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被他親了

2024-08-28 05:17:36 作者: 咚太郎
  「喵喵喵!」

  「喵喵喵喵喵喵喵!」

  下午兩點半,阿汀是被貓吵醒的。

  急促的叫聲近在耳旁,它舔她的臉頰,圍繞著腦袋瓜子來回走動,喉嚨里溢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代表著高度警戒狀態。

  「珣珣?」阿汀迷糊地撐起眼皮,伸手摸它。

  貓沒有正經身世,沒有正經姓名,憑著出生入死的交情,死心眼地占著陸珣的名字。諸如小黑、咪咪之類的地道貓名兒,它根本不屑一顧。

  唯獨珣珣這個小名還成,喊起來很親昵。炸了毛的貓照樣受用,拿圓腦袋蹭蹭阿汀柔軟的手心,說明它的凶絕不是朝著她的。

  不過做完一套家貓動作,貓又迅速立了起來。

  兩隻耳朵直直支棱,細長的身軀壓低,再壓低,尖爪子在昂貴沙發上磨出好幾道劃痕。

  「喵!」

  「喵喵喵喵!!」

  恢復成受到冒犯的姿態,貓蓄意待發。

  阿汀這時才察覺,樓下動靜不小。隔著窗戶聽不真切,猶如一鍋亂烘烘的大雜燴,主菜便是七嘴八舌激動的爭論。

  「外面怎麼了?」

  話音落下的下一秒,一塊磚頭破空而來!

  擊碎了玻璃,也撞碎了自己。透明的紅色的灰色的碎末混雜,盡數落在辦公桌前,迎著陽光閃爍起璀璨的光點。

  這是先鋒,隕落了,後續部隊便接踵而來。

  磚頭石塊積攢著力氣狠狠往裡丟,砸得玻璃噼里啪啦,彷佛一道城牆逐漸分崩離析。幸虧沙發前那塊玻璃有鋼板護體,冷冷應對所有攻擊,安穩不動如山。

  「滾出來!」

  聲音傳進來了,他們齊聲喊著:吳偉光滾出來,豬油蒙了心的陸珣滾出來!

  「你們這群黑心大老闆,開好車做按摩,住著別墅養小情兒,偏偏壓著咱們老百姓的工錢不給!不怕下輩子遭雷劈嗎啊?!」

  「再不發錢,拿命抵債!」

  「就是快發錢!」

  「我曉得你們在裡頭,別躲了滾出來!」

  一聲比一聲怒,一聲比一聲正義。阿汀抱起貓,找尋到安全的角落往下看,看到不少手握武器的老百姓,滿臉的猙獰。

  「吵什麼?!」

  光頭出現在視線範圍內,身後跟著另一群老百姓。身板精瘦,打著黝黑赤膊——是那種天天與鋼筋泥土打交道的建房工人,凶神惡煞道:「誰的債找誰去,自家老闆不認得,你爹媽是哪個還曉得不?吳偉光不在這兒,早上來討錢被我們老闆趕走了。你們不想進局子的趕緊走,再瞎搗亂,別怪我不客氣!」

  說著就掰段了一根筆,輕而易舉。

  那邊老百姓的眼睛在雙方間來回,像下水溝里黑豆似的耗子眼,賊兮兮權衡著局勢利弊。

  緊接著推出一個領頭人,拔高嗓子喊:「吳老闆不在就讓陸老闆出來,別以為我們不曉得,他倆是一夥兒的!這個發不出錢就讓那個發,反正我們弟兄們今個兒必須摸到鈔票,不然誰都別想著客氣!」

