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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第49章 我討厭你

2024-08-28 13:16:45 作者: 白芥子
  這一年年底時,朝中發生了兩樁大事,先是毓王凌祈宴突染風寒暴斃,倉促下葬,再半月,皇帝下旨,認回了養在民間二十年的另一位皇嫡長子,賜名祈宵,告太廟改玉牒,大赦天下。閱讀

  同日,皇帝親手為已滿二十的皇長子凌祈宵加冠,封旒王,並分封諸子。

  前朝鼓樂喧天、歌舞昇平,寧壽宮裡卻是一派冷冷清清。

  凌祈宴坐在太后跟前腳踏上,長發披散,由太后親手為他梳頭束髮。

  太后手中捏著梳子,一下一下梳著他的長髮,喃喃念道:「一眨眼,祖母的宴兒都這麼大了,好似宴兒還是一點點大奶娃娃時的事情,祖母都清楚記著,竟就過了這麼多年了。」

  「宴兒小時候可調皮,最喜歡與祖母撒嬌,倒是個好哄的,每回不高興了,拿那些亮晶晶的金玉之物哄一哄你,你這小娃娃一準破涕為笑。」

  「你啊,什麼都好,就是不愛念書,從小就在學堂里坐不住,要不然……」

  太后的話頓住,又一聲嘆息,也幸好這孩子不愛念書,是個沒什麼出息的,若真被立了太子,身份揭穿,只怕當真活不了了。

  凌祈宴安靜聽著,始終沒吭聲。

  那日的事情後,太后大病了一場,皇帝終於點頭答應,留了他一條命。

  這半個月,他一直住在這寧壽宮的偏殿裡,太后嘴上說著不會像從前那樣待他,但他感覺得出,祖母依舊是疼他的,跟以前一樣疼他。

  可他也知道,這寧壽宮裡,終非他的歸處,他遲早還是要走。

  束起頭髮、戴上玉冠,凌祈宴轉回身,趴到太后膝上,久久不語。

  太后撫了撫他蒼白無血色的臉,問他:「今日宴兒生辰,想要什麼生辰禮?」

  「……不要了,多謝祖母。」

  「要的,我叫人去開庫房,你想要什麼自己去挑。」太后心裡不好受,從前每年的生辰,這個孩子一準纏著她各種討要東西,如今卻只說「不要了」。

  凌祈宴不肯再說,也不肯去,太后無法,只得吩咐幾個嬤嬤並太監,去幫他挑些東西來。

  「祖母一把年紀了,這些東西留著也沒用,你能用得上的就都拿去吧,等過完這個年開了春,……你就去南邊吧。」

  凌祈宴抬眼,太后與他點點頭:「前回不是說想去江南嗎?祖母叫人幫你在那邊都安排妥了,會有人護送著你過去,去了那邊也會有人一直照顧你,你舅公家就在那裡,你要是缺了什麼,就去你舅公家裡要,我都與他們說了。」

  「你舅公家跟你差不多大的兄弟姊妹有不少,你跟他們玩不會悶的,等再過個半年一年的,就讓你舅公幫你在那邊挑門親事。」

  太后說著,心下稍稍寬慰了些,她娘家就在江南,凌祈宴去了那邊,自有人幫著照顧他,當年那位高僧說的三年和命里還有波折,原是指這個,如今毓王凌祈宴已死,無妻兒子女的那個必不是現在的他。

  他是有福報之人,日後總能過得順遂太平、長命百歲,高僧當年說的這些,定然都會靈驗。

  凌祈宴從木愣中回神,小聲應下,與太后謝恩。

  「祖母答應了會護著你,就會一直護著你,」太后又摸了摸他的臉,遲疑再三,問他,「宴兒,你去了外頭,得改名換姓,你願意與祖母姓嗎?」

  太后想著,最好就讓她娘家侄子收了這個孩子做養子,如此一來凌祈宴成了她兄弟的孫子,有她娘家護著,日後必能無虞。

  沉默半晌,凌祈宴低了頭悶聲道:「我想姓溫。」

  太后一愣,慢慢紅了眼眶:「好,姓溫也好,……該姓溫的,是祖母想岔了。」

  那位本分善良的溫獵戶,當年不但收留了身懷六甲的沈氏,使她能平安生產下孩子,其後更是一手養大了溫瀛,他如今人已故去,再如何,她都不能搶了於他們皇家有恩之人的孩子,叫人斷了香火。

  「……你願意姓溫,也是好的。」

  聽到凌祈宴說要姓溫,太后雖有擔憂不舍,更多的卻是欣慰,至少這個孩子並非那一昧貪圖榮華富貴之人,在世家養子和獵戶兒子間,他還是選擇了他本來的身份。

  凌祈宴不知該說什麼好:「……祖母不要傷心了。」

  「祖母不傷心,」太后斂了心神,臉上擠出笑,安慰他,「姓溫也沒什麼,去了南邊你舅公他們照樣會將你當做自己的孩子,我叫人給你安排的宅子,離你舅公府上不遠,你要記著與他們多走動走動,不要生分了。」


