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男人在陰森的巷子裡東倒西歪躺了一地,鬼哭狼嚎地爬不起身。
那個二十歲不到的女孩,低頭看著自己因為過度用力有些破損的拳頭,一副還沒有盡興的模樣。
「別,別,小姑奶奶,別打了。」一個倒在地上的大光頭開口求饒,這個女人看起個子嬌小,拳頭卻是真的硬,既狠又快,他們毫無一絲反手的餘地都沒有,頃刻之間被干趴下。
他的肋骨斷了兩個,腿骨碎了,想跑也跑不了,只好想著法子求饒。
在這個時代,殺人很容易,被殺也不是什麼難事。
「我們也沒拿她怎麼樣,這個娘們本來就是出來賣的。」他指著角落裡的那個女人,「您看,她,她還偷東西,是個賊。」
他口中那位沒拿她怎麼樣的女人,身上的衣服幾乎全被撕裂了,她縮在潮濕的牆角低著頭,身上一塊青一塊紫,手中緊緊握著一塊小小的麵餅。
女人的已經不算很年輕,但皮膚緊實身材豐腴,淡淡的眉尖微蹙著,就有了幾分成熟女人獨有的韻味。
楚千尋認得她,
這位在將來會是一個大名鼎鼎的女人。
應該說是一個大名鼎鼎的男人背後的女人。
數年之後,以冬城為中心的北境,被掌握在一位強大的水系聖徒韓佑明手中。這位大佬手段強硬,性格暴躁,管理基地採用的是強權政治。任何反對他的,或者不遵守規則的人下場都很不好,東城的城門口幾乎日日都掛著鮮血淋漓的人頭。
但這位暴君一樣的男人卻是無數女人的理想情人。
他雖然殘暴嗜血,但在感情上非常專一,對他唯一的妻子百般呵護言聽計從。
那位夫人是一位柔弱似水,沒有任何異能的普通人,容貌沒有特別出眾,年紀也不小。她就像菟絲花一般攀附在巨大的參天大樹上。
偏偏那位參天大樹願意護著她,讓她恣意而幸福地生活著,
在那殘酷的年代中,想要依靠男人生活的女人大多數都沒有好下場,像她這樣萬中無一的幸運兒更是讓人羨慕。
楚千尋也曾經嫉妒過她。
在北境的居住的時候,楚千尋曾犯過一點錯,在北境嚴苛的法令下她需要為此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
當時這位夫人恰巧路過,她穿著漂亮的外套,肩頭披著柔軟的皮裘,看著楚千尋露出憐憫的神色,
「小姑娘家家的,一點事情就算了吧。」
就因為她順口的這麼一句話,鐵面無私的執行官立刻下令放了楚千尋和一干準備受罰的女人。
當時被壓在泥地里的楚千尋抬起頭,心中對這位養尊處優,生活在整個北境頂端的夫人穆佳是又感激又嫉妒。
這樣菟絲花一般的女人,完全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就過著輕鬆的日子。
嫉妒使得楚千尋的心態一度扭曲,那時候她甚至懷疑過自己一向堅持的原則。
穆佳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扯著那些破碎的衣物儘量遮擋住身體,侷促地向楚千尋道謝。
「外套脫了給她。」楚千尋對那個「光頭」說道。
從黑暗的巷子中走出來的時候,楚千尋身後跟著一個披著男人外套的女人。
楚千尋轉過頭,那個女人也就停下腳步。
她光著兩條腿,上半身罩著一件寬大的外套,纖細的手指小心地從衣襟伸出,別住了那件顯然是屬於男人的外衣,嘴角破了淤青了一大塊,身上傷痕累累。
這副模樣顯然更加容易勾起男人犯罪的意識。
楚千尋好事做到底,把她一路送回了家。
穆佳居住在整個魔都最底層的人們雜居的混亂地區。
來到一個用竹竿和破布勉強搭蓋的窩棚前面,穆佳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楚千尋道謝,
「您,您要進去坐坐嗎?」
她只是客氣地說一下。在她心中,眼前這位衣甲鮮亮的恩人應該不會進入如此不像樣的地方。
誰知楚千尋掀起帘子一低頭就進去了。
窩棚里沒有床,地上鋪著幾片紙皮,上面堆著一床破爛的被褥,被褥里睡著一個骨瘦如柴的男人。
數年後威震北境,聲威赫赫的北境之主韓佑明。
「真是抱歉,這裡的條件太差了,連請您坐的地方都沒有。」
「他這是你男人?」
「不,不是的。」
穆佳的臉色微微一紅。
她出賣自己的身體,養活一個病重的男人,時常被這附近的女人嘲笑。眼前這位強大的女性聖徒,想必也不會看得起她這樣的人,
「我們是從冬城逃難來的,北境出現了一隻強大的魔物,整個冬城都毀了。我們這些普通人只好逃了出來,」但她心中對這位仗義伸出援手的姑娘還是十分感激,有問必答,
