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陸慎走後好一會兒,桑白才重新整理好妝容,從保姆車上下來。
夏桐擔心地看著她的唇。
桑白已經調整好情緒:「我沒事,我們繼續吧。」
察覺到她目光,桑白尷尬地摸了下唇角,「很明顯嗎?」
「還行。」夏桐輕咳一聲,「對了,製片人讓我暫時把吻戲往後挪一挪,應該是陸慎發話……」
桑白此刻的情緒也不再適合拍吻戲。
她點頭:「等我跟奇思熟悉點再拍也好。」
片場殘餘的尷尬很快被專業的拍攝所替代。
一天的拍攝結束。
晚飯時,桑白沒什麼胃口,胡亂吃了兩口,拿起手機看了眼,陸慎跟她在片場大吵一架分手的消息已經滿天亂飛。
但不僅沒視頻,連張圖都沒,應該是陸慎提前處理好了。
她坐在床上,抱著酒店裡的被子,不小心蹭到唇角,傳來幽微的疼痛。
桑白不覺一瑟。
門被敲開,進來的人是夏桐。
她拎了兩罐啤酒進來,把一罐推到桑白面前:「喝點兒?」
「好啊。」桑白眸子裡漾出點笑意,順手接過啤酒,乾淨利落地扯開拉環。
夏桐往地上一坐,靠牆壁上,看她:「真分了?」
啤酒掠過唇角的傷口,蟄人的疼痛提醒她那人還殘餘在她的人生里。
不過傷口總會好的。
桑白「嗯」了聲。
夏桐遙遙跟她碰了下:「恭喜你跟渣男分手。」
桑白抿了口酒:「他不算渣男吧,他其實——沒把我當替身。」
她把事情來龍去脈跟夏桐講了下。
沒想到夏桐更氣了:「那他早幹嘛去了?冷暴力也是渣男。」
桑白捏著冰涼的啤酒罐笑了:「真不算。」
夏桐把喝光的啤酒罐往旁邊一扔:「你是得了斯德哥爾摩嗎?還是——桑桑,你喜歡上他了?」
「沒。」桑白下意識否認,「只是覺得有點煩,我還他的錢他都沒收,那些珠寶和高定也堅持要給我送過來,不然就不同意分手。」
「這人好高的段位,他肯定故意的,就不想讓你輕易忘了他。你打算怎麼辦啊?」
「先收著過陣子找機會再還回去。」
夏桐很同意:「好容易跳出火炕,你可千萬注意別再給他弄回去。」
桑白點點頭:「我知道。不然這會兒我又得報備自己喝了罐啤酒。」
夏桐罵了句:「這個變態。」
陸慎獨自一人回到涑水公關。
推開門,空曠的別墅里冷冰冰的。
他低頭看了眼腳上的鞋子,微閉了雙眼——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在門口等著他了。
心臟像是被一塊石頭壓在那裡,緩慢的壓迫感和疼痛感襲來,綿長到像是不會有盡頭。
他脫掉鞋子走進臥室。
空氣里還殘餘著甜媚的牡丹花香味兒。
可惜那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翻出她寫的那張卡片仔細看了好一會兒,抬手想撕掉,最終卻還是沒能忍心。
胃裡一陣抽疼。
他給平鵬打了個電話:「找時間把桑小姐的東西都給她送過去。還有——派人送我去公司。」
陸慎答應分手太過於乾脆,以致於桑白一直擔心他會不會反悔。
事實上,他不僅沒反悔,連一條消息都沒跟她發過。
平鵬幫她把東西都送來堆在房間後,桑白覺得兩人也算和平分手,又把陸慎從黑名單里放出來,跟他說了聲「謝謝」,他連回都沒回。
一個月的時間,桑白唇角當初被咬的傷口早好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還是會覺得抽疼,像是在她心裡烙了印。
果然,他不喜歡她,失去也沒什麼太大影響。
挺好的,對雙方都是。
桑白捏了下唇角,重新打開劇本。
一杯芒果奶茶出現在她面前。
麥子:「是奇思哥那邊兒送來的。」
兩人拍了一個月的戲,也熟悉起來,桑白沒客氣,接過來喝了口,看見不遠處圍了一圈人仿佛在議論什麼。
桑白好奇地問:「他們在說什麼?」
麥子想了下,也沒隱瞞,說:「好像是陸總那邊出了個新聞,說陸氏資金鍊斷裂,大家議論一早上了。」
「?」
桑白頓住:「是真的嗎?」
怎麼會?
