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買房

2024-08-28 05:17:34 作者: 咚太郎
  貓還是那隻長毛短尾大黑貓,上天入地抓撓撲咬。它的世界裡沒有過害怕這個字眼,有時不小心囂張過頭了,步伐威風凜凜,甚至能踩出獅子的霸氣。

  結果一躺在小姑娘腿上,全變了。

  貓聳拉著兩條小爪子,肚皮一起一伏的,顯然享受極了,喉嚨里不斷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看似睡著了,但阿汀動作稍有停頓,它便會機警睜開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睛。不通過言語地問:出什麼事了?不給我撓撓了嗎?為什麼?

  她向來心軟,只能繼續輕撓。

  貓便歡快地翻來翻去,自發把這裡那裡都送到小姑娘柔軟的指尖下,一寸不放過,全部要撓撓。

  得意忘形的很。

  這就是陸珣不願帶上它的第二個原因了。

  車在紅燈前停下,眼角瞥著癱成一團長毛餅的貓,手指在發向盤上意味深長敲了好幾下。陸珣覺著眼前划過大大的兩個字——克制。

  克制住揭發貓真面目的衝動,也克制住揪出貓教訓一頓的衝動,反正已經是只小太監貓了。

  姑且當作半隻母貓,允許它小小占點便宜吧。

  陸珣這麼想著,盯著阿汀看了一會兒,近似於野獸逡巡領地,盤查獵物是否還屬於自己。

  很可惜,她光顧著逗貓,明擺著被外來的傢伙忽悠走了。

  陸珣挪開目光,忽然道:「這裡是美食街。」

  阿汀立即抬起頭來,左右看看。

  車輛行駛在寬敞平坦的大道上,兩旁店鋪鱗次節比。有大大小小的果乾鋪子,有麵館飯館川浙菜。總之以食物以小玩意兒商店為主,聚集了全國各地的特色。

  採用五彩繽紛的花色裝潢,商店門口貼著好多電影大明星的海報,一望去復古又漂亮。簡直是琳琅滿目,目不暇接。不愧是享譽北通內外的美食街,基本具有後代繁華商業街的雛形了,難怪學校里人人惦記它。

  「沒下雨的話,這裡肯定很熱鬧吧?」

  阿汀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走了,餘下一隻手托著貓腦袋,一隻手給它撓撓。

  小氣鬼喝涼水!

