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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第53章 狗蛋其人

2024-08-28 13:16:46 作者: 白芥子
  天光微熹。閱讀

  凌祈宴睜開眼,發現自己手腳都纏在溫瀛身上,愣神片刻,趕緊手忙腳亂地從人懷裡滾出去,恨不得再扇自己一巴掌。

  他一動,溫瀛也緩緩睜了眼,偏頭看向他。

  床帳里光線昏暗,但溫瀛那雙眼睛卻格外明亮,一大清早的就凌厲非常,被盯住的凌祈宴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低了頭不再看他,將被他夾在雙膝間的那條腿慢慢抽出來。

  剛抽一半,溫瀛忽然一個翻身壓上他,凌祈宴猝不及防,驚呼出聲。

  再之後,察覺到溫瀛身體的變化,凌祈宴綠了臉:「你你你,你放開我……」

  溫瀛啞著聲音在他耳邊道:「你昨夜說,樂意做這事。」

  「我沒說過!嘶——」

  他的一隻腳掌被溫瀛捉住,那人帶著薄繭的手指腹貼上他腳踝捏了一下,再往下揉上他的腳掌心。

  凌祈宴當下就受不了了,吐出的聲音都是軟的,眼裡含起一包淚:「你放開我,別捏了。」

  他越是這麼說,溫瀛的動作越是放肆,放開他的腳,卻一路沿著他小腿肚往上捏。

  再將他的兩腿併攏,溫瀛的另只手又摸進他中衣里,貼至腰側。

  半個時辰後,凌祈宴癱在床上大口喘氣,溫瀛已披著中衣起身,叫人送進熱水來。

  被溫瀛抱進浴桶里,凌祈宴終於回神,抬手就想扇他,被溫瀛捉住手按進水中:「趕緊沐身,去用早膳。」

  ……太過分了。

  大腿內側一片通紅,坐進水裡更是火辣辣的痛,凌祈宴越想越憋悶,從前只有他可以這麼對這個混帳,現在這個混帳根本完全不顧及他,還強迫他,他就不該跟著這人一塊出來。

  算了,他忍,等回了京,立刻去江南,再不要見這個人!

  用早膳時,凌祈宴依舊氣呼呼的,東西沒吃幾口,就擱了筷子,溫瀛淡聲提醒他:「現在不吃,等晌午到了下瑤村,你只怕更吃不下嘴那裡的東西,你打算再餓一整天嗎?」

  凌祈宴又默默拿起筷子。

  辰時,由廣縣縣令作陪,親王儀仗啟程往下瑤村。

  出城之後便是綿延不見頭的山路,凌祈宴坐在車窗邊,安靜看向窗外,心神有一些恍惚。

  他原本該在這種地方長大,和這裡絕大多數的貧苦百姓一樣,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他還沒有溫瀛那樣的本事,文不成、武不就,只怕這輩子都沒機會出人頭地。

  想到這些,凌祈宴心裡不好受,仰起頭,緊閉上眼。

  溫瀛看他一眼,眸光動了動,再默不作聲地轉開視線。

  到達下瑤村已至巳時末,里正和村長已帶了全村人在村門口等候,遠遠瞧見親王儀仗過來,一齊跪到地上。

  溫家人與那位趙老先生跪在人群最前頭,溫獵戶雖不在了,但他還有一個親兄弟和兩個堂兄弟,都是這村子裡老實本分的莊稼人。

  溫瀛自車上下來,親手將他的幾個叔叔和老師扶起,那幾人起先還有些戰戰兢兢,聽到溫瀛依舊像以前一樣稱呼他們,俱都流下淚來。

  凌祈宴跟在溫瀛身後,不出聲地打量眼前這些溫家人。

  來之前溫瀛就說過,溫獵戶的親兄弟與他長得極像,這個莊稼漢子高大魁梧,雖面有溝壑,但長相實算周正,看到他,凌祈宴已能想像溫獵戶的模樣,一時間更是吶吶無言,心裡七上八下的,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沒有著急進村,眾人簇擁著溫瀛,先上了山。

  溫獵戶就葬在這村子的後山墳場裡,原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個墳包,如今已按著侯爵規制修葺一新,墳前豎起高大的玉碑,日夜有人守墓。

  溫瀛在碑前灑上三杯酒,眾目睽睽之下跪地,又磕了三個響頭。

  凌祈宴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木愣愣地隨著溫瀛做同樣的事情,直到從山上下來,依舊是那副渾渾噩噩有如丟了魂的模樣。