  凌祈宴聽話點頭:「祖母叮囑的,我都會記著的。」

  興慶宮。

  朝會之後,眾朝臣走出殿外,一個個都恍若做夢一般,雖皇帝新認了個兒子的事情早已傳遍整個上京城,但今日正式下詔後,依舊叫許多人沒有實感。

  再一想到這位新殿下從前還考中過上京解元,後又投軍親手手刃了刺列部汗王,無不遺憾,陛下另外那十幾個兒子,包括皇太子,加一塊都比不上這一個本事,他怎就沒早幾年被陛下認回來呢。

  那番什麼雙生子、高僧批卦的說辭壓根沒人信,哪有一個回來另一個就暴斃這麼湊巧的事情,這段時日京里已私下流傳開這狸貓換太子的故事,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只沒人敢拿到檯面上說而已。

  大殿裡,皇帝看著及了冠越發出類拔萃的兒子,同樣有一肚子的遺憾。

  上回的事情後,他對凌祈寓那小子是越發的失望,他實在沒想到,對著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那小子都能生出不倫的心思來,他的太子怎麼就長歪成了這樣,再看到那小子被凌祈宴弄得快破相的臉,愈是沒好氣,這段時日一直將之禁足在東宮裡,不許出來。

  可僅僅是這種事情,他也不能就這麼廢了太子,這檔子醜事,他壓根沒臉往外說。

  壓下心頭那些對凌祈寓的不滿,皇帝用力拍了拍溫瀛的肩膀:「從今日起,你跟著入朝堂聽政吧,你如今已有了王爵,年歲也不小了,朕要好好想一想,給你挑門好的親事,早日成家,待大婚之後,再從宮裡搬出去開府。」

  皇帝說著又不十分不是滋味,他的其他那些兒子,年滿十六的幾個都已成婚,東宮裡頭連孩子都有兩個了,這最有本事的長子,流落在外這麼多年,卻至今孑然一身,他必得給他這個兒子挑門頂頂好的婚事補償他。

  溫瀛沒有多說,與之謝恩。

  從興慶宮出來,他又去了鳳儀宮。

  這半個月他每日都會去鳳儀宮一趟,與沈氏請安,沈氏也被禁足著,對他一直不咸不淡的,想來是他將鳳儀宮派去的人冷落不用,卻更看重太后給的人,叫沈氏生了氣,不願搭理他。

  本也是個半路撿回來的兒子,哪裡來的什麼母子情分,若不能向著自己,這樣的兒子,在沈氏眼裡,便是不存在的。

  明知沈氏在氣惱什麼,溫瀛卻不與她解釋,每日規規矩矩地將該做的做完,叫人挑不出錯就夠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沒在鳳儀宮多待,請完安溫瀛便告退出去。

  凌祈寧跟出來,叫住他,猶猶豫豫地問:「大哥,原來的大哥是不是沒有死?我昨日去寧壽宮請安時,好似看到他了,但祖母不肯說,你之前說他不會死的,你知道嗎?」

  溫瀛的目光沉了沉,回答他:「你知道也當做不知道吧,以後都別再問了。」

  小孩愣神一瞬,明白過來,點頭道:「好。」

  見溫瀛要走,又有些彆扭地問他:「大哥,你從前答應過我,教我玩馬球的,現在還算數嗎?我這幾年有跟人學,可我覺著,他們肯定沒大哥你厲害。」

  那都還是當年的事情了,溫瀛溫聲應道:「算數,等天氣暖和了,你來永安宮找我。」

  小孩歡呼一聲,眉開眼笑,與他道謝。

  傍晚。

  溫瀛到寧壽宮,與太后請安。

  太后又賜了一堆好東西給他,說是給他的生辰禮,溫瀛謝恩過後盡都收下。

  太后看著他這個越發內斂沉穩了的大孫子,倍感欣慰:「祈宵這名字挺好,聽聞是你五皇叔幫你選的,以後你就叫這名字吧,……祈宴他,日後會改姓溫,是他自個主動提的,他的戶籍文書我已讓人去幫他辦了,你養父若是泉下有知,想必能放心了。」

  溫瀛眸色微動,問太后:「祖母,我能否去見見他?」

  太后露出猶豫之色,那日凌祈宴在朝暉殿說過的話,還歷歷在耳,這些日子她老人家只下意識地沒去想而已。

  「……你和祈宴,你們當真是那種關係?」到底沒忍住,太后看著溫瀛問出口來。

  溫瀛淡然點頭:「是真的。」

  太后一時不知當說什麼好,半日,只得嘆息道:「都是年少無知,鬧著玩的,待日後你大婚娶了王妃,他也娶妻生子了,這事便再不要提起了,都忘了吧。」

  溫瀛斂眸,沒再接話。

  偏殿裡,凌祈宴正在用晚膳,聽到腳步聲,撩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又繼續吃東西,還叫人給自己上了酒。


