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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第81章 害人害己

2024-08-28 13:16:54 作者: 白芥子
  聽完下頭人稟報,不敢讓太后勞神,溫瀛主動將事情攬下:「我們去朝暉殿那邊看看,祖母您歇著吧。��

  太后心神不寧,神色凝重地叮囑他和凌祈宴:「先顧著寧兒,祈寓他能勸就勸,無論如何,要顧著寧兒的安危。」

  溫瀛點頭:「我知道,祖母放心。」

  走出寧壽宮,凌祈宴心裡莫名不安,催著溫瀛:「我們快些過去。」

  從寧壽宮到朝暉殿,穿越大半個皇宮,他們只用了一刻鐘不到趕過去,這裡已亂成一團。

  凌祈寓像拎雞崽一樣拎著凌祈寧,一手掐在他脖子上,將人從大殿裡推出來,一臉獰笑、狀似瘋癲,正放聲叫囂。

  「孤才是太子!孤才是要做皇帝的那個!你們誰敢不服孤,就給孤去死!都去死!」

  眾侍衛宮人如臨大敵,一退再退,顧忌著被他掐在手中的凌祈寧,不敢上前。

  凌祈寧臉漲得通紅,眼淚流了滿面,艱難地張嘴喘氣,身子抖得厲害。

  看到溫瀛和凌祈宴一起出現,凌祈寓的叫囂聲夏然止住,面色愈發猙獰。

  他手上力道加重,瞪向溫瀛,惡狠狠的聲音自牙縫裡擠出:「你來做什麼?來看孤的笑話的嗎?孤告訴你!孤沒有輸!孤絕不認輸!你該死!你才該死!孤只恨當年沒將你千刀萬剮!」

  溫瀛沉聲提醒他:「還想活命,將祈寧放了。」

  哪怕凌祈寓這會兒張牙舞爪且有人質在手,對上溫瀛,只這麼一句,就已先在氣勢上矮了一截。

  凌祈寓看他眼神里淬了毒,面容幾近扭曲:「孤偏不放!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山野里長大的村夫!就憑你也敢與孤爭與孤搶,你配麼?!」

  他越說越激動,凌祈寧在他手中搖搖欲墜,呼吸急促、胸膛劇烈起伏,似已快喘不過氣來。

  凌祈宴見狀不由皺眉,冷聲道:「凌祈寓你有毛病嗎?你就這點本事,抓小六一個小孩子要挾人?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喪家之犬不外如此。」

  凌祈寓怒目向他:「你給孤閉嘴!你又是個什麼東西!以色侍人的貨色,你有何資格在這與孤這般說話?!」

  凌祈宴的心頭沒有半分波瀾,這人說的這些話如今已再不能激怒他:「我有沒有資格在這裡說話不重要,你以為你挾持了小六就能得到什麼好?你這個太子已經廢了,老實安分點還能留著條狗命,何必自取滅亡?」

  凌祈寓不屑一顧地嗤笑:「孤如今這樣活著與死有何區別?死了還能拉個墊背的,孤怕什麼?孤可真沒看出來,原來你還挺關心這傻小子,那好啊,你來換他!有你陪著孤一塊死,孤豈不快哉,死又有什麼怕的?」

  溫瀛猛攥住凌祈宴手腕。

  凌祈宴反手輕拍了拍他手背,他可沒那麼傻,真如這個瘋子所願。

  溫瀛嗓音更沉,再次提醒凌祈寓:「將祈寧放了。」

  凌祈寓壓根不理他。

  凌祈宴往前一步,問:「林家小娘子是不是你殺的?我的另兩個未婚妻,是不是也是你動的手?」

  「是又如何!」凌祈寓拔高聲音,咬牙切齒,「孤偏不讓你娶妻!你寵幸那些丫鬟孌童孤都忍了,可你別想娶妻生子!孤只是沒想到,你有這般下賤,竟委身自己給一個門客!早知如此,孤就該早些動了你,也不會便宜了別人!」