  回村之後,溫瀛帶著凌祈宴,直接去了小叔家。

  他父親從前是獵戶,家在山裡,幾個叔叔則就住在這村子裡,伺弄家中那幾畝地。

  這下瑤村地處偏遠荒山里,是這十里八鄉最窮苦的村落之一,地也不好種,溫家孩子又多,日子過得十分艱難,溫獵戶已經算是幾個兄弟中最有本事的,至少還勉強供得起溫瀛念書。


  溫獵戶去世後,全靠那位趙老先生資助,溫瀛才能繼續上學,這幾個叔叔也沒少接濟他,家裡時常揭不開鍋,但只要有一口吃的,都不會忘了溫瀛,待他如親子一般。

  這些人都是本分老實之人,在溫獵戶被追贈侯爵後,廣縣的縣令就來過這下瑤村,說要將他們接去縣城裡,他們沒敢去,縣裡送來的銀錢也沒敢收,後頭是溫瀛特地派人送來了許許多多的東西,他們如今的日子才好過許多。

  溫瀛給凌祈宴介紹家中這些長輩,除了一眾叔叔嬸娘,家裡的老人大多已不在,只有一位上了年紀的叔祖母,當年就是她,接生的他們兩個。

  溫家這些人沒什麼見識,但並非什麼都不懂,雖沒明著說,都已猜到換孩子這事,只沒想到被換到他們家的,會是皇帝的兒子。

  這等天大的禍事,他們連想都不敢多想,剛知曉事情時,甚至以為即將大難臨頭。

  好在皇帝非但不計較他們這誅九族的大罪,還給他們兄弟追贈爵位,如今溫瀛這孩子更是親自回來拜祭,才叫他們既惶恐不安,又愧疚萬分。

  凌祈宴有一點不知所措,下意識地跟著溫瀛叫人,那些人哪裡敢應,哪怕知道凌祈宴才是他們兄弟的親生兒子,可面前這位看著金尊玉貴的小郎君,他們連多打量一眼都不敢,更別說做其他的。

  凌祈宴低了頭,一句話都說不出,只有滿腔難以言說的鬱悶。

  晌午這頓就在這溫家用的,莊稼人向來只吃早晚兩頓,但為了招待溫瀛和凌祈宴,家中叔祖母和幾個嬸娘忙活了一早上,做出了一大桌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十分豐盛的膳食。

  凌祈宴隨著溫瀛坐上桌,面前的這些菜食在他看來賣相其實極其之差,從前根本無可能出現在他的膳桌上,但看另一邊小桌上那些孩子渴望的眼神,和那咽口水的表情,他便知道,這或許是他們從來都吃不到的好東西。

  若無二十年前雲氏那一念之差,他會和這裡這些人一樣,將這些菜食當做無上的珍饈美味,也許一輩子都吃不到幾回。

  一頓飯凌祈宴吃得食不知味,溫家人以為是不合他胃口,也不敢勸他多吃些,目露歉意,凌祈宴見之心理愈發不好受。

  用過午膳,溫瀛與幾個叔叔提起,想接他們去上京。

  那幾個漢子當下就要拒絕,他們做了一輩子的莊稼漢,去了京城那種地方,根本沒有立足之地,也不好意思一直倚靠著溫瀛幫他們。

  溫瀛平靜勸道:「幾個弟弟都還小,去了上京可以正經念書,將來考科舉走仕途,大丫她們也能嫁的好一些。」

  「可……」

  「去了上京城,謀生的手段還有很多,總不會過不下去,我會幫襯著你們,但溫家日後,還得靠你們自己。」

  溫瀛這麼說,這些人的心理負擔頓時輕了不少,他們自己是無所謂,只怕給溫瀛添麻煩,可若是日後他們家的孩子真能念書走上仕途,女孩能嫁個如意郎君過上好日子,他們當然是樂意至極的。

  一時間也猶豫起來,溫瀛沒再多說,耐心等著他們自己做決定。

  不待幾位長輩拿定主意,一高大壯碩的少年站起身,一拍胸脯,沖溫瀛道:「哥……王爺,我已經十六了,這個歲數去念書也不會有什麼出息,讓鐵蛋他們去念吧,你之前不是說要去西北領兵嗎?我隨你一起去,要我能立下軍功,日後做個武將,也能光宗耀祖。」

  溫家小叔剛要呵斥人,溫瀛已點了頭:「可以。」

  這下家裡這些人都坐不住了,尤其那幾個已懂事的孩子,更是意動不已,眼巴巴地瞅著一眾大人。

  最後是那位輩分最大的叔祖母一錘定音:「想去就去吧,王爺這麼厚待我們,若日後溫家這些小輩中當真有出息的,定做牛做馬報答王爺。」

  下午,溫瀛獨自一人去了趙老先生家拜訪。

  這位趙老先生是個秀才,考到五十歲時沒再考了,帶著唯一的孫子趙熙回了這下瑤村隱居,開了個私塾,收這附近鄉里的學生,在村中十分有威望。

  趙熙原也是個出息的,十五歲就考上秀才,被舉薦去國子監念書,可惜半年不到,傳回噩耗,趙老先生在兒子早逝後,又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