  「行啊!」

  光頭以成倍的嗓門還了回去,一口唾沫星子濺得領頭人連連躲避。彎腰一撈,手裡多塊完整的板磚。他二話不說就往腦袋上一摔,這鐵做的腦袋完好無事,四分五裂的竟是磚頭。

  「誰想不客氣?來個不客氣讓我瞅瞅。」

  「來啊。」

  他招手,那邊早看傻了,沒一個敢動彈的。

  原來是個武才啊。

  整個屋子就光頭一個大字不認識的糙漢,拿著不低於任何人的工錢,做陸珣的門衛,是他忠誠的眼睛與掃帚,掃清一切搗鬼的雜碎。

  這幅張狂的姿態,有兩分陸陸珣在日暮村裡的風範。連帶著人前結巴摸腦袋的憨樣兒,也有了幾分陸珣兇巴巴的可愛。

  阿汀突然跟他親近了,貓老闆也感到滿意,這人是個好樣兒的,沒辜負陸珣剋扣它的大魚大肉,掏腰包給他發錢。

  她們兩隻便睜圓了眼睛,化身幕後的軍師,替光頭暗中觀察局勢。要是有誰意圖偷襲,她們正好給他提個醒兒。

  「別擔心。」

  身後冷不防冒出個聲音。


  有人推開辦公室大門走了進來,一聲鉛灰色的西裝,黑色的領帶。打扮得中規中矩,有雙神似哈巴狗的眼睛。

  「外頭那些要工錢只是幌子,收錢辦事才是真的。好在光頭仔別的不行,鎮場子最在行,用不著太在意,不會出事的。」

  男人有雙神似哈巴狗的眼睛,黑眼珠比尋常人大一圈,是那種看著萬分順眼,讓人討厭不起來的人。

  「宋小姐還不知道我是誰吧?」

  他走到陸珣的辦公桌邊上,順手將正面朝下的營業牌子扶起來了。

  阿汀大致猜到他的身份了。

  「謝謝你的蛋糕。」她說。

  徐律師驀地笑了,「宋小姐百聞不如見,長得好看又聰明,看來有點便宜陸老闆啊。」

  又問:「蛋糕還好吃麼?頭回見面不知道該給你這年紀的姑娘送什麼見面禮合適,看我家小妹老吵著要吃這個,乾脆給你帶了兩個。」

  他笑得爽朗非常,恭維話說著也很自然。阿汀沒好意思說,他的心意一半被貓緊緊盯著,最後餵了垃圾桶。

  另外一半則被辦公室同事瓜分了,紛紛感嘆奶油甜而沙沙,滑溜溜冰涼涼特別好吃,難怪貴得離譜。

  「挺喜歡的。」

  阿汀撒了個善意的謊言。

  樓下的局勢始終僵滯著,不過找茬的那方顯然被光頭唬住了,回頭自家一陣亂。

  看樣子很快會撤退,阿汀便不看了,抱著貓回沙發上坐著。

  「陸珣不在。」

  不知徐律師究竟在什麼位置上,阿汀沒多透露信息。抬頭看了一下鐘錶,溫溫和和問:「一點鐘出門的,應該快回來了。你要坐著等嗎?」

  「啊好,謝謝。」

  徐律師坐在單人沙發上,不遠不近的社交距離。打開黑皮革質的公文包,一股微弱的魚腥味散了出來,貓興奮地喵喵叫,立即跳到他腿上,腦袋直往包里拱。

  「好好好拿給你,別急啊。」

  露出了對頑皮小孩的寵愛笑容,徐律師拿出家裡冬天曬乾的一尾小魚。塑膠袋子包著放到地方,貓便跟著過來,巴巴舔得歡快。

  「陸老闆又沒餓著你,怎麼回回跟三天沒吃飯似的,聞到味道就衝過來?」

  他親熱伸手撓撓它受傷的腿,打擾它進食了,被不耐煩地蹬開。他毫不生氣,仍然笑著:「貪吃,亂碰人家給的東西,陸老闆知道了又要罰你。都說好了傷疤忘了疼,你這腿還沒好,就不記得教訓了?」

  貓的腿……不是貪玩摔壞的麼?

