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小含羞草

2024-08-28 05:17:37 作者: 咚太郎
  蜻蜓點水的一個吻,輕軟的唇角相貼。

  剎那間什麼風雨雷電,吵鬧喧囂,世間所有人為的非人為的景物盡數消失。

  連時間都屏住呼吸止住腳步,徒留下一雙汪汪迷濛的眼,另一雙黑暗永恆的眼,纖長的眼睫細細交織著,難分彼此。

  啪嗒。

  路燈姍姍來遲,落下微弱的光。

  他在朦朧的光影中稍稍後退,拉開距離。指腹覆著一層薄繭,抵在唇下摩娑。用那種逗阿貓阿狗小孩子的語氣問:「怕麼?」

  嗓音沙沙,帶點兒慵懶與放縱。

  阿汀被這把聲線驚了一下,一股兒輕栗攀上脊骨。她慢吞吞眨眼皮,眼珠乾淨得像是初生的小鹿,籠著霧,掙扎在清醒與夢境之間。

  陸珣換了問法:「討厭麼?」

  她昏頭昏腦的搖頭,不至於討厭。

  他笑了笑,「那喜歡?」

  陸珣這樣笑起來就特別的,勾人,像深山養育出來的老狐狸精,滿身的媚。

  小姑娘驀然紅了臉,先是連連搖頭企圖否認,在他灼灼的視線里越搖越慢,輕輕答了句:「我不知道。」

  然後就抿緊唇線,瑟縮著不肯說話了。

  猶如一株安靜漂亮的含羞草,你碰一下,她垂著腦袋默默收攏枝葉。你收回手,她再老實在在攤開來。很青澀,但誠實,不知反抗。

  「過來。」

  陸珣坐直身體,將小小一隻阿汀拉過來。

  她迷迷糊糊就聽他的話,越過座位之間的扶手箱。後腦勺不小心碰上車頂,含混地唔了一聲,旋即跌進他的臂彎里。

  依舊踩在雲端,整個人透明得仿佛氣泡。

  一個繾綣的親吻又落了下來。那副唇齒挪到耳際,輕舔慢咬,拿捏著分寸往下移。軟乎乎的耳垂,一截脖頸全成了他的所有物,任他肆意欺負。

  光影交錯,晦暗不明。

  細微的觸感被黑暗放大再放大,幾乎要撐破了心臟。絲絲縷縷的酥麻感湧上來,阿汀動彈不得,只感覺到他的髮絲比海草更柔軟,舉止充滿動物性的本能。

  柔情與冷酷並具。

  「陸珣……」

  阿汀很小聲支吾一下,尾音發顫。

  她怕了。

  他的襲擊來得突然,她措手不及,稀里糊塗著了道兒。但乖乖忍受到這個程度,差不多已經是極限中的極限了。

  這是留給他的最極致的線。

  陸珣當然知道這個,手腳驟然比頭腦更清醒地克制起來。

  他抱著她,埋在她溫甜如牛奶的氣息中。親吻有一下沒一下落在額邊發間,很純粹,只剩下安撫的意味。

  漸漸地止住,最後窗外雨點稀里嘩啦地落,車裡定格成靜止的擁抱。

  好一會兒沒人開口。

  一顆小鹿亂蹦躂的心臟更久才安靜下來。昏沉的理智緩過勁兒來了,阿汀終於感覺到不對勁,「……為什麼突然親我啊?」

  還親那麼多次。

  兩隻手都數不完了。

  陸珣答:「收點利息。」

  阿汀:?

  「不是讓我等著你麼?」他伸手從後排車座上拉來毯子,蓋在兩人身上。一邊雲淡風輕地說:「做生意不講利息的人遲早虧本,我從不虧本。」

  還挺驕傲的呢。

  喜歡賺錢還摳門的阿汀,碰上老奸巨猾的陸珣,輸得明明白白,簡稱完敗。

  「你別去找春梅,不至於趕她走。」阿汀低喃。

  「又不怕我喜歡她了?」

  陸珣逗她一下,反被她兇巴巴看回來。接著便一板一眼道:「就算你喜歡她了,也不是她的錯。是你說話不算話,我找你麻煩,不找她。」

  喜歡又怎樣呢。

  他們之間關係複雜,還稱不上情人愛人。春梅喜歡陸珣無可厚非,如果她優秀到足以讓陸珣喜歡上的話,更算不上插足。有什麼錯?

