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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這喜種喜歡

2024-08-28 05:17:38 作者: 咚太郎
  廚房水龍頭還沒關,嘩嘩的流水聲在迴蕩。

  偷親被逮住的阿汀頭腦空白,不敢看他那雙澄澄的眼,順手就抄起毛巾蓋了上去。

  蓋得那叫一個嚴嚴實實。

  仿佛在謀殺。

  陸珣:……

  「想悶死我麼?」

  聲線被酒精灼得沙沙,尾音輕揚。

  「沒、沒有。」

  打結巴可就太心虛了呀。阿汀摸摸喉嚨,試著更加理直氣壯:「你很臭,得擦把臉。」

  我完全沒有偷親你。

  剛才碰你嘴角的其實是毛巾。

  抵賴台詞在腦袋瓜子裡準備好了,但他沒問。

  陸珣坐起上半身,眼皮倦倦落下一半。不知道何時卸下的偽裝,兩隻眼珠顯露出原有的顏色,在朦朧的夜裡熠熠生輝。

  很好看。

  他隨意擦了把臉,抬起手臂,解著襯衫袖口的兩粒透明紐扣的樣子——

  恍惚讓人想到正在解開鐐銬的凶獸。

  獵殺的本能在衣物下壓了很久,壓得很深。他快要釋放天性了,很危險。

  「幾點回去?」

  還盯著她看,用一種打量獵物的眼神。

  「八點。」

  理智告誡阿汀,不該在兇險之地多做一分一秒的停留。她沒聽話,還秉著謹慎做事的精神改口:「七點五十。」

  因為路上還要十分鐘。

  「半個小時。」

  陸珣掃一眼對面的掛鍾,低低的字句猶如骨縫裡發出的一聲嘆息。微妙的,意味深長的。壓抑的、濃重的、成年男人的欲||念以及接下來要上演的一切全部藏在裡頭了。

  還剩半個小時啊。

  小姑娘無知無畏,光是仰著腦袋看他扯掉領帶,再慢條斯理解開喉口的扣子。

  那片皮膚薄而冷白,淡淡的血管延伸向下。男性的喉結在阿汀面前活生生滾了一下,她被誘惑了。

  連反抗的念頭都沒出現過,稀里糊塗就被摁進沙發里。

  脊骨在柔軟中深陷,他則是屈腿壓了下來,狹長的眼睛濕的發,連帶著黑暗襲過來。

  乾燥的四根手指落在耳稍,指甲刮著耳廓。大拇指抵在唇邊,稍一用力便挑開了唇線,探進去觸碰她細白的牙齒。

  陸珣眯著眼睛探尋,指腹捻住舌尖。阿汀唔了一聲,想讓他出去,又怕咬到他,只能短促地吐出一個字:「別。」

  「就是要呢?」

  長著繭子的揉著耳垂,他近乎狂妄的笑了一下,變本加厲的攪弄手指。還啞著聲問:「要咬我麼?還是踢我下去?」

  簡直是在挑釁嘛。

  酒精讓人情迷意亂,讓妖狐狸大現原形。明知道她不忍心拿他怎樣,還故意在這兒大放厥詞,都快得意忘形了。

  阿汀含著他的指節不好說話,推不開他,不大高興地看他一眼,別過臉不看他。

  「生氣了?」

  陸珣收回濡濕的大拇指,其餘手指微微用著力,逼迫她把臉轉回來。

  眼珠也要轉回來看他,那纖長的睫毛下一雙水光瀲灩的眼睛,如此柔軟,脆弱。好像一捏就要碎掉。

  陸珣定定看了很久,驟然親了下去。

  親在唇上。

  手指是探路的前鋒,他的唇齒後來居上,兇猛地攻破了牙關,在她口腔里毫無節制地掃蕩。

