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裡傳來一陣打鈴聲,禿頭監考老師當即放下手中報紙,喊了聲:「收卷!」
絕大多數同學老老實實放下筆,只有小部分學渣仍然埋頭奮筆疾書,用生命詮釋著『爭分奪秒』這個成語,滿臉猙獰手指抖動,筆尖帶出無數個鬼畫符似的潦草筆畫。
徐潔同學便是其中之一。
前半個小時挑題跳題,後半個小時呼呼大睡。再來半個小時發呆醒腦,最後半個小時塗塗畫畫想方設法填滿空白的試卷,堅持不懈奮鬥到最後一秒——
「這位同學!」
眼角瞥見禿頭老師停在面前,徐潔頭都不帶地回答:「別煩我,沒寫完呢收別人的去!」
老師:「沒別人了。」
徐潔不耐煩:「那你過五分鐘再來。」
噗嗤。
同學們紛紛拍桌哄堂大笑,禿頭老師沉下臉,捏住試卷往外抽。
徐潔反應更快。
左手拽住邊角,右手猶如鼻涕蟲般硬生生黏上去,亂七八糟畫了兩個自己都不太認識的字。潔白的試卷被填得滿滿當當,她勉為其難地鬆開手。
結束了!
假期前為數四天的地獄期末周總算結束了,解放!
寂靜的校園頓時鬧哄哄起來,同學們興高采烈收拾起東西就走,簡直如同刑滿釋放的勞改犯,滿臉壓抑不住的歡欣鼓舞。
五分鐘後,教室里差不多隻剩下阿汀跟徐潔。
前者心不在焉地溫吞吞收拾東西,後者正臉趴桌,腦後丸子頭坍塌凌亂。
渾身透著萬念俱灰的氣息,王君盤手靠在門邊說:「原先還擔心我分數墊底,現在瞅瞅徐潔那樣兒,我真是放千萬個心了。」
說完得寸進尺作了個揖,笑嘻嘻道:「徐女俠墊底之情,感激不盡!」
徐潔:「感激個屁,想得美,我閉著眼睛分數照樣比你高。」
王君掏耳朵:「啊?你說什麼風太大我聽不清!」
「傻蛋!」
「傻蛋說誰呢?」
徐潔翻個大白眼:「我說你——傻蛋!」
「你、你看你怎麼上趕著認傻蛋?是不是真的傻哈哈哈哈哈?」
王君捧腹大笑,徐大小姐怒而摔筆。
「打不著打不著。」她左躲右閃,真他奶奶的欠打死了。
徐潔又著急又上火,手邊夠著什麼全體乒桌球乓一通丟。
「好啦,你們別吵了,宿舍里東西收拾完了嗎?」
職業負責講和的宋阿汀上線,一句話成功轉移開歡喜冤家的注意力。
她們異口同聲:「收拾完了。」
說完擠眉弄眼瞪對方。
「那今天不回宿舍了?」
再次異口同聲:「不回。」
繼續瞪。
兩人爭寵似的兩邊夾住阿汀的胳膊,又拔河似的偷偷自個兒這邊扯。
尤其不同於王君『墊底就墊底,老子是陣風,只怪學校老師沒本事拴住』的瀟灑態度。徐潔真想好好學習來著,奈何有『文字不耐症』——也就是傳說中乳糖不耐症的翻版,無法消化大片文字,生理性犯困。
她耿耿於懷自個兒成績被嘲笑的事,氣呼呼想了好久,終於在踏出教學樓的時刻,突然大聲道:「我成績差至少我在課上睡覺看了,王君你不是做作業很認真麼?」
王君丈二摸不著頭腦:「前後有什麼聯繫?」
徐潔冷哼,「說明我差得理所當然,情有可原。你上課不看睡覺不看還跟我比成績,簡直差得無可救藥,狗屁不通。」話落驕傲地仰長脖子,仿佛白白胖胖的孔雀精。
王君:……
忍不住貼著阿汀耳朵嘰咕:「你說她怎麼做到,次次歪理說得那麼理直氣壯?」
阿汀正兒八經:「應該是天賦。」
徐潔吐槽:「說不準奸商家族遺傳這個,你看陸珣有這本事麼?」
阿汀遲疑:「好像……」
「說什麼悄悄話!」
大小姐支著靈敏地耳朵,強勢打斷,「你們背著我說壞話?是不是!」
「哪兒敢。」
王君吹聲清脆的口哨,「就說我上課沒睡覺,不過翹了好幾堂課去找出版社。沒審過,又倒霉白白錯過期末劃重點了唄。」
「……」
搞賣慘就沒意思了啊!
