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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番外一 下江南(下)

2024-08-28 13:16:59 作者: 白芥子
  御駕駐臨金陵,在這江南別宮一停數日,皇帝半日召見官員處理政事,半日出外遊玩,並未如之前那般一來就下狠手整頓當地官場,一眾地方官提心弔膽幾日,逐漸放寬了心。

  凌祈宴這段時日更是好不快活,江南繁華,金陵之地更是繁華之甚,他每日早出晚歸,哪怕沒有溫瀛時時陪著,也能自個四處尋找樂子,樂不思蜀。

  因著這個,很快便有人將主意打到了他身上,有那心眼多的地方官找上他,各種送禮套近乎,凌祈宴來者不拒,除了不要人,別的東西無論多貴重的送什麼他都收,還時常出去與人飲宴,被無數人圍著阿諛奉承,得意非常,以至不幾日,這些地頭蛇便摸清了他這位君後的性子,那就是個見錢眼開、貪得無厭的草包!

  當然了,這樣的草包最容易哄,只要東西送夠了討了他歡心,過後幫忙吹吹枕邊風,哪怕皇帝真突然翻臉要找他們麻煩,也還有個轉圜餘地。

  殊不知凌祈宴確實貪得無厭,價值連城的寶貝收了不知多少,卻半點不怕被皇帝知道,甚至每日晚上窩皇帝陛下懷中,與他評頭論足點評哪位大人出手闊綽,是個家底殷實的,誰誰看不起他拿些平常之物敷衍他。

  溫瀛其實十分無奈,他說了讓凌祈宴去折騰,自然不會插手,凌祈宴卻上了癮,明明手頭一堆這些地方官賣官鬻爵、官商勾結的詳致證據,偏要耍猴一般地耍著他們玩,哄著人給他上貢更多的好東西,不到盡興了絕不收手。

  「明日又要出去與人喝酒?」

  聽出溫瀛言語間的不悅,凌祈宴枕到他腿上,笑嘻嘻地捏他手指節:「去啊,明日據說是這裡的商會辦的飲宴,排場大得很,一年才一回,正巧趕上了,我嘛,微服去,去湊個熱鬧。」

  默然一陣,溫瀛沉聲丟出一句:「我跟你一塊去。」

  凌祈宴完全不介意,一起去就一起去唄。

  翌日傍晚,天色漸黯時,他們只帶了侍衛三兩人,低調出了別宮。

  凌祈宴在這邊的產業,盡由當年溫瀛給他的那位因傷退伍的手下萬沖打理,表面上萬沖才是他那些產業背後的東家,萬沖也十分本事,檯面上台面下的事情都幹得風生水起,生意做得十分之大,如今已是這金陵商會中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他們裝扮成萬沖家中子侄,隨之一起去了城中一處十分清幽雅致的園子裡。

  這處園子歸商會中一位大商賈所有,今次的飲宴也是他操辦的,金陵商會每一歲都會辦這飲宴,眾大商賈輪流做東,為的是凝聚人心,有銀子一塊賺,有難共同分擔。

  下車之前,凌祈宴小聲告訴溫瀛:「這樣的場合,原本還會有當地官員賞臉來捧場,但現今你這位陛下在此,他們不敢頂風作案,今日在場的,必都是這商會中人,除了舊識,不會有人認得我們。」

  溫瀛問他:「你來做什麼的?」

  凌祈宴笑了笑:「這裡的官員富商借著漕運私鹽各樣的手段斂財,個個富得流油,當官的還會顧忌收斂著些,這些富商可是怎麼奢侈怎麼過,聽說那吃的、用的、穿的比陛下你這位皇帝還要奢侈,我自然得來見識見識。」

  在吃喝享樂這事上,凌祈宴向來不輸任何人,怎甘心被群商賈比下去,這段時日他已聽無數人聽過,這裡的商賈過的都是怎樣酒醉金迷的好日子,必得親眼來看一看。

  園中燈火亮如白晝,進進出出的儘是渾身珠光寶氣的豪富,他們一路進去,凌祈宴不動聲色地四處打量,光這一處園子,便處處透著奢靡,到處都是不該這些商賈用的逾制之物。

  進到廳中,更是人聲鼎沸,一眼望去,少說有數百人,據萬沖所言,他們這商會裡大大小小的商賈就有近百,加上各人的隨從和那些想方設法拿到帖子前來有所求的,可不就有這麼多人。