  阿汀雙手抓著空氣,十根腳指頭蜷縮。

  小小軟軟的舌頭更是進退兩難,被陸珣舔得無處可躲,無處可逃,仿佛陷阱中的獵物,掙扎著還是被他吞吃入腹。

  「別。」

  含糊的字眼散在空氣里,腰肢被他捉在手裡細細摩挲。酥麻感沿著經絡漫到五臟六腑,世界仿佛蒙上一層模糊的濾鏡。

  「陸珣……」

  喃喃里都帶上哭腔了,她好可憐哦。

  沙發上臥著的貓真是看不過去,聽不過去了。帶著正義一躍而起,雙爪扒拉陸珣黑漆漆的頭髮,憑空大喊一聲:「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一連串警報似的叫喊,成功拉回陸珣的三分理智。他慢慢退了出來,氣息尚未平復,熱熱的燙著她。

  指尖撫過眼角,揩去淚光。陸珣無聲哄著她,頭也不抬地揪住貓,丟到沙發之外。

  「喵喵喵?」

  「喵喵喵喵喵喵?!」

  扔我幹什麼?有本事來打架啊?!

  貓氣到繞著沙發跑,長聲短聲交織。陸珣不給它反應,它便朝著昂貴的沙發亮出爪子,唰一下抓出五道長痕。

  我抓我抓,我瘋狂的抓。

  一隻貓破壞了熱烘烘的氛圍,弄得阿汀繃不住臉。本來應該拿出小本本跟陸珣算帳的,這下好了,憋著笑,氣勢全沒了。

  只得無奈,替貓打抱不平:「你別老欺負它。」

  「它活該。」

  陸珣沒有半分的愧疚。

  貓能分辨他的喜怒哀樂,自然意識到這並非好話。它生氣了,非常非常生氣,跳上茶几給陸珣一個大屁股,後腳踹飛菸灰缸,扭頭便衝進臥室,重重甩上門。

  甚至有落鎖的細微動靜。

  阿汀詫異:「它會鎖門!」

  陸珣不以為然:「歪門邪道沒它不會的。」

  腦袋開冰箱,跳躍關電燈,這貓十八般武藝在身,一隻貓能撐住整個雜耍團的戲份。

  只是陸珣懶得多說。

  他的眼眸深邃,像沒底沒光的那種深淵。阿汀她小心翼翼在邊緣望著,不想輕易跌進去。

  回頭去想整個夜晚,疑問其實很多。

  「你到底有沒有喝醉啊?」

  奸詐商人的信譽降到合格線以下了,阿汀底氣足了起來,問他憑什麼親她。

  「別說利息。」

  阿汀一板一眼:「利息是借錢的代價,欠錢的人欠著本金,借錢的人有權利要點補償。上次你拿利息坑我,這次呢?」

  有條有理的發言,她眸光燦亮討公道,一副『你別想白占我便宜『的機靈樣兒。

  偏偏整個人都被他親綿了,話裡帶著小小的鼻音,奶里奶氣的可愛死了。

  陸珣一言不合又俯身。

  這回的親吻很慢,細緻,帶著一股他身上幾乎不可能出現的溫柔感。

  是姑娘家偏愛的那種溫存。

  五指穿插在柔順的發中,陸珣挑開發繩,濃密的頭髮散開來,稱得她臉更白,眼更紅。他更深地吻著,唇齒纏繞剔骨。

  阿汀徹底的招架無力,埋在頸窩裡順氣兒。

  「又親。」

  她推他。

  他不退反進,語氣散漫:「今晚是罰你的。」

  「為什麼?」

  「說過別小看男人,誰讓你大晚上進家門。」

  誒?

  阿汀睜圓眼睛,差不多在控訴:你這人好不講道理,好不要臉啊,這藉口都行?

  「那還有。」

  要不要問呢?

