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呂家村被覆蓋在繁茂的植被中,透出一種鳥語花香的靜逸。
已經死去的村民們在秋日的暖陽下來回走動,對潛入村子的楚千尋等人視而不見,只顧著詭異地重複著生前的活動。
楚千尋一行來到一棟三層高的住宅屋頂,居高臨下地觀察不遠處的一棟平房。
巨大的骨魚盤旋在那棟住宅周圍的上空,骨魚上的少年一手托著腮,饒有興致地從窗口看進去。
「小律啊,有你的同類進來了,出來陪我們玩玩吧。」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靜。
從楚千尋等人的位置,依稀可以看見漆黑的窗戶內有著數個人影晃動。
「我只看得見一個能量體,屋子內只有一個活人。」屠亦白說。
「我先下去看看情況,你們給我壓陣。」楚千尋順著外牆就溜下去了。
她露出自己的行蹤,一路直奔那棟詭異的小屋。
路邊活動著的屍體們晃動著走了過來,一個兩個擋在了通向小屋的道路上,擋住楚千尋的腳步。
他們不會說話,也沒有發出攻擊,但意思很明顯,不讓楚千尋靠近。
「嘻嘻,看來小律他不喜歡和你們玩呢,你還是回去吧。」吞噬者在空中轉了一圈,似乎很開心。
楚千尋足下發力,越過那些屍體,加速向前直衝。
平靜的屍體們突然暴躁起來,開始張牙舞爪地向楚千尋追來。
道路兩側的土地不斷翻開,爬出一副又一副白骨化的骷髏,有人類,有動物,甚至還有一個體型巨大的魔物。
密密麻麻的屍體對楚千尋圍追堵截,
楚千尋速度極快,左繞右行,頃刻來到小屋前,一腳踩上崩塌的牆頭,出刀劈向屋頂上的吞噬者。
吞噬者身軀龐大,行動卻異常靈活,擺著尾巴避開楚千尋的攻擊,
「嘻嘻,你抓不到我。」
就在他得意洋洋開口玩笑的時候,
尾隨楚千尋而至的那具巨大魔物骷髏,抓住了吞噬者鯨魚的尾巴,把他狠狠摜到了地上的屍群中。
本來追著楚千尋的屍群,仿佛突然炸開了鍋,調轉方向,齊齊撲向摔倒在地的吞噬者。
骨魚的身軀在無數抓咬他的屍體中消失,又出現在不遠處的半空中。
然而他的身上終究被抓裂了數道口子,已沒有了一開始的從容淡定,露出了茫然不解的神情,
他的身後漫起黃沙。
葉裴天出現在楚千尋的身邊,
空中多了兩隻黃沙凝成的巨手,一把將吞噬者合攏在掌心,嚴雪的槍械變形成單兵火箭炮,彈藥配合默契地抵達,擊中了魔物的面部。
吞噬者的臉部碎了一角,斷口的切面流出瑩瑩發亮的液體,藍寶石般的頭髮碎了一地。
他終於露出了憤怒的表情。
鯨魚的身軀開始膨脹,不斷地巨大化,龐大的黑影幾乎遮蔽了天空。
於此同時,地面上的屍體開始彼此攀附糾纏,層層疊疊扭相互曲在一起,形成了一個體積龐大的屍體巨人。向著天空中的巨大鯨魚撲上前去。
半空中鯨魚的大嘴張開,面對屍體巨人發出強勁的吸力,無數的屍體被從巨人身上剝離,吸入了鯨魚無底深淵般的腹部。
不停有白骨化的屍體至地底爬出,從四面八方向著這裡匯聚而來。攀著巨人的腿源源不斷向上爬。
「裴天,送我上去。」楚千尋看空中的戰鬥,興奮地道。
大地上升起一根又一根夯土凝結的高柱,楚千尋小小的身影在柱頂上借力,加入了半空中兩隻巨大怪物的戰鬥。
葉裴天回首看了身後那棟破敗的房屋一眼,即便屋外的戰鬥如此激烈,那昏暗的窗口之內依舊雅雀無聲。
但不管怎麼說,躲在屋內操控屍體的那個人,是站在人類這一邊的。
地面上的屍體巨人開始搖搖欲墜,它少了一隻手臂,身軀也殘破不堪。已經沒有可以補充的屍體了。
然而,半空中的吞噬者在楚千尋等人的夾攻下,也已經維持不住巨大的體型,鯨魚幾乎完全白骨化,魚背上的人型身軀殘缺不全,到處滴滴答答落著螢光狀的血液。
他的身形再一次於黃沙的攻擊中消失,又憑空出現在了遠離戰場的位置。
一柄黑色的長刀,仿佛等在他身後一般,無聲無息地從半空中辟出一道月牙形的刀光,把魚背上一臉錯愕的人形魔物攔腰斬斷。
魔物的上半截身軀從空中跌落,楚千尋手持紅刃,攜著下落之勢,一刀把魔物的半截身軀牢牢釘在地上。
魔物躺在楚千尋的劍下,那張漂亮精緻的臉蛋,碎裂了一角,僅餘的一隻眼睛露出迷茫不解的神情。
「為什麼要和他們一起殺我,小律?我們不是朋友嗎?」他的臉轉向不遠處的小屋,問的不是楚千尋。
過了片刻,一直寂靜無聲的小屋內,傳來一道極其嘶啞難聽的聲音,
「你……早就不是他。都是我的錯……沒有殺了……你。」
「我在他的記憶中看到了你,我和他一樣喜歡你,想和你做朋友呀。」他單純而又殘忍,「我吃了全村的人,卻一直忍著沒有吃你,我以為我們就是朋友了。」
屋子內不再發出聲音,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楚千尋動手取出魔種。
