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和蛇毒

2024-08-28 14:03:36 作者: 棠酥
  櫻桃唇,編貝齒,輕輕一笑就是勾魂攝魄。閱讀

  謝三心裡像被小貓爪子撓了一下,不痛,卻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陌生感受。他轉頭,提起鐵鍬走到田壟里,開始教程遙遙幹活。

  田壟里翻鬆過的泥土被大雨沖刷,又板結起來。他們要把田壟重新翻鬆,撒上大豆種子,再澆上水。

  謝三習慣了沉默,說話十分簡短。只見他一鐵鍬插進泥里,一腳踩得鐵鍬深入泥土,再一撬,大塊泥土就被翻了起來:「就這樣,再撒種。看懂了?」

  程遙遙瞪大了眼睛,似懂非懂地點頭。

  謝三把鐵鍬遞給她:「你試試。」

  程遙遙一鐵鍬鏟在地上,「噹啷」一聲劃出道淺淺的白色痕跡,震得掌心發疼。

  程遙遙抬頭,看著謝三:「……」

  謝三皺眉,伸手拿起鐵鍬糾正程遙遙的動作:「舉高一點,用腰和手腕發力。」

  謝三胸膛上的熱度包圍了程遙遙。程遙遙心中一動,男人們的這種把戲她見多了,藉口教你這個那個,趁機總要捏肩搭腳占點便宜,肢體接觸是免不了的。

  換了從前,程遙遙早一巴掌抽上去,此時卻正是好機會!她暗暗等著謝三碰到自己,謝三竟是從頭到尾碰也沒碰她一下,只抓著鐵鍬柄幫她調整了一下姿勢。程遙遙一時間都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佩服他。

  謝三沉聲道:「再試一次。」

  程遙遙雙手握住鐵鍬,使出吃奶的勁兒高高舉起鐵鍬,眼神堅定,姿勢矯健如那月下刺猹的閏土。只見她高舉鐵鍬,用力過猛之下鐵鍬直接往後拍去。

  站在她身後的謝三迅速側身閃過,才免於被爆頭的慘劇。

  程遙遙就慘了,被鐵鍬一帶整個人都往後倒去。她還沒叫出聲,後頸一緊就被拎住了。謝三鎖著眉頭看她:「你故意的?」

  程遙遙頓時炸了毛,控訴謝三足足十分鐘,批評他居然把自己想得這麼壞!她揉著酸痛的胳膊,委屈十足地下了結論:「明明是你自己沒有教好!」

  嬌氣包鶯鶯嚦嚦的控訴謝三一句也沒聽,他抄起鐵鍬,讓程遙遙走開點:「我干,你學。」

  連日的雨水讓泥土變得乾涸結實,謝三手臂肌肉隆起,一鐵鍬下去,剛才紋絲不動的泥土跟豆腐似的,被大塊大塊地鏟起,拍碎,露出底下新鮮的濕泥。

  他悶頭幹活,不一會兒,田壟就被翻出一道新鮮的凹槽。

  程遙遙跟在謝三背後,眼睛光顧著看他寬闊後背上賁起的肌肉,把破褂子撐得緊繃。手臂上肌肉也是連綿起伏,不一會兒就有汗水順著肌膚流淌下來。

  方才在水田裡,好幾個男人趁機擠到程遙遙身邊跟她搭話,那股濃烈的汗臭熏得程遙遙胃裡翻滾。謝三身上的味道卻不難聞,而是一股草木香和淡淡的麝香味兒。很清爽,也很……很有男人味。

  前面的謝三忽然停下,轉頭看她:「我剛才的示範,你看見沒有?」

  「……」程遙遙桃花眼左右閃躲,答案十分明顯。她還狡辯:「我……我看了,但是你速度太快,我都沒看清楚!」

  謝三鋒利眉梢微微抬起。他眉眼狹長,眼窩凹陷,看人的時候顯得很兇悍。他就這麼盯著程遙遙看,不說話。

  謝三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內心深處的想法,程遙遙耷拉下腦袋,羞愧道:「我沒看清楚……我光顧著看你了。」