徐潔動動嘴皮子,實在說不出噁心巴拉的安慰話,便生硬轉開話題問:「你們放假幹什麼去?什麼時候來我家玩?我老爹要出國談生意,反正我一個人在家,我們周邊到處逛逛去,讓我哥當司機給我們開車……」
貪吃愛玩的大小姐聊起這個停不下來,另外兩個小夥伴僅剩下旁聽的份兒。
不知不覺走到門口,徐潔抬頭『啊』一下,話語戛然而止。
「怎麼了?」
王君阿汀抬頭,兩個大肚子鼓鼓的中年男人、以及裹著羽絨服的年輕男人齊齊朝這邊揮手。
「你家人?」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老爹我哥居然都來接我放學。」
她嘀咕著,眼中迸出懷疑的光線。邁開腳步要過去的剎那,猛然想起的小徐律師在陸珣手底下工作,保不准撞見過阿汀……
……北通這麼大個地兒,怎麼說都有點巧合吧?
聯想起阿汀前段時間非要去歌舞廳、半路又消失的異常舉動,徐潔不禁挪動眼珠去偷窺她的表情。
「不去嗎?」阿汀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的,找不出分毫不對勁,應該沒發現什麼不對勁?
她放下心來,揮揮手就跑。
半路又停下來轉頭,心血來潮地喊:「宋千夏,我把你當朋友的。」
儘管開場不那麼美麗,但的確想要這個朋友,這是真心實意的。
「我知道啊。」
阿汀小幅度擺擺手,唇紅齒白笑得艷艷:「寒假快樂。」
王君粗聲粗氣地嚷嚷『那我咧那我咧』,徐潔送她個吐舌頭呸呸呸,轉身開開心心走了。
阿汀偏頭,瞧見站在校門邊上的陸珣。
身形高而醒目,一身漆黑的呢大衣挺括,冷冷的,眉目寂寂如冬。
直到撩開眼皮朝她看來,又有了冰雪初融的那點暖意。
「沒戴圍巾?」
低眸看著小姑娘粉白的脖頸,他解下自己的圍巾,慢條斯理圍上去圈幾圈,綁了個結。
毛線上殘留的體溫很暖,阿汀正要開口,湊巧徐潔坐著老爹的車經過她們,腦袋探在外頭連連吩咐:「記得找我玩,你們別光顧著自己玩!打電話,必須給我打電話……」
這是危險舉動。
所以話沒說完她腦袋就被摁回車廂里,遵紀守法的徐律師爽朗說聲再見,關上車窗。
陸珣漫不經心地說:「還以為你早就不理她了。」
……撲面而來的『理她幹什麼,不如雙倍理理我』的口氣嘛。
阿汀好笑:「不理她的話,不就更不該理你了?」
陸珣:……
後知後覺徐潔不過收錢辦事,自個兒才是瘋狂盯梢本人。陸老闆選擇避開這個危險的黑歷史,伸手接過她手裡一個袋子。
「沒別的了?」
「沒了。」
兩人對話仿佛在遙遠世界外,王君扭頭看看徐家遠去的車屁股,再瞧瞧他們,理不理的話題壓根沒聽懂。
「咳咳咳咳。」
單單提東西的話題淺白易懂,她象徵性咳嗽,晃了晃手上的兩本課本。
陸珣視線停留兩秒,冷漠轉開。
「我就知道。」
小氣鬼喝涼水,娶不到老婆餓死鬼。
王君抽抽嘴巴,嚷餓,拽著阿汀加快腳步往家走。
沒進門便喊:「宋姨,我來蹭飯啦!」
「來得正好。」
