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瓔幾下就頹了,抬起眼看他。閱讀
魏嘗被這怨怪的眼色一瞧,無辜道:「現在後悔了?」
她搖搖頭。
不是後悔,而是太不公平了。於她而言,這事只能憑直覺胡來,她在這兒琢磨他半天,也沒見他有個什麼反應。可他呢,太懂她哪處敏感脆弱,哪處受不得撩撥了。
方才那下一瞬叫她全軟。她才不信是巧合。
魏嘗見狀,似乎也領悟過來,賊兮兮一笑:「還計較這個?我能弄得你舒服不好?」
薛瓔低低說了句:「那你弄啊。」
魏嘗笑得整個胸腔都在震動,繼續。她死死咬著牙才沒溢出聲來。
他說:「這裡沒別人。」意思叫她不用忍。
薛瓔低吟一聲。魏嘗這個不要臉的,還湊到她耳邊說:「好聽……」
但她到底有點羞,就拿他的嘴堵自己唇。他也樂得如此,火力全開,只是臨到關口卻被她攔住。
不到最後一刻,她都有機會反悔,魏嘗也願意停,畢竟眼下這情狀實在有點委屈她,所以他說:「再等等?」
薛瓔又搖頭示意不等了。
他克制著溫柔囑咐她幾句,待時機成熟,將她一把按下。
結果這一下力道太大,又是那麼個姿勢,他險些直接交代出去,幸好眼疾手快抓了根粗樹枝,費勁一掰,硬生生克制住。
薛瓔雖未感到多疼,眼前卻依舊直冒星子,恍惚間,腦海里閃過這山洞裡的另一幕場景。
是她蜷縮在裡面,魏嘗舉著火把守在外邊,跟她說,他不會殺她的。
她似乎知道了這是什麼記憶,霎時落下淚來:「魏嘗……我……」
「怎麼了,疼嗎?」
她搖搖頭:「不是,是我好像……好像記起來了。」
魏嘗傻了傻,低頭一看。哦,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開鎖?記憶之門竟然是這樣開啟的!
「全記起來了?」他問。
「不是,就一點點。」
魏嘗怔怔的,動了動說:「這樣有沒有記起更多?」
薛瓔竟然也覺這思路很對,說:「多來幾下試試……」
夕陽漫染山頭,草木掩映間一片起伏。
「記,記起來沒?」
「好像又想起一點……啊,你當年居然把魚眼睛放我衣袖裡!」
「哎……別咬我,我不動了,你還是別記起來了!」
「你不動我動!我看看你還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
「要,要命,馮薛瓔你要弄死我了啊……!」
*
天很快就折騰黑了,洞內伸手不見五指,其餘感官便被放得極大。薛瓔被魏嘗摟在懷裡,後背貼著他胸膛,累得連根手指頭也抬不起。
她後知後覺到了自己的荒唐。
她是個十天十夜沒好好睡覺的人,絕望之後再見希望,一時衝動忘了形,又因前世種種片段零零碎碎在腦海中閃現,卻尚且拼湊不完整而覺不酣足,生生榨了他三次。
人都回來了,來日方長,有什麼好急的?她在心裡嘆氣,估計魏嘗現在也快死了,所以即便知道躺在這裡不合時宜,也摟著她一動不動。
記起方才幹柴烈火,薛瓔其實挺想裝死的,但到底不太放心魏嘗,畢竟他還燒著,就拿手肘往後推了推,問:「活著嗎還?」
他拿下巴蹭蹭她肩頭雪膚,啞著聲咕噥:「活著……再來一次就該死了,你且行且珍惜,目光長遠點,不要竭澤而漁行嗎?」
聽他還開得動玩笑,她就放心了,在黑暗裡悄悄彎唇,出口卻冷冰冰諷他:「我就說十八次不行吧。」
魏嘗認了:「不行不行,是我不行。」默了默又委屈道,「你要知道我這幾天都是怎麼過來的,就不會這樣說我了。」
薛瓔也是近來身心俱疲,糊塗了,這下才記起問怎麼回事,於是翻過身去,跟他面對面,摸黑撫了撫他的臉以示寬慰,問:「怎麼過來的?」
「說了這次沒騙你。我這段時間一直被困在衛王宮的暗室里,昨夜才出來。」
上回已經試探出了輕重,這次他哪還可能故意鬧失蹤?他寧願花三年五載求她原諒,等她想通,也不要用這種速成的殘忍辦法。
薛瓔一愣:「衛王宮?」
魏嘗點點頭:「衛颺在王宮裡安排了殺手,那種情況,我根本插翅難逃,只能使計在王宮繞,找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匿入了暗室,就是……」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下。
「安置我屍體的暗室嗎?」
到底多了不少零碎記憶,薛瓔開始用「我」來稱「薛嫚」,不再把自己和前身分得如此鮮明。
魏嘗驚訝道:「你怎麼知道?」就算她恢復了完整的記憶,也不該曉得自己死後被安置在了哪裡。
「我看到你寫給我的信了。」
他一連「哦」兩聲,沒當即細問這事,先解釋道:「那是我以前的暗室,就連當今衛王也不知情,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我憑空消失了,四處搜查。」
但出入暗室的口子只有一道,就在王宮寢殿內,他得以暫時隱匿,卻還是出不去。
他解釋到這裡,聽見薛瓔問:「裡邊有吃的嗎?」
這個問題問得相當現實。就算有也是三十多年前的了,哪還能吃?
