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初秋,熱潮尚未褪去，接連幾日的陽光依舊熾盛熱烈，穿過行道樹搖曳的枝葉,斑駁落於地面。
玻璃窗將整日積攢的熱氣隔絕在外,車上冷氣涼爽,宴崽穿著幼兒園的校服，露出白皙圓潤的小胳膊腿來。
他仰著腦袋，認真地跟付千姿強調：「麻麻,你答應宴崽的！」
這周五,幼兒園要組織小朋友去西郊的宜山秋遊。
宜山自古以來就以漫山遍野的火紅楓葉而聞名，是全國範圍內賞楓的著名景點。
近年來，景區開發愈發完善,山腳下修葺了一條步道,兩旁種滿了楓樹，這個時節過去,正是最好看的景致。
因為宜山距離市區很遠,所以小朋友們要自帶午餐。
前段時間，付千姿的表姐在朋友圈po出了給小格的愛心便當,恰好那會兒宴崽和寧寶兩個趴在沙發上玩,宴崽摟著付千姿的脖子，小眼睛很尖地就看到了：「麻麻，心心！」
他短短的小手指在屏幕上指了一下,是一個煎成愛心形狀的荷包蛋，中間還用番茄醬畫了一個小小的心形。
付千姿順口說：「這是小格的午餐,他們今天去秋遊啦。」
「宴崽也要午餐！」宴崽很不甘示弱，並且拉著寧寶一起纏她，「寧寶也要！」
寧寶抓著付千姿的袖子,很認真地點頭。
一個愛心便當而已，這兩個寶寶稀罕得跟沒見過世面似的。
付千姿當即答應下來：「這有什麼難，等宴崽和寧寶出去秋遊，麻麻也給你們□□心便當。」
幼兒園的秋遊很快就到了，宴崽在這一方面記性出奇得好，自從知道要去宜山，每天都要提醒付千姿八百遍。
付千姿好笑地揉揉宴崽的腦袋：「知道啦，你都說了好幾遍了，今天才周二呢。」
宴崽笑得露出一排潔白的小牙齒：「還有三天！」
又認真起來：「麻麻，三天很快的，嗖得一下就過去啦，你要認真準備呀。」
付千姿哼了一聲，伸手揪了一下他肉嘟嘟的小臉：「宴崽崽，你瞧不起誰呢？」
不就是一個愛心便當嗎？
——
幼兒園放學很早，四點不到，付千姿就帶著兩個寶寶回到了家。
她安頓好寶寶，就徑直下樓去了廚房。
張姨早早地等在那裡，一見她來，笑眯眯道：「太太，我們現在開始嗎？」
付千姿點點頭。
雖然說心理上她已經藐視了「做菜」這件事，但畢竟是頭一回，她也不敢未經練習就上手給兩個寶寶做，不然要是賣相難看，味道也不好，那就是啪啪打臉了。
付千姿紮好頭髮，接過張姨遞過來的圍裙，一邊系一邊問：「小香腸呢？」
「在這裡呢，都準備好了。」張姨把材料都拿出來。
付千姿看著玲琅滿目的食材，忽然間有種不知道該怎麼下手的感覺。
家裡平時請的私廚是北城首屈一指的，做本幫菜和淮揚菜都是一絕，不過付千姿自認為做個寶寶便當，似乎跟菜系並沒什麼大關聯，於是就讓做家常菜很在行的張姨來做指導。
兩個寶寶的便當內容都一樣，彩米飯糰，德式小香腸，蝦仁，洋蔥肉丸子和雞蛋卷，素菜則是西蘭花、香菇片和豌豆。
不一樣的是造型，宴崽指定他的那份要蜘蛛俠的，寧寶則是小蝸牛——她最近看了一本蝸牛媽媽和寶寶的繪本，連說夢話嘴裡念叨的都是小蝸牛。
因為兩個寶寶都很小，不可以吃摻雜太多調味品的東西，所以這些食材的烹飪過程也很簡單，基本是「水煮一切」，連付千姿這種廚房小白在張姨的指導下也完美地把控了火候。
倒是食物造型，付千姿簡直是拿出了畢生的耐心去把海苔剪成各種形狀。
幸好海苔和蔬菜都不像肉，沒有那種油膩膩的手感，她尚能接受。
等便當做完，付千姿嘗了一口，口味在大人吃起來清淡了些，不過對於寶寶來說應該正好。
總之，要顏值有顏值，要口味有口味，一切很完美。
周五按照今天的步驟做，肯定不會出差錯。
一晃眼就到了張姨備飯的時間，付千姿伸手要去解圍裙，準備撤離廚房，忽然想起了什麼：「張姨，你教我炒個菜吧。」
——
將近六點鐘，紀寒程下班回到家。
他近幾年坐穩了集團一把手的位置，應酬也逐漸減少，基本上每天都會回家吃晚飯，飯後一家四口散步或者逛逛超市。
宴崽和寧寶就像是蹲著這個點兒似的，早早地從樓上跑下來，一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就撲過去給紀寒程一個抱抱。
宴崽每天雷打不動，一見到紀寒程，就小嘴叭叭地，不停和他說著幼兒園裡發生的事。
紀寒程就這樣一手抱著宴崽，一手牽著寧寶，走到沙發邊，把兩個寶寶安頓下來。
他鬆開領帶，脫去西服外套，邊問：「媽媽呢？」
剛才路過餐桌和小花園，似乎都沒見到付千姿。
寧寶仰著小臉：「麻麻在樓上換衣服。」