林雪春精神奕奕,「這兩天用腦子不少,我給你們買了不少好玩意兒補腦!」
隱隱能看到滿滿當當一大桌,王君興奮地近乎流口水:「哇,買了什麼?」
林雪春神秘與得意並具地一笑,側身:
「清蒸豬腦,醬雞頭、紅燒鴨頭、豆腐魚頭湯,還有……」
堅信吃什麼補什麼的民間原則,但凡菜市場裡能弄到的腦呀頭的,統統在宋家桌上匯聚一堂。仿佛召開一場動物界的頭腦大會,盤盤顏色艷麗,盤盤油光鋥亮,
以至於阿·素食主義者·汀默默往後退半步,臉色煞白。
好在老父親稍微坡腳地上場,左手清炒冬筍,右手酸辣土豆絲。好歹有點兒素菜,一大家子這才圍坐下來,開始吃飯。
沒十分鐘王君忽然開口問:「冬子哥,你下午有空不?」
「怎麼了?」
「我想買車票。」
「車票?」
被眾人望著,她撓撓頭:「他們說過年車票賣很緊,我想早點買?」
年到末尾講究全家團圓,林雪春差點忘了這茬。但——
「你自個兒買票回去?這怎麼行!」
火車搶劫心有餘悸,年底人人大包小包回家,那群強盜好比聞到肉骨頭香味的野狗,不瘋才怪。
林雪春皺眉看向兒子:「要不你陪君兒回去,自個兒再坐車回來得了。」
王君立即拒絕;「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
「不行,你個女孩子家家出點事情怎麼辦?我怎麼跟你爸媽交代?」
林雪春堅持:「冬子你陪著,下午買車票去,反正還有二十來天,趕得及回來過年。」
注視重心轉移到宋敬冬身上,他苦笑。
「有空我當然陪,只怕抽不出空。」
「那破文章還沒完?」
「文章是完了。」
聳肩,「就是年後要分配單位,那做文章的老師家裡有親戚關係,順手給我弄了個國企的單位試試看。年前試試水,做得好肯定比學校分配的單位好。」
涉及到工作……
王君不想給人添麻煩,一個勁兒說自己能行。
林雪春始終愁眉不展,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眼看著桌面氣氛黯然下來,阿汀眨了眨眼睛:「不能讓王叔叔他們來北通過年嗎?」
好主意誒!
林雪春開心起來,下秒鐘又沉下去。因為宋於秋做草藥運輸這塊,肉眼可見年底形式的緊張,恐怕王家倆夫妻年紀不小,坐火車同樣有風險,說來說去必須有年輕人陪著才安心。
「我帶阿彪開車去接他們好了。」
陸珣雲淡風輕神來一句,林雪春正想著這小子哪裡來的好心,便見小丫頭躍躍欲試地開口附和:「那我也回去看看。」
這要是答應下來,不就小屁孩子放出籠——非得雞飛狗跳不可?
「不行!」
林雪春一口否決,胳膊肘碰碰沉默的宋於秋:「你那不是走線路麼?貨車搭上老王家兩個,順便來北通行得通不?」
老宋搖頭,「北通路太險,已經不走了。」
場面重陷尷尬之際,宋敬冬忽然被踹了一腳。
尚未回過神,又被踹兩腳三腳,腳腳不留情絕非意外!
視線鎖定坐在正對面的陸珣阿彪,眼珠游移兩個回合,正面對上陸珣的眼睛。
然後再次被踹。
「嘶……」
踹到腳踝了好小子!
