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工作的這幾年裡，秦書第一次跟閨蜜在同一個項目上競爭，顏彥跟在秋藍身後，趁人不注意偷偷給她揚揚眉。
顏彥昨晚才從老家回，她當時已經回了奶奶家，兩人沒遇上。
沒想到一個年過來，顏彥的腰又粗了一圈。
秦書看看顏彥的腰再看看她的臉，特別嫌棄的眼神，顏彥翻個白眼。
秦書嘴角上揚。
兩撥人里誰都沒有注意到她們倆的小動作。
趙曼迪和秋藍不陌生，這幾年競標時碰到過幾次，不管是什麼立場，兩人明面上還能客氣的打聲招呼。
招呼過，秋藍將視線落在秦書身上，淺笑著：「好久不見。」
秦書也報以微笑：「有空一起喝茶。」
都是聰明人，這一碰面就知道什麼事了，沒再久留，秋藍一行人離開。
「我們被BD的高層設局了。」
秦書看向趙曼迪。
趙曼迪思忖片刻：「這樣也好，知己知彼。」
她們，包括秋藍都沒想到BD高層會來這一招。
BD高層把她們的約見時間安排在差不多時段，確保她們能見上，就是想藉此讓她們知道，對BD感興趣的人多了去。
一旦競爭的人多了，BD就有坐地起價的資本。
趙曼迪說：「全力以赴就好，別有心理負擔。」
秦書點頭，她不怕輸給秋藍，或許單論業務能力她還在秋藍之上，她怕的是，韓沛。
再有五個秦書，也不是韓沛的對手。
秦書跟趙曼迪往會客室走去，她現在還不知道，後頭有更大的驚喜在等著她。
會客室的門打開的那一瞬，奇了怪，一屋好幾個人，她偏偏第一眼就瞅到了坐在邊上的蔚藍。
她確定自己沒看錯，蔚藍那張臉，她印象可不是一般的深刻。
上次是在車裡，隔得有點遠，今天距離近，她看的更清楚。
蔚藍比她那晚看到的，還要顯的嬌小柔弱，有著江南水鄉女孩的溫婉氣質。
皮膚特白，五官清秀。
別說是男人，連她這個女人都覺得蔚藍這樣的該好好保護著。
蔚藍這樣的，大概就是那種天生就讓人有保護欲的女人。
不像她，骨子裡有時有點瘋，還有點野。
蔚藍所在的那家律所是BD的法律顧問，負責此次的併購事宜。
秦書挺鎮定，面上始終掛著淺笑，介紹過後也沒再把視線落在蔚藍身上。
倒是蔚藍，不自覺會看幾眼秦書。
她還不知道秦書就是韓沛女朋友，不過剛才聽到她叫秦書，不知為何，她莫名就想到了韓沛之前的那個一琴一書的頭像。
後來又不免一番自嘲，自己太大驚小怪。
這次商談的結果跟秦書預料的差不多，BD高層提出的要求幾乎可以用苛刻來形容，不僅BD的環保項目，包括一些不良的項目也要一起打包。
結束後，秦書去了洗手間，出來時蔚藍正在洗手池邊補妝。
也算是認識了，兩人相視一笑，誰都沒說話。
秦書今天穿平底鞋，可身高還是壓蔚藍半頭，蔚藍莫名不喜歡秦書，也許是女人的嫉妒心作祟，天生對比自己年輕，比自己漂亮的女人有敵意。
剛才她也看了秦書做的項目書，裡面估價模型，她看著只有羨慕的份。
秦書擅長的，正是她欠缺的。
回京的路上，趙曼迪跟秦書說起秋藍和蔚藍，「秋藍這人，特別能吃苦還有韌勁，她身上有種特質跟萬禾的韓沛很像。」
秦書好奇：「什麼特質？」
趙曼迪：「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
秦書笑笑：「我也喜歡這句話。」
這是那本書里的。
趙曼迪接著說：「遇到秋藍跟韓沛這樣的對手，是幸也是不幸。
哦，對了，那個蔚藍，你大概不熟悉。」
秦書心道，不要太熟悉。
趙曼迪：「她看上去沒有絲毫的攻擊力，表面挺柔弱，可要在工作上較起真來，夠我們頭疼的。」