  阿汀微微睜大眼睛,敏銳察覺捕捉到兩份口供的出入,意識到這裡頭另有一層陸珣沒說的真相。不由得開口打聽:「你說好了傷疤忘了疼,是什麼意思?」

  「這個啊。」

  「徐克己。」

  同時出來的三個字。

  徐律師抬起頭,拎著公文包起身,大大方方打招呼:「你再不回來,我就該趕到港口去了。」

  「現在去還來得及。」

  陸珣涼涼譏諷:「有功夫在這閒逛,餵我的貓。不如下海泡半個鐘頭洗腦子。」

  閒逛。

  餵他的貓。

  徐克己迅速提取出關鍵字眼,想起陸珣的領地意識很重,辦公室不准隨便進,東西不准碰。

  不過他忘性大,十天半個月總要偷帶零嘴兒餵饞貓,或是累極了一屁股坐到沙發上。陸珣的報復手段就是扣工資,大夏天讓他在太陽底下跑老跑去瞎忙活。

  今天怎麼有閒工夫拿話刺他?

  瞧瞧狀況外不吱聲的阿汀,再瞧瞧陸珣下沉的嘴角。垃圾桶里的蛋糕露出完好的一角,徐克己終於反應過來,此貓非彼貓。

  大概低估小姑娘的分量了。

  「海里有魚,魚進腦袋更難辦,我還是逛著吧,還能為公司干點實事。再說陸老闆你的貓,是我見過最認主的貓,餵兩頓跑不了嘛。」

  徐克己只在必要時發動嘴皮子的功效,打一場沒有硝煙酣暢淋漓的戰,百戰百勝。

  這時候適合裝傻,說模稜兩可的玩笑話即可。

  陸珣瞥了他一樣,銳利的目光看透他的真心,懶得多說。偏頭去看阿汀:「你有沒有事?「


  「沒事。」

  阿汀伸伸胳膊給他看。

  「宋小姐是沒事,港口那批貨怎麼樣?」徐克己問。

  陸珣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仍然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確定阿汀沒事再去看貓。兩眼對兩眼,陸珣伸長手,冷血無情沒收了魚乾。

  「喵喵喵??」

  貪吃貓頓時厲聲大叫,亮出爪子撓褲腿。

  沒骨氣。

  陸珣腳尖撥開它,遞給阿汀一袋清蒸魚。放她親親熱熱給貓餵魚,這才回答徐克己:「港口換了一批人把關,不過陸以景來得及時,沒出大事情。」

  原來有問題的不是貨,而是人。

  「老劉被撤了?」

  老劉是掌管港口進出多年,擁有絕對的話語權與權威,沒理由悄無聲息被撤職。徐克己摸摸眉毛,推出另一個比較合理但比較棘手的可能性:「被收買了?」

  「小兒子丟了,兩天沒回來。」

  「綁架?」

  「嗯。」

  陸珣沒菸癮,不過被這生意場養了點壞習性。談正事下意識摸出兩隻煙,一面道:「兩天找回兒子,再幫他把家裡人送出國,半年內他幫我們開一條新路。條件談好了,剩下要看陸以景。」