他倒抽涼氣,惹來親媽嫌棄:「咋咋呼呼幹什麼?能不能好好吃飯了?」
宋敬冬:我好無辜。
饒是如此,大致知道陸珣踹人的目的,他收腳開口勸說:「不然還是讓陸珣去得了,阿彪這臉這體型坐在駕駛座上就能鎮住場子,肯定沒幾個不長臉的敢惹。」
林雪春猶豫不定,掃了眼阿汀。
陸小子的性子再簡單不過了,有阿汀萬事好說,沒阿汀雷打不動。而且沒羞沒躁沒個正行,她純粹擔心自家小丫頭走這麼一趟,被啃得骨頭都不剩好麼?
以上防備思想陸珣看在眼裡,桌底下的腳狂踹宋敬冬。
會說話就多說點。
他身體力行表現這個,感染到阿彪加入戰場。
踹著踹著,埋頭啃雞頭的老父親驟然咳嗽,被嗆到。
好像踹搓腳了。
被老丈人沉沉瞅著,陸女婿臉不紅心不跳地收回腳,裝老實。
「你們父子倆今天有毛病是吧?」
不知情的林雪春發起牢騷:「多大人了吃個飯沒安心,平白無故還能被嗆到?嫌我做的菜不好你倆直說,不然放下筷子乾脆到外頭找飯館……」
宋於秋靜靜抹嘴角,沒頭沒尾地開口:「讓他們去。」
林雪春一噎:「讓誰去?」
他動動下巴,這個阿汀,那個陸珣,再來個阿彪。
「沒別的選擇了嘛。」
宋敬冬忍著腳疼,笑眯眯道:「他倆事情定了就差結婚領證的,回家走趟正好找阿婆掌個眼。媽你不是說要找人看面相配八字麼?這邊神神叨叨的人那麼多,誰能比得上我們村裡的阿婆?」
「再說他們老大不小,您總不能成天擱在眼皮子底下盯著吧?」
宋於秋默默點頭,被狠狠掐把大腿。
陸珣微微點頭,阿彪超沒主見地跟著點頭。
王君眼珠瞟來瞟去,不幸被陸老闆逮住,迫於威脅也點頭。
林雪春:……
少數鬥不過多數,只得點頭答應。
五天之後阿汀榮獲全段第一的期末好成績,收拾妥當後,直接踏上回途。
大約花兩天半的時間找到村子入口,遠遠便能望見那條南方的河。它沒有冬天,照舊長長靜靜地臥成長龍形狀,貼岸長著幾塊深綠泛黃的浮生植物。
底下更是藏著無數的魚,沉著無數的皂角泡沫。
車緩緩地開,勁風拂面,田裡有好多張皺紋早生的臉,難逃皸裂的手。臃腫黯淡地分不清男女,總歸一年四季套著防水大皮靴,在田裡走來走去,深深彎下腰去除草捉蟲。
「阿祥叔叔!」阿汀找到個熟悉的人,喊車停。
黑皮瘦削的男人眯著眼睛掃視良久,不太確定地問:「阿汀?」
小姑娘皺皺鼻子,「叔叔你都不認識我了。」
「這不女大十八變,太漂亮了叔不敢認麼,跟生在城裡似的!」
他咧開嘴笑,抬起手習慣性要去揉腦袋。
不過瞧見自個兒泥巴沾滿的手,以及白白淨淨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停頓片刻又收了回來。
「你怎麼個回來了?爹媽跟著回來的不?」
「我爸媽身體不太好,年後再回來。」
阿汀也看到了,他下意識伸出又下意識藏起的手,高高興興地說:「叔,我給你帶了好東西。」
「呦,還有好東西呢?」
男人笑,那是種不在乎禮物貴重,只享受被在意的感覺的,很簡單的笑。
阿汀要開後備廂,陸珣單手抬了起來。
男人不禁注意到他,眼神透出點驚疑不定,下秒鐘被車裡大袋小袋吸引走。
「咋弄了這麼多玩意兒,得花多少錢?」
「不多的。」
阿汀打開藍繩子的蛇皮袋,掏出一對手套來。