她以前在項目上遇到過蔚藍，蔚藍當時是買方的法律顧問，她差點都快被折騰死，這次還真是巧。
最難對付的，跟最難纏的，都被她遇到了。
秦書拿出手機給韓沛發了條信息，沒有文字，就是一個錘子敲頭的表情圖。
之前她只是猜測有可能跟他會有競爭，今天徹底證實。
想到兩人不久就要對峙，她心裡就跟堵了一道牆一樣，怎麼也爬不過去。
韓沛懂她這個表情圖是什麼意思，他知道了對BD感興趣的是方慕和，委託了海納。
也是剛剛知道，秋藍給他打了電話，說在BD遇到了秦書，具體情況他還不知，要等秋藍回來詳說。
外頭敲門聲響了，「請進。」
秋藍累的直接倚在沙發上，把今天約談的情況詳細匯報，而後問：「秦書有沒有跟你聯繫？」
韓沛收起手機，「沒說項目。」
秋藍一直盯著他看：「你做好決定沒？」
韓沛：「什麼決定？」
等了片刻，也沒人給她送水來，秋藍自己倒了一杯，「你這是揣著的明白裝糊塗呢？
現在都知道你家那位是競爭方了，你還要不要繼續投？」
韓沛繼續看郵件，「為什麼不投？」
秋藍喝了半杯水，移步到他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我沒跟你開玩笑，也不是調侃你。」
她語氣認真：「你要是臨時撤了，我理解，也不會怪你，跟自家人競爭，這事有點殘忍，畢竟我們都是凡人，是人就有感情，不管是誰，都不會做到絕對的公私分明。」
韓沛抬眸，反問：「你從哪看出我在開玩笑？」
秋藍：「……」還是不放心，提醒他：「秦書再理智，也有失去理智的時候，你做好這個心理準備。」
她最怕韓沛半途為了秦書放棄，這些錢對韓沛沒什麼，他可以不在乎，可對她們秋氏，會損失嚴重。
她沒有資本去任性。
韓沛：「秦書再無理取鬧，也不會那麼沒底線。」
秋藍鬆口氣：「那就好。」
緊跟著說起蔚藍：「知道BD的法律顧問是誰嗎？」
韓沛：「蔚藍。」
他邊說邊回郵件，漫不經心的語氣。
秋藍很不爽，「呵，到底不一樣哦，我都還沒說是誰，你就跟她心有靈犀了。」
韓沛都懶得搭理她，頭也沒抬。
秋藍繼續酸他：「誒，你說到時候你新歡舊愛的坐在一張談判桌上，萬一發生了言語衝突，你會向著誰？」
韓沛：「你閒的？」
秋藍不滿『呵』了聲，她喝幾口溫水，平復下自己。
現在能讓她提起就一肚子氣的非蔚藍莫屬，這麼些年，她就跟蔚藍一個女人吵過架，還吵得那麼凶，吵到了班主任那裡，鬧到整個年級都知道。
「誒，問你個比較無聊的問題。」
秋藍覺得自己也是真閒得，可就是心癢，一定要知道答案。
韓沛不耐：「無聊就別問，干你該乾的。」
秋藍：「放心，不會給你拖後腿，我一天下來一分鐘都沒閒著，休息兩分鐘不為過吧？」
她也不管韓沛會不會回答，直接問道：「要是我跟蔚藍發生衝突了，你向著誰？
必須選一個，把秦書排除在外，我還有自知之明，沒法跟秦書比，我就是跟蔚藍比，你也知道，我跟她的那個結有多死。」
韓沛發送郵件，盯著她看了幾秒，「蔚藍沒你高，你還打不過她？」
秋藍：「……」
韓沛指指大門的方向：「趕緊回去準備你的項目。」
秋藍快被氣死：「用不著趕我，一會兒你想留也留不住。」
她接著剛才那個話題：「你現在不回答也沒關係，因為假設的沒意義，我現在還挺期待，要是哪天我跟蔚藍真有衝突了，你會怎麼做。」
她把杯子裡的水全喝完，「不耽誤你工作了，我回去忙了。」
現在知道趙曼迪負責方慕和的項目，她就不能掉以輕心。
走到門口，秋藍又忽然想起：「對了，下周末同學的婚禮，你去吧？」
韓沛『嗯』了聲。
秋藍：「那天我有鋼琴表演，聽說琪琪也會彈鋼琴，要不跟我合奏一曲唄。」