  猶豫僅僅在一剎那,因為阿汀是天底下最不喜歡誤會的人。她決定直來直往,愛恨都坦白,光明磊落不帶一絲雜質。

  「這是你家嗎?」她問。

  「是。」

  「有別人住著嗎?」

  阿汀嚴肅地看著他,類似於發表『我在浴室里發現了一具屍體『的口吻,一字一句道:「浴室里有兩份牙膏牙刷。」

  說完一眨不眨看著他,要他快快交代實情。

  多神氣。

  「沒了?」

  陸珣故意逗她,被她推了一下,「快點。」

  他笑。

  旋又低下頭,半咬住她鮮艷欲滴唇瓣,像動物一樣舔著,時而用牙齒恐嚇性的碰一下。

  「你的。」

  低道:「都是你的。」

  別說牙膏牙刷之類的生活品。假如她走進房間打開衣櫃,定能看到一柜子的新衣裳,睡衣睡裙春夏秋冬四季俱全。


  不用住在陸家之後,他就日夜呆在這裡。

  刷油漆裝電線,所有的裝修親力親為,不准任何人插手。這裡頭的一雙筷子一個碗,都是他閒暇時候去精挑細選來的。

  就這樣一點一點打造獨屬於他們的房屋,陸珣常常坐在這兒,關著燈反覆做那三十道算術題。

  自己出題,自己答題。

  自己批改,自己打分。

  青白的月光鋪在地上,他就盤腿坐在地上想,她還喜歡什麼,房子裡缺了什麼。

  有時一夜坐到天亮,渾身倦怠提不起興致。那時唯一能讓他打起興趣、披上面具去面對牛鬼蛇神的念頭,就是把這個房子裝點完全。手裡握夠資本,早晚她會來。

  而她來的時候,這裡就變成家。

  這輩子最初的,最後的家。

  沒有阿汀的那些日子裡,陸珣太冷血了,刀槍不入軟硬不吃。但也太脆弱了,一間沒有溫度的空房子都能讓他頹廢成垃圾。

  他不會說的。

  他只願意在她面前玩小心思,不肯在她心裡當軟弱無能的男人。所以統統不說,埋葬在流逝的時間裡,只有他和貓知道,這裡有過漫長的病態的一場獨角戲。

  阿汀或許在他的沉默里讀到內幕,或許沒有。她戳了戳他的腰腹,一截緊實的硬肉。也去逗他,「我不喜歡怎麼辦?」

  「丟掉,重買。」

  他又不至於捨不得這點東西這點錢。就算收集它們確實花費了些精力,但在她面前壓根排不上號。

  陸珣逗阿汀太容易,阿汀逗他難就難在這裡。除非貓貓狗狗之類能讓他吃味的話題,其餘你說什麼他應什麼,怕是要割他的皮肉,也會給個好字。

  好昏。

  很笨。

  阿汀抬起眼:「還有問題。」

  你怎麼這麼多想問的?

  他無聲笑話她。

  「最後一個。」

  阿汀屏息,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屏住呼吸,「……喜歡,就是要做這些事情嗎?」

  他知道她指什麼。

  陸珣湊了過來,額頭抵著額頭,眼睛對準眼睛。呼吸悄然纏繞,灼熱撲在面上。

  「不止這些。」

  他垂眸望她,慢悠悠勾起了唇角。再次猶如惡魔在耳邊輕惑,「還有更多、更過分的事。要試試看麼?」

  兩個小丫頭踩著點進家門,准準的八點半,滿身涼皮小吃的味兒,濃得嗆鼻。

  主屋燈下只坐著一個宋於秋,左手握筆右手小刀。刀尖一下一下削著木頭,削出稜角分明的黑色鉛條,他的影子被光拉得瘦長。

  「我們回來了。」

  小姑娘們心裡虛虛的,腳步繞著他踩。

  「阿汀。」

  冷不丁被念到名字,阿汀後背一僵。身旁王君瞟來小眼神,同款的忐忑不安。

  宋於秋卻沒抬頭,瞳孔仍然注視著刀尖筆頭,沉聲說了一句:「洗完澡再睡。」

  原來是嫌她們身上味道重?

  幸好幸好,沒被發現偷溜出去。

  「叔你也早點睡哈。」

  多停留一秒就多一點被拆穿的可能性。王君反應極快地作了答,掉頭推搡阿汀進去。

  阿汀身上帶著淡淡的菸酒味道。

  不過現在已經好多了!