  小姑娘介意歸介意,這是天底下所有姑娘遇上情敵,控制不住的芥蒂。不過骨子裡仍然是非分明:陸珣口口聲聲說喜歡她,用盡辦法把她的需要改成喜歡。答應過等著她,半道被姑娘該走的話,絕不能怪別的姑娘太過可愛。而是陸珣意志不堅定,他的錯。


  阿汀拎得特別清楚,她的為人處事自有一番理論,即使被情感沖暈了頭,也難以動搖。

  她不好哄,更不好騙。一直覺得她性子綿軟好欺負,只是因為她在不斷遷就他,心疼他。

  陸珣忽然明白過來其中的差別,不免勾起唇角。故意又問:「你怎麼找我麻煩?」

  「就......」

  擱在最初的時候,她只需稍微冷下心腸,對他視若無睹。陸珣這個人,或許早就死在陰冷的小屋角落裡。

  後來過程還有好多次。他們不送他去醫院,把他趕回山上自生自滅,或是理所當然地交出去,讓陸以景帶走他,擺脫掉他。

  這其中任何一個狠心,今日陸珣便不復存在。

  偏偏他們那家子窮錢不窮心,個個心思細膩又好心。間接造就成新的陸珣,有錢有勢,真要占了阿汀的便宜,實在很難討回公道。

  這會兒王君不待見他,宋敬冬不看好他,都有這個關係。往後宋家大家長來了,更不會輕易允許他拐走阿汀。

  因為她們都不圖他的錢財地位,不屑賣了親人玩伴來討他的情誼。

  阿汀不傻,隱約明白形勢轉變對她不利,他刻意提起來,心裡立即跟明鏡兒似的。

  要是更聰明點,或者更貪心點,她現在就該伸手要東西。索要他兩三張房契,拿走兩三張存摺,拿捏住生意往來的帳戶——趁現在他情意深重的時候,她想要什麼都成,這日後就有了保障。不管出什麼意外,至少她不會有血本無虧的那天。

  可是她看著陸珣,忽然想起十分鐘前的對話。

  我咬過你,你哥說我是狗。

  那我就是,你的狗啊。

  杜鵑啼血般的重量,每個字、甚至每個字裡頭的筆畫都暗藏鋒芒,連成一串衝擊力更大。弄得她心驚肉跳,還啞口無言,遲遲接不了話茬。

  他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活像是剖開皮肉掏出心,還坦然放到她腳邊,任踩任踢。

  阿汀想想這個,就心軟了,軟得毛毛絨絨。不想索要東西,也說不出過分的話。她抬起手,最後只是不輕不重打了他一下。

  「就這樣找我麻煩?」

  陸珣似笑非笑,捏住她的手。

  你還敢瞧不起我哦?

  阿汀仰頭看他,」我不理你,不管你不要你了。以後家裡買個大房,我養十隻貓,再養十隻狗,沒你的份了。「

  「你別想把罪名全推到春梅身上。」

  一語雙關,特別神氣。

  陸珣定定盯著她看,完全著迷於這幅恃寵而驕的模樣,忍不住伸手幫她理著凌亂的碎發。

  「本來就用不上了。」

  他解釋:「她這次把事情辦砸,差點丟了公司信譽。辦公室里留著沒用,後面是調是趕,就看她個人表現了。「

  我是做生意的人啊。

  沒那麼輕易被兒女情長蓋過理智,隨意斷了別人的飯碗。

  阿汀聽懂他的潛台詞,但緊隨而來又一句:「以後不招女的,免得有人發起脾氣,動不動養貓養狗的。」

  他掂量著她的胳膊,好像認真在評估,她這麼點身板去管吃喝拉撒,究竟能負擔住多少只小動物。

  跟昏庸老皇帝似的;