陸慎是誰?
二十四歲拿了麻省理工的MBA,回國時恰恰是陸氏集團跌出行業五十名開外的時間。
他接手陸氏後大刀闊斧地對集團進行改革,提前布局文娛行業,短短四年內讓陸氏衝到行業第三。
他也被譽為南城商業新貴,天生的商業奇才。
這樣的人,會資金鍊斷裂?
桑白下意識不太相信。
麥子:「那邊沒出闢謠的消息。」
這時兩個男工作人員走過,議論聲傳了過來。
「這種房地產行業動輒幾百億資金,一時轉圜不過也有可能,反正咱們的戲錢也已經到位了,不用擔心。」
桑白把奶茶遞給麥子,從網上搜了下消息來源,是一個號稱業內人士的匿名爆料。
她翻出微信就想給陸慎發微信,一打開界面,還是那條一月前她發的那條的:【謝謝】。
桑白猜測,他應該不想再理她了。
他那樣清高孤傲的人,聽到她說「我不愛你」之後就再也沒打擾過她。
分手了再聯繫也的確不合適。
桑白退出微信界面,跟麥子說:「你去給平鵬打個電話問一下消息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她得想辦法把錢還給他。
麥子當著她的面立刻撥出電話。
平鵬頓了下,說:「哪兒能啊,別信那些傳言。對了,是桑小姐讓你打來問的嗎?我能跟桑小姐說句話嗎?」
麥子看著桑白。
桑白接過電話:「你說。」
平鵬聲音有些猶豫:「我先聲明一下這事跟陸總沒關係啊,是我的私心。就是我們陸總這兩天工作太忙,急性胃炎進醫院了,您看您能不能來看他一下?」
桑白低頭看了眼手上酒紅色指甲,說:「平鵬,別再費心了。」
病房裡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陸慎手背上插著針管,還噼里啪啦在筆記本鍵盤上敲個不停。
自從分手後,他簡直像是不要命地在工作。
平鵬送來一碗小米粥。
陸慎摘掉眼鏡,向後一仰,揉了揉眉心。
平鵬立刻把筆記本電腦收到一旁,把小米粥打開。
陸慎慢條斯理地喝了口粥,看他眼神閃爍,道:「有事就說。」
平鵬一臉歉意:「對不起,我剛才擅自給桑小姐打了電話,想讓她過來看您。」
陸慎手在半空一滯。
他沒生氣的意思,若無其事地繼續喝粥:「以後別再去找她了。」
顯而易見的結果,他連問都沒問。
平鵬:「是。」
陸慎抬手按住胃,覺得更疼了。
平鵬:「您喝完粥一定得睡一會兒,沒您這麼沒日沒夜工作的。」
他本來就是工作狂,跟桑白分手後簡直變本加厲,不拿身體當回事兒。
陸慎微閉起眼,臉色蒼白地點點頭。
本來還有公司傳言的事要跟他提一句,看他這樣子,平鵬什麼都沒提,讓公關部的人先起草澄清聲明。
桑白拍完一場戲,剛坐下休息,就看見麥子很緊張地跑過來。
她一張圓臉皺皺巴巴:「桑桑,陸總好像真出事了。」
她把新聞舉到桑白眼前。
「疑私陸氏資金鍊斷裂,將原價值一億的遊艇折價七千萬賤賣……」
照片裡是一艘白色遊艇,應該就是當初帶她出海那張。
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嗎?
