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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8 04:37:53 作者: 顧了之
  公事公辦,從用人之道上講,薛瓔沒理由駁回他的提議。且不說傅洗塵剛剛喪父,未必在最佳狀態,攔截這支聯軍需要秘密行動,以擅長詭變,狡詐者為宜,魏嘗本身就比他適合許多。

  更何況,都城之內的確無人比他更熟悉衛國的一草一木。即便是身為衛人的衛颺,也因常年居於長安,不如他了解那裡的大河大山。

  但從私心上來講,薛瓔又生出猶豫來。心底那道坎一時跨不過,要她如何若無其事派他出去辦差?

  她注視他片刻,喉嚨底有點發梗。

  魏嘗卻飛快理清了思路,道:「衛國疲軟整整三十年,戰力弱到不堪一擊,對方不會花太多兵馬在奪取要塞上,何況這批散軍意欲繞背奇襲,數目太多容易及早暴露。所以,我也不需要太多人手,保證行蹤隱秘更要緊。你給衛王發封密函,要他準備接應,我到了以後就地取材。」

  他這是要借用衛人的兵馬。或者,嚴格意義上講也不能說是借。

  軍情緊急,倆人發現異動的時辰有點晚,眼下沒有太多猶豫的餘裕,既然他的計劃已然周全,薛瓔也只能點點頭,暫且顧全大局,示意可以。

  就這樣吧,天大的溝壑,回來再填吧。

  魏嘗起身匆匆離去,臨到門檻前卻驟然一停,記起上回他深夜離府辦差,她在他唇上落下的一吻。

  薛瓔望著他挺直的背脊,和那隻扶在門框上的手,似乎知道他在等什麼。

  更漏點滴,四下忽然變得異常安靜。五個數過去,她沒動,十個數過去,她還是沒動。

  她好像自己跟自己倔上了。

  十五個數過去,薛瓔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起身上前,魏嘗卻嘆了口氣,一腳跨過門檻,轉眼消失在夜幕里。

  她默在原地,沒有追上去。

  *

  魏嘗秘密領兵北上後,薛瓔也立即向衛王發出密函,並召集了心腹朝臣議事。秦家剛剛被剷平,朝中尚未來得及整頓,眼下形勢並不穩健,所以戰事徹底爆發前,她不能將內情昭告於朝堂。

  魏嘗似乎註定一直辦著見不得光的事。

  接連幾天,薛瓔一邊對接從他那處來的軍報,一邊密切關注南邊的情形,極力穩住長安情勢,直到七日後,得到一個意料之中的好消息。

  魏嘗順利與衛人的兵馬接上了頭,截到那支聯軍,一路誘敵深入龍虎峽,致使對方悄無聲息全軍覆沒在了那處。

  戰事講究起勢,這番快准狠的秘密行動無疑替朝廷醞釀了一個絕佳的勢頭。薛瓔得到消息後鬆了口氣,命人傳信給魏嘗,叫他把衛國那邊安排妥當後就回來。

  聯軍就那麼一支,再多沒有了,即便有,要想再次繞背也幾乎不可能,衛國的形勢已經穩下,他該儘快回來坐鎮長安。

  信件傳出,薛瓔又開始揀起心裡那樁事思量,不料兩天後夜裡,瞧見林有刀連滾帶爬似的飛奔到她屋裡,說衛國出事了。

  她驀地起身,問他詳情。

  林有刀奔得口乾舌燥,道:「是魏中郎將不見了!那邊的弟兄說,魏中郎將收到您的信件後,當夜就秘密入了一趟衛王宮,與衛王交代過後事宜,叫羽林衛們在城外等他,可他們直到天亮也沒見他回。」

  薛瓔心頭猛地一跳:「問過衛王了嗎?」

  「問過,衛王說他交代完事就離開了,按時辰算,夜裡就該與城外的羽林衛接上了頭。」

  她語速飛快:「與他隨行的羽林衛呢?」

  「沒有。」林有刀搖搖頭,「魏中郎將要求他們不許隨行,他是孤身入的衛王宮。」

  薛瓔面上焦色一點點淡了下去,最終化作一聲嘆息。

  在跟她鬧不愉快的時候主動接手差事,繼而在塵埃落定,不影響大局的節骨眼一夕之間失蹤,這是又在故技重施?