外層是皮,內層絨毛,暖和又防水。男人翻來覆去看著,有些愛不釋手的感嘆:「這手套好,看著就實在好用。北通帶來的?大地方準是厲害,好玩意兒不曉得什麼時候能輪到鄉下,咱們這村里人人家裡得買兩個備著才好。」
接著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這對多少錢?貴不,要不叔找你買兩雙,給你姨留著。她那手要爛透了,腫得跟驢蹄子似的黑乎乎,前兩年抹藥膏還成,今年藥膏都不好使了。」
「不用錢,這是……」
東西當然花錢買來,只是實話實說未必送得出去,阿汀雙手背在身後,拉了拉陸珣。
「皮革工廠做壞了的次品,不能賣嫌占地方,到處免費送。」
好說法,不愧是陸老闆呢。
阿汀點頭點頭,背後給他比個大拇指。
「這還做不好?」
男人又歡喜又鬱悶地擰眉頭:「這城裡可真講究!白浪費!」
阿汀眉目彎彎,「所以我們拿了好多,應該夠分給村子裡大家了。」
「真的?那我喊他們來,免得個個手凍死。」
男人說來就來,回頭粗聲大喊:「你們幾個田裡的,過來過來都過來!宋家小丫頭回來了,給你們帶了好玩意兒,不要白不要,過這個村沒這個店啊!」
地里立即噌噌噌直起十多個人。
「宋家,難不成林雪春家丫頭回來了?」
「好久沒他們家的信兒,竟然瞅著年關回來啊!」
「林雪春!」
男男女女往這邊挪動,有個關係好的甚至當場哇哇大叫:「林雪春死潑婦趕緊出來,說好給我捎染髮膏的呢!是不是自個兒進城享福,把我給忘到腦袋後去了?!」
「林姨,我媽媽沒回來。」
阿汀歪著頭,斜布包里掏出好幾罐花花綠綠的,「但是染髮膏讓我帶回來了,有好多色的。」
「哼,這才像個樣!」
女人抹著額頭汗,「阿祥你嚷嚷什麼村店呢?」
「是手套,你瞅瞅。」
他得意地晃悠手套,頓時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
「不就個皮手套麼,值當你牛。」
「哎呀這裡頭有什麼?」眼尖的發現重點:「裡頭是毛的呀,這不得暖和死?」
「我怎麼沒見過這玩意兒?縣城來的?」
城裡普普通通不起眼的東西,在他們手裡猶如珍寶般傳來傳去地看。幾十雙泥手摸摸邊角摸摸外皮層,話里行間皆流露出中意的語氣。
阿汀馬上數著人頭拿出一沓手套,擺在眼前她們驚喜交加。
「給咱們?」
「不要錢?」
「有這麼好的事?!」
個個受寵若驚,個個不勝歡喜,小孩似的你套套手套我晃晃手指,相互炫耀。
他們哈哈大笑著,名為阿祥的男人始終偷瞄陸珣,忍不住問:「陸、陸小子是吧?」
眾人猛然靜下來,陸珣掀起眼皮,確實是那對顏色迥異的眼珠。
詭譎又深沉,冰冷又鋒利,曾被村里避之不及,被稱作小畜生、小怪物的存在。
他們不期然觸碰到它,記憶里瘦骨嶙峋的小子衝破牢籠,髒、亂又兇狠地形成個虛影。與眼前這個肩背寬闊、手指長而潔淨的男人形成鮮明對比。
「啊哈哈。」
阿祥是祖籍在日暮村,前兩年回村的人。
未曾親眼見過陸珣,但因為宋家走得近,斷斷續續聽到過風聲。這會兒回過神來,當機立斷地擠出個傻笑:「我看這、這小子長得不錯啊,沒你們說的那麼邪乎。今年多大了,這個頭怎麼長成這樣?還是打小這樣?」
「打小高,就是之前老駝個背。」
女人緊接其後地反應過來,頗有長輩架勢地說道:「這臉還是俊的,不差冬子半點。早該這麼著,不該成天頂個大花臉晃悠。拾掇乾乾淨淨的多有精神,是不?」