  也像酒水上頭沖了腦子的商人。

  「我沒發脾氣。」

  阿汀小聲反駁:「你才老發脾氣。」

  好像難以否認,但也不能承認。陸珣重新握住她的手,手指循著指節遊走,話鋒一轉:「最佳標兵,你要不要當?」

  學校里不少學生眼紅這個名頭,似乎有諸多好處,還影響畢業時候的工作單位分配。陸珣已經夠假公濟私了,壓根不在意再假公濟私點,動點小手段,把所有的好名頭給阿汀。

  但她不要。

  「你讓教官自己看,誰好就給誰,公平公正。」阿汀煞有介事:「「助學金我哥已經拿了,一個家裡拿兩份不好,還是留著給別的有需要的人吧。獎學金我能靠成績爭取的,用不著作弊。」

  小古板,死心眼得厲害。

  陸珣就不再多說了。

  兩人親親熱熱靠在一塊兒,陸珣犯了困,合上眼皮。阿汀小心翼翼不發出聲音,不小心也打了個哈欠,枕著雨聲睡過去。


  雨在七點半徹底收住,阿汀八點轉醒。宿舍九點關門,陸珣送她到樓底下,順手將下午繞遠路買來的玩意兒,一大袋遞給她。

  「謝謝。」

  「再見,你開車小心點。」

  阿汀小弧度揮揮手,轉頭鑽進樓道,跑到一半又折回來。探出半個腦袋看看,他果然還站著那兒,非要看到她安全出現在陽台不可。

  「你快回去。」

  阿汀上去輕輕推他一把,「他們還在辦公室,等你回去換地兒呢。都該等著急了。」

  「明後天我很忙。」

  走了可就沒時間來看你了。

  陸珣低頭望著她,眉眼輪廓深邃。

  原來他也惦記這三天的空白,也會感到不舍。阿汀摸了摸手上的玉鐲子,忽然靈機一動,在自個兒包里掏出一支淡粉色的鋼筆。

  小賣部里買的,介於幼稚與時髦之間,筆身花花綠綠印著圖案。不過價格實惠,又很好用,班裡不少女生在用。

  「給你這個。「

  筆帽上端正刻著小名,用來防丟。阿汀隨身沒有其他更具個人特色的東西,便把這個塞進他手心裡,細聲叮囑:」不要弄丟,下次再還給我。「

  怎麼還要還啊?

  陸珣聲音微啞:「不是送給我的?」

  阿汀彎起杏仁形狀的眼兒,小狐狸般的狡猾:「是讓你下次見面,來找我說話的。」

  三天後的閱兵典禮,有學生有老師,說不準還有很多家長來看。要是沒個正當理由,他憑什麼在茫茫人海中只朝她走來,找她說話呢?

  撿到了鋼筆,這個藉口很合格。

  陸珣應了聲好,被她連催帶推地趕走。周圍不少學生出入,下意識回頭多看兩眼。好在光線不鮮明,沒人認出他。

  阿汀站在門口,望著陸珣身影消失在視線里,她才腳步輕快往回走,一口氣上五樓,腰不酸腿不疼,還有興致哼著歌兒。

  寢室大門剛有動靜,徐潔王君便麻溜兒放下話本,手腳並用爬下床。一左一右交換個眼神,猶如門神般守在兩旁。

  兩聲鏗鏘有力的譴責冒了出來:

