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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第93章 不要報答

2024-08-28 13:16:57 作者: 白芥子
  翌日清早。

  皇帝依舊未醒,雲氏畏罪自殺,靖王收到消息後,當下來找溫瀛質問。

  「事情還沒審問清楚,她怎就上吊了?你是怎麼叫人盯著她的?」

  面對靖王的怒氣,溫瀛不為所動,只有一句他亦不知。

  「你不知道?」靖王聞言神色愈發難看,半點不信他說的,「人是你讓人押走的,一個晚上就沒了,白綾是哪裡來的?你怎會不知?!」

  凌祈宴替溫瀛解釋:「王爺,太子真的不知道這事,我們也是剛起來才聽到消息,雲氏的宮殿裡或許原本就藏著白綾,她既然敢毒害陛下,應當早知道會有今日,一早做了準備,只怕她壓根就不想活了。」

  靖王並不理他,氣急敗壞地繼續質問溫瀛:「明知道她是個瘋子,你為何不叫人盯牢她?事情還未查清楚,她就這麼死了,這事過後要如何與陛下交代,如何與天下人交代?」

  「反正,早晚是要死的,」溫瀛淡漠道,「皇叔覺得,還需要再查什麼?事情是她和虞昭媛一塊做的,她們都認罪了,還有何好查的?」

  「你——!」

  溫瀛越是這麼說,靖王心頭疑慮越甚,更是不信他,又被他這副無所謂的態度氣到了,還要再說什麼,有宮人匆匆來報,說是陛下醒了。

  他們當即去了皇帝寢殿。

  皇帝確實醒了,比起前幾日睜開眼也只會轉動眼珠,這會兒眼神里稍稍有了些清明之意,雖依舊說不出話來,至少能勉強發出些意味不明的聲音。

  溫瀛走去御榻邊坐下,扶住皇帝抖抖索索伸過來的手,皇帝似是想說什麼,但說不清楚,靖王欲言又止,到底沒當下就將雲氏和虞昭媛做的事情說出來,更刺激他老人家。

  溫瀛嗓音低沉地安撫皇帝:「父皇病了,才剛醒來,可有覺著好一些?父皇要多歇息休養,兒臣和皇叔都在這陪著您。」

  皇帝的喉嚨里發出「嗬嗬」聲響,手顫抖得更厲害,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靖王的眉心緊蹙,一句話沒說,待不多時皇帝又睡過去,沒有理溫瀛,轉身而去。

  凌祈宴跟出去,叫住他:「王爺可是在生殿下的氣?」

  靖王沒好氣:「你瞧瞧他那是什麼態度?中毒病倒的那個是他父皇,他好似一點都不急,你覺得本王不該生他的氣?」

  「王爺應當知道的,殿下那人就是那樣,無論心裡想什麼,不善於表達,他並沒有壞心,而且殿下做錯了什麼呢?他只是之前粗心了一些,沒發現陛下被兩位娘娘下了毒,王爺不也沒發現麼?王爺怎能將事情都怪到殿下頭上?」

  靖王面色鐵青,牙縫裡擠出聲音:「本王也希望,他只是沒發現那二人做的事情,僅此而已。」

  凌祈宴鎮定道:「自然是的。」

  不等靖王再說,他又問:「陛下才剛有些好轉,王爺不留這裡守著陛下嗎?」

  這一句話倒是提醒了靖王,他的神色中多了些顯見的遲疑,最後丟下句「本王一會兒過來」,拂袖而去。

  凌祈宴回去寢殿,溫瀛已從內殿出來,站在窗邊,似在看外頭伸到窗口來的花枝。

  凌祈宴走過去,輕推了推他胳膊:「你看什麼呢?」

  溫瀛順手摺下一朵,遞到他面前。

  那花朵嬌艷鮮嫩,開得正昳麗燦爛。

  凌祈宴挑眉:「送我的?」

  「拿著。」

  凌祈宴接過去,在手中轉了轉,細細端詳一陣,勾起唇角:「窮秀才,你怎突然有了這份閒情逸緻,還送花給我呢?」

  「好看,配你。」

  凌祈宴沒忍住笑,面無表情地說情話,放在這位棺材臉太子殿**上,竟半分不違和,當真是稀奇。

  說笑一陣,凌祈宴沖靖王離開的方向努了努嘴,說起正事:「淑妃就這麼沒了,靖王好似更懷疑你了,他或許覺得這個別宮裡的都是你的人,我瞧著他約莫想做些什麼。」

  「隨他。」溫瀛冷淡道。

  「若是靖王他就是不肯從你,你打算怎麼辦?好歹你是他帶回來的,你總不會打算對他也下手吧?太后那頭要怎麼交代?」

  溫瀛輕眯起眼,慢慢道:「按著大成朝祖制,新皇登基後,眾兄弟就該去地方上就藩,皇叔是因得了陛下看重,先是鎮守邊境,如今又領了京北大營的兵馬,勞累辛苦了這些年,也該享享清福了,他的膝蓋早年受過傷,時有隱痛,不如早些退下來,尋處富足之地,做個安逸閒王,頤養天年。」