  溫瀛五歲時由這位趙老先生開蒙,跟著他念了兩年書,看出溫瀛天資聰穎,怕耽誤了他,趙老先生又將他推薦去了鎮裡的學堂念書,後頭更是一直資助他,於他實有大恩,當年趙熙出事後,是溫瀛為之收的屍,再托人送回來。

  數年不見,這位趙老先生如今頭髮花白,精神氣都沒了,與溫瀛說了幾句話,便已老淚縱橫。


  溫瀛勸慰了他幾句,並未多提趙熙之事,以免惹他更加悲痛。

  上元節之前,他去過一趟衛國公府拜年,那裡是沈氏的娘家,他不能不去。

  在衛國公府,他見到了那個久未再見的衛國公世子沈興曜,那人還與當年一樣,一副陰陽怪氣的醜惡嘴臉,但在他面前到底不敢像從前那般囂張,甚至得對他卑躬屈膝,可這根本不算什麼。

  當年劉慶喜說的那幾個名字,他始終都記得,一日不曾忘。

  凌祈宴還留在溫家,和幾個叔叔勉強說了會兒話,他有些不自在,去了外頭院子裡,找個草墩坐下,看那幫孩子在院子裡玩。

  溫家三個叔叔加起來有十幾個孩子,最大的十六,最小的剛會走,七歲上的還要幫著家裡干農活,與宮裡那些差不多年歲的皇子皇女們過的日子,可謂天差地別。

  這些孩子能玩的東西也十分有限,大一點的聚在一塊跳格子,年紀小的玩捉迷藏,還有兩個五六歲大的小姑娘,坐在一旁乖乖翻花繩,不吵不鬧。

  那倆小姑娘就坐在凌祈宴不遠處,被他盯著看,其中一個膽子大點的轉過頭來,猶豫問他:「你也想玩麼?」

  凌祈宴訕然一笑。

  溫瀛回來時,凌祈宴正蹲在院子裡,笨拙地與他的兩個小妹妹翻那花繩,溫瀛停下腳步,站一旁看了片刻,凌祈宴似有所覺,偏頭看到他,倏地站起身,尷尬地轉開眼。

  再打了個哈欠,伸著懶腰道:「你總算回來了,能走了嗎,這裡好無聊。」

  仿佛方才與那倆小姑娘玩得高興的那個人,不是他。

  溫瀛淡道:「再去家裡看一趟。」

  溫瀛說的家,是從前他與溫獵戶在後山裡的住處,與那墳場在兩個方向,溫獵戶去世後,他一直在外念書,那裡便很少去了。

  走進這坐落山中,只有東、西、北三間的茅屋,凌祈宴才真正知道什麼叫做家徒四壁,溫瀛竟是在這樣的地方長大的,而這裡,本該是他的家。

  凌祈宴越看越不是滋味:「……你小時候就住這種地方嗎?」

  「嗯。」溫瀛淡淡應道。

  「你弟弟叫鐵蛋,那你叫什麼?為何你的名字這般與眾不同?」凌祈宴思維跳躍,轉瞬又問起他另一個問題。

  溫瀛面無表情地轉開眼,不想理他。

  嗯?

  凌祈宴湊過去,不依不饒地追問:「你說啊,你肯定有乳名,你這名字不是你爹起的吧?」

  見溫瀛還是不理自己,凌祈宴愈發來了勁:「說說唄,說嘛……」

  「開蒙之後老師幫起的。」溫瀛不耐丟出這句。

  凌祈宴聞言更樂了:「所以你果然有乳名,那到底叫什麼?」

  溫瀛不再與他廢話,進屋去拿了溫獵戶從前一直用的那柄木弓,再出來,抬了抬下巴,示意凌祈宴:「走吧。」

  凌祈宴撇嘴,說說能怎麼了?

  啟行之前,他們最後去與溫家人告別,帶上那個說要跟去西北的弟弟一塊離開。

  雖要接溫家人去上京,但還得等溫瀛叫人幫他們購買宅院,安置好住處之後,不過都只是溫瀛一句話的事情,想必十天半個月就能辦成,正好給溫家人一些時間將這邊的地賣了,收拾行李。

  走之前,凌祈宴悄悄問那倆之前與他翻過花繩的小姑娘:「你們大哥哥的乳名叫什麼?」

  小姑娘們眨眨眼,膽子大些的那個脆生生地告訴他:「叫狗蛋。」

  凌祈宴一愣,好懸沒當場笑出來。

  坐進車裡,溫瀛摩挲著溫獵戶留下的弓,久久無言。

  凌祈宴嫌他悶,伸手去把弓搶了:「狗蛋兒,這弓是我爹的,以後歸我了。」

  溫瀛皺眉,黑沉雙眼抬起,不出聲地望向他。

  凌祈宴忍著笑,挑釁一般回視過去:「我沒喊錯吧?」

  短暫的沉默後,溫瀛閉了眼,漠然吐出聲:「狗蛋這名字也是你的。」

  凌祈宴一噎。

  呸!被叫了二十年狗蛋的那個可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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