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保雞丁酸菜魚,麻婆豆腐燉豬蹄。還有洋蔥炒蛋花,清炒香乾,一盤涼拌黃豆芽。
濃郁的香味沿著巷子悠悠飄蕩,大中午饞得男女老少流口水。於是家家戶戶都探出頭來,你一言我一語地打探,究竟是誰家飯菜這樣香,巷子裡是否新住進一個大廚子?
連牙齒沒長齊的劉大寶都被這味道捕獲了,揮著兩條小胖胳膊呀呀叫,想吃的不得了。
「看看你這幅饞貓樣兒!」
劉招娣忍俊不禁,拍拍兒子的屁股蛋子。他不理她,上半身一個勁兒往新認的雪春姨那邊撲,眼珠子直勾勾盯著她筷子上的一小塊肉。
「呼呼呼。」
新鮮出鍋的魚肉片,林雪春連連吹了幾口氣,餵到劉大寶嘴裡。
劉大寶大張嘴巴,不能咬,光會舔舔滋味。好在魚肉嫩滑細碎,一下就滑進了喉管,樂得他搖擺腦袋,在親娘的懷裡直跳舞。
「來,再來一口。」
林雪春笑話他:「今後就留我家算了,做我們家大寶,天天管肉吃,上頭還有兄弟姐妹陪你玩。怎麼樣?」
大寶舔著眯著眼睛笑,天生一張笑面,酒窩深深的。也不曉得聽不聽得懂,張開手臂就想投入林雪春的懷抱。
「你這小白眼狼!」
劉招娣又好氣又好笑。
林雪春拐到裡頭拿了個大瓷碗,隨意挑揀點菜遞過去,「弄回去一家子加點菜,天黑把你家男人帶上,一塊兒來我這吃飯。」
「這怎麼好意思?」
「甭來這套,我肚子裡可沒多少客氣話能跟你推來推去的。你嫌棄就拉倒,不嫌棄趕緊拿上,再拖拖拉拉,大寶都要上手搶了。」
一看可不是。
幾個月大的娃娃站不穩,哪有力氣拿這個?劉招娣伸手接過來,笑道:「看我,染上城裡人的客套毛病了,都不爽快了。」
「多往我這走走,壞毛病趕緊治好。」
「好嘞!」
兩人走出屋子,迎面撞上院門口一個陸珣。
個頭高,肩寬背直。
他是那種最不挑衣裳的好身板,什麼粗布舊衣都能穿出軍裝的硬挺利落。單單往那兒一站,就讓人無法忽視。何況肩上還臥著一隻貓。
黑色的長毛的貓,還是一隻肩負重任的貓。
前兩天被好魚好肉舒服伺候著。陸珣稍稍動一下肩,它就知道自個兒拿了犒勞該幹活了,迅速連爬帶跳踩上地面,一溜煙躥到林雪春腳邊去。親親熱熱蹭它褲腳。
「你倒曉得認人,沒白給你幾頓飯吃!」
林雪春認出它來。
一旁劉招娣忙用胳膊肘搗搗她:「黑貓上門,你家這是要走好運啊!」
「黑貓不招魂貓麼?能走什麼好運?」
日暮村里個個視黑貓如邪祟。尤其是出入過祠堂偷貢品的這隻貓,大人小孩都知道它不是好傢夥,鬼精得嚇人。
劉招娣卻搖頭。
「許是我老家那片說法不同。我那兒都說貓有靈,黑貓上門好事一樁。再說雪春姐你瞧,這貓圓頭圓腦多好看,挑著宋哥生辰上門,擺明兒來送福氣的,吉祥啊!」
貓好像感受到善意了,抬頭朝她喵喵。
不提真假福禍,好日子裡聽好話總是讓人開心的。林雪春口上說鄉間小道說法多得很,信不得。但的確因著這幾句好話轉了態度。
連帶著看陸珣都順眼點,隨口招呼他:「干杵在外頭幹什麼,還要我請你不成?院子裡有椅子,自個兒坐去。「
陸珣就這麼進了門,坐在屋子外。
宋敬冬忙著削冬瓜皮,一會兒阿汀燒冬瓜湯要用;宋於秋手裡有一小碟魚肉,拿來嘗味的,貓聞著味道過來,小門神似的在他面前坐下。
想吃?
宋於秋看看它,低頭看看魚肉。
想吃!