  「……」謝三臉上的表情有剎那空白,隨後轟然滾燙起來。

  程遙遙慫慫地道:「你再教我一遍吧。我這次保證不偷看你,我就認真學。」

  從地頭到地尾,謝三揮汗如雨,地表的干泥被翻新,露出內里濕潤泥土,結塊的土塊要碾細,確保土質細膩,大豆才能出苗。

  程遙遙亦步亦趨跟著謝三,躲在謝三的陰影里,負責用腳碾細小土塊。

  謝三偶爾問一句:「學會了嗎?」

  程遙遙脆生生答:「沒有!」

  謝三就用那雙漆黑的眸子看她一眼,又低頭繼續幹活。

  程遙遙最擅長的就是恃寵而驕,她隱約覺得謝三沒有生氣,討好地用葉子給他扇扇風,繼續躲在他背後乘涼。

  等她終於說自己學會了,一條壟溝已經翻完。

  謝三擦了把汗,鐵鍬插進泥里,從大筐里抓出一把豆子。這些豆種都提前浸泡挑選過,顆顆飽滿。

  「現在教你播種。」

  這是個輕鬆活計。程遙遙連忙點頭:「這個我會!我以前幫外公種過花。」

  謝三把一把豆子遞過來,程遙遙忙伸手接。

  程遙遙一雙雪白細嫩,纖塵不染。謝三頓了一瞬,收回手:「自己去抓一把豆子。」

  程遙遙噘著嘴去了,抓起一把豆子看謝三:「行了吧?」

  謝三走在田壟邊,大手一抖,均勻地落下幾顆豆子,腳抹過土堆,把豆子埋起來:「就這樣,每隔一步就撒一次種,每次四五顆。」

  程遙遙問:「一步是多遠?」

  「……」謝三低頭看了眼程遙遙的腳,很小,跟自己的一步的確不一樣。他閉了閉眼,耐心經受著前所未有的考驗:「你用腳量,兩步撒一次種。」

  「嗯!」程遙遙認認真真用腳量了兩步,數出四顆豆子,小心地灑在地面,再用腳輕輕推平土堆,把豆子埋起來,「這樣對嗎?」

  「對。」謝三終於對她點了點頭,「繼續。」

  程遙遙聞言鼓起勁頭,卻見謝三轉身走向一旁的玉米地,坐下來靠在干葉子堆上休息。

  「喂,你幹什麼呢!」

  謝三長腿舒展,闔上眼:「輪到你幹活了,我休息。」

  程遙遙憋著氣:「……干就干!」

  播種其實也是個辛苦的活計,細碎磨人。

  膚白勝雪的美人在田壟里小碎步前進,低頭認真用腳丈量距離,數豆子的時候嘴裡還默數一二三四,好像這樣簡單的算術都會弄錯似的。

  程遙遙像只跑丟了的高貴純種貓,灰頭土臉地在野地里犯傻,給人一種委屈了她的錯覺。

  足足大半個小時,程遙遙才緩緩移動到田壟中間,居然還有一半。

  太陽當空照,程遙遙裸露在外的皮膚被曬得火辣辣地疼,劉海也被汗浸濕了貼在臉頰,不用想就知道一定很傻。

  有好幾次她都想把豆子砸在地上大哭一場,她偷偷轉頭去看謝三,男人大馬金刀地靠在稻草堆上,一副優哉游哉打瞌睡的模樣,根本沒注意她。

  程遙遙恨得牙痒痒,用力一跺腳,還不小心掉了幾顆豆子。程遙遙蹲下去把豆子從泥土裡找出來,原本白淨細膩的手指也弄髒了。


  兩顆水滴落在泥里,變成兩個圓圓的深色小坑。程遙遙用手背偷偷擦了下眼睛,頭頂突然籠罩下一道陰影,太陽被擋住了。

  面前是一雙沾滿泥土的破爛大碼解放鞋,往上是一雙筆直而富有力度的長腿,那人有一個線條利落的下顎和一管挺直的鼻子,狹長眼眸背光時顯得陰鷙冷漠。

