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些什麼?
沈淮之捫心自問,他不知道。
可那人卻語氣變得更加癲狂,「別期待了,這一世你只需要找到江嫣,然後帶著她遠離朝堂,這樣就夠了。」
沈淮之不語,甚至徑直閉上了雙目,對他的話熟視無睹。
直到腦海中的聲音逐漸遠離。
然後再默然的睜開眼,看著窗外的月亮。
人生在世,本就沒什麼好期待的。
不過是勤勤懇懇完成自己的職責,不愧於心。
然後願心底的人…喜樂康健。
就如同他本人,在父親眼裡是困住心愛之人的工具,在母親眼裡是仇人的孩子。
本就不該得到好下場。
沒什麼好期待的。
月色如華,沈淮之如同一具孤寂的石像,眸中的光像是被掠奪了一般,空洞死寂。
……
清晨。
眾人在一聲聲慘叫中驚醒。
大夫們連忙趕出去看,江嫣因為要偽裝自己慢了一些。
僅僅一夜,就多了數百個前來的災民。
且大部分,潰爛已經蔓延到了臉上…
數百個面目猙獰,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的人,衣衫襤褸的站在城外。
好些已經連站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在地上翻滾著慘叫。
侍衛將他們安排到空餘的草棚子裡,太醫們挨個查看,只能連連嘆息。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病情還算好的女子,看著神志也算清醒,太醫問她。
「你們在何處染疫?又是何時開始犯病的?」
那女子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死死的拉住太醫的袖子。
眼裡求生的欲望太過明顯,導致她的語氣十分焦急。
「我們都是在家鄉發現有傷口後,便著急的一起結伴到京城來,本來…本來還沒什麼事的,可就昨晚,大家想著快到京城了,便連夜趕路。」
「當時心裡高興極了,到了京城我們就有救了,可就是昨晚,那些人的傷口從手上,腳上,爬到了全身。」
「好可怕,好可怕,大夫,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而下一秒,那女子腿上的傷口肉眼可見的開始蔓延,從腳踝爬到了褲腿里。
眾人驚怕。
「這是為何?此病來勢洶洶,有人從染病開始傷口便沒蔓延過,有人一息之間瞬間病發,這是為何?」
也許是眼前的場景太過震撼,一時間無人回話。
剛趕來的江嫣恰好見到這一幕,腳步一頓。
或許,她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她一把上前,將那女子的褲腳撕開一道小小的口子,一隻手摁住潰爛向上蔓延的趨勢。
那接連腫起的水泡像是找不到頭腦一般,去路被人堵住了,竟隔著皮肉開始橫衝直撞。
想要突破出一個口子。
江嫣一手執匕首,在那人腿上劃了一刀。
下一刻,一條幾乎透明的長蟲像是終於找到出口一般,鑽了出來。
失去了人體內血液皮肉的溫暖,那長蟲掉落在地上,深冬之下,翻滾幾圈,便蜷成一團,不過幾息,便變得渾身僵硬。
那女子腿上的傷口還留著血,可潰爛卻沒再蔓延。
「是蟲子!」
眾人驚呼。
方才那畫面實在是不太好看,說是噁心也不為過。
江嫣幫那女子包紮好傷口,其實望了一眼那些病人。
「天冷了,蟲子要過冬,便要找到溫暖的地方才能活下去,怕是起先只在一些牲畜身上寄生,可牲畜被人吃了,於是蟲子又跑到人身上去了。」
「所以,只要沒有吃那些牲畜的人,便不會被傳染。」
聽到江嫣這麼講,有太醫似懂非懂。
「那為何有些人發病如此之快?」
江嫣看了那人一眼,繼續解釋道。
「若是宿主安分些,那蟲子也是想待在個地方過了冬便走,可只要宿主情緒激動,血管擴張,蟲子感覺到氣溫升高,便以為春天來了,急切的想找個出口。」
「而等潰爛蔓延到臉上時,這個大腦都已經被蟲子吞噬完了,那便是無力回天。」
即使聽不懂什麼叫血管擴張,可大概意思大家還是聽懂了。
「竟是如此!」
江嫣這些話不僅僅是對著大夫們說,更有很多災民聽見了。
剛想要開心,便感到潰爛之處陣陣發燙,便立馬強迫自己靜下心來。
可另一些傷口已經蔓延到臉上的人,聽見後,心如死灰。
只能在口中喃喃自語,時不時大怒。
「庸醫!你說的都是假話!庸醫!」
知到解決辦法後,太醫們便開始去著手解決那些潰爛蔓延較小的災民。
可依舊滿臉是潰爛的災民不在少數。
江嫣陷入沉思,倒也不是不能救…
從江嫣方才找到解決疫病的方法開始,沈淮之便有些壓不住體內的那人。
從江止死後,他第一次見那人有如此強烈的反應。
「快,阻止他!否則江嫣就不會出來了!」
「快打開城門,讓他們進去,只要染病的人多,江嫣就不得不現身。」
這一世與上輩子太過於不同。
上一世疫病並沒有人找到解決法子,經過一個寒冬,直到入了春,這疫病莫名的消失了。
可整整一個冬天,死傷慘重。
沈淮之端放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竟開始輕輕顫動,若是再帶著此地,定會露餡。
便轉身開口吩咐他身旁的將領。
「全力配合太醫救治災民。」
聲音已經有隱隱的不穩,語速很慢,他在極力保持平靜。
那將領也感到異常,便想抬頭去看他。
「大人您…」
可面對他的只有沈淮之拂袖離開的背影。
「我無礙,休整片刻便好。」
看著沈淮之走進帳篷,那將領摸了摸後腦勺,應該是沈大人沒住慣城外的帳篷,怕是昨晚沒休息好吧。
末了,也沒想太多,便去安排侍衛去給太醫們打下手。
這廂,沈淮之剛進帳篷,一時間穩不住修長的身軀,竟單膝跪下,要靠一隻手撐著才勉強穩住。
胸膛劇烈起伏,一陣頭暈目眩。
再抬眼,眸中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