只要能氣到蔚藍的，她就樂此不疲。
韓沛毫不猶豫的拒絕：「你現在是越來越無聊了。」
秋藍笑：「我不是想給秦書個機會，讓她驚艷全場嗎？」
韓沛：「用不著，她坐在那裡就足以驚艷全場。」
秋藍：「……」
秋藍離開不久，韓沛也關了電腦離開。
上班第一天，沒那麼多事要忙。
給秦書打了電話，「要加班嗎？」
秦書：「不加，跟我媽在喝咖啡。」
頓了下，韓沛說：「把地址發我，我去接你。」
「韓沛？」
秦媽問。
「嗯。」
秦書把咖啡廳地址發過去。
她剛到咖啡廳，從天津回來的路上，媽媽就在這裡等她。
其實都不用媽媽開口，她就知道媽媽要說什麼。
正好也想借這個機會，跟媽媽徹底攤牌。
「工作還順手？」
秦媽問。
「肯定順手啊，都是我擅長的。」
秦書抿了口咖啡。
秦媽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聊起別的：「以為你到你奶奶那住，你就不穿襪子了。」
說著，她還特意偏頭又瞅了眼秦書腳上的襪子。
跟那天都是一個系列的。
秦書沒吱聲，要說奶奶其實慫恿她不穿，媽媽又開始要反駁奶奶了，這些年她已經受夠了媽媽和奶奶對她教育的分歧。
秦媽說：「就得這樣，堅持自己覺得對的，你奶奶那些毒雞湯少喝，喝了你腸子都有悔青的那天，你真要照她那樣做，幾個男人敢要你？」
然後給她灌輸：「不管夫妻還是情侶都是要互相包容，互相理解，你要聽奶奶的，一個勁的作，好男人都被你作沒了，奶奶的女王思想要不得。」
秦書『嗯』了聲，每次不管奶奶和媽媽說什麼，她都聽著，應著，你只要一反駁，她們就會拿十個例子去否定你。
她現在已經鬥爭出經驗來，她們說什麼，她都聽著，偶爾還會說好好好，就該這樣。
秦媽輕輕攪著咖啡，不時看秦書一眼，「別光嗯，得記心裡。」
她說：「要不是我跟你爸實在太忙，我是不想你去你爺爺奶奶那邊住，奶奶強勢慣了，教給你的都是以自我為中心，真要那樣，你覺得韓沛跟你能長久？
不是我說你，你現在也夠嗆，動不動就不講理，韓沛能讓你一時，還能讓你一輩子？」
秦書揉揉眉心，憋在心裡那麼久的話，她決定一吐為快：「媽，我們好不容易能坐一起喝個咖啡，能說點高興地嗎？
每次見面你除了否定我，打擊我，灌輸我，你有關心過我每天過的怎麼樣嗎？」
秦媽的咖啡杯都碰到了唇邊，她一怔，又把咖啡杯放回去，靜靜的看著秦書，沒說話。
秦書說：「奶奶想讓我成為女王那樣有魅力的女人，你想讓我成為合作夥伴那樣理智成熟又心胸寬廣的女人，可我沒有女王該有的魄力、野心和高情商，也沒有生意場上女人該有的睿智和包容，我就是個平凡的有點小脾氣的女孩，我不想做別人。」
秦書跟媽媽對望：「媽，你別打斷我，我把我想說的一次說完。」
秦媽點頭。
秦書呼口氣：「奶奶的有很多話，我覺得還是挺有道理的，你的話也是。
我昨晚想了好幾個小時，要是把你跟奶奶的觀點中和一下，這樣的人生應該過的不會差。」
所以她沒全聽奶奶的就是不穿襪子。
她見韓沛時不穿，卻帶了，到了公司穿上，下午見到韓沛給他個小驚喜。
兩分作，三分撒嬌，五分理智，這樣挺適合她自己的。
秦書問媽媽：「你今天找我喝咖啡，其實是想問問我，什麼時候結束項目，能回公司幫你跟爸爸，是吧？」
秦媽微微頜首，「嗯。」
喝了口咖啡。
秦書：「如果我說我其實對管理公司一點都不感興趣，你跟爸是不是很失望？
覺得白培養我了？」
秦媽張張嘴，又想到答應了不打斷她，示意她繼續。