  老劉再過兩年就該退下去了,他們正在打聽誰來頂職,打算趁早收買來著。

  徐克己銜著煙笑了:「這事辦得潦草,傷人不利己。除了陸老三,沒人幹得出來了。」

  「背後還有人。」

  陸珣點了煙,看著飄渺煙霧彌散到窗外去。面上冷沈沉下來,眼睛尾梢染上點戾氣,「南江八百條煙,一百五十六條假貨。這條路廢了。」

  徐克己微微嘆了口氣:「最肥的魚啊。」

  南江市場沒了,只怕庫存不足以供貨,影響信譽地位,讓幕後黑手趁虛而入,取而代之。

  對方簡直是出手正中核心。

  「手裡還有別的路子麼?」徐克己問。他了解陸珣,心裡頭算計很多,留下的後路密密麻麻交織起來,照樣是一盤別人看不透的局。

  指間的煙繼續燃著,嗆鼻的菸草味讓人理智。

  「找兩個老手來。」

  陸珣不慌不忙:「要外省,家裡沒人的。」

  他有後路。

  不用詳說徐克己就知道了,南江市場被搶早在陸珣意料之中。

  陸大老闆誰都不信,經常悶聲不響幹完了大事。完全不用操心,這很好。只是徐克己自認是頂尖的律師,不知不覺給他當成打雜角色用,內心複雜。

  撓撓頭,他給了個保守的日期:「半個月來得及吧?我回老家找兩個可靠的來。」

  「還行。」

  兩人沉默了一小會兒,瞧著窗外連綿不斷又下起來的雨,頭腦放空了一瞬。

  都清楚接下來有得忙。

  搬巢、反擊、搶食,為期三個月的最後爭奪勢必強烈程度翻倍。

  徐克己想了想,朝阿汀揚下巴:「她怎麼辦?」

  下午的大鬧一場必是陸老三的傑作,一招不成還有後招,估摸今晚不太平,小姑娘家家還是別牽扯進來比較好。

  「送她回去。」

  陸珣碾滅了煙,徐克己一個恍惚想不開,指著自己問:「我送她回去?」

  陸珣:你睜著眼睛做夢?

  「你看著他們收拾東西,然後買票回老家。」

  徐克己嘴角抽動:「今晚?」

  陸珣面無表情:「耳聾?」

  「車票吃住報銷嗎??」

  陸珣直接抽走他沒點燃的煙,丟到垃圾桶里。意思很明確:看到這支煙了沒?丟掉都不給你,還想報銷?上車做夢吧你。

  至於嗎兄弟?

  徐克己心痛到無法呼吸,一臉貧窮的絕望。

  活該。

  他不高興陸珣就高興了,又在窗口站好久,覺得身上的菸草味被風吹散得□□成,這才往沙發邊上走去。

  貓吃飽了肚子,正在打滾。


  阿汀低頭拿手指頭逗它,視線邊緣多了一截筆直的褲腿。循著直線往上看,慢慢就是陸珣凌厲的下巴線,對上他的沉目長睫。

  「事情談完了?」

  阿汀仰起潔淨的臉來,明眸皓齒。

  陸珣不自覺磨了一下指間,想起她唇齒軟膩的觸感,想起微甜的滋味。意識在慾念中放肆沉淪,回顧,眉目漸沈。

  「走了。」

  「要帶貓嗎?」

  「喵!」

  貓:帶!!

  陸珣:「不帶。」

  沒了貓,車裡好安靜。

  紛亂的行人房屋如流水般划過兩旁,外頭細雨漫漫風也漫漫。雲層縫隙的光線落下來,很淡,模糊掉陸珣側面冷冽的線條。

  莫名就像黃昏下昏昏欲睡的動物,滿身的懶怠,很好順毛的樣子。

  突然想說點什麼。

  安靜的傍晚太溫柔,讓小姑娘怦然心動,又讓這份心動無所遁形。因而必須說點什麼,打破這個場景,好讓一驚一乍的心臟稍作休息。

  「陸珣。」

  不知不覺開了口。

  發覺他看過來,下意識視線打個轉兒。阿汀巧妙地錯開了對視,腦袋斜靠在窗邊想了老半天,終於想出下半截話:「經常有人來搗亂嗎?像下午那樣。」

  「偶爾。」

  手掌把控著方向盤,陸珣分心大略統計一下,得出更精確的答案:兩三個月一次。

  背地裡的陰謀數不勝數,大大小小都有。但就這樣赤|裸裸擺上明面的,翻遍整個北通,除了陸老三不做第二人選。

  他蠢。

  玩不了暗箭只會明槍,次次賠上夫人折了兵,休養兩個月再捲土重來,把戲都不帶變,特別上趕著送死。

  獨獨這回進步巨大,稱得上可喜可賀。作為同姓兄弟,陸珣黑腸子很多,正想著要送什麼大禮大禮作為反擊,冷不丁阿汀提出一個人意料之外的問題:「讓他們來搗亂的人,也姓陸麼?」

