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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第54章 最後一夜

2024-08-28 13:16:47 作者: 白芥子
  回程途中,溫瀛將他那個叫大牛的弟弟叫上車,指著凌祈宴告訴他:「你以後叫他哥,須得聽他的話。閱讀」

  大牛連連點頭,半點不怯,對著凌祈宴中氣十足的一聲喊:「哥!」

  凌祈宴:「……」

  不等凌祈宴說什麼,溫瀛又提醒大牛:「從今日起你的大名就叫溫清,回京以後我會將你交給一位姓鄭的守備,他也會隨我一塊去西北,你投在他手下,跟著他學本事,軍中軍紀森嚴,你雖是我兄弟,也得守規矩,鄭守備會對你和其他人一視同仁,你跟著他用心操練,日後自會有你表現的機會。」

  大牛,現在該叫溫清了,十分聽話地應下,憨笑道:「王爺說啥就是啥,我都聽王爺的,定會給王爺長臉。」

  溫瀛點點頭。

  待溫清退下,凌祈宴順口提醒溫瀛:「他跟著你去西北,我馬上要去江南了,你讓他叫我哥聽我話有何用?」

  溫瀛淡淡看他一眼,沒接話,闔上眼閉目養神。

  凌祈宴一臉莫名,……什麼意思?

  回到廣縣,又在這裡多待了一夜,凌祈宴一用完晚膳就避回自己房中,將門窗緊鎖,擔驚受怕半個晚上,溫瀛沒再來擾著他,後半夜才終於撐不住睡死過去。

  第二日一早,凌祈宴神清氣爽地起床,溫瀛已經出門,去拜訪縣學教諭和那位歸隱此地、教過他不少武學本事的老將軍。

  凌祈宴心不在焉地用著早膳,想著溫瀛那小子不愧是天生的龍子鳳孫,哪怕被人調包了,依舊走到哪裡都有貴人相助,上了戰場還能數次死裡逃生、屢立奇功,換做他,只怕早死上千百回了。

  辰時過後,溫瀛回來,親王儀仗啟程歸京。

  之後幾日,凌祈宴依舊住在寧壽宮裡,南下的行李終於都收拾妥當。

  走前一夜,凌祈宴陪太后用最後一頓晚膳,太后淚水漣漣,拉著他的手不肯放。

  凌祈宴不知當說什麼好,好似再多故作輕鬆安慰的話都是多餘的,只能沉默地為她老人家擦眼淚,直到太后終於哭累睡下。

  凌祈宴走出正殿,站在廊下,怔怔看著外頭庭中的春日夜雨,心頭翻湧起各種複雜情緒,再漸歸於平靜。

  他抬起眼,看到那人撐著傘的頎長身影一步一步走進庭中,傘下那張清俊冷冽的面龐漸近,他們隔著半個庭院、茫茫雨霧,無聲地對望。

  許久之後,凌祈宴恍惚回神,扯開嘴角擠出一個笑:「你來了。」

  偏殿裡,宮燈搖曳、燭火滿堂。

  酒和菜擺滿案幾,凌祈宴盤腿坐在榻上,手中晃悠著酒杯,看著那晃蕩的酒水,輕勾了勾唇角:「沒想到走之前還能喝一回這酒,也算無憾了。」

  一手支頭,凌祈宴笑吟吟地望向與他相對而坐的溫瀛:「真的不能送我兩壇這個酒嗎?」

  「沒有了,」溫瀛淡聲道,「最後半壇,喝完就沒有了。」

  「……我才不信。」

  分明就是捨不得送他。

  溫瀛又給他斟滿一杯酒,問:「去了江南有何打算?」

  「沒想好,去看看再說吧。」

  凌祈宴隨口回答,在哪裡過不是過,去了江南,一個人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日子總不會比現在更難過。

  「等你哪天當了皇帝,我就回來京城看看,要是太后那時候還在就更好了,……你不會不讓我回來的吧?」

  兩杯酒下肚,凌祈宴的臉上已然泛起紅暈,瀲灩桃花眸眼巴巴地看著溫瀛。

  「隨便你。」溫瀛扔出這三個字,給他夾了一筷子菜。

  凌祈宴鬆了口氣,又笑了:「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雖然有時候凶了點、心眼小了點。」

  「我是好人?」溫瀛抬眼,定定看向他。

  「自然是的,」凌祈宴一拍桌子,「你若不是好人,我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了,我倆被調包,說來說去,確實是我占了你的便宜,你也沒跟我計較,就沖這一點,你就是個好人。」