  凌祈宴一陣惡寒,他怎麼都沒想到,那三個小娘子因他而死,竟是這樣荒謬又可恥的原因。

  「你才是該被千刀萬剮的那一個。」

  凌祈寓舔著唇,嘶啞的嗓子裡滾出怪異的笑聲:「千刀萬剮又何妨?孤就是後悔,這麼多年了,竟連一次你的味道都沒嘗過。」

  他露骨的目光死死盯著凌祈宴,如同挑釁一般,眼裡是毫不掩飾的欲望。

  溫瀛用力握緊腰間佩劍。

  「不行,」凌祈宴按住他的手,壓下聲音提醒他,「你若抽劍,他真的會掐死小六,得想別的法子。」

  凌祈寓猶在叫囂:「來啊!你們不是很厲害嗎!在戰場上殺人多威風啊!我就看看你們有多本事,能救得了誰!」

  溫瀛面沉似水,僵持間,數十弓箭手突然出現,轉瞬將凌祈寓團團圍住,拉弦搭箭擺開陣勢,隨時準備放箭。

  皇帝大步而來,面色鐵青,厲聲呵斥凌祈寓:「你這個畜生!你給朕將祈寧放了!」


  凌祈寓毫無懼色,放聲大笑:「放了?哈哈……哈,孤放了他,父皇可會放過孤?!」

  皇帝大怒:「朕本沒打算要你的狗命,你還要朕如何放過你?!」

  凌祈寓不忿至極:「父皇幾時放過了孤?孤勤勤懇懇、勞心勞力地做您的皇太子,百般討好您,為您分憂解難,到頭來孤得到了什麼?自從這個村夫回來後,父皇您眼裡就只看到他一個兒子,無論孤做什麼,在您眼裡都是錯!您早就想廢了孤,哪怕孤什麼都不做您也容不下孤,遲早要讓孤給這個村夫騰位置!」

  「你還有臉說!你這個畜生!混帳!」皇帝暴跳如雷、怒不可遏,「你不忠不仁、不孝不悌,做過的惡事死上百回千回都不夠,朕念在你祖母和母后的份上留你一命,你竟還這般死不悔改!如今還有臉挾持你弟弟來質問朕!」