魏嘗搖搖頭:「沒有,我弄到了水,喝了九天……」
薛瓔心裡一堵。喝了九天水續命,還被她折騰了大半個時辰。
她語氣軟了點:「剛才怎麼不說?」
他輕飄飄道:「說什麼說?你想要,我不也舒服?」
薛瓔怕再點火,真把他弄死了,轉移話茬道:「那後來怎麼出來的?」
魏嘗笑著摸摸她的背:「你是我福星啊,因為你才逃出來的。記得之前,我送給你的丹方嗎?」
她點點頭,就那能炸木桶的丹藥。
「當年研究起死回生術,就在那個暗室里煉丹,那裡還封存了很多物資,我花九天研製了個幾包丹藥,炸了個安全的口子,逃出去了。」
宮人自然聽見了響動,但根本來不及反應,先摸索聲響來處,再追過去發現暗室,魏嘗早就逃之夭夭。
因她落入死境,卻又因她逃出生天。所謂因果循環大抵如此。
鬼門關前走一遭,沒別的想法,就覺得有她真好。
薛瓔卻不認為自己給他添了什麼福氣,聞言驚得瞠目,為他輕描淡寫背後的驚心動魄。
魏嘗繼續說:「我逃出來以後先找吃的,一路看到羽林衛的記號,就往這兒摸索來,直到剛才碰見仙姑。」他說到語氣變得發虛,「她說你就在山上,但我要是直接來了,興許我們一時能和好,將來卻可能再生嫌隙,所以……」
所以就有了那場戲。
奇怪的是,薛瓔聽到這些話並不覺得生氣,反而非常感激女觀主。
人就是這樣的,很多時候,沒失去過就不懂珍惜,沒完全身臨其境,就無法真正感同身受。
她和魏嘗,從前世到今生,其實是處在了對調的位置。從前她地位低,如今是他;從前她見不得光,如今是他;從前她不停撒謊,如今是他;從前她早早動情,如今是他。
在這樣的對調里,倆人本該更能夠彼此體諒,卻還是因為種種猜忌險些失之交臂。
她得感謝女觀主,給了她一個「失去」和「換位思考」的機會,讓她徹底讀懂了魏嘗。
魏嘗見她沉默不語,怕她又生氣了,把她摟緊一些,說:「都是我的人了,就別跟我計較那麼多了,嗯?」
薛瓔一噎,滿腦子迴蕩著這句「都是我的人了」。
見她還不說話,魏嘗只好皺皺鼻子,說:「我發誓,以後真的不再騙你了。」
薛瓔其實想說用不著發誓,但又覺他當真狡猾,以後要是再欺負她怎麼辦,這樣加一道保證也好,就點點頭說:「那你發吧,毒一點。」
魏嘗想了想說:「如果再騙你,就讓我每次一進去就玩完……」
「……」
再騙她,根本就不會讓他有機會進去好嗎!
薛瓔氣得不輕,一捶他,爬起來說:「走了,還賴這兒做窩呢?」
魏嘗也跟著爬起,卻見她衣不蔽體,沒法出去,攔住她道:「我先去給你弄件衣裳,剛才我來的時候,你睡著了,我就叫羽林衛撤去底下等我們。」
薛瓔低頭看了自己一眼,點點頭:「快點。」
魏嘗很快去而復返,拿了件林有刀的披氅來,怏怏不樂道:「我跟你說,今天是特殊情況,不然別的男人的衣服,你休想穿!」
喲,這霸道的語氣,倒見出點衛厲王的風采了。
薛瓔裹上披氅,反問:「穿了怎麼?斷我胳膊斷我腿?」
魏嘗咬咬牙:「斷倒不用,折一折,弄『死』你。」
「……」
記起他剛才是怎麼折她的,薛瓔心裡又是一陣感慨。真是有過肌膚之親後,講什麼都能扯到那兒去。
看她沒話說了,魏嘗就摟著她下山去,走了一段,突然問起方才沒問的來:「對了,你說看了我的信,我文採好嗎?」
「文採好能取出『阿郎』這樣的乳名嗎?」她立即藉機刺他。
「……」
「還畫眉呢,趁我沒法反抗,就這麼玷污我。」
「……」
「哦,還有,還騙阿郎說我離家出走,我看起來這么小家子氣嗎?別詆毀我了行吧。」
「……」
魏嘗被她堵得一個字反駁不上,心底卻生出無限的滿足來。
他聽懂了。她在用她那種「口不應心」的方式,將對他而言宛若地獄的經歷,盡數化作甘甜的露雨。
因為破鏡得以重圓了,所以那些碎渣子也變得不再扎人。
魏嘗偏過眼,看如水月光揚揚灑灑落在她肩頭,而她的肩上,攬著他的手。
他想,沒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