  凌祈宴倚在窗邊,一陣笑:「原來殿下是這麼打算的,殿下,你知道你這叫什麼嗎?」

  溫瀛睨向他。

  「忘恩負義,不是個東西。」

  他的眼中盈滿笑意,溫瀛不以為意,淡淡點頭:「嗯。」

  只要能得到他想要的,他向來不在意別人怎麼評判他。

  凌祈宴卻道:「不過沒關係,誰罵你讓他們罵便是,我站你這邊,要做皇帝的,不狠怎行?」

  說罷他又添上一句:「你對誰狠都行,除了我,不然我不理你了。」

  溫瀛的手撫上他的臉,湊過去,一個輕吻落在他被窗外日光映亮的半邊面頰上。

  凌祈宴的眼睫顫了顫,笑閉起雙目。

  在外頭站了片刻,凌祈宴跟隨溫瀛一塊進去內殿,他來這邊數日,還是第一回湊近來看皇帝。

  御榻上緊閉著眼的皇帝形銷骨立、眼窩深陷,滿臉都是病態,凌祈宴抱臂看了一陣,唏噓道:「皇帝竟變成了這般模樣,這還能養回來嗎?」

  溫瀛淡道:「這邊風水好,陛下在這裡住個幾年,總能好起來。」

  凌祈宴樂道:「殿下果真將所有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什麼都預想好了,也是,這地方確實不錯,不但風水好,風景也好,陛下就留這裡一直養病,做個逍遙太上皇挺好。」

  溫瀛沒再多言,親手幫皇帝拭去額頭上的汗。

  靖王很快去而復返,說這兩日他留這裡伺候陛下,讓溫瀛回去歇著。

  溫瀛很乾脆地讓位給他。

  走出皇帝寢殿,凌祈宴才小聲笑道:「靖王這是怕你會親自對皇帝下手,不擔心將皇帝交給你。」

  溫瀛不在意:「隨他吧。」

  回去住處,江林已帶著幾人從雲氏的宮殿那邊回來,手裡捧著收拾出來的雲氏的遺物,與溫瀛和凌祈宴稟報,他們已經將雲氏的屍身收殮裝了棺,暫時還停在她寢殿裡,後頭這喪事要怎麼辦,得請他倆示下。

  按說雲氏和虞昭媛毒害皇帝,犯的是誅九族的大罪,可虞昭媛是個孤女,雲氏進宮時也換了身份,早已與雲家無關,她們死了牽扯不上別的人,但想要入土為安是不可能了,沒扔亂葬崗已是不錯。先前凌祈宴替虞昭媛收了屍,命人就在這東山上找了處景色尚可的地方葬了,他本意是想將雲氏與虞昭媛葬在一塊,讓她倆去了地下也好有個伴,不至於太寂寞。

  沒等凌祈宴開口,溫瀛先吩咐道:「先停在那裡,不必著急下葬之事。」

  凌祈宴有一點意外,溫瀛微微搖頭,凌祈宴忍了忍,沒多問他。

  雲氏的遺物呈到他們面前,溫瀛讓凌祈宴看,凌祈宴隨意掃了一眼,大多是皇帝御賜的東西,他無甚興趣,最後目光停留在一串早已斑駁脫色的佛珠上。

  順手將之拾起,凌祈宴問:「這哪來的?」

  江林小聲告訴他:「王德說,曾聽淑妃娘娘和昭媛娘娘提起,這串佛珠是她還在那山匪窩裡時,求一個廚娘給她的,淑妃娘娘說她剛被擄走那會兒每日都想死,最難熬的時候便一遍一遍轉這佛珠,才勉強撐了下來。」

