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江嫣顫顫巍巍的抬起頭看向他。
江止心裡升起期待,可江嫣依舊死死的咬著唇,眼裡滿是警惕。
江嫣不知道為什麼整個人突然對她轉變了態度,可她記得,前兩天江止把她狠狠的推開,讓她不要搶走他的媽媽。
外婆說知人知面不知心,直覺告訴她,江止不是好人。
好半天,房間裡的空氣都要冷得凍成冰了,江止也沒見她開口,只能無奈妥協。
恰巧此時夏榆在門外喊著吃飯了,江華宇也回來了,見狀,江止只能先帶著江嫣先出去。
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講。
雖不知他為何會到這個奇怪的地方,也不知為何會在這遇到江嫣。
既來之,則安之。
至少他知道,他護住了江嫣,沒讓她受傷,至於疫病,沈淮之能妥善處理好。
他和江嫣一起坐在餐桌上開始吃晚飯了,若不去計較太多,表面上也算是一家人其樂融融。
就當他再一次選擇逃避了吧。
……
京城,城外。
忙碌了一天到晚,可算是能休息了。
無論是大夫還是侍衛,心中都累極,要守著災民不能進城,就意味著他們也不能進。
完全與災民同吃同住。
宋從簡日日施粥倒也博了個好名聲,也不知道是忌憚沈淮之還在,還是被江嫣的冷臉嚇退,總之是沒再像從前那般糾纏不清。
夜已深,看著也不像是會出什麼大亂子,大家才陸陸續續進帳篷歇下。
沈淮之今日才來,畢竟是朝廷重臣,即使他沒說什麼,也無人敢怠慢,給他安排了單獨的帳篷。
好巧不巧,就在江嫣和白欽瀾旁邊。
經過他們時,沈淮之目不斜視,將他們視為無物,全然不像之前那般,總是陰著臉問他們江嫣在哪。
這對他們來講,也倒是一種解脫。
入了帳篷後,四處靜悄悄的,萬籟俱寂。
端放在一旁的那個木盒顯得格外的刺眼,在江嫣心裡怎麼都揮之不去。
白欽瀾見此,又何嘗不知她心中的糾結,歸根到底還是打不開心結罷了。
他上前,拿起那個沉甸甸的木盒,一隻手遞給她,一隻手為她理好額前有些散亂的碎發。
「嫣嫣,看看吧。」
聲音很小,小的只有兩個人聽得到。
江嫣垂放在衣擺兩旁的手動了動,終是不再猶豫,接過木盒。
解開暗扣,打開蓋子,慢慢的一整盒信,幾乎要裝不下了。
每個塑封上都寫了江嫣親啟的四個字。
看得出寫信的人很珍重,可無一例外,沒有一封信被打開過。
白欽瀾將江嫣扶到床榻坐下,熄滅了其餘的蠟燭,只留一盞黃豆大小的燭火。
堪堪能照亮手中的信罷了。
從最底下的開始看。
還是三年前江止在江南寫的那一封。
講了些在江南的事,又叮囑她遇到難事便去尋沈淮之和太子。
結尾只有一句話。
為兄一切安好,勿念。
很簡短,就如同江止整個人一般利落果斷,絲毫不拖泥帶水。
一張張打開,信都很簡潔,幾乎沒有講什麼多餘的事。
可第四封很顯然和前面的不同,日子隔了很久,字跡也變得大不相同。
若是前面有著穩重中帶著些凌厲,那之後的字跡便處處透著蒼勁和疲態。
信也變得越來越長。
幾乎包含了府上的每一件小事。
有說他未曾處罰竹青竹鸞。
也有說阮嬤嬤很想她。
更有說他看了她解的棋,很厲害。
信很多,江嫣一封封打開,耐心的一字一句看完。
直到最後一封。
吾不配為兄,只願吾入無間地獄,也好過孤寂在世。
積攢了三年的信,終於等到了真正能打開它們的人。
「師兄。」
江嫣看著最後一段字,輕聲喚著。
屋子裡只有一盞小小的燭火,他們整個人都藏在黑暗中,白欽瀾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緒。
「師兄在。」
他一隻手在嫣嫣背上溫柔的安撫著,可是手底下的人卻異常平靜。
「我不恨他了。」
話很輕,可兩個人都聽得清楚。
就像是原本扎心頭的一根刺,疼的習慣了,便以為不在意了。
可有天那根刺自己掉出來了,才發覺什麼是真正的釋懷。
「我不恨他了,師兄。」
將打開的信一張一張折好,端端正正的放回到木盒,再將木盒放到最隱蔽安全的地方。
將頭轉到一邊,無人能看清她的神色。
「我不願他入無間地獄,若是可以,願他下一世投個好人家,當個好兄長。」
看了信又有什麼還不明白的呢?江止也重生了。
只能說他們天生沒有緣分,兩世皆是遺憾。
上一世是她渴望兄長的關懷。
這輩子他想要彌補幼妹受過的傷害。
終究是一場空。
白欽瀾熄滅了最後一盞燈,輕輕握住嫣嫣的手,不再去想她臉上有何神情。
即使再親密也要留有一定的尊重。
一隻溫暖的大掌輕輕包裹住她纖細的手,擁著她躺在榻上。
帳篷是臨時搭起來的,床榻極小,兩個人躺在挨得極近,此時倒也讓人感到安心。
江嫣一隻手緊緊的拽著師兄的衣襟,江止死在她面前的衝擊太大。
一閉眼便是他臨死前看著她的目光。
他認出了她,他在叫她別怕。
前兩日的噩夢在今晚消散,緊張的心也逐漸放下。
一夜無夢。
……
月光高照,另一邊的沈淮之卻遲遲未眠。
感受到身旁的燭火熄滅,他也沒能有任何反應。
方才的動靜他什麼也沒聽到,也不屑於去聽。
月光撒在他臉上。
自江止死後,前世的那個他再也沒出現過。
那個他愛江嫣愛的如痴如狂,愛的不顧一切。
他也愛,可他不能這麼做。
半輩子忠於君忠於國。
維護著所謂的道義,忠誠,護在君王身側,為了天下蒼生,瑀瑀獨行。
世人眼中的光風霽月的權臣。
自小習得的詩書禮儀。
年少時立下的凌雲之志。
都成了束縛著他的枷鎖,讓他一言一行只能在方圓之中。
即使回看那人的記憶,他的下場並不好。
甚至是令人唏噓。
「所以你在期待些什麼?」
消失的那人在突然出現腦海中,突然問他。
「所以你到底在期待些什麼?」
「你想做的我上輩子都做了,可我得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