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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因為歡我喜歡你

2024-08-28 05:17:38 作者: 咚太郎
  院子外頭的章程程黑皮粗壯,頭小身長。而自個兒手下逮著的小屁娃子皮膚白白,腦袋大如西瓜頂在茄子上。

  兩人橫看豎看都不像娘倆,林雪春有點反應不過來。

  一晃神兒的功夫,名為志寶的臭小子扯回胳膊。迅速衝撞進女人懷裡,旋即爆發出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哭嚎。

  章程程手忙腳亂給他擦眼淚,心疼壞了。

  「出什麼事了?」她哄道:「別哭,跟阿媽說啊。」

  「壞女人!」

  志寶用微微上翹的小孩指頭對準林雪春,小小年紀能使出咬牙切齒的勁兒,「打我!搶我的肉!她是壞女人,賤女人!我討厭她我恨她!「

  「不能這麼說話!」

  章程程慌忙捂他嘴巴,他張口就咬。如同失掉理智的瘋狗崽子,含糊的字眼繼續往外拋,「她害髒病她長痔瘡,我奶說了她這樣的賤女人死了要下地獄!」

  好你個小兔崽子,髒話連篇啊。

  林雪春在日暮村里做了十八年潑婦,都快晉升為武林中無能人撼動的潑王了。這些年吵過的架沒有上萬,也有上千。男女老少都不乏,偏沒有過五六歲的光屁股小孩。

  當下抱起胳膊冷笑:「你接著說。再多說半個字試試,看老娘怎麼教訓得你哭爹喊娘。」

  「別說了,都別說了。」

  章程程連聲道歉:「對不住,大姐對不住,我家孩子嘴巴沒個把門兒。誤會,都是小誤會,你千萬別跟孩子計較啊!」

  她服軟了,但志寶不肯。

  他在家中是名副其實的小霸王,小祖宗,這輩子沒怕過誰。就算被親媽摁著腦袋,仍是拳打腳踢,扭頭大喊:「我就說!就說就說!你是賤女人!壞女人!以後就是做豬做狗!做臭蟲!你要敢教訓我,我就讓我爸打死你,還有我奶——「

  啪!

  林雪春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抬手就是一個狠狠的巴掌打在他腦袋上。打得這個爹捧奶寵的小祖宗目瞪口呆,話語戛然而止。

  「真當老娘不敢打小孩?」

  這邊動靜大,裡頭在問出了什麼事。林雪春甩甩手,回了聲沒事。

  「都給我坐著吃你們的,一個不准出來!」

  區區滿口髒話小孩而已,小場面。

  志寶自食惡果,已經疼得靈魂出竅,光會瞪著眼睛掉眼淚。弄得章程程委委屈屈,含著胸望過來,眼中好多話。

  眼看著要開口走苦情戲了,林雪春先聲奪人,「你自家小子養壞了,鎖在家裡自個兒爛死得了。誰讓你非得放出來禍害人?你愛慣著就慣著,老娘不慣!」

  「再怎麼也、也不能打孩子啊。」

  章程程空有一副大骨架,低著頭回:「他才多大,孩子犯點錯都是尋常事。」

  「尋常個屁。」

  一點面子不給,林雪春惡狠狠地咬字:「青天白日搶東西,張嘴沒個好字眼,說起謊話比順口溜更熟。這叫犯點錯?你這兒子再這麼下去就是個賴子,賴死你家別來招惹我家,不然老娘見一次打一次!「

