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琦和蒯越,這兩個人都是聰明人,聰明人跟聰明人說話,一般都不會太累,因為他能夠猜到彼此想要什麼,更能掂量出對方有沒有能力滿足自己的需求。
劉琦一方想要劉表安全上任荊州刺史,坐領荊襄。
蒯家和蔡家想要的是家族繁榮昌盛,得到更多的資源,如果可以,原先的荊州五大宗族最好能夠變成荊州兩大族。
蒯越敢來見劉琦,就說明他們不認可其他三族的計劃,跟著他們一起胡鬧的結局註定是覆滅。
劉琦篤定地對蒯越道:「琦之所以料定先生此來是為助我,實是因眼下荊州五大宗族中,有些宗族不計後果,欲行悖逆之事,蒯蔡之中,不乏智者,定知此乃取禍之道。」
蒯越見劉琦說的誠懇,也不藏著掖著:「正是如此,蒯某此來,便是代兩家主稟明掾史,蔡蒯兩族皆大義之士,劉府君若來荊州,蔡蒯兩家願支持劉府君上位。」
蒯越此言,算是向劉琦表明了兩家支持劉表的態度,按常理已是足夠,但劉琦希望他們能夠付出更多。
但要別人付出,就想要許諾以回報。
」果然一門豪傑,這荊楚宗族,若是由蔡蒯兩家統領,哪有今時之亂?」劉琦故意出言試探。
蒯越笑了笑,道:「可惜荊州五大宗族並立,已有多年了……唉。」
這一聲「唉」,內容極為複雜,涵義頗深刻。
劉琦將身子微微向前探去:」愚以為,漆盤中的肉只有那麼大一塊,如果想要吃更多,那就只有減少狼的數量,別無他法。」
蒯越的眼睛微微眯起。
「掾史如何就把吾等宗族比作狼了?」
劉琦暗道我本意是想把你們比喻成狗,可就怕你們不樂意。
「劉府君受任於朝廷,乃是一虎,然獨虎難斗群狼,若想虎嘯山林,非得有狼輔之不可。」
蒯越聞言哈哈大笑,道:「劉掾史是個妙人!虎嘯荊州?不錯!依蒯某看來,今董卓進雒陽行廢立,諸郡牧守在袁氏號召下捋臂磨刃,北方形勢漸亂,荊州之地日後便是大漢的豐樂之土,劉府君若能穩坐荊州,北望天下,則進可攻退可守,定成大器!」
劉琦正色道:「當此時節,若蔡蒯兩族能助劉府君成事,剪除內患,翌日府君必不相負,當以荊州軍政大事相托,蔡蒯兩家也當為荊州望族之首。」
人無利而不往,蒯越聞言自然是意動的。
但劉琦這話若由劉表當面對蒯越說出,蒯越必會應允。
但眼下令他疑慮的,是跟他說這話的是一個小小的掾史,他如何能做得了劉表的主?
蒯越思來想去,還是客氣的拒絕:「某代表蒯氏和蔡氏,在此立誓,必會支持劉府君上位,這一點還請掾史放心,至於平定荊州宗族內患……」
說到這的時候,蒯越露出了一個無奈地笑容:「蔡蒯兩家僅是宗族,又非郡守牧守,冒然行之豈不僭越?掾史還是另尋高明吧。」
劉琦心中感嘆:果然如此。
我目下的身份、官職和聲望還是遠遠不夠,達不到讓這些有門第的士族對自己傾心信服。
果然,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啊!亦不可沒有聲望!
只是眼下的情況,權力於自己而言尚不能一蹴而就,但聲望一定要藉機來刷!
平定荊州宗賊,勉強算是一個刷聲望的好機會,只是不知這聲望是正面還是負面的,不過無論正負,都絕不能錯過!