  陸珣被貓凶凶瞪了一樣,無動於衷,沿著話題繼續說下去:「過半個月批夜市,擺攤多了更熱鬧。」

  前些年重點打造現代化城市化,狠治過橫七豎八到處擺攤聚會的髒亂差惡習。如今老城區整頓的差不多,正值新舊市長交替。

  都說新官上任一把火,這位野心勃勃的市長火燒在城市整頓方向上,試圖打造更具特色的現代化城市。

  上頭批過了,這便興致勃勃弄起夜市來,允許小老百姓拿證擺文明小攤。既為日益增多的人口提供創造新的營生,又為部門增加稅收項目,促進經濟發展,目前看來百利而無一害。

  阿汀興致勃勃看著,車輛拐進不大的巷口。

  仿佛驟然鑽進桃花源入口,繁華熱鬧很快被丟在尾巴後頭。這兒竟然藏著一片古香古色的住宅區。

  放眼望去處處是牆面,爬山虎肆意攀爬。毛頭孩子們追逐打鬧,不乏挑著擔子走進家門的漢子,多半大清早冒雨做過買賣,滿頭滿臉水汗混雜。

  再過去有一條長長的河。不像鄉下地方沒遮沒攔光禿禿的河,這兒有瑩白的玉石欄杆,有石板凳,甚至有個紅色的塑料滑滑梯。

  雨漸漸小了,孩子們便不顧爹媽叮囑,冒雨搶著玩滑滑梯。其中有個胖嘟嘟的花背心小孩,手裡拿著塑料小水槍,一聲令下招來不少孩子團團觀賞。

  看來那是城裡也稀罕的新鮮玩具。

  「要在這邊找房子嗎?」

  阿汀趴在窗戶上看了好一會兒,逐漸有了結論:這片小孩高矮胖瘦,胳膊腿瞧上去遠不及農村孩子的壯實。平時應當很少乾重活,家境普遍不錯,至少餓不著肚子。

  房價估計不便宜。

  正要說換個地兒瞧瞧,車在路邊停下。不少坐在門邊的男女老少抬眼看過來,確切來說盯著陸遜看,指指點點多半在議論眼睛的事情。

  不過阿汀第一眼看到的,是對面那棟乳白色的時髦小別墅。

  猶如遺世獨立的小房,三層的洋式小別墅在周遭矮平的黑瓦青磚屋中傲然而立。底下圍一圈褪了漆的鐵柵欄,雕花鏤空的大門,裡頭還有個小小的玻璃花房。閣樓窗台上綠色藤蔓翹著枝葉,大約很適合夜裡看星星。