  凌祈宴說著便又笑了:「就算我欠你一回吧,將來萬一你要是不走運,沒搶贏凌祈寓那個狗東西,你就逃去南邊,我肯定不會將你拒之門外。」

  溫瀛沉聲提醒他:「若當真有那一日,你這麼做,只會給你自己惹上殺身之禍。」

  凌祈宴渾不在意地一揮手,大著舌頭道:「死有什麼可怕的,死便死唄,有你這麼個美人作陪,死了做鬼也風流。」


  「不會有那一日。」溫瀛的神色鎮定,冷靜中透著十成十的自信。

  凌祈宴胡亂點頭:「也是,你這麼本事,怎可能搶不贏,那個位置遲早是你的,等到那日我也跟著沾光了,連皇帝陛下從前都是我的入幕之賓,以後我與人吹噓都有了資本。」

  「可惜我當時有眼不識泰山,還把你趕走,要不我也算是你的伯樂了,日後你做了皇帝是不是還得給我封個爵位?」

  「唔,算了,好似我說這個跟想要問你討要好處一樣,本來就是我占了你的位置,要我是你,肯定恨不能將鳩占鵲巢的贗品大卸八塊,其實你心眼也沒那么小,至少比我好一些。」

  絮絮叨叨地說完,凌祈宴低了頭,情緒似乎低落了些,默不作聲地吃起東西。

  溫瀛又倒了杯酒給他,他捏起杯子,仰頭一口悶進嘴裡。

  喝罷凌祈宴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臉,聲音更低:「……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可除了你也沒別的人能說了,去了江南我會不會悶死啊?太后說她娘家那些侄孫能陪我玩,我跟他們有什麼好玩的,興許他們說的話我都聽不懂。」

  「不想去就別去。」

  溫瀛冷不丁蹦出這句,凌祈宴一愣,趕緊搖頭:「誰說我不想去了,留這京里做個死人更沒意思。」

  溫瀛的眸色黯了黯,一瞬不瞬地望向他。

  凌祈宴被他盯得不自在,想起那夜在廣縣的官邸里,這人說的話,臉燒得更紅,移開眼,含糊說道:「你也別犯犟了,你想做皇帝,就趕緊娶妻生子吧,東宮都有兩個皇孫,你連個媳婦都沒有,拿什麼去跟那個狗東西爭。」

  這麼說著,凌祈宴莫名地有些彆扭,想像一下日後溫瀛妻妾成群、兒女遍地的場景,……他突然不想再回來京中看看了。

  說不得到那時,他自己依舊是天煞孤星一個呢,凌祈宴越想越酸,心下十分不是滋味。

  「我不需要靠這些。」溫瀛的聲音冷硬,明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凌祈宴嘖了嘖,不說就不說唄,他也不想再說這個,沒意思。

  一杯接著一杯的酒下肚,凌祈宴醉眼迷濛地躺倒在榻上,嘴裡嘟噥著還要繼續喝,又開始說胡話。

  「窮秀才,狗蛋兒,你這乳名可真好玩,以後再不會有人這麼叫你了,最多也就我想起來時背地裡喊你幾句,反正你也聽不到,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以後我若是生個兒子,我也給他起名叫狗蛋,賤名好養,他要是能跟你這樣出息就好了。」

  「可你若是做了皇帝,我能給我兒子起你一樣的名字嗎?需不需要避諱啊?哈哈、哈……」

  尚沒笑夠,迷迷糊糊中,察覺到溫瀛高大的身軀罩下來,凌祈宴心尖一顫,下意識地抬手擋住自己的臉,扭身避開。

  「……我胡亂說的,你別生氣啦。」

  溫瀛冷冷瞅著他:「你還想生兒子?」

  「我為什麼不能生兒子?」凌祈宴氣道,「太后都說了,去了江南就讓舅公給我定門親事,說不得明年我就能有兒子了。」

  憑什麼老和尚說他是天煞孤星,他就一定是天煞孤星,他不服,他肯定也能有個狗蛋!