  天知道她八點鐘出現在書店時,活像咣咣灌了兩筐酒的小酒鬼,整個人泛著紅,眼神浮浮的,步子也飄飄的。

  王君來不及多問,直接拽著她橫掃小吃街。用了半個小時花掉三塊五毛錢,兩張肚皮撐到鼓起來,總算蓋住了濃郁的壞味兒。

  保險起見,她們還問過不少路人,得出結論:半米開外神不知鬼不覺,半米內略有知覺。

  剛剛父女倆目測相隔兩米,應該沒聞到?

  可是!!

  王君轉念一想,奇了怪了。她們兩人身上都有食物味道,怎麼於秋叔光叫住阿汀,特意叮囑她洗澡?難道阿汀身上比她還臭?

  算了算了別多想。


  王君三兩步走到衛生間門口,伸手把阿汀一推,「快洗!我給你拿衣服去!」

  迅速把門給帶上。

  那頭宋於秋還沒動靜。

  耐心削完手裡的鉛筆,把桌上整齊排列的鉛筆一一收回到木盒子裡。他掃掉地上的木屑,檢查院子門鎖,又帶上房門關上燈,這才往自己的臥室走。

  屋裡林雪春正在泡腳,手裡一沓帳單明細,記載著三年來的收支。

  分家之後為了把日子過得更實惠,更精明,她自個兒琢磨出做帳的格式,如今日日要記帳,夜夜要翻帳,一點丟不馬虎。

  「回來了?」

  她認得他的腳步。

  夫妻倆風風雨雨過了二十五年了,何止認得腳步?宋於秋落腳稍有快慢輕重,她支起耳朵一聽,就曉得他掖著的情緒是好是壞。

  今晚平穩,說明心情不好不壞。

  現在的時間是八點四十分。

  「小丫頭片子就是貪玩,玩得連家都不想回。你看看這個點兒?要我說今晚最遲十點回來,她們保准在外面逛到十點,信不信?」

  宋於秋沒吱聲。

  床邊擺著兩個銀白色的鐵盆,水上頭冒著絲絲熱氣。他知道旁邊那盆是留給他的,便脫去鞋襪。

  一雙皮厚肉糙、經歷過很多土地的腳直接放了下去,以肉眼看見的速度燙得發紅。

  林雪春餘光看著,撇了撇嘴,「上輩子屬驢的,就會在髒地里來回滾,連福都享不來。都說了多少次泡腳要慢慢泡,去濕氣。」

  這水裡放著草藥,方子是阿汀托老大夫開的,緩解疲勞很好用。之前小丫頭也不樂意驢爹這份省事做派,總是攔他,不厭其煩講道理。

  先是泡腳,再是伙食,睡眠,還有幹活。

  當爹的年紀越來越大,小丫頭管的越來越多。以至於日暮村里人人都說宋於秋這塊大石頭,狼狗都啃不動。獨獨拿家裡頭小女兒沒辦法,應了那句父有女管,媽有子孝的老話。

  林雪春想起來就好笑,故意說:「真該把阿汀叫來,看她碎碎念你大半個晚上,以後要能不能學著泡腳了!」

  不能讓她真去找來一個菸酒味道沒洗乾淨的阿汀,宋於秋動了動嘴皮,吐出四個字:「這樣舒服。」

  「切。」

  林雪春低頭點帳單,換個話題又說起來:「以後必須悠著點,別讓她們大晚上出門。還有學校那邊你去打個招呼,免得那邊說回家,這邊說在宿舍里。隔壁村子那安子就是這個樣,好好一個大學,上得人不人鬼不鬼,給打工小癟三帶壞了,成天男女廝混在一塊兒玩。」

  想來還要個電話?