  溫瀛在桌邊坐下,立刻有人給他上來碗碟,他拎起凌祈宴手邊酒壺,給自己斟滿一杯。

  凌祈宴嫌棄道:「你來了寧壽宮,怎不陪太后用晚膳,我特地將機會讓給你。」

  溫瀛將酒倒進嘴裡,盯著他的眼睛,問:「為何不聽太后的,要選擇姓溫?」

  凌祈宴輕哼:「我本來就該姓溫,做太后家的人固然好,可我怎麼好意思。」

  「你會不好意思?」

  聽著溫瀛面無表情說擠兌自己的話,凌祈宴瞬間沉了臉,不想再理他,搶回酒壺,繼續倒酒喝。

  他當然會不好意思,太后已經對他夠好了,他臉皮再厚,再沒心肝,都不能再占這個便宜,給太后娘家人添麻煩。

  溫瀛的目光下移,落到他右手拇指上,那裡戴著一個白玉扳指。

  想到那些叫人不愉快的往事,溫瀛的面色更沉冷了些。

  注意到他的視線,凌祈宴不悅皺眉:「這是太后後來給我的,你別想搶了,太后給我的東西就是我的,我不會再給你的。」

  「毓王殿下還送過多少扳指給別人?」

  一聽這四個字,凌祈宴就知道他又在譏諷自己,愈發不高興:「反正我不會把這個給你,你想要自己去問太后討。」

  溫瀛一個眼神示意,殿中的下人盡數退下,凌祈宴見狀嗤道:「做了皇子王爺的果然不一樣,看看這些人,分明是太后撥來伺候我的,你這還沒開口,就都乖乖聽話了。」

  溫瀛沒理他,不再看他手上那扳指,默不作聲地又倒了杯酒進口裡。

  凌祈宴猶在自言自語,語氣免不得有些酸:「聽說皇帝給你的封號是『旒』?他果真看重你,他應該很想讓你做太子吧?嘖。」

  「我以前就想著你這麼出息,若是當真能連中六元,皇帝說不得會親手為你加冠,結果你雖沒做成狀元卻做了皇子,你的冠禮是不是很熱鬧?」

  「凌祈寓那個狗東西肯定氣死了,那些官員回去一準要嘀咕,你以後沒法過太平日子了,不過你這樣的,本也不甘心就做個王爺,這倒是正合你意。」

  溫瀛忽地問他:「你打算去江南?」

  凌祈宴噎住,更多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與你何干?」

  溫瀛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緒,凌祈宴不由心跳如鼓:「你想做什麼?」

  相對無言片刻,溫瀛移開眼,叫人上來兩碗長壽麵,他與凌祈宴一人一碗。

  凌祈宴不太想吃,溫瀛淡聲道:「從前我爹還在時,每年生辰,他都會親手為我煮碗長壽麵。」

  凌祈宴低了頭,默默拿起筷子。

  後頭他又喝了許多酒,喝高之後抱著酒壺貼到溫瀛面前,嘮嘮叨叨地與他說起胡話。

  「窮秀才,你這人怎麼這麼討厭,我從前就討厭你,現在更討厭你,我什麼都沒了,都怨你、都怨你。」

  「你肯定很得意吧,你嘴上不說,心裡一準在笑我,我從前與你說的那些嘲笑你出身的話,現在都報應到我自己身上了。」

  「……還好我就快要離開這裡了,以後我們再不要見面,我不碰到你,就不會這麼倒霉了,你就是我的克星。」

  凌祈宴滿面紅暈、醉眼朦朧,那雙桃花眼中泛起瀲灩水光,溫瀛不出聲地望著他,抬起手,在他後頸輕捏了捏。

  凌祈宴手中酒壺落地,軟身趴到他腿上,迷迷糊糊地嘟噥:「窮秀才,我頭疼……」

  溫瀛一手將他抄起,抱上榻去。

  凌祈宴不老實地貼著他亂蹭,溫瀛將人鉗制住,壓在榻上,看向他的濃黑雙眼中儘是陰沉晦意,醉糊塗了的凌祈宴半分未察覺,還在與他抱怨不休。

  「你是不是也在打我的主意?我告訴你,你想都別想,雖然你長得比別人好看,可我不會從的,我討厭你……」

  指腹摩挲著他濕潤的紅唇,溫瀛不出聲地盯著身下人。

  凌祈宴眼角的水冒出來:「你就是想羞辱我……」

  溫瀛眸色一黯,低下頭,兇狠攫住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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