  不許人跟隨,選擇他再熟悉不過的衛王宮遁走,這場「失蹤」未免太刻意了些吧。

  一次兩次三次,她突然覺得累了。

  林有刀還在絮叨:「什麼訊號也沒留,弟兄們急瘋了,又不好在衛境內大張旗鼓找,只能私下搜尋……」

  「不用找了。」薛瓔打斷他。

  他差點以為自己耳背了,道:「您說什麼?」

  她清清楚楚重複:「我說不用找了,羽林衛不宜在衛境內逗留太久,叫他們撤吧。」


  「那魏中郎將……」

  「他玩夠了,自己會回來的。」

  薛瓔丟了句「這事別告訴魏遲」,就陰沉著臉轉身回了房。

  誰也沒敢上前吱個聲。接連兩日兩夜,公主府頂上跟籠罩了層陰雲似的,薛瓔始終閉門,直到第三天一早才因公出門。

  林有刀向她回報說,衛境內的羽林衛已全面撤離,眼下正處在回都的路上,又問她這是去哪。她說南邊一直沒動靜,比有動靜還擾人,打算入宮與幾個將領商議,是否有機會先發制人。

  她沒提魏嘗半個字,林有刀心底困惑,卻也不好多問,隨她入了宮。

  召集武將這事比較敏感,薛瓔之前剛被秦家冠上「蠱惑君心」的名頭,雖以暴制暴壓下了流言,如今卻到底不好太無所顧忌,所以她先去了未央宮前殿請示馮曄,去的半道碰上李福,就隨口問了句陛下在做什麼。

  李福說,他和颺世子一道在研究兵械。

  薛瓔稍稍一愣:「衛颺?他怎麼來了?」

  「您前兩天沒入宮不曉得,颺世子這幾天隔三差五來見陛下呢。陛下與他從小就玩得好,碰上政務積壓在身,也愛與他一道解悶。」

  她沒說話,心底掠過一絲狐疑,似乎覺得哪不對勁,卻又一時說不上來,臨入前殿恰見衛颺要走了,正向馮曄告退,一回頭看見她來,他眼底似乎微微閃爍了下,而後快步上前,向她恭敬行禮。

  薛瓔心底古怪的感覺尚未退卻,留了半道魂在,擺擺手示意他平身,與他擦肩而過一瞬卻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衛颺正邁碎步倒退而出,忽然聽見她清冷的聲音:「站住。」

  他立刻站住。

  薛瓔停在原地不動也不轉身,心卻莫名跳得飛快。好像有什麼念頭滑過腦海,轉瞬又消失無蹤。

  不對,不對,哪裡都不對。她似乎漏了什麼非常重要的環節。

  她裙踞一動,驀然回頭,盯住了頷首默在原地,神情閃爍的衛颺。

  她此前確實在一定程度上拉攏了衛國,且在這次的戰事上,也無疑與衛王站在同一戰線。正因如此,她才能放心發出密函,而魏嘗,也得以迅速與衛人接頭,重創敵軍。

  但她疏漏了這個身在長安的衛國質子。

  他安分了很久,很久沒有動作。可這個人曾經想殺魏嘗,哪怕她費心費力周旋,他心底那根刺依舊存在。

  寧可錯殺,不肯錯放,衛颺應該是這樣的人。

  只是憑他之力,本不可能有機會對魏嘗下手。除非之前元月,楚王在都期間,慫恿他參與了什麼計劃。

  薛瓔的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去,一瞬熱血上頭,頭暈目眩。她緊緊盯住他,說:「衛颺……你在衛王宮安排了什麼?」

  他將頭埋得更低,似乎在極力維持聲色穩定:「長公主說什麼?我聽不明白。」

  薛瓔將馮曄愕然的神色拋在腦後,緩緩上前去:「你在衛王宮安排了殺手?你近來幾次三番入宮,就是為了從陛下口中打探那邊的情況?」

  他仍舊不認:「我不懂您的意思。」

  薛瓔忽然伸出手,一把擰住了他的衣襟,勒著他逼問:「他人在哪?」

  殿內侍衛見狀,忙要上前替她拿人,被她豎掌止住。馮曄也趕緊起身過來。

  衛颺被勒得喘息困難也不敢還手,憋著氣道:「我……不知道……」

  她的眼眶霎時變得血紅,五指慢慢收緊,咬著牙問:「你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他沒再開口,薛瓔渾身血氣都在胸臆間翻湧,素來能忍的人,忍了忍竟沒忍住,切齒道道:「你以為你是憑什麼能夠坐上這世子之位?你以為那麼多年來,朝廷為何就是不對你衛國下手?不是他,你根本連出世的命都沒有!」

  但凡魏嘗想,連大陳都可能是他的。他用一場交易護佑了衛國子孫三十餘年,可他的後人,卻這樣對他。

  她胸口起伏得厲害,已然怒形於色:「區區彈丸之地,區區一個王位,你以為……他跟你一樣稀罕?」

  薛瓔說到這裡,一把鬆開他。他被慣得一個踉蹌,栽倒在地。

  她深吸一口氣,指著他說冷冷道:「衛颺,你最好祈禱他毫髮無損地回來,否則我要你衛氏子孫……通通給他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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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心,心結解開的過程絕不是單純「一個重傷一個心疼所以彼此就釋懷了」這種不到位的梗,早在開文時候我就想好了一條最合理,也最適合呱呱與薛瓔的走向HE的路。我這人不僅會點題還懂首尾呼應,故事起於衛國,所以這個結也會在衛國解。大家明天衛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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