  凌祈寓高聲爭辯:「孤為何不能問?!孤沒錯!錯的是父皇,是你們!是父皇逼孤!是你們都想逼死孤!孤只是為了自保!」

  皇帝被他這些顛倒黑白的話激得一陣氣血上涌,顫顫巍巍地抬起手,指向他,咬住牙根厲聲下令:「放箭,給朕殺了這個畜生!殺了!」

  「——不!」

  不知何時出現的皇后跌跌撞撞地撲上去,擋在了凌祈寓身前,哭求皇帝:「陛下饒了寓兒,饒了寓兒吧!」

  看到沈氏,皇帝更恨得牙兒癢:「你生養出這麼一個不是人的畜生來,還敢給他求情?你給朕滾開!」

  沈氏哪肯,死死擋著凌祈寓,又轉身哀求他:「寓兒你聽話,把寧兒放了,母后求你了,放了寧兒吧。」

  「連母后也不願幫孤了嗎?」凌祈寓幽幽問她。

  沈氏淚眼婆娑:「你這樣會死的,你聽話,放了你弟弟吧,就當母后求你了好麼?」

  凌祈寓冷笑:「不放。」

  皇帝氣極:「給朕放箭!」

  沈氏猛地轉回身,伸開手護住她兒子。

  凌祈寓手裡抓著一個凌祈寧,身前還擋了一個沈氏,那些弓箭手怕誤傷了這兩人,哪怕憤怒至極的皇帝再三催促,都遲遲沒敢放箭。

  凌祈寧在劇烈喘氣後,突然像是沒了生息一般,胸膛塌下去,軟倒在凌祈寓身上,凌祈寓依舊一手拎著他衣領,一手掐住他脖子,沒將人放開,兀自叫囂,癲狂大笑。

  凌祈宴見狀心下一凜,想到什麼,低下聲快速與溫瀛道:「小六不行了,他從小就有哮症,之前許多年都沒犯過,剛才那樣分明是又犯病了,必得趕緊將人救下來,快!」

  溫瀛的眼瞳一縮,當下上前去拿了一弓箭手手中的弓,後退兩步,拉開弦。

  凌祈寓和沈氏都在與皇帝對峙,並未注意到溫瀛手中的箭已瞄準了他們。

  下一瞬,箭矢破空而出,堪堪擦過沈氏的鬢髮,釘進了她身後凌祈寓的喉嚨里。

  沈氏的哭求聲戛然而止,怔在原地。

  在她身後,凌祈寓轟然倒地。

  她渾渾噩噩地轉身,看到大睜著眼死不瞑目倒在地上的兒子,短暫的怔愣後終於崩潰尖叫,軟倒在地上。

  溫瀛扔了弓衝上去,將早已昏迷不醒、同樣摔倒在地的凌祈寧抱起,凌祈宴大聲呵斥一眾錯愕沒反應的宮人:「還愣著做什麼!快去傳太醫!」

  不遠處的角落裡,雲氏面無表情地看完這一出鬧劇,淡道:「走吧。」

  身側的太監低聲問她:「娘娘,您不過去安慰安慰陛下麼?」

  雲氏的嘴角牽扯開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急什麼。」

  溫瀛和凌祈宴將凌祈寧送回寢宮,留下來守著他。

  太醫很快趕來,施針用藥,但凌祈寧一直昏迷未醒。

  當日深夜,他的症狀又突然惡化,眾太醫使出渾身解數輪番搶救,最後一起匍匐在地,戰戰兢兢地與溫瀛請罪。

  凌祈宴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小弟弟咽下最後一口氣,木愣愣地想著白日裡還與他言笑晏晏,說要做大將軍的、好端端的人,怎突然說沒就沒了?

  他顫抖地伸出手,想摸一摸凌祈寧的臉,剛碰到,就被溫瀛扣住手腕,從榻上拉起。

  回到永安宮,被溫瀛抱住,凌祈宴才似如夢初醒,在溫瀛懷中打了一個寒顫。

  溫瀛輕撫他後背:「沒事了,沒事。」

  凌祈宴艱難咽下聲音:「小六他,沒了嗎?」


  「嗯。」

  「……為何會這樣?他白日裡還說不知道那個畜生關在哪裡,後頭怎又突然去了朝暉殿,還被那個畜生挾持,我已經提醒他了,不要去沾惹那個畜生,他怎麼就是不聽?」

  溫瀛將他抱得更緊。

  安靜相擁片刻,溫瀛叫人打來熱水,幫凌祈宴擦了把臉,又讓他泡了泡腳。

  這才剛入秋,凌祈宴卻覺遍體生寒,不停打冷顫。

  在戰場上,他可以瀟灑落拓、毫不眨眼地殺人,他甚至不將自己的生死當回事,總說死了便死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但是今日,凌祈寧的死,卻突然讓他生出了膽怯。