麥子原來算是陸慎給桑白的人,也有點心疼:「平鵬哥還說沒什麼,看來是瞞著我們,不想讓我們擔心,桑桑,陸總其實對你一直很好的……」
桑白有些煩躁地點點頭:「我知道。」
她思考三秒,翻出銀行卡算了下,一共還有五千多萬,其中兩千萬是這部劇的片酬。
但就像剛才片場的工作人員所說,這恐怕還遠遠不夠。
她把家裡鑰匙給麥子:「你找個典當行,把家裡的珠寶都暫時當一下,看看能湊多少錢,現在就去。」
陸慎給她的珠寶真都是好東西。
就算被壓了價也折了九千萬的現金,三天後錢到了桑白卡里,桑白跟銀行預約好時間後,全部匯入了陸慎的銀行帳戶。
還好她有保存舊手機的習慣,當初他給她的銀行卡號,讓她從舊手機里翻了出來。
陸慎在醫院整整待了一個星期才出院。
他穿著白襯衫,整個人明顯清瘦了許多,平鵬擔心他,特意跟到如苑照料。
沒想到陸慎一坐下來就說:「既然你來了,匯報一下最近的事。」
「……」
平鵬苦口婆心:「您還是休息一晚吧。」
陸慎推了下鼻樑上的眼鏡:「別廢話。」
勸不動人,平鵬只好一件件匯報,說到陸氏破產傳言背後的黑手是萊亞時,陸慎冷笑一聲:「文總是越來越上不得台面了。」
最近陸氏跟萊亞在幾塊地皮上較勁的厲害,萊亞連這種陰招兒都使出來了。
平鵬把手機里公關部擬好的闢謠公告遞給他:「您看一眼。」
陸慎看了一會兒,確認沒什麼問題:「發吧,再讓幾個大的供應商出來講兩句話。」
「好的。」
嗡。
手機在桌上震了下。
陸慎漫不經心地劃開,一條簡訊跳出來。
【桑白5月9日16時50分向您尾號8888的儲蓄卡電子匯入存入人民幣140,000,000.00元,活期餘額*元。】
他盯著手機屏幕,一動不動。
生怕桑白兩個字是他眼花。
他把手機遞給平鵬:「給我念一下簡訊。」
「好的。」平鵬接過來,「桑白五月九日十六時五十分向您尾號8888的儲蓄卡電子匯入存入人民幣……個十百千萬億——」
平鵬驚了:「一億四千萬!」
陸慎面色平靜:「再念。」
「桑白五月九日……」平鵬念完後反應過來,「該不會桑小姐以為您真的破產了吧?」
這時他手機響了,來電顯示:麥子。
陸慎敲了下桌面:「接。」
平鵬接起來,打開公放,麥子擔憂的聲音傳進來:「平鵬哥,你那邊方便說話嗎?只有你自己吧?」
平鵬看了眼陸慎,硬著頭皮:「對,麥子你說。」
「那個,陸總其實是真破產了吧?你也別瞞著我了,媒體都報導他賣遊艇的新聞了。」
「……」
「對了,我們桑桑有點擔心陸總,想辦法籌了筆錢打陸總卡上了,可能對他來說不算太多,但桑桑也盡力了。桑桑讓我悄悄跟你說,陸總他可能自尊心比較強,萬一他不願意要這錢,你就說是桑桑先借他的,等之後他生意好一點再還回來就好。」
平鵬看著面無表情的陸慎:「……」
陸慎拿出手機,在備忘錄里打出一行字:錢哪兒來的?