  陸珣思維一頓。

  他很少在她面前提及陸家,撐死側面表現過厭惡。主要不想把她卷進這場無聊的紛爭,沒透露過任何信息。估計她到現在還沒弄清楚,陸家究竟是幹什麼的,平輩之中他又有多少個兄弟姐妹,分為幾個陣營。

  今天這齣戲,沒料到她能想到這一層。

  陸珣頗為意外,但還是臉不紅心不跳,謊言信手拈來:「同行搞垮了吳偉光嘗到甜頭,想趁機拖我下水,一個人獨占生意場子。很正常。「

  很正常,別多做聯想。

  小姑娘依舊靠在窗上,看不清神色,不知心裡想著什麼,有沒有接受這個說法。

  過了很久再度開口:「這個辦公室不用了嗎?」

  她看到他們花大半天時間,把滿屋子的紙張文檔收得乾乾淨淨,全放在紙板箱裡密封。

  「換個地方省麻煩。」

  「什麼時候換啊?」

  「晚上回去。」

  意思是待會兒他還得趕回去。

  天色逐漸暗下來了,路燈光遲遲沒亮起。車在昏暗中穿行整整四十分鐘,阿汀想到這早晚的一個半鐘頭車程,太耽誤他時間了。不由道:「明天你應該很忙,我就不去了。」

  口上這樣說,低頭掰起手指頭算:明天學習,後天去體育館練隊形。大後天考試,大大後天閱兵儀式……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

  原來後頭等著她的,竟是整整三天份的見不到,附加一天份的台上台下遙不可及。這就是傳說中的樂極生悲嗎?

  小姑娘落下眉眼,猶如垂著耳朵的兔子,提早開始無精打采。

  有點兒希望這條路變長,再變長,最好長得沒有盡頭。誰知道不到五分鐘,熟悉的學校大門出現在面前了。

  這情況大概是雪上加霜吧。

  接連遭受兩個成語打擊的阿汀,默默嘆了一口氣,抱緊了書包,「我自己回寢室吧,你晚上開車小心點,要看著路。」

  陸珣不答。

  解安全帶是他的事兒,誰都不能搶。阿汀老實巴交坐著,任由陸大老闆陸大教官掌控這小小的玩意兒,堪比細小的腳鐐。


  不解不能走,解開才能走。

  這次他沒立刻解開。

  視線落得低低,陸珣意味不明地打量著那個彈出的按鈕,對待它的神色,跟白天港口那群刻意發難的人是一樣的——他把它視作敵人。

  阿汀靜靜不催促,她看著他。大約用上整整三天份的重量注視他,以至於他抬起頭來,用眼睛漫不經心問著:沒事又想看看我?

  一個想不開,阿汀脫口而出:「春梅……是誰啊?」

  「春梅?」

  陸珣不記得這號人,臉上沒有表情。阿汀悄悄看他,也很自然抓不住任何有用的線索。

  名為春梅的姑娘多大年紀,長得好看嗎?他是否欣賞她的能幹?她們抬頭不見低頭見,有沒有過不同於其他同事的小小來往?

  完全看不出來。

  只有大腦在重播七個字:近水樓台先得月。播著播著又變成:能幹春梅配陸珣。

  不高興。

  阿汀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不高興,聲音小了下去:「有人說她喜歡你。」

  「喜歡我?」

  陸珣偏頭去瞧她的眼睛,她有點兒心慌意亂地巴眨。濃密的睫毛上下撲騰,陸珣忽然就想起來了。

  辦公室里有人很愛在他面前眨眼睛。眼睛沒阿汀清澈,眼睫沒阿汀纖長,連頻率都沒阿汀這份討人喜歡——

  總而言之,比不上阿汀半根頭髮絲。

  陸珣壓根沒上心過,這時候大費力氣去回想,才勉為其難的想起那雙眼睛屬於女人,負責南江這批貨的盤點。

  大概就是所謂的春梅。

  我對她沒興趣。

  本可以這麼說的,他偏不按牌理出牌。

  彷佛瞧見有趣的獵物,沉睡的龐然大物驟然醒來,陸珣勾起唇角:「你不高興了?」

  「就……有點。」

  阿汀聲音輕軟,很誠實地給他比劃,大概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不高興。類似於觸碰到心臟的小小針尖,若有似無的刺痛感。