  「好你個阿汀,偷溜出學校!」

  「有沒有給我帶好吃的?!「

  喊完兩人一瞪眼,自相矛盾起來。

  「你怎麼就惦記著吃的?!」王君嘴角抽動:「咱不是說好了,要開堂公審的麼?」

  「誰讓我餓了!」

  徐潔眼珠打個轉兒,盯上阿汀手裡的袋子:「」那是什麼那是什麼?是吃的不?」

  陸珣剛剛沒說這裡頭有什麼東西,不由分說就到了阿汀的手裡。這時候打開一看,竟然裝著好幾盒小蛋糕,草莓櫻桃藍莓的點綴都有。旁邊還有不少真空包裝的糕點,造型精巧。

  「有口福了!」

  徐潔喜滋滋摸著肚皮:「難怪我今晚看不上食堂,一點胃口都沒有。肯定是料到晚上有好吃的,留著肚子給它!」

  「挑食就挑食,說法還挺多。」

  王君不貪吃,不過女孩子家家對蛋糕天生的青睞。這玩意兒貴啊,平日幾乎碰不著的,她理所當然地饞嘴,又理所當然地發出質疑:「這蛋糕哪來的?你今天沒去看房子是吧?」

  孤男寡女出門總是不好的。所以阿汀請假的真實理由,除了他們兩個當事人,大概只有宋敬冬好累的老哥哥,攔又攔不住,拆也拆不掉,只得叮囑她們低調,別往外說。

  「你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了。」

  阿汀撒謊很少,功夫不夠高明。王君一看就曉得,哪兒是看房子呢?分明被人形的貓拐到外頭野去了,怪不得買這麼多好吃的,樣樣來三份。

  那貓是花錢收買她們,免得她們跟阿汀計較,讓她下不了台呢。

  混球小子心思真多,跟娘們似的。

  陸珣人不在,王君一次性哼了好大一串。不客氣拿了幾塊蛋糕,邊吃邊在腦瓜子裡咒他出門丟鑰匙丟錢包,大半夜被涼水塞牙縫,出門八百里還找不著醫院。

  徐潔反應小。

  早猜到陸珣這人花招百出,不可能放著學校不來,放著阿汀不見。她蹲在椅子上舔蛋糕,滿足得兩隻眼睛眯成縫,不停感嘆蛋糕好吃。


  「你不如寫篇文章夸死它算了。」

  王君嫌棄她沒完沒了的稱讚。

  「切。」

  「不識貨色,這是老字號蛋糕鋪,洋的中的蛋糕都名氣大大有,生意紅火得要命。知道你這兩口是什麼不?」

  「什麼?」非常配合。

  「少說五塊錢,半個小時排隊,還有車油錢。不是盤中粒粒皆辛苦麼?我覺得這蛋糕來得辛苦,夸兩句不行啊。」

  五塊錢買這玩意兒?

  有錢人真了不得,有錢沒處兒花。

  「行行行,我鄉下人沒見識,別跟我計較唄。」

  往常徐潔都這樣數落王君,這回打她自個兒口裡出來。聽著滿不在乎,徐潔心裡彆扭,像是被地痞流氓反調戲了一把的兇悍姑娘,頓時陷入尷尬之中,好久給自己辯解一句:「我可沒這麼說。」

  這把鬥嘴王君以退為進,贏了。嘿嘿笑著啃蛋糕,忙不迭將剩下的塞進抽屜里。不要白不要嘛,不影響她下回唾罵陸珣狗賊。

  不過吃著吃著,分神打量阿汀———

  她正往小書呆子的桌上放蛋糕,麵皮白里透粉,像一隻水靈靈的桃子。嘴巴也紅紅的,眼角染上幾分來歷不明的艷色,那股子與世無爭的素淨忽然沒了,整個人變活,變好看,變得天翻地覆。

  太不對勁。

  王君眼神犀利,拉過她問:「你臉怎麼紅了,嘴巴也這麼紅?是不是陸珣占你便宜了?」

  好直接的問法,阿汀感受到作弊別抓的緊張感,慌慌屏住氣息,扯了個謊:「可能晚上吃得太辣了。」

  日暮村生在南邊,北通偏北,飲食差異大。這塊地方的確愛吃辣,來抵禦潮濕的寒冷的天氣。不過南方人一時半會兒吃不慣。

  上回親爹就吃得滿臉通紅,水裡撈出來似的。電話里再三告誡,不要輕易去沾辣,免得傷了腸胃,火燒火燎好幾天。

  這個說法站得住腳,王君信了大半,只奇怪:「好端端的幹嘛帶你碰那玩意兒。飯館裡是不是有老賴抽菸?臭死了,趕緊洗洗去。」

  「不是他帶我去的,我自己想試試。」

  忍不住為陸珣開脫,獲得一個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阿汀縮縮脖子,收拾睡衣進去洗澡。