  「裝個電話要千把塊錢,但又得給老王家打電話對帳。你說去找個小賣部多給兩塊錢,有人有事找,就讓他們帶個話,成不成?」

  宋於秋動了動大拇指,心裡默數:

  三

  二

  一

  「算了算了。」

  果不其然,她說話壓根只顧自己說,用不上旁人搭腔出主意。自己得了結論:「早晚要買的。麻煩別人反被看不起,待會兒說我們農村來的窮到沒譜。」

  林雪春的話題暫時用完了,安靜下來。總算輪到宋於秋眼皮一抬一落,嘶聲問:「明天掃墓?」

  她手一頓,匆忙掩蓋似的,立刻又快嘴快舌的反駁:「哪有人過生辰前去掃墓的?你活得不耐煩了給自己找晦氣,還是存心讓孩子心裡過不去,沒法活著給你盡孝心?」

  大兒子的屍骨埋在北通二十多年,整整十八年沒有父母的探望。林雪春私底下惦記得要死,做夢都在說夢話。

  面上偏要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佯裝隨口:「人家說六月初二日子不錯,又是周一。兄妹倆上課去,省得他倆問七問八,跟上來浪費車錢。」

  不是在乎車錢,而是不想讓他倆難受吧。

  宋於秋望著水裡的漣漪,開始想那天該穿什麼衣服,買點什麼來哄哄孩子。

  大兒子在五歲離開人世,平時很乖,很體諒父母,但十八年無人探望,再乖的孩子心裡也要犯委屈。

  一旁林雪春想著別的什麼,抬眼環顧著房屋。仔仔細細,分分存存地看,連死角里的一點牆壁污漬都不放過,嘴唇蠕動,恍惚之間忍不住感嘆:「回來了。」


  「總算是回來了。」

  離開北通的那天,她曾對天發誓,永不服輸。

  那群顛倒黑白的下三濫休想把林雪春變成鄉村野婦,休想讓她抱著屈辱不明不白死在農村里。因為她不顧一切代價,遲早會回來。

  就算她回不來,她的一雙兒女有出息,定能帶著她的一捧骨灰回到這片土地,安葬在大兒子身旁,日夜詛咒那群人不得好死!

  抱著這個念頭,林雪春咬緊牙關,一個女人吃著男人的飯菜,幹著兩個男人的活計。完全活成男人,硬是撐到分家,熬到今天,他們在北通重新建立起自己的家。

  即便是租來的家。

  那麼他們呢?

  當年那些混蛋眼下在哪裡生活?是死是活,又是否還記得差點被他們逼上絕路的宋家?

  林雪春驟然起疑,發現腳下的水漸漸變涼,心跳越來越緩慢。腦子裡猛得鑽出一個可能性。

  「你說他們還會不會找上門來?」

  眼珠子對準宋於秋,又好像不是他。

  她在時間的長河中徘徊,局外人一樣快速重溫了過往的黑暗,混亂,絕望,眼裡失了焦。

  「要是他們來找冬子怎麼辦?」

  「找阿汀怎麼辦?」

  兒女是林雪春的命,大半的命。恐懼湧上頭頂,她成了一個前言不搭後語的老小孩,咬牙切齒的撂狠話,說她要去買殺豬用的利刀,誰來找麻煩她就跟他們同歸於盡,帶走一個是一個,帶走兩個賺一個,誰都別想讓她認命。

