「呵呵……」林信閉上眼,氣得發抖。八年前,也就是說,他重生過來第一次見到的,就是原本的沈樓。虧他還以為從頭開始能把人騙到手,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夢。

  從小認識的沈樓,或許會對他好,但重生而來的沈樓,絕不可能喜歡他,對他只有滿心的厭惡。畢竟,他觸碰了沈樓的底線,他是亂臣賊子。

  上輩子元朔帝死後,太子封章繼位,他與封重就謀反了。割鹿侯的假譎妄執、嗜殺成性的名號里,又多了一項不忠不義。忠君愛國的沈家人,從那時起,便與他完全站在了對立面。

  後來封重死在戰場上,他一無所有,便把此生唯一的執念——沈清闕,給綁回了他的封地鹿棲台。

  「林不負,你這個瘋子!」沈樓被鐵鏈扣在床頭,拼命掙動。

  林信把臉貼在哪溫熱的胸膛上,痴痴地笑:「沈清闕,你恨我吧,恨總比愛長。」

  厭也好,恨也罷,這些時日的撒嬌弄痴,不過是一場笑話。

  林信睜開眼,彎腰把吞鉤撿起來,「難為你這些日子與我走得這般近,沒能變成你希望的忠臣良將真是對不起了。」

  解下腰間的小劍,微不可查地摩挲了兩下,利落地扔到沈樓腳邊,語調森然道:「既然你也是重生的,那咱們就各憑本事,看你還護不護得住你的寶貝太子殿下!」

  說罷,轉身就走。

  沈樓愣怔片刻,一把抓住林信的手腕,狠狠將人扯回來,「林信,你敢走一個試試!」

  「怎麼,玄王殿下莫不是被我睡出感情,捨不得我了?」林信毫不在意地任他攥著手腕,笑著湊過去,「說真的,跟你睡是我一生所嘗的極樂,就算我們各為其主,以後你要是想……唔……」

  話沒說話,猝不及防地撞進了沈樓懷裡,被他緊緊箍著,近乎勒進血肉,「林信,你怎麼能這麼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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