  這時候還沒有花灑。

  不對。

  花灑是有的,大戶人家裡裝著。寢室大多用一根綠油油的細水管代替,洗澡之前必須放兩三分鐘的髒水。

  髒水好像也被加熱過,淡淡的水氣在衛生間裡氤氳,阿汀無意間瞥了鏡子兩眼,視線不禁停頓良久。

  指尖撫上臉頰,是燙手的溫度。

  發生過的一幕幕重回腦袋,一種發顫的酥感在皮肉之下四散,滲透進渾身的細胞,五臟四肢七竅齊刷刷發軟,鏡子裡的姑娘面紅耳赤。

  那個野性勃勃的陸珣。

  那雙骨感的手,熱烈的唇角。盡數浮現在眼前,觸感重溫,肌膚上湧起一片細小的絨毛。

  不要想!

  阿汀急忙往臉上潑水。

  冷的水,熱的臉,交織碰撞反而冷得更冷,熱得更熱。還是停不住想他。

  於是。

  阿汀就頂著這麼一張大紅臉,默默駐紮在水龍頭前。想一次潑一下,想一次潑一下,來回折騰幾十下,終於壓下心裡那些蕩漾,洗了個熱水澡,渾身的皂香。

  照常九點熄燈,今晚宋婷婷沒回來。

  大約到十點多的點兒,寢室里其他的人已然睡去,留下阿汀白天睡了兩覺,數了五百隻羊還沒睡著。

  數水餃好了,讀音類似睡覺。

  抱著自欺欺人的想法,阿汀又數了五百個水餃,數得有點兒想吃玉米豬肉水餃。然而並不困,便睜眼乾看著天花板。

  腦袋瓜子轉來轉去,她翻過身來,趴在枕頭上悄悄的自言自語:「他親我了。」

  「說是收利息,就親我了。」

  「像銀行貸款一樣?」

  「但我沒借錢,沒有跟他要什麼好處……?」

  邏輯不對頭。

  外公說過小孩只在乎心情,而大人為了利益活動。尤其是做大生意的商人,不亞於三頭六臂的怪物,心思深沉讓人看不透。


  他們從不允許自己虧本,代價是給別人挖坑。

  阿汀思考了良久,得出結論:「我被坑了。」

  「沒交往的時候,他不應該親我。」

  半睡半醒又聽到動靜的王君:……

  這傻孩子成天不睡覺,大半夜琢磨什麼呢??