貓立起來,兩條前肢搭在他膝蓋上。
宋於秋不太愛說話,所以除了熱愛碎碎念叨的林雪春,他愛跟一切安靜的東西相處。木頭小刀,鉛筆乃至貓,都是這個理兒。
也不太講究人貓之別,不像很多人嫌貓髒臭,總疑心它們身上帶著病。
他捻起一片魚肉,揉碎了放在掌心,貓湊過腦袋來小口小口的舔。林雪春進門瞧見他微微彎起的唇線,便對兒子抱怨:「看你爸那股親熱勁,別人看了還以為貓才是他祖宗。」
宋敬冬回:「說不準以為是貓媳婦兒呢。」
「公貓!」
林雪春瞪他一眼,看傻子似的。
「知道公貓您還不高興呢?」
林雪春有一陣沒明白,等明白過了,伸手就是一個巴掌蓋頭,「死小子翅膀硬,敢這麼跟老娘說話是吧!」
「嘶——」
親媽的怒打狗頭不是不來,遲早要來。宋敬冬捂著腦袋,打不怕,笑眯眯湊過來問:「怎麼樣啊,今天見著陸小子有什麼想法不?」
又一個蓋頭。
林雪春瞪眼:「有什麼想法?人模狗樣看得過去就行了,用得著我給看法麼?」
不過說實話。
「上回還是個邋裡邋遢的野小子,下巴漏米似的。這會兒大變樣,擱村子裡沒幾個認得出。」
說著說著,聲音漸漸變小了,「大不大小不小的,弄得我不曉得該把他當什麼看。」
以前林雪春把陸珣當小半個兒子。供他吃喝拉撒,自然凶得訓得,發起火來提掃帚追著打又怎樣。但眼下大不一樣了,他不算兒子不算客,這關係亂了,她就不知該擺什麼臉色。
「想那麼多幹什麼?您給睜大眼看著啊。」
不知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宋敬冬忽然喊阿汀出來拿冬瓜,緊接著朝陸珣招手。
倆小孩都到場了,莫名其妙看著他。他不解釋,二話不說就出手——
掐住阿汀的臉。
左拉拉右扯扯,當個麵皮似的。
林雪春正要斥責他的手賤,冷不丁陸珣動作更快,清脆響亮啪的一下打掉那隻自討苦吃的手。
「你看吧。」
宋敬冬吃疼地揉著手,樂呵呵跟老媽子耳語:「他還是那個樣兒,皮變了骨不變。你該怎麼對他還怎麼對他,要是待會兒飯桌上下巴漏米,你就老樣子拿筷子敲他,抽他!」
林雪春生平頭一回無語凝噎,懷疑自個兒生了個沒腦筋的兒子。怎麼滿口犯渾,沒個大老爺們的樣子呢?!
「你可閉嘴吧!」
眼看著陸珣主動幫阿汀搬冬瓜去了,她氣不打一處來,「自家妹妹看不住,成天光欺負她。你這親哥還沒陸小子有模有樣。」
宋敬冬嬉皮笑臉:「那是豬想拱白菜,您這老白菜還在一邊緊緊盯著,能不多獻點殷勤麼?」
「宋!敬!冬!」
林雪春巴掌又抬起來了,「你說誰死老白菜?」
宋敬冬掉頭就跑。
一把年紀的母子倆,村里城中一個路子,就是愛貧嘴與火爆脾氣的搭配。宋於秋早就見怪不怪,老父親默不作聲寵著貓,一片魚肉接一片,畫面有種詭異的和諧。
「吃飯啦!」
隨著王君一聲喊,六人上桌。
貓叼走它的滿滿一大碗美味佳肴,臥到後門邊上去了。抬頭看看後院草木叢生,低頭咀嚼魚肉,背影好不瀟灑。
「它享受它的,咱們看著咱們的,人還能輸給貓不成?」林雪春好心情的笑罵著,開了一瓶老家帶來的酒,一個個往杯里倒酒,還說今天誰都跑不了。
但輪到兩個丫頭片子面前,酒給的格外吝嗇,簡直是三五滴往下淌。
「這不行啊,媽你是倒酒還是抖酒?」宋敬冬伸手往下壓瓶口,阿汀面前瞬間滿了半小杯。
「反了天了宋敬冬?!」
林雪春給他一記白眼,「女孩子家家沾什麼酒,耍起酒瘋你收場?」
「多兩口的事,哪兒能耍酒瘋啊?十八歲的大姑娘了,她們自個兒清楚,是不是?」
阿汀點頭。
王君忙不迭點頭,她在家沒少碰酒。家裡沒兄弟的緣故,父女倆還瞞著老媽子偷偷對酌來著,誰說姑娘家就不能豪邁大碗灌酒?