  真是棟精美繁複的小別墅,出現在這個年代不禁令人眼前一亮。仿佛聯通過去未來,平板電腦觸手可及。

  「喜歡麼?」

  沒有女孩子不喜歡如此乾淨金貴的房子,阿汀不例外。但還是搖了搖頭,覺得它不適合。

  她們只是鄉下來的普通人家,媽媽潑辣大嗓門,最愛在河頭姐妹群中掰扯些有的沒的。爸爸則是悶聲不響幹大事,皮膚曬得黑黝。

  無論怎麼想都更適合居住在市井小巷裡,左鄰右舍親親熱熱,最好繼續種點瓜果蔬菜。

  像左右兩邊那種房子就不錯,又大又有院子。

  「這裡環境挺好的。」

  並不指望一下子找到心儀的房子。

  車坐得有點氣悶,外頭放晴了,阿汀提議下去走走,順便問問附近有沒有出手房子的———出租也行,爸媽來了且住且找,好歹比兄妹兩個胡亂敲定房子靠譜。

  陸珣不置可否。

  貓睡著了,小心翼翼放在後車座上。阿汀推門下車,瞧見隔壁老奶奶坐在門口撥豆角,不住打量她們。

  她便笑笑,上前詢問附近有沒有願意賣房子租房子的人家。

  老奶奶耳背,聽了三回明白了,遙遙給他們指一個方向:「那,往那兒去有個姓劉的,門上貼著兩個財神爺。她家這兩天急著出房子,娃娃你問問去。」

  阿汀應了聲:「謝謝奶奶。」

  「不謝不謝。」

  老奶奶年紀不小,口裡沒了牙齒,笑起來很和善。

  弄得阿汀忍不住懷念日暮村。

  不禁打開話茬:「弄起草藥生意後,就很少人說我們家壞話了。鄰里鄉親關係越來越好,有時候草藥賺了錢,也會往家裡送點雞蛋鴨蛋......」

  印象里的村子總還是淳樸的,藍的天綠的草,紅的花棕的土。誰家辦酒誰家缺人手,走出門來大吼一聲,三兩下能聚集一群人。

  要是能找到那種氛圍的房子就好了。

  爸媽交到新朋友,不至於太寂寞。

  提到村子,阿汀突發奇想,偏頭看陸珣:「有機會的話,你想不想回村子一趟?」

  陸珣一下看穿她的心思:「你想我回去?」

  怎麼說呢。

  很希望一起回到日暮村里。走過那兒的花草樹木,再次經過神婆奶奶的房屋,一步一步踩上山去。

  看日出或是看日落,說不出特別的原因,就是想這樣做而已。

  不過小夥伴的再三告誡,十八歲的大姑娘不能隨意發出邀請,加上他的注視里有種莫名的深意,阿汀沒好意思多說。

  目光悄悄偏轉,發現遠處有個騎自行車的小販,圍著三兩個孩子舉毛票要買零嘴兒。

  小小的念頭忽然在心間跳動。

  「陸珣,在這等我一下行嗎?」

  阿汀指了指流動的河水,煞有介事:「就看著那邊不要動,數十下就好了。」

  你去哪。

  還沒問出口,小丫頭轉頭跑。陸珣下意識伸手抓她,沒抓住,像靈活的魚滑出手心。像三年來千千萬萬個噩夢那樣難以挽留。

  他皺眉,不假思索轉過身去。目光捕捉到小販,大約猜到她的心思,這才放心轉過頭來。

  望著空無一物的手心,眼裡不禁翻湧起非同尋常的深意。四肢百骸里也遊走起濃重的不悅感,猶如鋒利的鐵片泛著冰冷的銀光。

  果然……放不開呢。

  一秒鐘都放不開,恨不得分分秒秒把她扣留在視線範圍內,關在圈定的牢籠中。

  這種情緒難以控制,雖然沒到徹底落實的地步,但那些背後做過的事,要是被她知道———

  不。

  要更小心才行。

  遙遙眺望一眼小別墅,陸珣收攏起手指,決定藏好狼尾巴,絕不讓她察覺到分毫不對勁。

  身後腳步聲接近,她回來了。

  「陸珣你看!」

  她像個立了功的孩子,眼眸燦燦的。

  陸珣裝作一無所知的模樣,看著面前兩串紅艷艷的糖葫蘆,恰到好處地挑眉:「糖葫蘆?」


  「欠你的,現在補給你了。」

  儘管遲了三年,年少許下的承諾還是完成了。阿汀眉目帶笑,拆開一串糖葫蘆遞過去。

  以為他會接過去,沒想到他只是低下頭去,不緊不慢舔了兩下,又咬了一口。

  透明的糖殼子破碎在艷紅的舌尖,這回是他逼著她,不得不反覆回顧過往。

  阿汀耳垂癢了,莫名其妙泛起熱度。這時候想起王君的控訴,必須得承認了,她在陸珣面前確實沒有出息。尤其數這雙耳朵沒出息,動不動就紅。

  爭氣點啊。

  阿汀揉揉耳朵,小聲催他:「快拿著呀。」

  清澈的眼睛裡面映著縮小版的他,小姑娘的反應青澀但坦誠,不帶絲毫躲閃與抗拒。

  陸珣在這誠實的反應里提取到不少信息,這下是發自真心愉悅了。接過哄小孩專用的糖葫蘆,竟然像模像樣吃起來,被其他認識的人瞧見,指不定下巴要掉到哪裡去。

  沿著河邊慢慢走著,糖葫蘆吃完的時候,兩人正好找到地兒。

  共有兩間財神大門,左右連在一塊兒,左邊大門緊閉,右邊大門敞開,看不出究竟哪家才是所謂的劉家。

  「問問嗎?」

  阿汀話音剛落,陸珣已然領著她邁進右邊大門,迎面三座單層宅子,兩旁栽種瓜果。前頭大約是主院,一個年輕女人坐在凳上打毛衣。

  「您好,請問您姓劉嗎?」阿汀說話很客氣。

  陸珣離客氣十萬八千里,開口直奔主題:「看房。」

  「那房子有人訂了,不———」

  女人邊說邊轉頭,看到身形挺拔的陸珣先是一愣。再看到他身後半個阿汀,又是大大的一愣,嘴巴張成圓形。

  「妹子!」

  女人驚喜道:「火車上那妹子是不?」

  阿汀看她有點兒眼熟,不過想不起姓名來了。近來在學校里來來去去,陌生人相互衝擊,沒留下幾張鮮明的臉來。

  「你不記得我了?」

  女人起來轉了個圈兒,「我啊,火車上差點被搶了孩子那個。下火車病了一場,瘦了幾斤而已,你仔細看看記不記得我?」

  想起來了,原來是那對年輕夫妻。

  「我姓劉,劉招娣,不在意你就喊我一聲劉大姐。」

  救命小恩人上門做客,劉大姐高興極了,不斷往外拿瓜子果乾芝麻餅。一個勁兒招呼阿汀,笑著說:「我是鄉下來的,打工認識我家男人,家裡公婆不嫌棄,就讓我進了門。孩子出生一年多,好不容易湊出空當兒回一趟娘家,沒想到碰到那麼險的事兒。」

  「那天真是被嚇著了,走得急急忙忙讓你們見笑話了吧。這麼多天沒見你們兄妹倆上門,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號碼地址留錯了,正愁著怎麼找你們。你說巧不巧,剛好你們就……」