  沒救了沒救了。

  陸珣大半夜回到辦公室,沒人察覺。裡頭大傢伙兒收拾完東西,不斷翻看他們留下來的殘頁資料,檢查角落。反覆確認他們留下了該留下的,帶走該帶走的,免得鬧出錯誤飯碗不保。

  人多嘴雜,順口就聊起神秘的小老闆娘來。

  「你們說老闆娘今年多大啊?看著挺小,二十肯定沒有。咱們老闆算不算老牛吃嫩草?」

  光頭起的頭兒,旁邊同事嗤之以鼻:「老闆就二十出頭,誰老?整個辦公室數你最老,就曉得倚老賣老,還不趕緊找個媳婦過日子去。」

  「我倒是想,但誰肯跟我?」

  「再說現在有活干有酒吃,冰箱裡天天有米麵有西瓜。有時候還能開豪車出去溜達,騙騙後頭跟屁蟲,多有意思。」

  光頭作出把控方向盤的手勢。

  他時常穿西裝打領帶,套個以假亂真的發套,扮成陸珣引來盯梢的小嘍囉們。跟唱戲一樣,大家想起他的扮相紛紛大笑。

  「不過你們說,老闆他結婚沒?」

  好問題,引起了群眾討論熱情。

  這個道:「多少歲能領結婚證來著?我猜他們沒領證,酒桌辦過沒有就不好說了。」

  那個不贊同:「男人哪個二十辦酒結婚的?剩下四五十年對著一個,膩不膩啊?做老闆又有錢,長得俊,出去有的是姑娘白貼,換我就不結,你給個天仙我也不結。」

  「花花腸子你最多!」

  光頭踹他一腳,「還是沒結婚沒擺桌最好。我是討不到媳婦了,你們這群有家的有家,沒家的又不著急,我就指望著老闆老闆娘給我湊個熱鬧,沾點喜氣,說不準來年就當新郎官。」

  「你還不如指望著老闆養他十個八個胖娃娃,來年抱來認你做乾爹。」

  「有這好事?」

  光頭順著杆子往上爬,嘿嘿賊笑:「只要老闆看得上,二十個乾爹我也做啊。反正老闆長得好,老闆娘也好,娃娃得好成什麼樣?」

  說說笑笑,仿佛辦公室里已經多了一群奶娃娃。男娃子擺弄拳腳功夫,女娃子乖乖坐著玩娃娃,光頭的乾爹計劃天下獨一份的完善。

  結婚那塊還挺符合陸珣的心意,小孩就算了。他不喜歡哭哭啼啼的小屁孩,更討厭邋遢的,麻煩的,容易搶走阿汀注意力的任何存在。

  有隻貓夠棘手了。

  陸珣沒興趣聽小孩子慢慢長大,阿汀圍繞著他們轉來轉去的故事。卡著十點半的點,推開門,裡頭頓時鴉雀無聲。

  「老、老闆!」

  員工們面面相覷,心頭叫苦:怎麼好死不死被他抓住了?

  陸大老闆不近人情的形象太深,他們可不敢指望他高抬貴手。戰戰兢兢扯著笑臉,心裡已經泣血,準備好揮手告別半個月的工錢,不然就是身負重任精疲力盡。

  總而言之,他們堅信陸珣饒不了他們。

  萬萬沒想到陸珣淡漠打量一圈,不提背後議論的懲罰,只問他們東西收好沒。

  這是不追究的意思??

  老闆他心情不錯啊!

  「收好了!」

  「都收好了,時刻能走!」

  連忙搶著回答,以求平安度過此關。

  獨獨一個光頭眼光好,看陸珣何止心情不錯?他簡直是容光煥發,眉目威風,好到不能再好了。還拖拖拉拉到這個點兒回來,多半跟小老闆娘有關係!

  於是上來試探:「老闆,陸哥,你說你今天帶來那姑娘到底是不是老闆娘啊?我們琢磨不透,該叫老闆娘還是嫂子,還是跟著徐律師喊宋小姐?這怪生分的。」

  陸珣眼珠瞥他:「你幾歲?」

  光頭上道,一錘定音:「我曉得了,還是老闆娘好。要是老闆您嫌太親了,我再加個姓,宋老闆娘,陸老闆娘,陸太太您看都不錯吧?!」

  五大三粗的漢子,這條命是陸珣撿回來的。日夜敬著陸珣畏著陸珣,平日舞刀弄木倉憋了大半年,至今露出真實的一面。原來他慣能見風使舵,還長著一張很能套近乎的厲害嘴巴。


  值得仔細養,或許能養出個很好用的人。

  心思一閃而過,不驚動任何人。陸珣偏頭:「收好了就下去。」

  默認啊默認。

  看來沒揣測錯意思,光頭立即感受到自己離大老闆近了點,在辦公室里非常了不得。不禁得意,得意之下又驕傲,因為他的老闆恩人就是有這幅能耐,讓人上趕著給他做牛做馬。

  這叫做領導才能。

  他相信跟著他混,未來能夠前途無量。

  「走咯!」

  光頭領著他們走了,短髮姑娘走在最後,步子越來越慢,停在了門口。

  「老闆,春梅怎麼辦?」

  她扭過頭,瞧見陸珣的背影。

  手指長得出奇,指骨分明。他掂量著廢棄的紙張做最後的檢查,動作慢條斯理,卻不給春梅這個名字絲毫的反應。

  那麼絕情。

  辦公室里唯二的姑娘交情好,她替春梅心裡堵,為她開脫:「春梅下午說回來的,她這人說一不二,您知道的,要不是大事發生,她肯定按時回來。咱們要是都走了,她還怎麼找咱們?不能留個人等等她麼?」

  他的搬遷向來不講道理。

  換地址換號碼,消失得無影無蹤。短髮姑娘經歷過三回,共計丟下過四個人。他們或多或少犯過錯,再沒有出現過。她知道春梅成了他的棄子,註定要被拋下,但是憑什麼?