陸珣沒開口,不過怎麼看著四個小屁孩都是統一戰線。林雪春不抱期望的回頭,去看宋於秋。
果然。
那人早一口一口抿上了,看了看小丫頭兩個原本就手心大的小碗,酒才鋪了淺淺一層。就開口附和:「再多點。」
「我來我來。」
宋敬冬拿過酒瓶,咕嚕嚕把被子填上。他那隻握酒瓶的手背猶是一片赤紅,作為報復,反手就往陸珣杯里倒酒。
倒得滿滿當當,多一滴就能漏出來的程度。他偏頭,一臉狡猾的狐狸笑,「陸珣別客氣啊,是男人就多喝點。」
還挺記仇。
陸珣看透他的幸災樂禍,兩根手指穩穩夾住酒杯,一言不合就往宋敬冬杯里勻,勻到他滿無可滿,順口來一句:「一樣。」
你也是男人你也喝。
四兩撥千斤,反擊得有理有據。
「初次交鋒,陸珣勝。」王君附在阿汀耳邊說悄悄話:「看來還是陸珣的記仇更勝一籌!」
阿汀笑得停不下來,這有什麼好比較的嘛。
「行了你倆,大老爺們婆媽個什麼勁兒?」
林雪春高高舉起酒杯:「屁話少說,人聚齊了酒滿上了,直接走一杯,省得菜都涼了。」
「走。」
「乾杯乾杯!」
「幹了。」
一個個的舉起杯,貓遠遠回頭瞄一眼,瞧見大大小小的杯子貼在一塊兒。
放心了。
這個好不容易湊成桌的大家庭相處和諧,沒吵架,兩條腿的人類們終於不用貓來操心。真是孺子可教也。
貓懶洋洋地撓耳朵,下巴支在門檻上,吃飽喝足打盹兒去了。
物質貧乏的八十年代沒有生日送禮物的說法,年近五十的宋於秋更不講究這個,覺得一頓團圓飯酒已經足夠。所以自家小姑娘笑乎乎拿出一塊手錶時,他筷子都在空中停住了。
「是我和君兒一起買的。」
兩個小姑娘相互瞅瞅,都笑。
昨晚可不是心血來潮要去外頭逛的。她們把一條美食街走到頭,總算看到一家鐘錶店,來來去去相看好幾款手錶,比對價格性能樣式,最後掏錢買下這款手錶,送到宋於秋面前。
「難怪大晚上捨不得回來,數你倆有鬼主意。」
林雪春接過來一看,「這玩意兒看著還成,你爸你叔是該有一塊,免得每天回家沒個准數,害全家人空等他半天。」
就是不太便宜的樣子。
「多少錢啊?沒過二十吧?」
她抬眼審視丫頭片子們,懷疑她們小小年紀被人騙,白花好大一筆錢。
「雪春姨你不知道了,這可是——」
這是有牌子的手錶,人家正兒八經有個紅錦包裝盒,有出廠證明還有保修單。跟幾塊幾十塊錢的地攤貨不是一路的!
王君一番話尚未出口,被及時攔住。阿汀的腦袋瓜子一轉,就說:「不貴,沒過二十的。「
「這還行。」
林雪春拉著宋於秋的手比劃著名,戴上去,上上下下的看,非常滿意。滿意之餘還要教訓:「你倆以後別自個兒去買東西,多得是黑心老闆騙小丫頭的錢。這手錶差不多就這個價,沒人看得比我准,他要敢多收,我非得找他算帳去。」
王君暗地裡咋舌,心想大人們就是節儉。
手錶再好看好用,被雪春姨知道這上百的價格,保不准要揪著她們回去退錢。
不過讓她花上一百塊錢買手錶,她也捨不得。是阿汀小古板認為手錶需品質,能用上幾十年的百來元,遠勝過半年就壞的十多塊錢。
所以最後王君只出了五塊錢,其餘都是阿汀的小金庫處,這小丫頭私房錢不少。
「少花錢。」
宋於秋摸摸手錶,情緒總是埋得很深,看不出高興不高興。只是讓阿汀往自個兒身邊留錢。
她們夫妻倆沒有大富大貴的本事,但都認為孩子們身邊應該留點毛角。萬一兄妹倆想買點什么小玩意兒都方便,不必眼饞別人,巴巴去求人家。
阿汀的小金庫在同齡人里算多,實際上比不過宋敬冬。
這年頭政策日益完善,扶持水平越來越大,學習勁頭反而沒那麼足了。要說之前是『學好數理化,不愁走天下』,現在則是悄然流行起『造飛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話語。學校里不少學生野了心,不那麼重視學習,直接往課餘玩樂發展。
唯獨學習成績不能落下,因而學習厲害的學生筆記本大受歡迎。
宋敬冬瞅上這門生意,翻出筆記本複印出好多本,可借可賣。半個月下來新生老生混得更熟,面子賺開了,到手的零花錢也不少。
當下便摸出個紅包放在桌上,一推。
「你又整哪出?參加什麼書法比賽,得獎賺錢了?「林雪春疑惑地看著他,對三年前這樣遞過來的三百塊錢印象深刻。
「不是書法,我還有別的賺錢路子。」
宋敬冬舉手保證:「絕對是正路子,沒偷沒搶,人家被我賺得還高興。這兒就兩百塊錢,爸你看著要買什麼買什麼,當私房錢。別被媽收走啊。」
說得什麼話!