  「趕她走?」陸珣語出驚人。

  阿汀嚇了一跳,連忙否決:「別。」

  「弄到別的地方去,不讓她呆辦公室?」

  這下頭都搖上了。

  「那要怎麼辦?」

  「……」

  沒有回答,她自己還沒搞清楚。

  陸珣微微眯起狹長的眼,語速放得更慢:「趕走她,調走她,或者再也不跟她說話,不讓她進辦公室。只要你說,你想我怎麼做?」

  只要你說,我就照做。

  這循循善誘的語氣,字裡行間藏著詭譎的柔情。

  猶如魔鬼在你耳邊許諾金銀財寶與永恒生命,其實在暗中編織著華麗的陷阱,就等著你傻乎乎上套,把靈魂送上他的餐盤。

  「我只是……」

  只是問問而已。

  這個回答能他滿意,她知道的。

  陸珣冰涼的手掌貼上臉龐,溫熱的氣息落在面上。他不許她躲閃,手指離不開她的眼睛,沿著線條緩緩摩挲過去,輕揉著眼角。

  揉得微紅。

  曖昧氛圍四處蔓延,空氣燥熱得厲害,阿汀幾乎喘不過氣來。

  就在這一刻,她對成年男人突飛猛進,驟然感知到他指間眼角壓抑著的東西,只隔著一層危險的自制力,隨時會被衝破。

  然後他就會吞沒她。

  用這滾燙的兇猛的情感。

  阿汀怕了。

  像是一汪歲月靜好的小池水,誤打誤撞挨上洶湧澎湃的海。她沒信心抵抗住他的侵略,本能感到畏懼,漂亮的眼眸里泛起漣漪,猶如微微的哆嗦。她不知所措,無聲求饒。

  還不想被吞沒。

  能不能不要現在就把我吞沒?

  那雙又弱小又大膽的手,悄然抓住他的衣角。應該推開他,還是拉近他?阿汀猶豫不決,不知道哪種行為更能安撫他,能讓他姑且高抬貴手,放她回去冷靜一下。

  「只是什麼?」


  陸珣發現她的惶恐了,低低笑一聲,「你怕我?」

  聲音落在耳邊,五分的嘶啞。

  拉近他!

  大腦警報大作,拼命叫喊著:這下推開他就全完了,你完了他完了大家都玩完!

  心臟以無法負荷的速度跳著,咚咚跳得很疼,前世犯心臟病一般的疼痛。她被他逼得無路可走,只能在死胡同里用力拉著他,喃喃出兩個字:「我怕。」

  「怕什麼?」

  怕心臟病找上我,怕你咄咄逼人的樣子。

  各種各樣的怕充斥在心間,阿汀恍惚之間失了神,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他們都夸春梅厲害,能給你幫忙。」

  怎麼又是春梅?

  不要再提春梅了!

  理智瘋狂叫囂著,肯定氣得想捏住她的肩膀搖醒她。但阿汀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在他面前不堪一擊,稀里糊塗說出了真相:「我就是有點怕,你會更喜歡她。」

  說完就後悔了。

  阿汀後悔得想打個地洞鑽進去。

  因為她根本沒見過春梅,單單聽短髮姑娘寥寥幾句話,她就惦記上她了,小心翼翼防備上她了。

  這也太小心眼了。

  阿汀這輩子沒這么小心眼過,憑著別人的言語輕易對陌生姑娘起了敵意。這不符合她為人處事的標準,外公知道了一定會怪她的,怎麼可以不用自己的眼睛,而用耳朵去評判一個人?甚至決定排斥她?

