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閱讀
溫瀛念完書,來正院與凌祈宴請安。
剛走進院門,就聽見陣陣丫鬟的嬌笑聲,他停下腳步,站在廊下看了片刻,凌祈宴用黑綢布蒙了眼,正與十數個婢女在院中嬉戲玩鬧。
每捉住一個就又是揉手又是捏臉地猜名字,猜中了再在臉上親一口,大方地賜下金銀首飾、胭脂水粉,惹得那些丫鬟們嬌聲笑語不斷。
溫瀛暗暗皺眉,走上前去。
江林見到他過來,原本想與凌祈宴通傳一聲,想想又算了,沒有出聲。
那些小丫鬟們看到溫瀛,都下意識地避開身,給他讓出道。
凌祈宴笑嘻嘻地撲上來,將溫瀛抱個滿懷,嘴裡沒個正經:「捉住了,來來,給本王摸摸!」
不安分的爪子捉著溫瀛的手捏了兩下,凌祈宴唇角的笑愈發上揚,再摸上他胸膛,又揉又捏,溫瀛一動不動,靜靜看著他,由著他摸。
待凌祈宴的手撫上他的臉,拇指腹揉.弄起他的唇瓣時,溫瀛才抬手,扣住凌祈宴手腕。
凌祈宴貼近溫瀛懷裡,在他耳邊輕吐氣:「窮秀才,你也想拿本王的好東西?」
溫瀛收緊捏著他手腕的力道,凌祈宴一聲低笑,一口親在溫瀛臉上,柔軟的唇擦過他面頰,溫瀛的眼睫動了動,凌祈宴已笑吟吟地扯下黑綢,漂亮的桃花眼裡盛滿明亮笑意,正笑瞅著他。
溫瀛斂眸,規矩地與凌祈宴請安。
在正院這裡用罷晚膳,凌祈宴沒讓溫瀛走,留他下來給自己出主意:「下個月陛下萬壽,你幫本王想想,該送什麼壽禮討他老人家歡心。」
每一年皇帝萬壽,他們這些皇子都要送禮,小時候還好,隨便寫幾個壽字抄幾篇孝經就能打發,自從凌祈宴出宮開府,這每年的壽禮就成了他最頭疼的事情,太馬虎了顯得敷衍,太貴重了皇帝又要說他奢靡,怎麼都不討好。
溫瀛想了想,問:「殿下知道太子打算送什麼嗎?」
凌祈宴撇嘴:「前幾天聽本王那六弟提了一嘴,他去東宮玩,聽到老二說打算送一副萬里江山圖,早半年就找了隱居江南的名家在畫了。」
到萬壽節那日,諸皇子送禮,最出風頭的必然是太子,不過那是太子,其他人本也不會跟他爭就是了。
「殿下自己有什麼想法?」
「本王要有想法還需要問你?實在不行,就再送對玉如意唄,反正去年也是送這個。」
溫瀛不贊同道:「為陛下祝壽,貴在心誠,殿下送對隨處就能買到的玉如意,難怪不討陛下歡心。」
凌祈宴不高興地踢他一腳:「本王讓你給本王出主意,不是給你機會擠兌本王。」
溫瀛按住他的腿,將茶盞遞過去,示意他稍安勿躁,與江林道:「能否麻煩江公公叫人,給學生準備幾樣東西來?」
凌祈宴聞言好奇問他:「你要做什麼?」
溫瀛交代完江林,問凌祈宴:「殿下可聽說過南邊有一種叫做米雕的手藝?」
凌祈宴不解。
溫瀛與他解釋:「米雕最早是邕州某縣的一個讀書人弄出來的,他將字刻在米粒上,考試時帶進考場用以作弊,後頭被人發現,自那以後科考就不再讓帶生米進考場,那個讀書人斷了官場路後,就靠著這門米雕的手藝養家餬口,日子過得還不錯。」
……這也行?凌祈宴有一些無言:「這跟本王的壽禮有何干係?」
「殿下若是能親手將百壽字雕在米粒上獻給陛下,這份心思,足以表達殿下對陛下的一片赤誠孝心,陛下想必會高興。」
凌祈宴想想覺著,好像確實可以?