付千姿在家裡的時候，即便不見外人，也愛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衣服上有一點不雅的褶皺她都會要去換掉。
紀寒程聞言輕笑了下：「那我們等一等媽媽吃飯。」
一大兩小沒等多久，付千姿就下來了。
她換了一條煙粉色的連衣裙，一條細細的系帶松垮垂在腰間，勾勒出纖細漂亮的腰身。
走到近處，紀寒程還聞到付千姿身上飄著淡淡的香水味，混著玫瑰香，好像是她最喜歡的那款香水的前調。
「今晚有事？」他牽著她的手，往餐桌走。
「沒有呀。」付千姿看著他眨了眨眼，「沒事我不能用一下香水嘛。」
紀寒程還挺嚴格，淡淡提醒：「早上用過了。」
「香味會淡的，」她撇撇嘴，催促他上桌，「快吃飯，宴崽早就說餓了。」
說話間，一家四口已經在餐桌旁坐定。自從宴崽和寧寶誕生，成長到能和爸爸媽媽同桌吃飯的年紀，家裡的晚餐時間就熱鬧了許多。
紀寒程花了不少時間，樹立起他們「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這會兒宴崽和寧寶都乖乖地握著小勺子，一口一口地吃起了飯。
紀寒程的眸光落在桌上的一盤菜上，略頓了兩秒，然後側頭看向付千姿。
付千姿察覺到這道視線，但她佯裝不知，還故作認真地跟兩個寶寶一樣，小口小口地吃著飯。
她既然沒有承認的意思，紀寒程也就不揭穿了。
他不動聲色地夾了一塊，放進嘴裡。
付千姿趁他不注意，悄悄側頭觀察他的反應。
不過很可惜，狗男人的面部表情一點都不夠豐富，並不能讓人推斷出好吃還是難吃來。
紀寒程慢條斯理地咽下去，又夾了一塊。
付千姿忽然就有點小高興，她輕咳了一聲：「好吃嗎？」
紀寒程稍頓，「嗯」了聲，夾了一塊放到她碗裡：「你嘗嘗。」
付千姿在廚房裡做完菜，就已經臨近紀寒程的下班時間了，於是她也沒顧上嘗。
這會兒看著碗裡的菜，不知道是濾鏡還是怎麼的，她居然覺得賣相不錯。
於是夾起來，吃一口。
……顧及寶寶在，她才沒當場吐掉。
繼而懷疑狗男人是故意的。
——
結婚以後，付千姿被紀寒程慣的越來越懶，連頭髮都不肯自己吹了，這天晚上她洗過澡，照例享受了一下他的獨家吹頭髮服務。
吹乾之後，整個人都香噴噴，舒舒服服的。
家裡溫度適宜，紀寒程這會兒只穿了件單薄的襯衣，袖口翻折，露出手腕，付千姿替他摘下手錶，然後蹭/坐到他身上，靠著他的胸膛，隨口叫他：「紀寒程。」
她的手很不安分，紀寒程還沒洗過澡，單手便扣住她的手腕。
他低聲問：「今天下廚了？」
付千姿就知道瞞不過他。
「怎麼了，就是下個廚而已，」她故意輕描淡寫，仿佛自己本身就是這樣一位賢惠的居家型女子，「我會的還多著呢。」
紀寒程輕笑了下，「嗯」了聲。
他修長有力的手指與她十指相扣，似乎有意無意地在她的指尖摩/挲。
付千姿在他身上坐起來，趕在他開口之前說：「沒有切傷手指，你不要摸了，摸不到傷口的。」
頓了頓，又有點兒得意：「又不是小說里，逢做飯必切手指炸廚房的，我還算有點天才是吧？」
「你沒放鹽。」紀寒程不緊不慢地說。
付千姿：「……」
雖然她嘗過那個菜，自己心裡也有數，不過狗男人這麼直白地說出來真的好嗎？
難道不應該很溫柔體貼地鼓勵她一下甚至閉眼吹一波？
虧他在餐桌上隻字未提，她還以為狗男人是打算默默地包容呢。
「沒放鹽你吃那麼多。」付千姿有點小不高興，「而且我放了！」
頓了頓：「只是鹽沒化。」
所以有一塊地方特別咸，其他地方卻沒味道。
紀寒程親了親她：「沒關係，甘之如飴。」
付千姿有點小得意起來：「真的嗎？那以後讓你天天吃白水煮菜。」
他淡笑：「嗯。」
「紀寒程，」付千姿用一種「你好沒追求」的小眼神打量他，「你應該鼓勵我好好學習做菜，爭取越做越好才對吧——這樣我說不定看在你的面子上，勉為其難地下廚呢。」
紀寒程知道她是真的「勉為其難」，因為她連帶葷腥的食材都不願意處理，只會做一點青菜或者乾乾淨淨的拌沙拉。
而且用完帶油煙的廚房，還要噴一點兒香水遮味道。
「你想吃什麼我會做，」紀寒程側頭親了親她的耳際，「不用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付千姿聽著心裡有點小高興，面上還是矜持的，手指一下一下戳著他的胸口：「才不要，你就想把我餵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