  程遙遙忙把眼淚憋回去,仰頭兇巴巴瞪他:「幹嘛,不要擋著我幹活!」

  謝三的嗓音有金石質地,也很冷淡:「累了?」

  不問則已,程遙遙忽然扁了嘴,睫毛急促地眨了幾下。

  這是一個相當危險的信號,謝三還未開口,就看見程遙遙的眼淚一顆顆沿著髒兮兮臉頰滾了下來,劃出一道泥巴溝,露出白嫩無暇的底色。

  眼底一顆淚痣風情萬種,晃人眼。

  程遙遙忙低下頭,用手背掩飾地擦臉:「你走開,不要擋著我幹活。」

  謝三頓了一會兒,淡淡道:「休息一會兒,去小溪邊洗把臉。」

  「你讓我去我就去麼?」程遙遙故意抬起下巴。

  謝三看都沒看她,率先轉身走了。

  「喂!」程遙遙氣哼哼,抬頭看了眼天上熱辣辣的太陽,還是沒出息地跟著謝三跑了。

  走到玉米地的盡頭,一片碧綠的蘆葦隨風飄搖,還能聽見潺潺流水聲。謝三用柴刀把蘆葦撥開,眼前便出現了一條清澈流淌的小溪。對岸是一片灌木叢,還長著一棵歪脖子樹,斜斜伸到這一邊,灑落蔭涼。

  程遙遙蹲在水邊,見溪水清澈見底,水底形狀各異的鵝卵石也看得一清二楚,這才捧起水洗了把臉,清涼透骨。臉上的泥巴印兒都洗掉了,花臉貓又變回膚白勝雪的美人。只是眼圈還紅紅的,越發可憐可愛。

  謝三看了她一眼,從草叢裡搬出一塊大青石,擦了擦放在岸邊,自己則脫鞋下水,往對岸走去。

  程遙遙坐到大青石上,學著謝三脫掉鞋子,把腳伸進水裡。清涼溪水沖刷著腳丫,弄得腳心痒痒的。

  樹蔭下涼風習習,程遙遙心情也明朗起來,雙腳歡快地踢著水,看見謝三在樹上摘東西,叫道:「你在摘什麼?」

  大桑樹結的果子紫紅紫紅,像藏在綠葉里的寶石。謝三一手托著片葉子,摘了一捧,轉眼看見程遙遙光著一雙白生生腳丫在踩水,還勾著岸邊的水草。

  「那裡有……」喉嚨乾澀,忽然啞了聲,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剎那晃神間,程遙遙忽然慘叫一聲:「好痛!有東西咬我……蛇啊啊啊啊啊啊!!」

  謝三猛地扔了手裡的東西,大步涉水過去。只看見一條花色斑斕的蛇蛇尾鑽入草叢。謝三迅速拽住蛇尾,拖出來狠狠甩在石頭上。

  那蛇掉在石頭上,僵直不動了。謝三把那蛇踢遠些,轉身看程遙遙。

  程遙遙小臉煞白,汪著淚沖謝三道:「我腳好疼!」

  程遙遙一雙濕淋淋白生生的腳丫像玉雕琢而成的,此時右腳腳背上多了一對鮮紅牙印,正往外冒鮮血。

  謝三被燙到似的轉開眼,低聲道:「是蛇咬的。」

  程遙遙當場哭出聲來:「怎麼辦怎麼辦?那蛇一看就好毒,我現在覺得腳沒有知覺了!對了,吸、毒。」

  程遙遙靈機一動,多年的電視劇沒白看,「快,幫我吸蛇毒!」

  程遙遙翹起腳丫,送到謝三跟前。那隻腳雪白玲瓏,柔膩無骨,兩點鮮紅血珠點綴其上,帶著無限風情闖入眼底,打下深深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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