  林雪春頭可斷血可流,就是不可瞎認命。

  宋於秋任由她發泄了好一會兒,嘰嘰咕咕把肚子裡積累的髒話罵完。她沒力氣了,他靜靜伸長胳膊攬住她,手指貼在茸茸的發上。

  然後壓過來,兩顆腦袋輕輕貼在一塊兒。

  「不會來的。」他說。

  不解風情的爛木頭竟然會做這種動作,林雪春咽下喉嚨里的苦澀,整片心間又酸又跳。

  潑辣的脾氣止不住,不經大腦地刺他:「你怎麼知道不來?以為你是他們祖宗呢,你說不來他們就不敢來了?」

  「不會來的。」

  他自顧自重複著。後頭其實還有別的話,怕嚇到她,暫時就沒說。

  直到半夜三更,身旁林雪春鼾聲震天。宋於秋摸出枕頭底下的刀,尖端在小臂上一划,細長的皮肉傷痕里立即溢出粒粒血珠。

  刀亮而寒骨,很鋒利。

  眼下四下無聲,妻兒安睡。他這時才自言自語地喃道:「誰敢再來,我要他的命。」

  語氣無波。

  風一吹就散在萬籟俱寂的夜裡,無處尋覓。

  拜陸珣所賜,阿汀連著做了兩天的夢。

  第三天更是天不亮就醒了,平躺在床上發了好久的呆。

  外頭鳥鳴清脆,旁邊動靜不斷。阿汀默默爬起來,大清早抱著枕頭站在隔壁房間外,趴著耳朵聽了聽,再敲門,「君兒,你是不是醒著?」

  「來了!」傳來中氣十足的回應。

  裡頭王君咚一下跳到地板上,三個大跨步衝過來開門,旋即扭身,飛一樣撲回到床上,趴在枕頭上奮筆疾書。

  「那趟書店真是去對了!」

  她筆不帶停,語氣激動:「那些名作家的我以前就看過,自己寫著再看一次,感覺全他娘的變了。這兩天我開始回味看過的,現在這靈感簡直是滔滔不絕,源源不斷。」

  「昨晚我做個夢,決戰武林巔的。那武功造詣,那氣勢恢宏,嘖嘖,打得天崩地裂實在是太精彩了,我沒空兒跟你說了,得趕緊記下來,免得過會兒就忘了這麼好的料!」

  阿汀乖乖窩在邊上,「那我不打擾你,你先寫完。」

  嘿嘿。

  「理解之情感激不盡啊!」

  王君做個手勢,全身心投入到記夢的工作中去,筆畫連得快要飛起來。大約就是傳說中的下筆如有神,莫名走進一個境界去了。

  一轉眼就寫完洋洋灑灑三大頁,遣詞造句精妙絕倫,絕對是她平日寫不出來的。

  「真的,你看這句話,一語雙關吧?你看這段,是不是精準有力,很有風範?」


  「我原本以為寫,別人肯花錢買我的書,誇我寫得好,我又賺了錢,再好不過!為了這個還在想,別的作家都是男主人公闖天涯,我好端端弄個女俠客,不討人喜歡怎麼辦?沒人願意看願意買怎麼辦?」

  「現在發現錯了,全弄錯了。」

  「我恍然大悟了,原來別人喜不喜歡,別人買不買,別人花不花錢,那都是別人給你的高興。你不能把高興難過指望在別人身上。其實人就該愛做什麼做什麼,要不是活著得花錢,得吃喝拉撒,我就當個乞丐滿世界討債去!」

  她抱著本子雙眼發光,最後四肢一攤,仰望著天花板發出老成的感慨:「我可不能被別人綁著,你也不能。我們是新時代女性,要為了理想而戰。而且得是你自個兒的理想,不是別人給的!」

  有道理!

  阿汀海豹式鼓掌,沒有一次不給面子的。王君哈哈大笑,抓著被子把她蒙在裡頭,小孩子似的玩來打去,最後累得呼呼喘氣。

  「你行的。」

  靜了片刻,阿汀用無比正經的口氣說:「你是我見過最有自己想法的女孩子,你幹什麼都行。」

  「誰知道呢?」

  王君聳肩:「說不準我想得特別美,下手特別爛。聽說沒幾個女作家能寫武俠,他們都說女孩子家家局面不夠大,寫不出好的江湖。」

  「別理他們。」

  阿汀凝著臉反駁:「有很多種,江湖肯定也有很多種。大的人大的江湖,小的人小的江湖,他們沒道理評好壞。」

  王君被安慰得挺開心,翻了個面,趴在床上盤起手:「別說我了,你大早上找我幹什麼啊?是不是有事?」

  「有點事。」

  王君立馬打了個響指,「陸小子有關是吧?」

  「你要聽嗎?」

  阿汀也趴在床上,腦袋靠在手臂里看她。

  「聽唄,隨便聽聽。」

  「好。」

  阿汀一五一十說起來——當然要忽略掉黏黏膩膩的親吻,她重點說了這半個月來發生的事情。他找到她,她找到他,有過剎那放棄陌生的他的念頭,不過最後還是找回了熟悉的他。

  然後他說喜歡她。

  答應給她時間分辨感情,等著她去喜歡他。

  前天晚上到最後,陸珣並沒有做出更過分的行為。他好心放過阿汀,答應中午來吃飯,要求則是她的回覆。

  就在今天,喜不喜歡給個準話。

  「哎呀我的媽呀,你倆還挺能折騰啊?」

  眼皮子底下竟然發生這麼多事,比更起伏跌宕一波三折。王君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粗心大意,抽了一口涼氣。