  暗中瞅一眼陸珣,察覺到他毫無興致的表情,劉大姐聰明轉回話題:「你們說要看房,隔壁的房是吧?我拿個鑰匙帶你們看看去,咱們邊走邊說。」

  阿汀疑惑:「房子不是有人訂了嗎?」

  進門時候劉大姐是這樣說的。

  「沒有,沒人訂。」

  劉大姐背對著他們,拉開抽屜里作找鑰匙的樣兒。手指心不在焉來回翻找好幾下,腦中成形一個說法:「外頭美食街不是要弄夜市麼,估摸這兒土地價格要貴,不少做生意的到處打聽房子。我隔壁那房是祖上傳下來的,賣有賣的規矩,就是要對房子好。」

  「那些生意人淨想著買來賣去賺大錢,怎麼可能對房子好?他們天天纏得煩,公婆不肯讓他們糟蹋房子,乾脆說訂了人家,讓他們死死心。」

  說法有理有據,一時半會兒挑不出漏洞。

  劉大姐拿了鑰匙,經過陸珣時忍不住多看兩眼。不管農村還是大城市,人人對異色眼睛懷著好奇與戒備。阿汀沒有多想,只怕他心裡不舒服。

  光天化日拉拉扯扯是忌諱,阿汀只能安慰性拍拍他的胳膊,隨之跟上。

  「房是個好房,兩間宅子七八個房間,過去住一大家子兄弟姐妹,祖孫三代不嫌小。」

  吱呀,兩扇大門打開了。

  「格局跟隔壁一樣的,就差一間左邊屋子而已。」

  「我家正屋是老人住的,大廳擺房桌當廚房,還買了二手沙發電視機,飯後大伙兒坐著看看電視節目最熱鬧了。夫妻倆帶著娃娃住右邊,左邊現在便宜租給一對外地小夫妻住。你們家要是只有兄妹倆,成家都不用搬了。」


  劉大姐帶他們在房屋裡大致走了一圈,桌椅木櫃家具頗為齊全,只是年歲樣式都很老。不至於缺胳膊斷腿,破相破口在常見不過了。

  「家具得重新花力氣刷一層,不然是得換,這都是五六十年前的老玩意兒了。」

  「來看看這。」

  劉大姐伸手招呼阿汀過來看,原來屋子裡正兒八經裝了浴室衛生間,還是分開的。地上鋪著深深淺淺的藍色小塊瓷磚,四面是白的。窗戶五彩斑斕,閃爍著漂亮的光,像一件藝術品。

  「這是上戶人家好幾年前,自個兒出了一半的錢裝上的,其他兩間都有。去年我們家也按這個裝了一套,人人看了都說不錯,乾淨又大方。」

  「還有後頭。」

  打開了正屋的後門,「後頭院子不錯,當年按著風水先生的意思給建的,花了不少心思。石頭全在,還有個小池塘。別看現在花花草草長瘋了,其實打理花兩天打理乾淨就好,養點魚養貓貓狗狗,種西瓜搭黃瓜架子都成。後頭有口井,最近也給接了水龍頭,澆水很方便的。」

  阿汀點了點頭。

  一圈看下來感覺不錯———不過看起房子她就純粹是個小姑娘,上輩子十五年生活經驗毫無用武之地。不由得拉一下陸珣的衣角,悄悄問他感覺怎麼樣。

  「地段不錯。」

  陸珣好像對這塊很了解,輕而易舉說出臨近的菜市場、醫院以及公交車站。而且離學校十五分鐘的腳程,一路燈亮人多,秩序抓得嚴,天黑回家不帶怕的。

  「是這個理。」

  劉大姐回道:「咱們這齣了名的太平,年輕男女大早上出去忙活到大晚上。白天多是老人家跟小孩,又清靜又少事。糖葫蘆、米麵餛飩小販都會打這兒過,還有收頭髮收舊衣服的。真有心的,一天到晚坐在家裡頭還能弄點小買賣。」

  樣樣都不錯,這價格怕就高了。據說北通寸土寸金,不少房子每平方米要兩三百。

  仿佛看出小丫頭的心思,劉大姐主動提及這個話題:「之前別人給我們提的價是兩萬,我家正缺一萬的手術費。要是能在九月底前給上這筆錢,後頭那些錢慢慢來。唯一要求就是十年內不賣房不拆房,不然老人面對列祖列宗,臉上過不去心裡更過不去。」