  原來生死就當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從前不怕,是因為他壓根沒有真正經歷過。

  溫瀛跪蹲在他跟前,幫他輕輕揉按腳掌上的穴道,好讓他舒服些。

  凌祈宴終於從木楞中回神,看向他,嚅囁道:「要不……你還是別當皇帝了,我們趕緊跑吧,躲遠點,找個沒人的地方,隱居避世。」

  溫瀛輕捏他的腳掌,沒接話。

  凌祈宴說完,自己也先搖了頭:「……不行,你不做皇帝,我們只怕死得更快。」

  他蔫了神:「這裡一點不好,遠沒有在西北那麼自在。」

  「小六真可憐,他只是個傻子,什麼都不懂,怎麼偏偏就是他沒了。」

  「連他這樣的傻子都說沒就沒了,我能活到現在是不是純屬僥倖?」

  「人各有命,」溫瀛低聲安慰他,「過後我們去廟裡給他點盞長明燈便是,來生或許他能投個更好的胎。」

  凌祈宴輕出一口氣,心裡依舊七上八下的,惶然點頭。

  梳洗完畢,待凌祈宴沉沉睡下,溫瀛起身去了外頭。

  他的親信進門來,低聲稟報:「六殿下去世的消息先前報去興慶宮,陛下悲戚大慟,下頭的人勸不住,這會兒淑妃娘娘已經過去了,還傳了太醫去。」

  溫瀛平靜聽著,神色淡漠,又問:「鳳儀宮呢?皇后可醒了?」

  「醒了,皇后娘娘下午時就醒了,一直在哭,方才、方才聽說六殿下也沒了,忽然就如同失了智一般,開始歇斯底里地尖叫、摔東西、打罵下人,後頭又把所有人都趕出去,獨自一人在大殿裡放聲大哭、狀若瘋癲,鳳儀宮的下人都不敢進去,太醫過去了,也被擋在外頭。」

  溫瀛眉峰輕蹙,沉聲問:「六殿下為何會突然去了朝暉殿?」

  「陛下先前已派人查過了,早上六殿下去鳳儀宮請安後回去,路上追著只貓去了朝暉殿附近,看到那裡有不少守兵,猜出二殿下被關押在裡頭,堅持說要進去看看,那些人攔不住,讓了他進去,再後頭他便被二殿下給拿住了。」

  「貓?」

  「是、是只野貓,宮裡野貓多,到處都有,據六殿下.身邊的人交代,那貓半道撲上來,在六殿下腳邊轉圈,六殿下覺著好玩,便停下腳步逗了那貓一陣,後頭那貓叼走了他手腕上繫著的一根紅繩,他著急要回來,就自個追了上去,跟著那貓跑去了朝暉殿附近。」

  溫瀛蹙眉沉思片刻,沒再多言,叮囑道:「你下去吧,繼續盯著便是。」

  稟事的人退下,溫瀛的貼身內侍又進門來,小聲告訴他:「殿下,宸仙殿那邊剛剛遞了消息過來,王德說早上事情發生時,淑妃娘娘也去朝暉殿那邊看了看,但沒走近就又回去了,而且,那隻引誘六殿下去朝暉殿的野貓,他曾經看到過淑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偷偷餵養。」

  溫瀛的面色微黯,眉目間鬱結起寒意:「本王知道了,讓他繼續好生伺候著淑妃娘娘,有事再報。」

  凌祈宴在睡夢中翻了個身,沒有碰到熟悉的熱源,他迷迷糊糊睜開眼,伸手去摸。

  溫瀛回來時,凌祈宴已坐起身,正在發呆,一臉怔然地望著他。

  溫瀛走過去,順手點燃燈,坐上床將人抱住:「做噩夢了?」

  凌祈宴趴進他懷中,心跳得有些快:「你去哪了?我一睡著你就不見了。」

  溫瀛輕撫他的背:「就在外頭,方才有人來稟報些事情。」

  「……什麼事?」

  溫瀛大致說了一遍,但沒與他提雲氏。

  凌祈宴聞言心下一陣恍惚:「那個傻小子一直就想養貓,但皇后和那個畜生都不喜歡那些小東西,不許他養,宮裡能有這麼多野貓,是因為太后心善不殺生,要不也早被皇后他們叫人弄走了,可小六隻是逗只貓而已,怎麼就把命給弄丟了呢。」

  溫瀛沒接腔,手上動作放得更輕。

  凌祈宴唏噓不已:「他手上的紅繩串著佛珠,是他本命年時太后特地去廟裡給他求的,根本不值幾個錢,何必去跟只貓計較,都是宮裡長大的,我就沒見過比他還傻的,跟誰都親近,別人對他一點好他就記得,明知道那個畜生不是個東西,還堅持要去看他。」

  「宴兒。」

  凌祈宴的話頓住,抬眼望向他。

  溫瀛將他抱緊:「別想了,睡吧。」

  凌祈宴不再說了,安靜趴在溫瀛懷中,久久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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