  凌祈宴聽得頗不是滋味,沉默一陣,平復住心緒,與溫瀛道:「她連這個都與虞昭媛說,難怪能與虞昭媛交心。」

  溫瀛問他:「這佛珠,你想要嗎?」

  凌祈宴想了想,道:「罷了。」

  他吩咐江林:「將這串佛珠放進她棺槨中去吧。」

  入夜。

  皇帝又一次醒來,一直在寢殿守著的靖王見狀一喜,趕緊湊過去,輕聲喊:「陛下?可聽得到臣弟的話?」

  皇帝緩緩睜開眼,渾濁的雙眼望向靖王,半日才似看清他。

  他艱難地抬起手,靖王下意識地將他扶住,皇帝顫抖著手指,在靖王掌心上一筆一筆地寫起字。

  看清楚皇帝寫的是什麼,靖王的神色狠狠一凜,沉聲應道:「臣弟領旨!」

  用罷晚膳後,溫瀛與凌祈宴難得清閒,坐榻上下棋。

  溫瀛的親信進門來,低聲稟報:「一刻鐘前,靖王爺派了人快馬離開別宮,像是往北營那邊去了,卑職已經派了一隊人跟上去,要如何做,還請殿下示下。」

  凌祈宴在棋盤上落下一子,與溫瀛笑了笑:「果真讓殿下猜對了,靖王這是徹底不信殿下了,要叫自己的兵馬來護駕。」


  溫瀛的神色依舊淡然,不慌不亂地跟著落子,轉瞬吃下凌祈宴一大片黑子,看著他一顆一顆將黑子拾起,大意失荊州的凌祈宴氣呼呼地瞪向他。

  溫瀛不以為意,待棋子都收了,這才吩咐自己的親信:「不用管,等他們來了再說。」

  親信領命而去。

  凌祈宴略略驚訝:「等他們過來?你就不怕靖王真將你這位太子殿下扣下啊?」

  「如此更好,」溫瀛繼續落子,「他若真敢如此,隨意調動兵馬扣下儲君,便是坐實了謀反。」

  凌祈宴頓時樂了,也是,皇帝反正是個廢人了,如今這別宮裡就溫瀛和靖王兩個頂事的,到時候兩邊對上,互指對方造反軟禁皇帝,誰說了算單看哪邊更占上風罷了。

  「殿下這麼自信能贏嗎?」

  「為什麼不能?」溫瀛反問他。

  「也是,靖王在西北待了近二十年,領兵的本事確實不錯,他那些手下也都服他,鮮有勾心鬥角,他已經習慣了說一不二,又是個剛直不阿一心向著陛下的,哪有你這位太子殿下這般多的勾勾繞繞的心思。」

  凌祈宴的言語間滿是揶揄,那位靖王爺,習慣了用武將的思維思考事情,哪能像溫瀛這樣一肚子壞水。

  且靖王的根基,也從來不在這上京城。

  難怪溫瀛這般胸有成竹。

  溫瀛點點頭:「等著吧。」

  夜色漸沉。

  凌祈宴將棋盤一推,在最後勝負關頭耍賴道:「不下了,不好玩。」

  溫瀛抬眸看他一眼,沒與他計較,默不作聲地將黑白棋子分開,一一掃進棋盒中。

  凌祈宴盯著溫瀛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看了一陣,好似他的手比這些玉質的棋子還要更瑩潤一些,這人也不知怎麼長的,分明殺人不眨眼,時常握劍的一雙手,這會兒捏著這些棋子,不知他本性的人看了,或許還當他是那溫潤如玉的書生文人。

  這麼想著,凌祈宴的心思又跑偏了。

  若是當日沒有革除功名那一出,這人當真考取了狀元,進了翰林院,做了文臣,會變成什麼樣?

  以溫瀛的本事,哪怕不能被皇帝認回來,說不得也能年紀輕輕就成為權傾朝野的肱股之臣。

  就只是要他一直壓抑本性,日日與那些酸儒虛與委蛇,嘖……

  凌祈宴越想越樂,到最後不由捧腹大笑,在榻上打起滾,溫瀛收拾完棋子,皺眉將他摁住:「你笑什麼?」

  「沒什麼——」

  凌祈宴輕咳一聲,沒與他說,將笑意憋回去,躺去他腿上。

  安靜下來後,想起先前一直想問的事情,他勾住溫瀛一隻手,抬眼看著他:「你先前吩咐人,淑妃下葬之事不必著急,為什麼?你又在打什麼主意?不是說好我來給她操辦後事的嗎?」

  溫瀛淡聲解釋:「未來皇后和儲君的母妃,不能背弒君的污名,她的後事不能這麼隨意就辦了。」

  凌祈宴一怔:「……這能行嗎?她那日可是當眾承認了的。」

  「當時除了那些內侍和太醫,只有一個靖王在,不打緊。」

  凌祈宴訕笑:「那,你說她是儲君的母妃就行了,和我有什麼關係?」

  溫瀛卻問他:「若不能讓世人盡知你和祈寤的兄弟關係,祈寤和其他那些皇子又有何區別?我又為何非選他不可?」

  他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讓後世皇帝都知道,凌祈宴不是出生低微的佞幸,他也是下一任皇帝的親兄長,他該有的尊榮,不能被後世抹殺。

  凌祈宴頓時啞然。

  半晌之後,他翻過身,埋頭進溫瀛懷中,久久不言。

  溫瀛輕撫他面頰:「做什麼?」

  凌祈宴沒理他。

  好一會兒之後,才悶聲道:「窮秀才,你太壞了,你就是想看我掉眼淚。」

  「……你掉眼淚了?」

  那自然是沒有的,但他確實有些被刺激到了,溫瀛對別人或許冷漠,對他卻實在太好了。

  「別哭了。」

  「沒哭,傻子才哭。」

  凌祈宴依舊埋著腦袋,沒讓他瞧見自己過於激動到無措的神情:「窮秀才,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了。」

  「不需要報答。」

  溫瀛低頭,一個輕吻落到他鬢髮上:「你什麼都不用做,這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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