林雪春冷哼:「我又不是貪財的,圖他這點錢做什麼?你給我小心著才是,別讓逮著你幹壞事,不然打斷你的腿!」
「這腿您真打不著。」
他得意地拋一個眨眼,「是他們上趕著花錢,哭著喊著想往我腰包里塞錢,攔都攔不住。」
「德性!」
林雪春嗤之以鼻。
兒女孝順是好事,一家人說說笑笑吃起來。
飯吃了小半,空落落的肚子填了底。宋於秋這才看向陸珣,談起中藥鋪子的事。
「鋪子這幾年在我們手裡,但該是你就是你的。店鋪買賣帳單都帶來了,錢也數好了,回去的時候你帶上,有對不上的款再來找我們。」
陸珣不慌不忙地咽下口裡的魚。
「不用了。」
他放下筷子,拿出那套曾經讓阿汀反駁不能的說辭。說自己給他們家添過麻煩,今天又只帶了點補品來,這鋪子理應該留給他們。
這回沒拿出生意人那套假惺惺的做派,陸珣口齒流利,有了點面冷心熱的樣子。
好歹是知道感恩的。
林雪春對他的那點防備,那點芥蒂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夫妻倆對望一眼,皆在對方眼裡看出一層欣慰:這孩子沒長壞,彆扭歸彆扭,依舊不親人,但的確是好的。
同時異口同聲丟出兩個字:不行!
宋於秋:「太貴重。」
林雪春:「你是不知道那鋪子能賺多少錢,我花了多少力氣給整出來的帳單。能是一筆小錢麼?說送就送?人長這麼大怎麼腦子不見長,光會敗家。按你這敗家手,皇帝家底都給你丟光。」
氣勢洶洶的長輩老媽子回來了,不客氣地拍大桌,嘴上不饒人:「我們家以前沒給你穿金戴銀,撐死一張床幾頓肉,那全是看在你救了阿汀的份上。這情有來有往,你愛領不領,別給我往錢上扯,我林雪春沒打過那種髒心思,圖你的回報!」
說著就站起來,嚷嚷著要去那帳本當眾核對。
「媽你急什麼?」
宋敬冬哭笑不得,按著她坐下。
夫妻倆在這塊很有自尊,就算窮到吃不起飯,也決不肯占人便宜。阿汀清楚這個,桌面下的手指頭動了動,碰碰陸珣放在大腿上的手。
陸珣眼皮不動,尾指一卷,困住她的一根手指。再慢慢往手心裡收,沒幾秒的功夫,無聲無息就在暗處把她捉拿住了。
「我確實要買你的鋪子。」
宋於秋開口,又是一串罕見的長長話語,「鋪子裡的大夫下個月就走,到時候斷得不止我們一家,還有整個村子的生計。老村長託過我,村里六十五戶人家都出了錢,放在我這,問你肯不肯賣,要賣多少。」
「買賣麻煩,不如談合作。」
陸珣抬起眼來,眼珠漆黑。這是個早早打定主意的陸珣,沉穩的超乎這個年歲。
果然世上除了窮孩子之外,便是沒人疼沒人愛的苦孩子最早當家。
林雪春還想著拿帳本,宋於秋拍了拍她的手,視線轉過來,語調平直:「怎麼合作?」
陸珣的主意說來簡單。
無非店鋪掛在他名下,煩瑣事務歸宋於秋料理,包括重新搭建線路在內。
因為陸珣的舉動被太多人觀望著,動不動搞收買,一時之間找不到人手。手頭捏著其他路子,只要宋於秋找到人,安排好車輛班次路線,他大可以沿路找關卡打招呼。
走大路、多一層官方保障。一年半載八成把握鬧不出大事。不過保險起見,負責運貨的人除了可信賴,還必須會玩刀、不怕事。免得一見著殺人越貨的路匪,膝蓋一軟就倒戈。
宋於秋是個默不作聲思量的人,仔細考慮過方方面面。低啞著聲說:「我弄過倒買倒賣,認識點人。來北通之前已經聯繫上了八個日子不太好過的。」
早些年敢做這行,除了膽子大不怕吃牢飯,就是機靈狡猾的。應當能用。