  萬沖如今也是這金陵商會中有頭有臉之人,他一來,主家便親自過來迎接,與之同來的,還有這商會中的副會長,當初將萬沖引薦入會的那位姜戎的好友鄧景松。

  見到溫瀛和凌祈宴,鄧景松的眼中有稍縱即逝的愕然,很快神色又恢復平靜,裝作不認識他倆,萬沖也只提了一句他二人是家中侄子,從北邊來的,來湊個熱鬧,並未過多介紹。

  沒有誰會將注意力放到他們身上,萬沖被請去前邊上坐,他們則被人引去不起眼的角落裡,在同一張桌案前並肩坐下。

  離得遠,只能看到那些商會裡的大人物推杯換盞、談笑風生,但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周圍鬧哄哄的,本就人多,與他們坐一塊的大多還是些隨從和小商人,這些商賈辦飲宴,是學的那高門世家一套一套的流程,但只學了個皮毛,禮制是半點沒學到,大多數人都沒規沒矩,吃相更是不雅,一樣望去,整個宴廳里可謂污濁不堪。


  菜色倒是極好,盛菜的碗碟更是鑲金嵌玉,凌祈宴捏著手中酒杯晃了晃,仔細瞅過後下結論:「這酒杯是玉做的,且是好玉,這裡的人果真捨得。」

  他又揶揄溫瀛:「窮秀才你喝酒的杯子,也並非個個都是玉制的吧?」

  這裡隨便一個酒杯,就夠外頭貧苦百姓一家人吃上數年,這些商賈過得有多奢侈,可見一斑。

  溫瀛不以為意,倒了口酒進嘴裡,凌祈宴笑問他:「酒如何?」

  溫瀛點頭:「尚可。」

  聞言凌祈宴也細細嘗了一口,輕眯起眼,這酒名為金翠露,是貢酒,這裡的人竟連貢酒都敢喝了?而且似乎味道比進貢上去的,還要更好些。

  非但是這個,案上還有一道清蒸鰣魚,說是從水中撈起後在船上直接就下了鍋,只取魚肚上最嫩的一塊肉盛盤,鮮美無比,而送去京里的,因長途跋涉這魚不易養,都是那醃製後的,味道連一般都算不上。

  如此說起來,這些人在某些方面,確實過得比皇帝還好些。

  這麼想著,凌祈宴到底有些不忿,這些富商與官勾結,搜刮民脂民膏,吃著山珍海味,睡著金山銀山,溫瀛這個皇帝日日勞心勞神,卻沒一日這麼真正清閒享受過,憑什麼?

  主坐上的那位園主人正與人高談闊論,忽然用力咳嗽了兩聲,立刻有婢女上前跪下,仰頭張開嘴,就見那人「呸」的一聲,將咳出來的痰吐進了婢女口中,婢女將痰咽下,又起身若無其事地站去後面。

  凌祈宴晃眼間正瞧見這一幕,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差點沒將嘴裡的吃食給吐了,當下歇了筷子,連酒都不想喝了。

  剛到這裡時,江林就逗趣一般與他說起過這邊豪富中盛行的「美人盂」,沒曾想竟是這樣的,這也太……

  這些人過得何止比皇帝好,簡直要賽神仙了!

  凌祈宴頓時胃口全無,暗道自己怎的就鬼迷心竅,跑來了這種地方湊熱鬧,自找不快。

  溫瀛忽然低聲提醒他:「你看那邊。」

  他抬起眼,前方有人站起來,正慷慨激昂說著大不敬的話,大意是皇帝御駕在這裡遲遲不走,說不得就是存著心思要對他們下手,他們須得齊心協力,應對皇帝的刁難,才能度過這次危機云云。

  那人喝酒喝得臉紅脖子粗,面目猙獰,因嗓門過大,聲音幾乎傳遍了宴廳的每一個角落,眾人紛紛附和。

  凌祈宴冷眼瞅著,莫名覺著這人長得有些眼熟,問溫瀛:「這人是誰,我怎麼好似見過他?」

  「潘佑安,」溫瀛沉聲丟出這三個字,「因染上賭癮被革除功名的那個。」

  凌祈宴一愣,這才想起來,是有這麼個人,溫瀛從前在國子監的同窗,幫著凌祈寓那狗東西構陷溫瀛,後頭還是他設計讓之染上了賭癮,前途盡毀。

  這人家中也確實是江南這邊的富商,難怪能在這裡碰上。

  多年不見這人已變得腦滿腸肥,身上再無半點讀書人的影子,得虧溫瀛還認得出他。

  見到這麼個人,想起當日的種種,凌祈宴一時更是訕然,湊近溫瀛耳邊說:「陛下,我們走吧,我想回去了。」

  溫瀛握住他的手,與他一起起身,低調從側門離開。

  坐上回程的車,凌祈宴已沒了先前的興致勃勃,鬱悶道:「這裡也沒太大意思,我們也待夠久了,明日儘快將事情解決了,啟程去下一處吧。」

  溫瀛點點頭,凌祈宴玩夠了、盡興了就行,別的他都不在意。

  至於明日之後又有多少人要倒霉,也都是凌祈宴一句話的事情。

  某些方面來說,他確實有做昏君的潛質。

  將躺自己懷中的凌祈宴抱緊,溫瀛不再多言,靠著車壁輕闔起雙目。

  車輪轆轆往別宮而去,月亮已爬上枝頭,遺落一路斑駁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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