  作勢抬起手,影子投在志寶眼前。他回過神來了,手一松坐了下去,接著就在髒地兒上來回打滾,大哭。

  「沒有搶東西,志寶沒有搶!」

  「賤女人是賴子,全家是賴子!爸嗚嗚嗚!」

  章程程伸手拉他,「志寶不哭了,咱們回家。家裡有的是肉,都給你成不成?」

  「不!不!不!」

  志寶蹬腿:「沒有他們家的肉香,我就要他們家的嗚嗚嗚!你不幫我,你讓賤女人打我!你也是個壞女人,賤女人,我要告訴我奶,讓她打死你嗚嗚嗚。」

  看來是爹那邊寵壞的一支根。

  林雪春看一眼焦頭爛額的章程程,突然覺得女人投胎成這樣,偏心的媽、難對付的婆家以及管不住的潑兒子一應俱全,算得上倒霉絕了。

  老了以後指不定多受苦,被兒子討債到死。

  餘光瞧見章程程雙手合掌,一個娘在一個兒面前又說好話又求饒,請神仙似的好不容易把他請起來。林雪春沒了勁頭,火氣發完了,扭頭要往裡走。

  但就在這時,耳尖聽到隔壁門口的小聲。

  「別要他們東西,要不得的啊。」


  「那是鄉下人,大夏天不洗澡的,頭髮里藏著好多蟲。他們家裡耗子洞很多,桌上被耗子咬過,盤裡的肉就是耗子做的,可吃不得。」

  「你奶最看不上鄉下人了是不?不讓咱們志寶跟髒小孩玩的。所以你千萬不能把今天這事告訴他們,不然他們會生你的氣。」

  小孩嘎嘎笑兩聲,滿意了,「那我不說了,我不要鄉下人的耗子肉!」

  「乖。」

  「媽就知道,志寶是天底下最乖的好兒子。」

  去你娘的!

  林雪春剛剛平復的心情被毀個稀巴爛,眼睛頓時燒起了火。抬頭大喊:「我它奶奶還奇怪,毛都沒長齊的黃毛小子哪兒學來的烏糟話,原來是你章程程這當媽的手把手在教!」

  一把響亮的大嗓門,震得鳥雀紛飛。

  隔壁頓時沒了說話聲,砰一下甩上門。

  「滾出來!」

  林雪春走過去,一腳踹在門上,」「說誰鄉下人不洗澡,誰頭髮里長虱子?有膽子背地裡數落人,沒本事出來當面說話?!」

  「媽。」

  屋子裡宋敬冬又問:「出什麼事了?」

  「沒啥,別出來!」

  說著又是一腳兇狠踹了上去,林雪春衝著緊閉的大門唾口大罵:「就你那肥頭大耳的豬腦子兒子,仗著年紀小偷雞摸狗。老娘好心放過你們娘倆,沒想到給點顏色你們還開染坊了!出來啊章程程!」

  「裝什麼啞巴聾子?你虛什麼?!」

  叫門聲源源不斷,一鬧鬧出左鄰右舍。午睡的劉招娣也醒了,披上衣服就跑來,拉著林雪春問:「怎麼了林姐?怎麼就鬧上了?」

  「還不是那個姓章的!」

  三言兩語說了一遍,劉招娣啞然:「章程程這人平日一副膽小怕事的樣兒,真是人心隔肚皮,黑了腸子看不出!」

  對面出來個女人小聲搭腔:「她是這樣的。面上看著老老實實,心底焉兒壞,最看不得別人過好日子。」

  「怎麼說?」又一個好事者現身。

  「她自個兒過得苦,就見不得別人家美美滿滿,前兩天我那鄉下婆婆來,她還想著法子湊上去說壞話。背後說我壓著我家男人,飯菜都不給飽,還逼著他干好多話,日子長了就病倒了。」