  溫瀛的手伸下去,用力捏了他一下,凌祈宴一聲急喘,瞬間臉漲得通紅:「你——!」

  溫瀛淡定回視,凌祈宴一肚子罵人的話幾欲脫口而出,又硬生生憋回去。

  溫瀛的唇瓣已貼至他耳邊,嗓音危險地問他:「毓王殿下明知道喝醉了會被人占便宜,還請我進殿裡來喝酒,又是何意?」

  「……我沒有,」凌祈宴閉起眼,不忿爭辯,「我只是想找個人陪我喝酒,我沒別的意思,是你滿腦子污糟念頭。」

  「你不許碰我,你上回弄得我腿根的皮肉都破了,痛了好幾日。」

  「我明日就走了,你再不許碰我。」

  溫瀛用力按下他的手,強迫他正眼看向自己,冷聲提醒:「欲拒還迎是那些以色侍人之人慣用的邀寵手段,不想做孌寵就別學這套。」

  凌祈宴瞬間血氣上涌,紅了眼:「你不許羞辱我!我沒有,都是你自己臆想出來的,我只想喝酒而已,你滾!」

  他伸腳去踹溫瀛,又被溫瀛用膝蓋壓住腿,動彈不得。

  帶著酒氣的熱吻落下,凌祈宴扭著頭試圖避開,但避無可避,被咬住唇瓣,對方炙熱的唇舌抵上來。


  掙扎不過,凌祈宴乾脆放棄,閉起眼不去看他,隨便他親。

  最後溫瀛啞聲在他耳邊問:「現在不反抗了?」

  酒醒了大半的凌祈宴冷笑:「反抗有用嗎?反正這裡是寧壽宮,你也不敢動真格的,明日一早我就走了,你又能把我如何?」

  他只當被狗啃了,反正也不多這一回。

  溫瀛的眼瞳輕縮,一根手指拂上他面頰,緩緩摩挲,眼裡那種叫凌祈宴渾身不適的森然冷意又冒了出來,似生了氣,又似對凌祈宴這話全然不以為意。

  沉默對峙片刻,凌祈宴再次別過臉:「你起來。」

  溫瀛盯著身下人不動,腦子裡有一個聲音在不斷提醒他,這人逃不掉的,不必急於一時。

  半晌之後,他將凌祈宴放開,起身走出大殿,站在廊下看雨。

  凌祈宴倚在榻上眯起眼睛看他,總覺得他的背影過於寂寥了些。

  他如今已經是高高在上的皇子王爺,渾身那股生人勿近的陰鬱之氣卻好似比從前更甚。

  當真是……

  凌祈宴的心思轉了轉,下地走過去。

  「你一直站這裡做什麼?這雨下這麼大,有什麼好看的?」

  溫瀛的目光轉過來,他的眼睫上似掛了雨珠,朦朧雨霧緩和了眼中神色,看著不再那麼寒意惑人,凌祈宴眨了眨眼:「你還不回去嗎?」

  「下回我們什麼時候還能再見?」

  溫瀛看著他問,眼裡泛著凌祈宴看不懂的情緒。

  凌祈宴下意識地移開眼:「我都說了,等你當了皇帝,我就回來看太后,……順便看你唄。」

  「若是太后不在了呢?這上京城裡還有值得你回來的理由嗎?」

  猶豫片刻後,凌祈宴悶聲道:「那我也得去廣縣祭拜我爹,總要回來的,去廣縣得路過上京。」

  「二十年都沒見過一面的爹,你會特地為了他回來?」

  凌祈宴眉頭一皺,又生了氣:「你什麼意思?我是那麼沒心肝的人嗎?」

  「你難道不是?」溫瀛平靜反問他。

  凌祈宴噎住,無言以對。

  溫瀛岔開話題:「酒還喝嗎?還剩一點。」

  凌祈宴咂咂嘴,點頭:「……喝。」

  重新坐回榻上,最後一點酒,一人分了半杯,凌祈宴有些捨不得喝,問溫瀛:「你那裡真的沒有了嗎?」

  「沒有了。」

  凌祈宴猶猶豫豫道:「你去了西北,肯定也能弄到這酒吧,你能不能派人給我送些去江南?我花錢跟你買也行。」

  溫瀛面無表情地提醒他:「我去西北,是去領兵的。」

  「現在又沒有仗打,去了西北就不要過日子了嗎?再說了,你這些酒不也是這次打完仗帶回來的,你就是不想給我送酒,不送算了,江南肯定能找到去塞外做買賣的商人,我跟他們買。」凌祈宴氣呼呼道,喝高之後微微泛紅的桃花眼垂下,還有些委屈。

  「想喝酒,就跟我一起去。」

  凌祈宴愣住。

  溫瀛看著他的眼睛:「不必送來送去那麼麻煩,跟我一起去西北,想喝多少酒都有。」

  凌祈宴瞬間啞然。

  ……去西北?

  他才不要。

  放著繁華江南不去,跟著這個擺明對他有企圖的瘋子去西北啃沙子,除非他也瘋了。

  凌祈宴一臉訕然地打哈哈:「你去西北領兵,我跟著你能做什麼,給你拖後腿嗎?還是不了。」

  溫瀛沒再說,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最後一滴酒也沒了,凌祈宴猶不滿足,又叫人上了別的酒來,拉著溫瀛繼續陪他喝。

  溫瀛冷聲問他:「你喝這麼多酒,明日起的來嗎?你想明日被人抬著離開?」

  「不要你管。」

  凌祈宴將酒往嘴裡送,堅持要喝。

  子時,徹底醉死的凌祈宴躺在溫瀛懷中,一隻手攥著他的袖子,沉沉睡去。

  溫瀛安靜擁著他,聽外頭不間斷的落雨聲,久久不動。

  睡夢中的凌祈宴閉著眼含糊囈語:「窮秀才,再也不要見了……」

  溫瀛收緊手臂。

  將人抱上床,幫他脫了外衫和鞋襪,又吩咐宮人打來熱水給他擦了把臉,溫瀛幫凌祈宴掖好被子,最後在床邊坐了片刻,起身離開。

  從寧壽宮裡出來,外頭雨勢正傾盆,溫瀛坐上轎子,立在一旁的親衛小聲與他稟報,事情都已安排好。

  溫瀛沒多問,淡淡應了一聲,輕闔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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