平鵬點頭表示瞭然,問:「麥子啊,這麼多錢桑桑打哪兒湊的啊?」
「就是桑桑之前的片酬和新戲的片酬,加起來有五千萬,還有……」麥子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你怎麼知道錢多啊?我剛沒說具體金額呀。」
還好平鵬機智:「害,我們桑桑打來的錢,那能少麼?」
麥子挺高興:「也是,我們桑桑最大方了。」
平鵬:「你剛才說,還有什麼?」
麥子頓了下,說:「害,我還是告訴你吧,你別告訴陸總,桑桑把之前陸總送的珠寶都拿到典當行當了。」
陸慎臉色微沉。
「不過桑桑搞了活當,兩年內贖回來就行,我看她挺喜歡那個藍寶石項鍊呢。」
陸慎臉色緩和幾分,又聽見麥子說:「你不知道,桑桑現在卡里就剩幾萬塊了,全部身家都給陸總了……哎,桑桑喊我了,你可千萬得想辦法讓陸總把錢拿著啊,我先掛了。」
手機屏幕黑了。
平鵬:「這……」
陸慎盯著那條簡訊看了好一會兒,倏地起身。
「去趟公館。」
涑水公館房子一小半都空了。
自從跟桑白分手後,他就沒再來過。
他其實是自尊心很強的一個人,唯一一次不顧一切的喜歡也給了桑白,所以聽到她說不愛他之後,他委實沒有必要再繼續作踐自己。
陸慎坐在沙發上,回憶之前跟她在這座房子裡的所有場景。
她刻意的討好、偶爾的撒嬌、故意的親近……
他手指緩緩撫過灰色沙發床面——他曾在這裡無數次擁有過她。
夕陽慢慢移動,眼前的一塊亮斑也隨著移動,到了陸慎眼前。
空氣中懸浮著微小的顆粒。
陸慎再次想起她光腳穿過那道光線時的場景。
她仰著頭,看著他的眼睛裡亮著光。
心頭仿佛有什麼東西柔軟了下來。
他問:「平鵬,你覺得桑小姐心裡有我嗎?」
平鵬「啊」一聲,覺得這是道送命題。
「他正思考該怎麼回答合適,聽見陸慎說:「我要聽實話。」
平鵬想了會兒:「我看著桑小姐心裡是有您的,這筆錢可幾乎就是桑小姐的全部身家了。您想啊,您要是真破產了,別說全部身家,就是讓我給您一百萬,那我也不願意是不是……」
陸慎掃他一眼。
平鵬很有求生欲地閉嘴了。
陸慎看見他就頭疼:「去車裡等我。」
平鵬立刻溜走了。
陸慎拿起手機,給林睿誠撥了個電話。
「問你個事兒。」
林睿誠昨晚泡夜店剛起床沒多久,聞言說:「是不是後悔放桑桑走了?想讓我跟你支個招兒把人追回來是不是?」
陸慎沒搭理這茬,淡聲問:「我問你,假如你破產了,有個姑娘……」
林睿誠對不吉利的事兒很敏感:「我呸,你才破產,勞資的錢幾輩子都花不完。」
陸慎乾脆利落地把電話掛了。
林睿誠瞬間打回來。
「別掛別掛,你接著說,我不打斷你。」
好容易能聽到陸慎的八卦,他開心得很。
陸慎忍住不耐煩,重新問:「假如你破產了,有個姑娘把她這些年賺的錢都給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林睿誠想了下:「多少錢?」
「一億四千萬吧。」
林睿誠誇張地尖叫一聲:「那不少了啊。我說你工作傻了?這不是喜歡是什麼?你小子挺有福氣啊,剛分手就有這麼重情重義的姑娘往你懷裡撲。誰啊?我們桑桑不能這麼不長眼吧?」
「……」
陸慎這人冷又無趣,還不解風情,這麼多年在感情上也就栽桑白這兒一回。
林睿誠想都不用想誰能讓他打這電話,故意逗他。
陸慎難得沒惱,像是很認真跟他探討這個問題:「但她說過不愛我。」
林睿誠「噗嗤」一聲笑了,「我說你是真不了解女人啊。這麼著跟你說吧,話可以隨便亂說,但行為做不了假,這錢總歸是實實在在的吧?真一點兒不在意你全部身家都拿出來救你?我說你倆這打什麼啞謎呢。」
陸慎沒應聲。
林睿誠頓了下,「你不會真破產了吧?」
陸慎冷笑一聲:「放心,我就是真破產也不用你救。」
林睿誠吊兒郎當的:「誰要救你,我只想把我投資的錢拿回來。」
「……」
陸慎心思不在這上頭,沒跟他貧。