  女人冷哼:「害我婆婆大鬧一場,家裡攪得天翻地覆的。我現在就盼著章程程快點回婆家去,她什麼時候走?」

  「我聽說她男人愛喝酒,天天拿她撒氣。這不打得狠了,在醫院住了兩天,章程程就回娘家養病來了。」

  「回來多少天了?」

  「算上躺在床上的,有七八天了。她男人沒露面過,今早把孩子丟在門口就走了。看樣子不急著接她,肯定不會給她認錯了。」

  大傢伙兒七嘴八舌聊起來,突然話鋒一轉,轉而關注起林雪春這個新鄰居來了。

  「你家那對兒女長得好哇!」

  「兒子定過媳婦沒?看著差不多要成家了吧!」

  「女兒呢?」

  「對了,巷子裡中午飯菜好香,聞著味兒像是你家傳出來的。你們夫妻是不是做過廚子的?」

  「是不是來城裡開館子呢?」

  這條巷子裡住著的家家戶戶腰包不錯,餓不著冷不到的,自然操心起更好的日子。但凡哪家女人有拿得出手的本事,在這兒保准受歡迎。

  當下便看中宋家兄妹,以及美味飯菜。

  林雪春喜歡在熱熱鬧鬧的人堆,也享受扯嘴話家常。直接打了個招呼,站在外頭聊起來。說自家孩子在北通大學念書,成績還行,兄妹倆都是省狀元。

  小孩子玩心大,一天到晚瞎折騰,鬼曉得他們腦子進了什麼水,非要跟鍋碗瓢盆過不起,稀里糊塗就學會燒菜了。味道也就馬馬虎虎,下回讓他們多弄點,分給大家嘗嘗。

  「你家孩子有本事!」

  」我那兒子光顧著自己,根本不理爹媽死活。早上被子不疊,中午碗筷不收,晚上還脫下臭鞋要我洗。真羨慕你啊林姐。」

  林雪春年紀最大,一口一個林姐上了頭,仿佛回到昔日河頭。她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場子與身份,揣著淡定擺了擺手:「誰家孩子能事事順你的心?個個都是有好有壞的,有什麼好羨慕的,過好自己日子就是。」


  發言頗有大姐大的派頭。

  身旁劉招娣忽然拉她,眼神示意她去看對面。

  午後日頭烈,她們坐在對門樹蔭下聊的天。林雪春裝作不經意的挪去眼睛,驟然發現章程程家兩道門微微開了,漏個縫隙。

  裡頭藏著一顆黑眼珠,直勾勾往這邊瞧著。

  「慫蛋!」

  林雪春在外頭逗留了十多分鐘,再回來時又積攢了半肚子怒火。

  「頭兩天還說章老婆子變臉快。結果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生來回打洞!這章程程功夫比她老娘還高深,套個娘胎傳給兒子,又是一個裝模作樣的小賴子!哼!有能耐就世世代代傳下去,做他們章家的傳家寶得了!」

  「輪得到她笑話咱們家破爛,說桌子椅角都被耗子啃過。我呸!明個兒就買家具去,嶄新嶄新的家具,氣不死她個歪嘴斜臉的,我跟她姓!」

  滿口埋汰止不住,堪比大炮轟轟轟的發射。最後重重放了句狠話:「再敢來老娘頭上撒野,揭了她們母子的皮!」

  好了說累了,口都幹了。

  林雪春握住湯勺,真要給自個兒打碗湯潤潤嗓。眼珠一轉,看到陸珣夾起一隻剝乾淨的蝦,要往阿汀碗裡放。

  想也沒想,她伸手敲他的筷子。

  「夾什麼夾?又不是三歲小孩吃飯要人伺候!」林雪春機警且防備地盯著倆小孩,凶道:「自個兒管自個兒,少在我面前黏黏糊糊的!」

  「咳。」

  「噗。」

  兩個幸災樂禍的人沒控制住聲響,引來陸珣黑洞洞的注視。

  老手宋於秋瞬間收斂笑容,眼觀鼻鼻觀心撥米飯。那叫一個正直,罪證消滅得一乾二淨。

  新手王君輸在過分得意。

  想起自個兒在食堂里遭受的非人待遇,感受著風水輪流轉的快樂。王君不但對陸珣的視線有恃無恐,還試圖吊起眉毛挑釁他。

  忘了嘴巴里的魚未經咀嚼,一不小心就吞了下去。好死不死一根魚刺卡喉嚨,頓時漲紅了臉,壓著喉嚨一陣猛烈的咳嗽。

  阿汀趕緊起身給她打湯。

  「咳咳咳。」

  捧著湯的手微微顫抖,王君愁著臉灌下一大口湯。吞咽下肚,終於發現陸珣正隔著阿汀往這邊看,嘴角帶著分明的嘲笑。

  風水輪流轉。

  他掂起酒杯一飲而盡,把這句話還給她了。

  算你狠。

  輪記仇你姓陸的就沒輸過,行了吧?!