  兩萬啊,這是好多好多錢。

  爸媽能幹,哥哥那邊助學金獎學金拿不停,分家之後的日子越過越好,光這塊,每年就能存下兩千塊錢。其次是一年半載走次好運,挖出百年野參那樣的玩意兒,轉手賺個幾百上千。

  草藥生意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挑選近百戶村民草藥,從中抽成,最好的時候一個月有上百。所有收入零零碎碎省吃儉用下來,家裡拼拼湊湊賣掉天地豬飯,手頭大約有萬把塊錢。

  還是草藥買賣的利益大,少說掙了兩三萬。

  但中藥鋪子是陸家的,爸媽帳本記得清清楚楚,沒有動過分毫。準備遇上陸珣盡數還給他,再商量花錢買鋪子,自己當老闆自己搭建路線。

  「我得回家問問爸媽的意思。」

  話帶推脫,阿汀覺得這事兒基本成不了。

  就算家裡做好砸鍋賣鐵北通買房的準備,也不能真把多年積蓄拿出來買房,再背上一萬的債吧?

  心理負擔太大了。

  打算趁早去別的地兒再看看的,奈何劉大姐熱情留她吃午飯,一個勁兒道:「好歹你是我們全家的恩人,房子這事兒還有說的餘地。只是我說了不算,你劉大哥帶著爸媽出門走親戚去了,看看他們中午回來怎麼說成不?」

  小姑娘沒想拿恩情要挾人家,連忙擺手。架不住劉大姐又說除開房子生意,恩人就是恩人,緣分就是緣分。

  三寸不爛之舌,說得阿汀無力反駁,只好答應。

  「坐會兒坐會兒,我去燒個菜。」

  劉大姐朝廚房走去。

  燒菜間隙發現阿汀往衛生間走,劉大姐憋不住話,趕緊抹抹手心手背,想問問陸珣肚子裡打什麼算盤。

  分明花十萬塊錢把房子買下了,做什麼要她用這種說法哄別人買房?怎麼好死不死還哄騙到小恩人頭上去了?

  太多問題困擾著她。

  「我按你的說法說了啊。」

  劉大姐走過來,壓低聲音問:「你到底打什麼算盤?存的好心壞心?不是故意害她吧?」

  話里八分的提防兩分的試探。畢竟小姑娘是她的恩人,救了孩子一命,她實在不想害她。


  陸珣聞言面上沒有什麼變動,眼神冷冷肅肅的,不帶情緒起伏反問一句:「我能害她什麼?」

  是啊,能害什麼?

  這片土地身價高,出生於農村的初中文化婦女都知道,放在手裡捏它個十年八年,將來賣出去少說翻幾倍價錢。要不是公公腦子裡長什麼瘤,他們根本捨不得賣房。

  陸珣出高價買,又地價賣———說是日後帶人來看房,屆時不管用什麼價格什麼說法,只要她想法子把房子交到那人手裡就行。

  一副巴不得白送出去的架勢。

  要是真用一套房子暗算人,手筆也太大了點。

  劉大姐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認出他是火車上救過阿汀的那個年輕小伙。不免懷疑他對年輕貌美的小姑娘一見傾心,想著法子幫人家在北通安窩,做順水人情。

  就說了:「咱們先說清楚了,我只管想辦法把房子弄她手上,以後你別想拿這事兒充人情。別人問起來,我就說是正經買賣,不認識你沒見過你啊。」

  反正房子賣了錢到手了,老人上醫院的事兒全部訂好了。劉大姐頗有底氣,決心站在恩人這邊。

  沒等到陸珣的回答,阿汀走出衛生間了。劉大姐急忙又溜回廚房裡,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中午十一點,劉家老少陸續回來了。

  這家人丁稀少,兄弟姐妹共四個,三個分散到天南地北掙大錢去了,留下老么在家贍養父母守老宅。如今算上兩位年輕客人,一共就五個人,剛好圍坐一桌。

  劉大姐找自家男人通過氣,因而一提起房子,劉大哥便反駁:「你記錯了,人家說的是我們這三間房的院子出兩萬。隔壁少了一遍,缺個口子嫌不好看,一萬不肯出。」

  「我記錯了?」

  「你就是成天稀里糊塗的。」

  劉大哥按照媳婦兒給的說辭,一板一眼道:「我爸做手術的錢早上湊齊了,房子賣不賣都行。你改天帶家人來看看,真要買,我做主給你再便宜點,手頭沒錢的話,按月按年付都成。實在不行,租給你們也比空著好。我看我們挺有緣的,你要是買了那房子,往後還能做鄰居相互幫襯。」

  兩萬變一萬,賣房變租房?