沉默幾秒,他像是終於打定主意,問:「說說,你平時都怎麼追女人。」
明明是求人,他這話莫名帶著一股高高在上的施捨感。
但林睿誠不介意,他都快得意死了:「嘖,還不是得向我請教?」
陸慎糾正:「是吸取失敗經驗。」
林睿誠沒跟他計較,把這些年追人的經驗傾囊相授:「我跟你說,其實核心就一點,死皮賴臉纏著她,女人就吃這套——」
陸慎很不屑:「我沒你那麼厚臉皮。」
「……」
林睿誠叭叭又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技巧,陸慎聽著越來越不靠譜,把電話掛了。
他坐在沙發上向後一仰,窗外的天色暗下來。
屋裡光線晦暗不明。
他腦海里回憶了無數次在那艘遊艇上的細節——她那時眼裡的不舍絕不是假的。
陸慎起身走出去,上了車,吩咐平鵬:「找個阿姨每周都來打掃別墅。」
「好的。」
「跟我回趟如苑。」
光標在曲面顯示屏上閃爍。
PPT里正輸入著一行字:Step3,引發關於破產的同情,在桑桑公寓留宿……
標題是:佯裝破產挽回桑桑策劃案——桑葚計劃。
平鵬站在原地:「……」
還有代號。
二十分鐘後,陸慎寫完計劃書,從頭到尾掃了眼,滿意地點點頭。
平鵬瞄了眼:Step1,裝破產,關鍵點如下……
「……」
陸慎翻出個登機箱,裝了幾件日常穿的衣服和日用品,把手腕的表摘掉遞給平鵬:「送你了,破產的人不配戴這麼貴重的手錶。」
平鵬星星眼:「好、好的。」
陸慎站在穿衣鏡前看著自己:「有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平鵬湊過來:「沒有啊。」
陸慎微眯了眼,視線落在他身上。
平鵬給他看得心慌:「怎、怎麼了?」
陸慎指著他襯衫:「脫下來,咱倆換一下。」
這襯衫料子太好,太不像破產的樣子。
平鵬:「?」
他的襯衫怎麼了!也是他花大價錢買來的!
兩人換裝,重新看著鏡子。
陸慎還是那副氣質卓絕,清高矜貴的模樣,壓根跟穿什麼沒關係。
陸慎嫌棄地理了理身上褶皺的襯衫衣袖,蹙眉看著鏡子,還是不大像。
平鵬絮絮叨叨:「要我說您這身材氣質穿什麼都不像破產的。」他開始出主意,「要不把您頭髮弄亂點兒,顯得奔波勞累一點兒。」
陸慎冷聲:「我是破產,不是乞丐。」
「……」
勉強收拾好後,陸慎拉著箱子,一臉鄭重地走出門。
平鵬看得莫名想笑,當然他不敢笑。
陸慎關上門看了眼:「你回頭弄個封條,把我名下的房產都查封了。」
「?」
平鵬:「這……不會犯法嗎?」
陸慎淡淡:「不用搞那麼認真,電視劇道具就行。讓保安看著不許人進來。」
平鵬如釋重負:「好的。」
陸慎:「聯繫我的銀行客戶經理,把我這張卡里的錢半小時內全部劃到另一張卡里。」
「好的。」
陸慎拎著箱子下台階。
平鵬立刻彎腰:「我來。」
陸慎一閃身:「不用,以後也暫時不用你了,給你放個假,等我東山再起吧。」
「……」
紫御華府,晚九點整。
桑白剛泡完澡,換上睡衣。
拍現代戲太舒服了,片場離家才四十分鐘,還能回家睡。
她打了個哈欠,打開電視,隨手按了個新聞頻道。
「關於陸氏集團資金鍊斷裂的傳言最近也是沸沸揚揚……」
桑白把電視關了。
屋內重新安靜下來。
也不知道陸慎怎麼樣了,收到錢也沒任何消息。
不過也對,他那麼驕傲的人,大約會覺得這是件非常抬不起頭的事兒,肯定連提都不願意提。
門鈴突然響起。
桑白一個人住,警惕性很高,邊走邊問:「誰?」
門外的人沒回應。
桑白從貓眼裡看了眼。
陸慎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外:「是我。」
樓道里暖黃色聲控燈亮著,光線落在他臉上。
他似乎瘦了幾分,下頜稜角越發鋒利,身上的西服也不大合身,肩膀處松松垮垮,手裡還拎著個黑色行李箱。
他怎麼突然來了?