  王君一扯嘴角,無語。

  一頓飯小插曲接連不斷,緊趕慢趕落下帷幕。

  飯後大傢伙兒都在幫忙收拾碗筷,陸珣在未來丈母娘虎視眈眈的兩隻大眼睛監督下,很規矩地收拾自己桌前的蝦殼肉骨。

  順手拿起阿汀的碗,懶懶散散起身要走。對面的宋於秋叫住他,「有事,出來說。」

  陸珣低頭去看阿汀腦瓜頂上小小的發旋。其實只想留在這裡收收碗筷擦擦桌。洗碗也行——大概行——至少不會笨手笨腳砸掉碗。

  但阿汀徑直奪過他手裡的碗,手肘小小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快快跟上老父親的背影。

  這是替他拿了主意。

  陸珣活著很少被人管,很樂意被阿汀管著。便湊過去咬耳朵,低低說了聲:「我還回來。」

  「好。」

  有種當著家人的面耍親熱的感覺,薄臉皮的阿汀不好意思了,催他快去。

  陸珣收回目光,抬腳走了出去。

  宋於秋在門口等他,背影差不多就是典型的農民背影——身上壓了太多年的擔子,肩背不堪重負地打起彎兒。即使這兩年生活條件大大好轉,他還是習慣了節儉,穿著破布丁衣裳,只在乎乾淨,不貪圖舒服的好料子。

  陸珣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他們倆嚴格來說是沒話說的,沿著河走了老大一段,只有沉默在前後延伸。

  直至走到小洋別墅那塊,宋於秋大約搜腸刮肚想出了話題,「你跟阿汀說的那些,她在電話里說了。政策方面我想聽你,再仔細說說。」

  問題不大。

  生意場上總要再三講政策,講局勢,好讓對家放下心來搞合作。陸珣對這套很熟,不必過腦子,動了動手指頭便解釋起來,「首要對內改革,對外開放,引入外來經濟促進市場。」


  「就像往魚塘里放虎魚?」

  虎魚在日暮村那片專指一種牙齒很尖利的魚,如同森林中的老虎,它在水中地位非凡,故而俗稱虎魚,兇猛如虎的魚。

  村子裡養魚的大戶人家有三,宋家大屋那口魚塘活魚出得最多。旁人死活不解其道,唯獨宋於秋天不亮起來撿樹枝,撞見過養父往下頭放虎魚。

  頻率是十天半個月,一回十多分鐘。

  必不可免死些草魚,不過打撈起虎魚後,其餘草魚仿佛被激發了求生意識。在小小的水潭中爭著搶著吃魚飼料,精神奕奕的茁壯成長,反彌補了失去的幾尾魚本錢。

  差不多就是這個理。

  宋於秋文化水平不高,缺乏理論知識。但腦筋經常默不作聲轉著,轉得很靈活,能快速把理論知識轉換成自個兒能夠吸收的俗理兒。

  陸珣提起興趣,多說了點政策變動。

  為了配合經濟發展,北通市內取消糧票的提案已經出來了。保守估計半年內實行,。

  沒了票,代表著市場經濟的完全開放。貨物供應不再按人頭按成分算,自然價高者得,買多買少全看你兜里的錢能吞下多少。

  「到時候物價會漲。」

  甚至有可能飛漲到讓人驚嘆的地步。

  陸珣看一眼宋於秋,「除了中藥店鋪,我建議你們自己做營生,別去工廠打工。手頭的錢買房開店都行,趁著錢沒貶值,換成其他值錢東西會比干存著好。」

  「你現在具體做什麼?」他問。

  以為宋於秋對他的生意有興趣,陸珣簡單解釋一番,順勢道:「下個月還要多開兩家菸酒鐘錶店,做連鎖打品牌。你、您有興趣的話,可以合作。」

  宋於秋沒多想,只說不用了。

  之後一大段的靜默,兩人前後走著,不遠不近的半米距離沒有過變動。陸珣有點看不透了,這位未來老丈人到底想幹什麼。

  「阿汀前兩天去找你了。」

  突如其來的陳述句。

  緊接著一句更語氣平平的陳述:「你是男人,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心裡要有數。」

  平淡,但意味深長。

  陸珣忽然明白過來了,無論他的生意做得多麼出色,拋出多少誘人的利潤,這家人都不會攪和進來的。

  因為宋於秋不鬆口,不肯占他丁點的便宜,就是為了在這時候,能夠毫不心虛以長輩的身份,以宋當家的身份向他表示:你是男人,你跟我女兒來往我不阻攔,但你心裡要有數。不能做任何過分的事,不然我會找你麻煩。