秦書：「奶奶想讓我接手她的珠寶和奢侈品公司，想讓我做個時尚的強勢女人，你跟我爸想把我培養成優秀的接班人，就只有爺爺，他隨我，他看我什麼都好，我高興做什麼就做什麼。」
然後還有韓沛，韓沛想讓她去管理那家公司。
當時因為賀競南那事，心裡總覺得愧疚韓沛，她就一個腦熱決定離職，想讓韓沛高興，在感情上那是她頭一次這麼無原則的妥協了。
秦書把事情前前後後都跟媽媽說了，包括賀競南那段。
她說：「其實我最喜歡的還是投行的工作，不是因為賀競南，是受我哥影響，後來我覺得項目成了後挺有成就感。
我不擅長管理，也不擅長與人打交道，我享受那種可以專注投入某件事的快樂，我不喜歡應酬，不喜歡盤算生意場的錯綜複雜，我知道我挺沒志向的。」
秦媽用力握著咖啡杯：「就是說，你不打算回公司了？」
沉默片刻，秦書點頭：「之前我怕你們失望，你們說什麼，我就聽什麼，昨晚奶奶的一些話倒是提醒了我，做自己最好的自己，別為了任何人改變最初的自己。」
她鼓足勇氣：「我現在就想按照自己的心意過一回自己，不想順著你們給我規劃好的既定人生模式來，那樣我感覺我是替別人過人生。
不管是大人物還是小人生，各有各的精彩，只要認真了，不管是千年雪蓮還是路邊雛菊，一樣讓人著迷。」
又是長久沉默。
秦媽克制著自己沒說話，把杯子裡的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喝下去，「改天我們有空再聊，我回公司還要開會。」
秦書知道，媽媽是真的生氣了。
望著媽媽離開的背影，她很久都沒回過神。
韓沛還沒來，秦書又續了一杯咖啡。
心裡煩躁的慌，她給方慕和打了電話，把情況跟他說了說。
方慕和笑：「嘖，你有勇氣跟你媽媽說不，讓我刮目相看，不錯。」
「行了，別調侃我了。」
秦書沒心情跟他鬥嘴。
方慕和：「沒調侃，我是真的替你高興，那個媽生你氣了，你還不是還有個媽麼？
我這個媽支持你。」
秦書發愁：「我還沒跟韓沛說，我不想到他那邊工作，我是真的管理不來，也不想學，不感興趣，要是他介意我現在的工作，我換一家投行。」
方慕和：「我覺得韓沛應該會理解你。」
秦書想了想：「等項目結束我再找他說這事，現在要說，他還以為我拿這個要挾他在項目上讓著我。」
咖啡館窗外，秦書看到了韓沛的車，「先不聊了，韓沛來接我了。」
收了電話，她拿上包離開。
到了汽車前，沒繞到他那邊，直接打開副駕駛那側的門坐上後排。
韓沛轉臉看她：「到我後面坐。」
秦書抱著副駕駛的椅背，故意道：「不能，咱們現在要保持距離。」
韓沛笑，伸手：「過來。」
秦書把手給他，這才移到駕駛座後面的位置。
韓沛看著她：「做你們這行的，這個項目是合作方，下個項目就可能是對立方，你還沒適應？」
秦書：「適應，但這回不一樣。」
她說：「我就怕到時候因為一個項目，傷了我們的感情。
你也知道方慕和對我來說，跟家人無異，你現在也是我的家人，你說……」
她嘆口氣：「我想你贏，也想方慕和贏。」
韓沛拇指蹭著她的臉頰：「以後不管遇到什麼，別互相埋怨，及時說出來。」
秦書點頭：「嗯。」
然後把腳抬高：「看一下。」
韓沛微怔，「專程回家拿了襪子？」
秦書心道是我早就裝包里的，可還是撒了個小謊：「嗯，是不是很聽話？」
韓沛斜側身，把她攬過來，親著她：「以後我每天提醒你穿襪子，忘了穿也沒事，我在車上給你備著。」
沒想到她那麼自覺，主動穿上襪子，他竟然一陣欣喜。
他不能要求她太多，她能這樣他已經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