魔物慢慢合上了漂亮的眼睛,巨大的鯨魚骨架靜靜倒在土地上,附近的植收到魔物轉化的養分,以此地為圓心大範圍的植被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向外抽出新的枝條,精力旺盛地生長了起來。
葉裴天看著沉寂下去的小屋,抬腿向著屋門走去。
幾個搖搖晃晃的骷髏從地上爬起,擋在他的身前,阻擋他繼續前進。
空中沙流浮動,把那幾個骷髏按下地去。
又幾隻的散碎的骷髏爬了過來。
一連解決了數波擋在前方的骷髏。
葉裴天才來到門前,他伸出手按在了破舊的木門上,指端用力,吱呀一聲,推開了門。
屋外的陽光在進門的地面上,照出一片矩形的光,和昏暗的屋內形成了一種光與影的對比。
葉裴天踩在門口的陽光中,看著屋內濃黑的世界。
灶台邊站著一位「母親」,她的身軀已經乾屍化,卻著圍裙戴著手套,對著空無一物的鍋炤,呆滯地不停忙碌著。
餐桌邊坐著「父親」,他不急不緩地來回翻著一本書,空洞沒有眼珠的眼眶上架著一副半掉不掉的破碎眼鏡。
一個穿著粉色裙子的「小女孩」,低著頭用只剩下白骨的小手玩耍著懷中的布偶。
被操縱的屍體們在這裡穿著生前的衣服,扮演著活人的角色,安慰著一顆陷入絕望的心。
當這些人還是活人的時候,這一幕有多溫馨,如今的這一幕就有多殘酷。
在黑暗的牆角,縮著一個少年,全村人連同他的雙親妹妹都被魔物殺死,只留下具有控屍能力的他,他被困在這裡,日日和屍體們生活在一起,做出一種悲哀的假象。
他不知道在此生活了多久,瘦骨嶙峋,滿身污穢,縮在角落,伸手抱著頭,從手臂的縫隙中發出沙啞乾澀的聲音,
「出……去。」
葉裴天慢慢從明亮的大門外走了進去,來到那一團黑暗之前,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和我們走吧。到外面去。外面的基地里還有很多人,活著的人。回到我們中來,死去的人就讓他們在此安靜長眠。」
昏暗中的身影一把拍開葉裴天的手,那張過於乾瘦的臉上,碩大的眼睛空洞而死寂,
「滾出去……不要打擾我。」
「我知道一個人待在黑暗中的恐怖,但如果你願意走出這間屋子,你會發現自己還有擁抱陽光的機會。」
葉裴天蹲在他的身前,穩穩伸著手,轉頭看著屋外。
屋外的陽光中,楚千尋正向著這裡走來,剛剛結束戰鬥的少女面色微紅,在秋日的暖陽下仿佛會發著光,
那就是他的光。
「像我這樣的人……」少年低下了頭,
過了許久,他終於遲緩著伸出了枯瘦如柴的手。
葉裴天接住了他的手,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牽著他從黑暗的陰影中,向著門外陽光走去。
他們身後的牆壁上,掛著兩張照片。
其中一張是全家福,強壯的父親,溫和的母親,活潑可愛的小女兒和一位笑盈盈的少年。
另外一張照片上,三位少年相互搭著肩,笑得單純而燦爛。
他們看著慢慢離去的背影,仿佛露出了欣慰的笑。
在榮城基地內,宋平搬了張小凳,坐在岳文華的身邊。
「誒,老兄,我就幫大佬看著你一天,你可別給我添亂子,回頭我不好交代。」宋平打招呼。
岳文華轉過臉去,不予理睬。
進入基地的時候,岳文華曾經看見基地內有出現神愛的兄弟們。雖然這裡遠離魔都,消息互不相通,但他還是希望能夠接觸到教會的兄弟,請他們幫他傳遞救援的消息。
他心中存在著一個巨大的疑問,如鯁在喉,日夜難眠。他必須儘快回到聖父身邊,查清真相。
岳文華閉上眼,只有徹底查清真相,才能使自己不再迷茫,能夠更加堅定而虔誠地信仰主神。
院子中傳來一陣嘈雜聲,住在門口那間屋子的男人帶著一群人從大門進來。
跟在他身後的那些人,儀容整潔,神態肅穆,身上大多佩戴著各種教會的標識。他們是整個基地真正實權人員。走在最前的一人正巧就是神愛的成員。岳文華眼神亮了,心中燃起希望。
男人鑽進自己的屋子,屋內傳來掙扎響動聲,和一個女人的苦苦哀求聲。隨著一聲尖叫,女人的哭泣聲戛然而止,男人鑽了出來,手上提著一個雙手被反剪在身後,口中塞著布條的少年。
他把不斷掙扎的少年扔在了眾人面前,抹了把頭上的汗,「就是他,這是我兒子。」
神愛教會的神職人員垂著眼睫,看著地上的男孩,「是自願的嗎?」
「是自願的,雖然我也心疼自己的孩子,但為了整個基地的安全,咱們也只好犧牲一下不是。」他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不怎麼真誠地擺出一副心疼的樣子。
另一位領隊的神職人員使了個眼色,有人抬出一袋的食物,擺在了他的面前。
男人顧不得做表面功夫,扯開袋子看了看,滿意地笑了起來。
「慈悲的主神,請用您的愛庇佑這位少年。」神愛的教徒念出岳文華熟悉的禱文,揮了揮手。「帶走。」
兩個男人走出隊列伸手抓向拼命掙扎的少年。
「住手,你們在幹什麼!」
一道憤怒的聲音從院子的一角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