  假如收了好處,這話就說得不夠分量了。

  這份覺悟姍姍到達,陸珣剛想明白。冷不丁宋於秋又說:「錢不好賺,不沾血的錢更不好賺。有的罪名沒了,有的罪不會沒。事能做不能做,心裡也要有數。」

  完了,新一份覺悟來了。

  原來宋於秋扯政策扯生意,不是為了自家,而是要打探他陸珣的路子究竟正不正。然後告誡他,別去貪圖不該要的錢,別做過線的事。

  陸珣不太清楚他走後宋家小屋的變化,但清晰記得,他還在小屋的那段日子,宋於秋是個不折不扣的悶葫蘆。林雪春常常因這一點大動肝火,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

  而今天。

  宋於秋破天荒的話多,幾乎把半年份一年份的字句全給他了。

  說明在宋於秋心裡,陸珣還是宋家的小子,是他是他不帶血緣關係的半個兒子。

  養過一天便要管教一世,他在意他,希望他不沾染邪路。所以拐彎抹角把他拉出來,好壞說了長長一通,扮演起父親的角色。

  原來。

  原來如此啊。

  他說的那番話,除了宋家之外真沒人在陸珣面前說過。

  當然有的是不敢說,有的不好說,還有不想說不屑說的。陸珣離了山,在這爾虞我詐的凡間徘徊著,早早習慣人人明哲保身的法則。

  以至於宋於秋猝不及防立在眼前,背影驟然變大,變高變直,變成頂天立地的男人。陸珣靜靜望著,有點兒不可思議,像是看到了另一種怪物。

  他本是被放逐的人,動物,或者稱之為一個破爛玩意兒都行。仇視著天底下絕大多數的人,撇去阿汀,沒一個值得他尊敬學習的。沒有。


  現在突然就有了。

  很明白自己這輩子不可能。無法擁有一副深厚廣博的胸懷,無法活得如此恩怨分明。並不妨礙陸珣在這一刻心服口服,且垂落眼眸,正經回了一句:「我有數。」

  後來就沒再說話。

  回到宋家院前,宋於秋在門邊止住腳步。

  「我家女婿沒那麼好當。」

  說話時看著林雪春忙進忙出的身影。陸珣順著目光看過去,入眼的卻只有阿汀。

  她把剩下為數不多的魚肉夾在小碟子裡,坐在板凳上餵貓。纖纖的手指順著毛髮撫,似乎在和貓說著什麼悄悄話,兩道細眉彎如一輪新月。

  下午一點,陸珣該走了。

  手指頭捏捏貓耳尖,它閉著眼睛轉個身兒繼續睡,光給他個大屁股表示貓貓很累了,深睡中,誰都不准打擾。

  「不想走就算了。」

  宋敬冬看了看坐在沙發上的宋於秋,撓著貓說:「我爸年輕時候干不少渾事,血氣重。我媽說這麼多年,沒見貓貓狗狗的親近他。難得這小傢伙兒機靈,朝他討過魚。我爸這一惦記好多年,路上碰見黑的貓都走不動路。」

  「難得碰面,不如留下來多呆兩天。「

  陸珣想了想。

  貓在這有吃有喝不鬧騰,指不定蹦蹦跳跳抓兩隻耗子,能討夫妻倆喜歡。還有最最重要,貓在這,給他正大光明來訪的理由。

  可以,很可以。

  因此不假思索就丟下貓,陸珣準備離開。

  屋裡林雪春頭一伸,果然瞧見阿汀輕手輕腳也往外走。

  「阿汀,你去哪兒?」

  阿汀轉頭過來,滿臉無辜,「我送送他。」

  「大白天有什麼好送的?」

  大男人用得著你姑娘家家出門送?