陸珣點了點頭,表示贊同。林雪春那邊聽得目瞪口呆,拽一把宋於秋,「你又去弄那玩意兒?還當頭頭?要錢不要命了?!」
「現在沒那麼嚴了。」
陸珣把玩著小姑娘的手,散漫給未來的丈母娘解釋:「政策變了,倒買倒賣的罪名擺著看而已。除非做得太張揚,沒有背景沒有關係,被人實名舉報會獲罪。」
所以店鋪得掛在他名下,沒多少人能動。
「就這樣辦吧。」
宋敬冬聽出這是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省陸珣的事,也省他們的事,便搭腔。
桌上三個男人迅速敲定合同事項。看他們談得差不多了,林雪春才不耐煩地敲碗,定下新規矩:「以後飯桌上別談賺錢,唧唧歪歪沒一句能聽懂的,弄得我們娘仨飯都吃不下去。」
「不談不談。」
宋敬冬作為代表一口答應,大傢伙兒回歸於飯菜。吃了沒兩口,門外憑空冒出個孩子來。
五六歲大的模樣,光頭扎一小辮,活像畫本里的紅孩兒頭。左手握成拳頭塞在嘴裡,手背口水斑斑,右手往桌上一指,趾高氣昂道:「我要那個!」
好會挑,指著豬蹄呢。
「這誰家小孩啊?」
「不知道誒。」
「你們見過沒?」
「沒有。」
「門沒關就跑進來了吧。」
桌上面面相覷,沒一個認得的。毛小子一動不動在那站著,盯著油光飽滿的豬蹄不肯動。
今個兒是生辰,伸手不打臉的。林雪春揀個不大不小的蹄,擱在小碗裡給他。
「行了,回家去吧。」
她扇扇手,他不動。手指頭彈了出來,又指著一盤宮保雞丁,「我要那個!」
「這小子,上我這兒來點菜了是不?」
林雪春起身催他走。他一口咬住豬蹄,丟開碗,兩手扒這門時就是不肯走。
大紅色的牡丹花碎成好幾片,多不吉利。孩子們怎麼說歲歲平安都沒用,林雪春動怒了,大嗓門吼了一句:「摔什麼碗?快給我出去!」
不出不出就不出。
小子一低頭,自她胳膊底下鑽了過去,撲到桌上,雙手抱起小半碗豬蹄就要跑。
陸珣反應敏銳,老鷹擒小雞崽子似的迅速出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疼得他五官皺在一塊兒,又摔了碗豬蹄。
這可是糧食!
宋家小屋分家後好不容易養了一隻小豬崽子,林雪春那是夏天怕它熱冬天怕它冷,當孩子一樣伺候著的。
城裡人常說農村人養了殺,殺了吃,雞鴨魚豬最後還是到了自己肚子裡,嫌她們心狠。誰又知道正是碗中點點滴滴都來自雙手,農村里勞苦幹過活的,最見不得一丁點的浪費。
林雪春臉一沉,徹底發大火。
喊了聲我來!
轉手便捏住毛頭小子的肩膀,邊扯邊訓:「貓都曉得揀著日子送福氣,你大白天來我家摔碗?還敢當著面偷東西,這是糟踐誰找誰晦氣呢?」
「你住哪裡,你媽是誰?!說!我倒要看看誰家養出這麼個混小子來!」
小子哇一聲哭了。
嘴巴張開,唯一的豬蹄也掉了,徒留下香甜的肉味在舌尖。他鼻涕眼淚一把流,扯著嗓子大喊:「媽,媽,壞女人打我!」
「志寶!」
外頭傳來一道急匆匆的粗聲。
林雪春抬頭看去,竟是隔壁的章程程。
作者有話要說:貓是理想貓,哥是理想哥,一大家子都是理想的美滿。
我突然發現碼字大概就是快樂分享白日夢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懶散了,明天真的交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