江林很快帶人將溫瀛要的東西找齊全,顆粒飽滿的貢米、幾樣精巧的工具,和舶來的放大鏡。
凌祈宴懷疑地瞅著溫瀛,就見他一手用鑷子夾起粒貢米,一手捏著硬針,沾了墨汁,從容刻字上去。
溫瀛的手十分穩,不消半刻,就將刻好字的米粒擱到了凌祈宴面前案上,示意他拿起放大鏡看。
凌祈宴握著放大鏡細瞧了瞧,竟當真是個篆體壽字。
凌祈宴嘖嘖稱奇,溫瀛告訴他:「這只是第一道,後頭還要再上兩道色,手藝了得的,這一粒米上就能刻下百壽字,殿下初學這個,一粒米上刻一個字就行。」
凌祈宴揚眉:「你怎知道這些?你先前說這東西最早作科考舞弊用的?你這小三元案首總不會是這麼來的吧?」
溫瀛淡道:「早十年,生米就再帶不進科考考場了。」
「那你這都是跟誰學的?」
「從前在縣學時,聽去過南邊的同窗說過這個,覺得有意思就試著自己摸索出來的。」
這還能自己摸索出來?凌祈宴心道這窮秀才會的東西還當真不少。
他隨手拿起粒米,學著溫瀛的,用鑷子夾住,再捏住針。
一刻鐘後,毓王殿下將手裡的東西一扔,攤開兩手:「這也忒麻煩了,本王學不會,你幫本王雕吧,雕好了本王賞賜你些好東西。」
溫瀛提醒他:「殿下,這是您的孝心……」
「行了行了,別說這些有的沒的,父皇又不知道不是我雕的。」凌祈宴渾不在意。
「那殿下也得跟著學生學會了,萬一穿幫了總歸不好。」
凌祈宴嘴裡「嗯嗯啊啊」敷衍著答應,但沒動手,只支著下巴笑看著溫瀛,隨口感嘆:「你說你要是本王,那就是文武全才,還懂得花心思討長輩歡心,肯定人人都喜歡你。」
溫瀛繼續幫他雕字,沒有抬眼:「學生哪有殿下這麼好的命。」
「說的也是,」凌祈宴說了兩句又不安分,去摸溫瀛的手,「可你現在也不差啊,跟了本王,本王對你不好麼?」
溫瀛的目光從凌祈宴跳來跳去的手指上挪開,皺眉看向他:「殿下再如此,學生不刻了,您自己刻?」
凌祈宴悻悻撤開手:「你這人真是,一點不解風情。」
溫瀛低了頭,專注手中的活,不咸不淡道:「比不上殿下,成日裡左擁右抱、遊蕩花叢,自是懂這些。」
……這話聽著怪酸的。
凌祈宴「嘖」了一聲:「本王跟那些丫鬟玩兒,你還吃味了?看不出來啊你?」
「不敢。」
凌祈宴心中得意,愈發高興,順嘴問他:「說起來,你的生辰是哪日?」
「臘月廿二。」
凌祈宴聞言有一點意外:「辛丑年臘月廿二?」
「嗯。」
凌祈宴一拍桌子:「你竟與本王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溫瀛抬眸,見凌祈宴不似說笑,亦有些詫異,凌祈宴追問他:「你是什麼時辰生的?」
「丑時三刻。」
「本王是申時二刻,那你還比本王早半日出來,窮秀才,你與本王果真有緣,不若你與本王拜把子,結為異姓兄弟……」
凌祈宴胡言亂語尚未說完,就被溫瀛打斷:「殿下說笑了,學生這樣的,哪敢跟殿下拜把子。」
凌祈宴自然也只是隨口胡扯,讓他真紆尊降貴跟個窮秀才拜把子,就算他樂意,他父皇都不會樂意。
不過他還是十分高興,越看溫瀛越順眼,見溫瀛這會兒工夫,又雕出三個字,愈發覺得該賞賜他些什麼。
想了想,凌祈宴道:「之前本王從宮裡得了兩張上好的銀狐皮,賞你一張,要麼?正好天冷了,你做衣裳也好,做毯子也好,都用得上。」
「不必了。」溫瀛直接回絕,他聽江林提過一嘴,其中一張皮子是太子送的,他並不想要。
凌祈宴以為他又不識抬舉了,臉色一變剛要罵人,溫瀛卻道:「殿下若當真想賞賜學生,不如將您時常戴在大拇指上把玩的那個扳指,賜給學生吧。」
凌祈宴一怔,差點氣笑了:「本王的扳指?你小子倒是敢獅子大開口,盡挑好東西,還盯上本王這扳指了。」
他時常戴的那枚綠翡翠扳指,也是從太后那裡討來的貢品,色澤純粹飽滿,是枚極品。
凌祈宴沒想到溫瀛會與他討要這個,若是換了別人,他還捨不得給,不過嘛……
「行,你喜歡,本王賞你就是。」
凌祈宴痛快地吩咐人去將東西取來,親手遞給溫瀛:「送你了。」
溫瀛接過,握在手心裡摩挲一下,收入懷中。
凌祈宴見狀問他:「要了怎麼不戴?」
「太貴重了,學生不敢戴,戴了便是僭越了,收著吧。」
凌祈宴嗤笑一聲,隨便了他。
入夜,伺候了凌祈宴更衣梳洗,待他躺上床,溫瀛幫他放下床帳,正要走,凌祈宴的手自紗帳中伸出,攥住溫瀛的,輕揉了揉他手心。
溫瀛回捏住他的手,低聲道:「殿下睡吧,明早學生再來與您請安。」
凌祈宴懶洋洋帶笑的聲音自紗帳後傳來:「真要等秋闈之後啊?」
「殿下答應了學生的。」
凌祈宴心癢難耐,又揉了他幾下,將溫瀛的手拉進來,一口咬在他手腕處。
凌祈宴下口不輕不重的,溫瀛看不清楚帳中人的表情,只覺著像被貓兒咬了一口,他下意識地蹙起雙眉,再緩緩舒展開,沒有抽出手。
戌時末,溫瀛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尚無睡意,攤開的書冊在燈下,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手腕上的那道牙印子清晰可見,他的手裡始終摩挲著那枚翡翠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