這話是搭建了個台階,陸珣餘光掃過阿汀,冷漠地嗯了聲。
好歹嗯了。
大傢伙兒懸著的心啪嗒落地,順著話往下說,稍微能說兩句長大了、長開了之類的話。
時間差不多了,阿汀開口問:「王姨王叔在家嗎?」
「在的在的。」
他們回:「走回去沒半個小時。」
「那我先去王姨家啦。」
兩人回到車上,車往前開,一股冷風吹過來,依稀帶有他們的話題。
大致在討論陸珣的大變樣,你嘆我嘆大家都嘆沒想到。當年山上山下不肯說人話、動輒抓咬人的毛小子如今不光有模有樣,還養出了滿身貴氣。
阿汀趴在窗邊聽了好會兒,被陸珣懶懶往回拽。
她轉過頭來,眼睛亮亮地說:「她們都在誇你。」
有什麼意義?
他繼續拽,「少吹風。」
阿汀鄭重其事地重申:「你現在很好了,我說過你好的,是不是?」
陸珣不在這個頻道上,也散漫重申:「風大。」
她關上窗,輕而脆地說:「給你這個。」
然後比了兩個大拇指。
嘖。
兩個大拇指,哄光屁股小孩麼。
他摁下她的手指頭,她彈起來,眉角眼梢染滿澄澈的笑意,睫毛卷卷。
「有那麼高興麼?」陸珣眯起眼,像大怪物盯著另外個小怪物。
「有啊。」
阿汀雙手撐在兩盤,低頭看了看棉鞋,又抬起來,沖他天真地笑笑。
搞不明白。
日暮村裡的過往早忘到九霄雲外,除了有關她的部分,幾乎已經模糊不成形狀了。
陸珣壓根不在意他們怎麼看待他,他們評價的好壞。
只是當下這個時刻,他沉目長睫想了想,妥協似的自言自語道:「行吧,那我也高興點。」
這麼想著。
似乎真有點愉悅起來,感覺自己像個改頭換面歸來的大魔王。
找個機會揍大龍好了。
連著大龍他爸的份。
作者有話要說:當六十萬字數過去,所有讀者包括我都忘記大龍的時候——
陸珣:我記得。
開文前幾章他扔我石頭。
還有他爸在山上揍我。
找機會揍回來,現在我能一個打十個。
陸珣如是說道。
結論:陸珣小心眼記仇實錘!
今天我果然沒弄好,不過差不多遼,明天爆更完結,不然我是狗!
下篇文昨晚想了想又有點帶感惹,大約是沒心沒肺得寸進尺的小傻子,而且欺軟怕硬
(很難形容,類似我姐家裡的長毛銀漸層,想要人摸的時候過來要你摸摸,可愛化你。但,她被摸夠了翻臉不認人,說走就走。有點那種『我好漂亮,所以你們要喜歡我,要多給我小魚乾』的天然不做作的感覺??)
男主是十八歲天堂跌落地獄,夜夜夢到女主前世死掉的畫面?(這該死的蘇爽虐感
然後:
十八歲前我瘋狂地找你,掘地三尺;
二十歲後我試圖遺忘你,紙醉金迷;
直到後來我接受你習慣你,做好永永遠遠夢裡見你的準備。
你又出現在眼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狗血!哇哦!
還有那個:我圓滑處世走過荊棘看遍險惡,覺得愛情□□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虛妄。
但這之後,還是決定愛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原地笑死,我是個尬點很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