「在逃亡的路上,他救過我的命。」
因為這個人救過自己一命,所以即便他生了重病,失去勞動能力,穆佳也沒有把他拋棄。
沒有任何生存能力的她,出賣了自己的一切,養活著這個曾經幫助過自己的男人。
這個男人強大了以後,沒有辜負她這份付出。
楚千尋突然從另外一個角度,看懂了曾經的菟絲花傳奇。
她翻了翻背包,留下一個小小的布袋,告辭離開。
送走楚千尋之後,穆佳打開了那個口袋,低階魔種瑩瑩的綠光晃花了她的眼。
「佑明,佑明你看。」她欣喜若狂地來到紙皮鋪成的床邊,小心地把那些一階魔種遞給床上的男人看,「有了這些,就可以請治癒者來看你的病,吃了也有著落了。我,我就不用……」
她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沾到了破潰的嘴角,疼得她一邊吸著涼氣一邊忍不住地笑。
男人從被褥中伸出乾瘦的手,輕輕擦去了她臉上的淚滴。
楚千尋沿著路往回走,
道路兩側多了很多臨時搭蓋的窩棚,這些都是從北境逃難來的難民。
人們的面上還帶著驚惶之色,話語之間都在討論著那隻覆滅了冬城的恐怖魔物。
「是一個女人。巨大的女人」
「一瞬間就把冬城城主的身體串進了她那些尖銳的刺上。」
「那是墮落者,太恐怖了,要是她南下到魔都來怎麼辦,魔都這裡的聖徒擋得住她嗎?」
厲害的魔物,墮落者,
人們細碎的議論聲,不斷傳進楚千尋的耳中。
楚千尋回到住處,迎面碰到了葉裴天。
「千尋,你怎麼了?」葉裴天拉住了她的手,「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楚千尋身上沒有什麼明顯的傷痕,只有拳頭上蹭破了點皮,但葉裴天就是能發現她情緒的不對勁。
「也沒什麼。」楚千尋的語氣沒什麼起伏,「我遇到……江小傑了。」
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嘆了一口氣,把身體癱進沙發裡面。
葉裴天帶著帶點擔憂站在沙發後看著她。
楚千尋仰面伸手拽著他的衣領把他的頭拉下來,在他唇上敷衍地吻了一下,
「我沒事,都過去那麼久了。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下次果然遇到,我一定……殺掉他。」
楚千尋閉上了眼。
沒過多久,有一個人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頰,抬起她的臉,敷上了一條熱乎乎的毛巾。
葉裴天端來熱水,抬起她的臉用一條柔軟的毛巾把她風塵僕僕的面孔慢慢洗乾淨,又細細擦乾淨她的手,然後開始脫她的鞋子。
楚千尋笑了起來:「你幹什麼,我自己來。」
「別動。」葉裴天攔住她的手,脫下她的鞋子,挽起她的褲腿,把她奔波了一天的雙腿泡進溫度適中的熱水中。
「每一次我受傷了,你都這樣照顧我。偶爾給我一個機會。」
楚千尋看著葉裴天,葉裴天蹲在她的面前,低著頭,帶著點小心翼翼,
他的手捧著楚千尋的腳踝,仔細清洗,小心用最軟的毛巾擦乾,楚千尋還沒怎麼樣,葉裴天的耳朵到是先紅了。
楚千尋以為自己很堅強,堅強到不需要他人的安慰和治癒,她發現自己錯了。在心中難過的時候,能有這樣一個人溫柔地安慰自己,是一件無限美好的事情。
得到過溫柔的人,才懂得真正的堅強。擁抱過光明的人,才能夠不畏懼黑暗。
楚千尋咬著嘴唇彎下腰看她的男人,
「今天這麼可愛,想要什麼獎勵?」
高燕和嚴雪回來的時候,沙發的前面倒了一桶的水,一地濕噠噠的水痕順著二樓的樓梯延伸上去了
「誰幹的好事?打翻了水也不收拾一下。」嚴雪說道。
高燕向樓上看了一眼,沒好氣地笑道,「咱們幾個里,還能有誰?」
清晨,
葉裴天從床上醒來,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床單上香氣流連。
他把臉埋進枕頭,上面殘留著的她味道,
令他沉淪的那個人正站在窗前,面對著窗外,晨曦勾勒出她清爽的身姿。
她轉過臉,一掃昨日難得出現的頹廢,笑容同往日一般帶著蓬勃的自信,
「我們去北境看看,裴天。那裡有更厲害的魔物,更高階的魔種。」
「我想要更強,看更廣闊的世界。」
她逆著光,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