  阿汀感覺有點怪,又說不上具體。

  桌上夫妻倆不斷招呼他們飯菜,屋裡忽然傳來小孩啼哭聲。劉大姐連忙放下筷子:「準是娃娃醒了,你們吃著,我哄哄去。」

  十多分鐘後再出來,手裡抱了個大胖小子。細皮嫩肉沒遭過苦似的,對著阿汀咿咿呀呀叫喚。

  「你看這小子還認人呢。」

  劉大姐抱著小子走過來。他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撲閃撲閃,揮舞起短胳膊又咿咿呀呀叫得認真,不知在說些什麼。

  「你好啊。」

  阿汀握了握他的手指,綿軟得好像沒有骨頭。

  小傢伙就咯咯咯的笑,腦袋瓜子晃來晃去。不經意望見陸珣的眼睛,年紀小到不知畏懼,忽然歪斜著身子,探手想去摸。

  「好了好了不玩了。」

  陸珣明擺著是個不待見孩子的,站著不動都顯凶。劉大姐抱著孩子坐回到座位上,劉大哥則是不由自主開口:「小兄弟你這眼睛———」

  劉大姐碰了他一下,「給娃娃拿雙筷子。」

  眼睛問題中斷,劉大哥拿雙筷子,目光在俊俏姑娘小子之間徘徊一會兒,再次不由自主開口:「瞧你倆一塊兒來看房子的,難不成已經搭夥過日子了?」

  年紀輕輕上大學,結婚那麼早?

  這是劉大哥的本意,被媳婦兒連連擰了兩下大腿,敢疼不敢怒。還不知道自個兒嘴巴錯在哪兒,不顧三七二十一就夸:「挺好挺好,你倆這毛衣樣式這氣度這樣貌,一看就是小兩口!過兩年生個娃娃保准漂亮!」

  劉大姐:.......

  阿汀:........

  越誤會越離譜了。

  當即搖了搖頭:「我們沒有搭夥。」

  陸珣則是慢悠悠補了一句:「還沒有。」

  還沒有是什麼意思?

  什麼時候有?

  劉大哥想問來著,腳尖慘遭媳婦兒踩了兩腳。臉色漲得通紅,想了好一會兒仍然稀里糊塗地答:「挺好挺好。」


  憨子。

  劉大姐鬱悶再踩一腳,劉大哥委屈又無辜,一臉的莫名其妙。小兩口熱熱鬧鬧的,老兩口飯桌上不大說話,就笑眯眯逗著孫子,讓阿汀多吃點多吃點。

  一頓飯吃得舒坦。

  飯後又下起了雨,劉大姐進屋子給他們找傘,好久沒出來。

  阿汀站在屋檐下,雨水滴答滴答墜落。她攤手接住晶瑩剔透的一汪,看著水,看著掌心的紋路,不自覺發起呆來。

  天陰沉沉的,猶如潮濕的黑毯子罩在上方。

  風吹過來有點兒冷,一件外套掛在腦袋上,帶著熱熱的體溫。阿汀仰起頭,墜進他的眼裡。

  突然就想起三年前夏天那場颱風,發生過許許多多的事。他救了她,她又救了他。他在風雨中送她下山趕她走,又在風雨中跌在她家門前,第一個開口念她的名字。

  阿汀。

  嘶啞的,生疏的。

  突然也就一時興起,小姑娘的眼睛亮起來,幾乎是孩子才有的天真爛漫。歡喜朝他招招手,貼在他俯下的耳邊說:「陸珣,我們跑吧。」

  淋著雨跑吧。

  跑過荊棘山丘,越過長河風雨。像年少那樣,在電閃雷鳴的大雨中混亂跑著,有種獨特的生命力,有種難以言喻的純粹的羈絆。

  只屬於我們。

  作者有話要說:下午六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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