  「你睡不著,就是在想回復?」

  她立即表明態度:「不管你喜不喜歡,我肯定支持你。至於陸小子呢,要不是你嘴巴里說出來,我都不敢相信有人能慘成這樣,娘不疼爹不愛的,他上輩子天打五雷轟了吧?」

  「開玩笑啊。」

  王君抓抓腦袋,嘖了一聲:「不過說真的,他這個樣兒,感覺很危險啊。就裡要有個終極大魔頭,殺人如麻的那種知道吧?」

  阿汀點點腦袋。

  「最低級的魔頭就是莫名其妙的魔頭,投胎魔道天生愛幹壞事。最高級的就是陸小子那樣,沒人疼沒人愛,然後生出『既然天下負我,我何不殺盡天下』的念頭,想歪了,就成了魔頭。」

  「而且按標準情節,魔頭大多有個徹底失望,徹底變壞的點。有全家滅門的,有爹媽偏心的,有慘遭誣陷的,還有什麼心愛的人被害死,或是棄他而去。你懂吧?」

  你就是那個點了。

  王君沒敢把這個責任壓在阿汀頭上,只能含蓄地說了說,「陸小子應該是經不起刺激的。你要是不喜歡他,得慢慢拉開距離。干點壞事也成。比如要他給你花大錢、朝他耍脾氣,老對著他放屁。日子久了他不得勁兒,你們就好聚好散了!」

  自覺出了一個完美的點子,王君很自豪。支著下巴反問:「怎麼樣?」

  阿汀眨眨眼睛,「可是我喜歡他啊。」

  王君:?

  她壓下臉,臉頰兩邊鼓起一團軟肉,溫吞吞地說:「好像還沒有到他那個喜歡的程度,但是我已經,不可能忘記他了。」


  「沒人能代替他,要是連他都不喜歡的話……」

  連他都不喜歡,還能喜歡誰呢?

  這個世間再沒有人比他鮮明耀眼了。

  仿佛廢墟之中盛開出來的一朵花,或是黑白畫面中的一抹艷艷的紅。陸珣就是某種特殊的辛辣味道,只要適應他,就再也戒不掉了。

  「我喜歡他。」

  小姑娘忽然笑開,輕而脆地宣布:「呆會兒就要告訴他,我是喜歡他的。」

  王君冒出了原地蹦床的衝動。

  以為小丫頭片子迷失在情愛之間找她討教高招,結果早就拿定主意了??

  「那你來找我做什麼??」

  王君瞪著死魚眼:「你要是說你太激動,激動到睡不著所以找我隨便聊聊,我會揍你的。」

  「真的揍……?」

  「假的。」

  王君扯開一個猙獰的笑容:「我撓痒痒!」

  有點恐怖。

  阿汀悄然拉緊被子,「就是想找你說說。」

  「我們是朋友,應該告訴你的。」

  說著還小心兮兮防備著,她是真的很怕癢。

  「哎呦喂。」

  王君一聲怪叫,抱著腦袋原地蹬腿:「我就該猜到你要來這套!這麼多年了我怎麼就不長記性,怎麼不上長骨氣!!」

  換成阿汀:?

  「你就是收買我!」

  阿汀:??