  「春梅是辦公室里資歷最老的,除了光頭,我們都是經她的手進來的。您不在徐律師不在的時候,有個意外也是她告訴我們要怎麼辦。就算她犯了錯誤,您不得給個機會麼?」

  「而且她犯了什麼錯?」

  短髮姑娘心一狠,下午的擔心統統倒出來:「是不是因為我說了老闆娘兩句不好,她不高興了,讓您把春梅趕走?這事是我的錯,我承認我亂嚼舌根,可是春梅她真不該為這事擔責任!您要趕就趕我走好了!」

  「我是該趕你走。」

  陸珣側過身,發落陰影遮了眼。

  她猛然噤聲,看著他踩著一地狼藉走近,口袋裡掏出一份文件丟在手上,讓她睜大眼睛看看南江這批貨物:

  八百條中華,菸酒鋪子裡銷量最大、最講究真假的中華煙,共計一百五十多條假煙。比例高得驚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敢在她們眼皮子底下幹這事。

  南江那邊不要命了嗎?!

  短髮姑娘再定睛一看,冷汗簌簌地流。因為這紙張上頭點出來的,連個零頭都不足。

  落款簽名是春梅。

  那個爹媽老菸鬼,打娘胎里陪她娘抽著煙、聞著味兒都能辨出香菸牌子的大姑娘春梅。身為數一數二的掌眼,假煙做得再真,也不該點出這個小數目。

  「她什麼時候回的家?」陸珣忽然提問。

  「昨、昨天下午。」

  「吳偉光什麼時候打來的電話?」

  「……」

  春梅反水了!

  短髮姑娘明白過來,心跳敲得胸膛疼痛。

  「你要走就趁現在。」

  陸珣居高臨下看著她,冷冰冰的高姿態。

  短髮姑娘老半天不敢接話,更不敢抬眼。直勾勾盯著腳尖,不知道沒了這份好工作,要去哪裡掙錢養家裡三個孩子。

  「不想走,不想成啞巴就管好你的嘴。」

  她提起的擔憂猛然又砸落下來,心裡鬆弛了,忙不迭保證以後再也不嚼舌根,不用這口氣找他說話。又賠禮道歉,接著往後退。

  退到門邊時,最後停留了一下,「我能不能問您,春梅會怎麼樣?」

  賣了你的老叛徒,會受到什麼處置?

  陸珣將紙重新摺疊收在口袋,指尖觸到冰冷的鋼筆,聲音低緩:「下午沒回來,就別想再回來了。」

  好像是下午說過的話。

  短髮姑娘一噎,猛然想起春梅一如既往的語氣。

  得知疑似老闆娘的姑娘出現,她還決定立即回來。她們打電話的時候她就在買車票,理說今天下午四點就該回到辦公室了……結果人沒回來,電話沒有,春梅究竟去了哪裡?遇上什麼事兒?

  現在,又落在誰的手裡?

  冷風穿堂而過,激得後背大片大片汗毛樹立。她不敢深想,匆匆抱著文件包往樓下跑去。

  啪嗒啪嗒的腳步在空蕩的樓道間迴響。

  作者有話要說:在線做法:不要鎖我!都怪這該死的大貓,親親親親滿腦子的親親親,下流!

  ps:我發4以後再也不偷懶了,藍牙鍵盤是打不出高貴『珣』字,我都是打陸遜然後手動檢查替換。事實證明我眼睛大概有漏洞,老修文太羞愧了。我發誓每天都要挪到wps搞替換,要是我再讓『陸遜』這兩個出現在文里我就!

  我想說加更但我又不敢,想說是豬又感覺我經常是豬,所以你們說怎樣就怎樣哈哈哈哈哈!!

  然後不知不覺35w字了,中年組準備上線,感恩姐妹們:

  福吸扔了1個地雷x2

  白山山扔了1個地雷

  W西柚扔了1個地雷

  左燈扔了1個火箭炮x2

  去死去死卡扔了1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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