  太糟糕了,而且還有更糟糕的。

  那就是明知道自己正在任性,這輩子為數不多的壞心思壞念頭都在陸珣暴露盡了。她不再是那個脾氣好好的阿汀了,眨眼間變成嫉妒心很重的女子,變醜了。

  明知道陸珣不是過去無依無靠的孤兒了,他有事業他有身份,他是個完完整整的人,不允許她支配。

  但還是固執抓著他不放,很小聲地提出要求:「陸珣你再等等我吧。不要馬上喜歡上別人好不好?」

  我還在了解你還在喜歡你。

  很快就會喜歡上你,所以你別急著喜歡別人。

  這種話說出來,未免太厚顏無恥了。

  阿汀積攢多年的臉皮用盡了,腦袋瓜子垂下去不太敢看陸珣,非常的底氣不足,像個要求賒帳的小姑娘。

  陸珣看得想笑。

  真的。

  因為她到現在還懵懂。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早已淪為階下囚,俯首稱臣不二心。無論她怎樣對待他,打他罵他,排斥陌生的他甚至厭惡自以為是的他。

  都行啊。

  他現在很有身價,非常好用。要是她想利用他,只需要偶爾給個小小的甜頭,施捨一點溫柔半點笑。被玩弄在手心不算什麼大事,他不在意,他全認。

  偏偏她就這麼天真,總覺得對不起他。

  傻透了。

  陸珣握住她的手,翻開那截沒了咬痕的手腕,垂下眼皮低聲道:「你哥說過,我就是條狗。」

  「什麼時候?」

  阿汀跟著放輕聲音,濕潤的眼睛抬起來,飛快又落下去。生怕驚到什麼人似的。

  「忘了。」

  大約留心看了咬痕,辨別出人和狗的區別,宋敬冬曾經笑眯眯取笑陸珣:你看你,動不動咬人,又凶,還不讓別人親近阿汀。貓都沒你煩的,這招是不是跟後山狼狗學的?

  具體是什麼時間,記不清了。

  「反正。」

  「我咬過你,你哥說我是狗。」

  光線昏沉,陸珣散漫地笑了笑,手指捏住阿汀的髮絲細細揉捻。啞著嗓子說了一句話,字字模糊在細雨聲中,淡在空氣里。

  他的面貌匿在陰影里,看不真切。但阿汀聽得很清楚,詫異睜大了眼睛,抬頭呆呆望他。

  車外天氣驟然惡化。

  連綿細雨轉為滂沱大雨,嘩嘩往下落。濃雲遮天蔽日,徹底泯滅了光。車旁不斷跑過大呼小叫的學生,保安大爺打著手電筒指揮同學們往裡躲,要打雷下暴雨了。

  轟隆一聲。

  雷聲響得驚人,要把天劈裂似的。

  她只有他。


  不假思索地靠近他,細聲細氣地叫他名字。

  「陸珣。」

  雨下這麼大,你怎麼回去?

  話還沒說完,已然被他摟進懷裡。

  灼灼的體溫湧上來將她團團圍住,屬於陸珣的味道在肌膚上瀰漫,還有低不可聞的兩個字,很清晰地落在耳邊。

  「別怕。」他說。

  不知是別怕打雷,還是永遠別怕他喜歡別人。

  「嗯。」

  阿汀乖乖地應了一聲,額頭抵著他的下巴,心頭漾起很輕的漣漪。圈圈層層盪開來,攪亂了一池子平靜。

  天邊白光一閃而過,是她最不喜歡的閃電徵兆。阿汀抿著唇,往他懷裡又鑽了鑽,悶悶地抱怨:「又有閃電。」

  阿汀孩子氣地閉上眼睛,意圖不看不想不知道。猝不及防他低頭,乾燥的唇角壓了下來。

  就在閃電降臨的前一秒。

  被他親了。

  作者有話要說:陸珣:沒確定關係我照樣親,下章再給我親,前三十萬字欠的kiss不想死就還給我。

  晉江審核:我jio得不行!

  有請上面兩位打架,以及既卑微又狡詐的狗賊x實誠小軟妹的組合,詭異的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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