劉琦攥了攥拳,罷了!該冒險的時候就得冒險。
既想搏出功名權勢,就不可能永遠將自己置於安全之境。
下定決心之後,劉琦果斷的開口了。
「吾父在雒陽時,曾置書於我,言若要平荊州內患,非蔡蒯不可!先生不應我,這荊州怕是便永無寧日。」
蒯越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問道:「令尊是……?」
但話一出口,便見蒯越身軀一顫,想通了個中關鍵。
「難不成你是……?」
「山陽高平人劉琦,原任巨野縣尉,現為刺史掾史,至於嚴君,正是新任刺史劉景升。」
蒯越再是聰慧,也沒想到劉琦居然會是這樣的身份,楞在了當場。
侍立在劉琦身後的劉磐,揪了揪劉琦的後衣,詫異道:「堂弟,你如何把自己身份給賣出去了?」
劉琦一伸手,指向劉磐道:「這一位乃嚴君之侄,亦吾從兄,家伯之子劉磐,此番與某一起共同來荊州謀事。」
劉磐面容僵硬。
「甚好,把我也賣了……」
蒯越心中猶如驚濤駭浪。
他千算萬算,也沒有想到劉表派來荊州打前哨的人,居然會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事關重大,他相信劉琦不會用這樣的事騙他。
蒯越在心中重新審度劉琦,算計了起來。
「敢問公子,家中兄弟幾人?」
劉琦淡淡言道:「嚴君平生只有一妻,家母潁川陳氏,許縣三君文范先生從女,吾有一妹兩弟,皆同母所生。」
居然還是嫡長!
這說明什麼?
嫡長子於一族之中何等重要,自是不言而喻,也是掌管一族者最器重之人。
劉表讓劉琦來冒險,想來是他顧及八俊八顧聲望,愛惜羽毛,自己不願意出面,全權委託於其子處置!
蒯越心中翻來覆去的琢磨……最終認定,此子確有資格代表劉表了!
嫡子既至,想來在處置完荊州宗族之前,劉表應不會露面。
想到這,蒯越站起身,鄭重地衝著劉琦長作一揖:「蒯越見過少君,適才言語冒犯處,還請少君恕罪。」
劉琦亦是急忙起身,雙手虛扶道:「異度先生勿要如此,我將真實身份告知先生,便是相信先生,視先生為自己人,劉琦這條性命從這一刻起,便握於先生之手了。」
劉琦頓了頓,指著劉磐道:「我堂兄的命也是。」
劉磐臉上的肌肉略有抽動。
真是好兄弟……
蒯越忙道:「不敢,蒯氏與蔡氏一族忠於府君與少君,必將竭盡所能,助府君與少君成就大事,少君有何吩咐,只管直言。」
既然知曉了劉琦的真實身份,那眼下就沒必要藏著掖著,待價而沽有時容易適得其反,若劉表真是託付大事於嫡子,那跟這樣的年輕人合作辦事,所得利益或許會比直接與劉表直接合作要豐厚的多。
蒯越心思縝密,瞬息間便想通了個中利弊。
劉琦也不藏著掖著了,道:」先前我在宜城散播謠言,是情非得已,但卻試出了張氏、蘇氏、貝氏均悖逆之賊,而蔡蒯兩家則可托大事!蘇,貝,張三家罪孽深重,不除不足矣平民憤,還請異度先生助我成事!還是那句話,事成之後,我父子必以蔡、蒯兩家為宗族之首,同治荊州。」
這話在劉琦沒表露身份前,蒯越絕對是不屑一顧的,但如今劉琦表明了身份,蒯越想不信也不行。
劉表派嫡長子前來荊州,必然是要他處理一些自己不方便處理的事情,不然派他來意義何在?
若如此推算,眼下幫劉琦,便等同於在幫劉表了!
蒯越的推測不無道理,但他做夢也想不到,劉琦是自作主張來荊州的。
蒯越想了許久之後,道:「亂世需用重典,眼下荊州局勢混亂,宗賊貪暴,利用各家勢力,禍亂一方,不過若想要對付他們,卻也不難——蘇煥、貝羽、張方等人,皆無謀之輩,其麾下雖眾,但只要擒賊擒主,便無需大動干戈,一戰而定!」
劉琦的微笑道:「異度先生的意思,是擺鴻門宴?」
「兵不厭詐,此法最為妥當,少君來臨沮收攬猛士,不也是作此打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