  一臉迷糊找不著北的表情,笨死了。

  王君舔了舔嘴唇,問:「來個不過腦子的快速問答啊,你覺得我寫好看嗎?」

  「好看。」

  「能有人願意看嗎?」

  「能的!」

  「我看不上狗男人,當個又窮又丑孤獨終老的老女人,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阿汀抿唇,「你別這樣說。」

  「問問嘛,你別慢下來!不過腦子的快問快答!我鑽了寫的牛角尖,但賺不到錢養活自己怎麼辦?」

  「那我存錢給你養老。」

  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弄得王君甜滋滋的。

  她天生不愛男女那點差別,不服氣女人洗碗燒菜,男人翹著二郎腿在桌上等飯吃。她媽總說天底下不缺好男人,可誰知道一層皮下是好是壞?

  王君對狗不抱期望,懶得沾染情愛。

  不止一次覺得人生沒勁兒,若非傻子阿汀誤打誤撞幫她找著一條寫作道兒,白天黑夜給她補習,教她做功課。現在多半輟了學,窩在家裡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呢。

  她還是很感激阿汀的。

  只是口上逞能:「嘿嘿,不用你養。」

  「我媽給我算過命,八字重得很,早晚靠自己發大財的。以後帶你去百貨商店,手一揮,這家店包了,那家店也收了。美食一條街咱們全包,請沒錢吃飯的人隨便吃,沒錢買衣服的人隨便買。這日子是不是美滋滋?」

  阿汀悶笑,「你這樣就跟徐潔一樣了。」

  「該死,被她傳染了!」

  王君配合著做震驚狀。說說笑笑大半天才扯回來,「對了,陸小子的事你最好別在雪春姨面前說。她把你當心肝小寶貝,捨不得餵豬的。下回我想辦法給你試探口風,然後你看我臉色行事,記住沒?」

  這是什麼話啊。

  阿汀哭笑不得,還是應好。

  「君兒。」忽然叫。

  「啥?」

  「你真好。」

  「……」

  王君女俠一言不發翻了個跟頭,丟她一臉被子,叉著腰哈哈笑:「你看你又來了,八百年不變招。別想拿這套收買我!誰像陸小子那麼笨,幾個字就哄得找不著北。」

  「不上你的當,我去隔壁逗大寶去咯!」

  大寶便是劉家的寶貝孫子,不流口水不流鼻涕,好看得像個小童子。阿汀也喜歡大寶,連忙起來,「我也去。」

  「不等你不等你。」

  王君搖頭晃腦做鬼臉,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乞求不被鎖,脖子以上啊我是!

  今天有人嫌女主受虐狂,男主自私任性,認為女主該打擊男主一下,不然好慘(非掛,不爭吵只討論,別翻評論去回復,感恩姐妹)

  我個人立場來說:大貓的打擊全部來自家人、以及各種配角。像宋家溫暖過他,但說到底還是偏向自己的孩子,在他跟阿汀的組合里,其實絕大多數配角都是偏向阿汀的(包括我?!

  要是阿汀再去虐他,好像就沒什麼意思(會變成狗血誤會or我愛你我愛你,我不要我不要的糾葛

  想了想,也許大貓太內斂了,還挺悶騷的(?)他不是很主動去表達,我失去你的那段時間多麼多麼難過,陸家這樣這樣對我所以不能去找你的類型。

  就,他是出手快狠准但並不坦率,阿汀屬於慢熱但坦率,這樣的互補。

  沒有特別去說明,不過當初他是為了阿汀走的。

  有兩層。

  一是直白的,陸京佑拿兄妹倆的前途威脅他;二是隱晦的,他在村子裡妖魔化,但來去自如有仇必報,大傢伙兒都畏懼他,他有個隱形的驕傲地位在。直到陸京佑來,他輸了。輸在對面總是人多勢眾,輸在有牽掛就有肋骨,以後的輸都會牽扯到宋家的人,扯到阿汀。

  所謂的走,就抱著犧牲眼前,掌握力量建立更長久的將來的意思。

  所以他們相逢最初的矛盾,我認為只是誤會。

  阿汀還在過去等他,他已經站在將來迎接她。

  而我選擇把視角放在阿汀身上,你們就更直白看到阿汀的難過,而非陸珣的煎熬。

  就是醬!

  周末結束了哈哈哈哈哈,聽說有人快開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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