  林雪春大大翻個白眼,猜透女兒的小算盤。她要攔,奈何宋於秋要放,閉著眼睛讓小丫頭去。小丫頭霎時間喜形於色,樂顛顛跟在人家屁股後面走。

  「說什麼呢你。」

  林雪春不滿,推了一把。宋於秋像個不倒翁似的身體斜過去,又默默地板正。

  「雪春姨你別急!」

  看出林雪春有親自出馬的勢頭,王君原地跳了起來,鏗鏘有力道:「我也去送送陸小子!」

  好樣兒的君兒!

  林雪春朝她使眼色:看著他倆!

  王君點點頭:保證看著他們!

  然後急匆匆衝出屋子,跑出院門。確定離開了林雪春的視線範圍,王君這才停下來,慢慢悠悠打個哈欠。

  「前有狗賊,後有追兵。我這女俠處境艱難沒誰了,竟然還願意挺身而出,拔刀相助。嘖嘖。」

  「不愧是我!」

  王女俠送給自己一個大拇指,彎腰拔了根草叼在嘴裡。擱個七八米,不緊不慢跟在陸珣他們後頭,盯梢兒。

  一隻燕子低空掠過,阿汀往旁邊躲了躲,形成兩人並肩走著的畫面,非常靜。

  「工作上有事麼?」阿汀率先打開話題。

  陸珣嗯一下,「下半月忙。」

  陸京佑回程在即,小輩們拼命抓著最後的時間互相打擊。陸老三頻頻出手,身上漏洞越來越多,是時候划過大圈讓他往裡跳了。

  布起局來,一天四十八個小時不夠用。

  「那你多休息,少喝酒。」

  提起酒就會聯想到那天晚上,小姑娘雙手背在身後,十根手指頭一會兒玩空中對指尖,一會兒相互交錯,活潑得很。

  眼珠子東西南北轉悠,看看花看看草,看看枝葉看看藍天,就是不太看他。

  遠處一堆姑娘在樹下跳皮筋,毛頭小子坐在地上玩珠子,吵吵嚷嚷的。

  「啊我的珠沒了!」不知誰在喊。

  圓滾滾的剔透的玻璃珠在粗糙的石頭路面橫衝直撞,在阿汀腳邊滑了過去。她丟了重心,下意識去搭身邊的陸珣。

  沒想到他反應比她更快,已經穩穩攥住小臂。

  「謝謝。」

  指尖碰到他的衣料,又悄然退回來。阿汀攏了攏頭髮,站好,發現腳下攤著兩根鞋帶。


  她把自己鞋帶踩鬆了。

  「今天好像不走運。」

  小姑娘不走運,偏偏笑得不帶芥蒂。一張粉黛不施得小臉,一份明晃晃的燦爛。有魚的靈動,還有貓的可愛。

  「別動。」

  陸珣一聲令下,自己低了下去。

  本來比她高很多,需要仰望的高度。毫無預兆就低了下去,變成俯視的角度。薄紙般的眼皮半落,下頜角線條鋒利。

  他幫她繫鞋帶。

  兩根鞋帶在他手下流暢的纏繞,兩端被捏著,緩緩往外拉,一個蝴蝶結成了形。漂亮,柔軟,不可思議的輕盈。

  「在那裡!」

  「我看到珠子了,跟我來!」

  毛頭小子的群體浩浩蕩蕩經過身旁,微風捲起發梢,他在這時抬起眼睛看她。

  為什麼不問呢?

  阿汀想著,也問了出來:「你怎麼還沒問我?」

  「問什麼?」

  他一副不知情的樣子,狡詐。

  阿汀抿唇不語了。

  小姑娘脾氣不大,使性子的次數隻手可數。陸珣很喜歡逗她,招她發火,再放任她抓抓他撓撓他。因為他發現了,阿汀的好性子朝著所有人,唯獨這點小性子藏著掖著,全天下只朝著他來。

  是他的。

  只是他的。

  「不是說今天必須回答的嗎?」

  阿汀眼帶疑惑:「你又騙我?「

  何來的又。

  「沒騙你。」

  陸珣順手扯掉另一隻布鞋的鞋帶,慢悠悠打著蝴蝶結。眼睫懶懶垂著,他懶懶道:「就是嚇唬你一下。」

  「……」

  這跟騙有什麼區別?

  阿汀抬起手,猶豫著要不要傳承親媽絕學,來個粗暴直接的蓋頭巴掌。又聽他低下去的聲音,「這不等著麼?」

  「什麼?」

  「我等你。」

  頓了頓,添了點說不上來的笑意:「狗被丟掉的話,要麼在原地等著,要麼聞著味找回家去。有過主子死了,狗不吃不喝跟著餓死的事。所以狗是忠誠的東西,也是打發不掉的東西。」

  「是吧?」

  古怪的意味深長,古怪的自我貶低。

  古怪的偏執古怪的詭譎。

  都很怪。

  不喜歡。

  阿汀蹲了下去,盤著手臂清亮亮看著他,拆穿他:「你不只是等著,你還收利息。」

  怎麼算都是穩賺不賠的生意呢。

  陸珣勾起唇角:「這叫放長線釣大魚。」

  光線是近乎透明的,靜靜落在他的發梢,明晃晃灼著眼。

  前頭小姑娘們把兩根皮筋跳出花來,後頭小伙子們追逐著珠子到處跑。孩子們的快樂很簡單,笑聲源源不斷。

  阿汀腳尖一點,仰過去親他。

  光天化日的正大光明的親一下,陸珣挑起眉梢:「偷看還不夠,偷親我幹什麼?」

  「沒有偷,就是想親。」

  熟悉的台詞,翻倍的臉紅。但小姑娘仍是睜著眼睛望著他,認認真真地說:「你別放線了。」

  「為什麼?」

  「因為。」

  阿汀一本正經地板起臉,雙手在他面上輕輕拍了一下。柔嫩的掌心捧著臉,趁著左右無人,她又飛快親了一口。」

  「因為。」

  「你因為兩次了。」

  陸珣好心提醒著,特別像披著皮的狼外婆。

  「不要影響我。」

  不高興地抓起他的手,用他的手擋他的嘴。小姑娘長睫卷翹,鼓著臉兒,做了兩個深呼吸。

  「不用放線,因為魚自己來找你了。」

  「因為。」

  「我喜歡你。」

  驚天動地的四個字。

  陸珣瞳孔微微收縮,良久說不出話。


  猶如頭頂積壓萬年的烏雲猛然消散,溫暖的陽光落下來,他贏了,他那最自私最醜陋的妄想,夢裡都不敢出現的奢望,終於成真了。

  竟然成真了。

  「你怎麼啦?」

  阿汀收回手,眨巴眨巴眼睛:「為什麼不說話?」

  啊。

  好像是衝擊太大而呆滯了。腦子慢吞吞的還能轉動,但眨眼這種動作,就做不出來了。更別提說話回應了。

  陸先生有點處境艱難。

  「我們商量一件事。」

  「唔。」

  用盡力氣擠出來的一個唔。

  「你別太喜歡我,我們以後不說狗了好不好?」

  阿汀伸出一根尾指,要拉勾:「我會比你喜歡我,更加喜歡你的。很快,我保證。」

  那是什麼美夢啊?

  陸珣完全沒想過,不敢想。

  閉了閉眼,低低笑了一聲:「阿汀。」

  「嗯?」

  「你這是要我的命。」

  「誒?」

  好不容易離開狗,怎麼又扯上命了??

  小姑娘茫然歪頭,一派天真。

  遠處的王君同樣蹲在地上,雙手捂著眼睛。口中不斷嘀咕:「傻子阿汀你死定了,讓你矜持矜持,你還敢光天化日這樣來,真是狗膽包天了。非得好好教訓你!」

  親完了沒啊?

  親完了吧?

  沒親完咋辦?

  王君挪開一點點手指,發現他們沒親了。

  親是沒親,兩位同志不知又犯哪門子瘋,拉起勾勾來了?敢問今年幾歲?那眼睛照眼睛乾柴燒烈火的勁頭,想裝看不到都難!

  「哎呦我的老天爺啊,你們有完沒完了?!」

  「趕緊的吧!!」

  捂緊眼睛,滿心悲憤。

  今天的王君還是被肉麻出一身雞皮疙瘩的,可憐王女俠。

  作者有話要說:七夕要來遼,我偉大的姐決定,帶我去酒吧溜達!

  祝姐妹們七夕快樂(儘管我覺得你們可能不太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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