給她送之前的東西?不對啊,她東西平鵬應該都送過來了才對。
難道箱子裡是錢,他是來還錢的?就算是還錢也沒必要還現金吧?
猶豫片刻,桑白低頭看了眼身上的吊帶兒,回臥室換了身保守的睡衣,打開門:「你怎麼來了?」
她黑色頭髮披在肩上,還有點濕漉漉的,只鬢邊有一縷是乾的。
那雙眼清澈又帶著點媚。
熟悉的牡丹花香味兒也飄到了鼻尖底下。
陸慎想了無數句開場白,但在見到她的那刻突然全忘了。
停頓幾秒,他穩住心神,淡聲說:「我破產了。」
這事兒她已經知道了。
桑白點頭:「所以?」
陸慎:「你得養我。」
桑白:「?」
陸慎從善如流拎著行李箱走進來:「我不也養了你那麼久。」
桑白一時頓住。
他這話按道理來說是沒錯,這四年她吃住都是他的。
陸慎經過桑白面前,帶起一陣風,往沙發一坐。
桑白咬牙把門關上,有點生氣地說:「我不是已經把錢……」
陸慎打斷她的話:「去給我倒杯水。」
「?」
這理所當然的語氣。
桑白心裡的火苗騰地被點炸:「你已經窮到連水都喝不起了嗎?」
陸慎捏了捏脖子,嗓子發出的聲音有點啞:「差不多吧。」
「……」
桑白本來是發脾氣,聽他這麼回一時反而愣住。
他眉宇間染著些許倦意,雙手相交坐在那裡,西裝外套下擺還有點褶皺,這擱以前是根本不太可能發生的事。
他臉上雖然還維持著那股傲氣,卻莫名帶了點艱難和心酸。
桑白不太情願地用透明玻璃杯接了杯水,往他面前茶几重重一擱。
陸慎不易察覺地勾了下唇:「謝謝。」
以前給他倒了無數次水,也沒聽見他說一個謝字。
果然人破產了也知道人情世故了。
桑白雙臂抱肩,看著他一口氣把那杯水喝完,說:「我之前給你的幾乎已經是全部家當了,最多還能從別人那兒借個幾百萬給你,但——」
「不用。」陸慎打斷她的話。
空氣里漂浮著苦艾的味道。
桑白莫名覺得煩躁。
大晚上的,前男友在她家裡,怎麼也不太合適。
桑白只想儘快把他打發走:「那你想怎麼樣?」
陸慎撩起眼皮看她。
極細的黑色磨砂鏡框上閃著冷光。
他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手卻緊緊捏著行李箱,唇也緊抿著。
桑白催促:「你有什麼要求儘管……」
她倏地頓住。
因為剛才陸慎下意識低頭看了眼手腕,似乎是想看時間,但他手腕上分明已經空了。
連一直佩戴的積家腕錶都不見了。
桑白聲音軟下來:「還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我一定儘量幫。」
陸慎要的就是這句話。
他深吸了口氣,語氣儘量深沉:「我想暫時在你這裡借住一陣子……」
「不行!」桑白聲調高了幾度,「絕對不行!」
他住她這兒算怎麼回事兒?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懷疑這是追回她的手段。
桑白狐疑地看著他:「你是真的破產了嗎?」
陸慎擰眉:「你什麼意思?」
或許察覺到她態度,陸慎忽地一哂:「你覺得我在騙你?我為什麼要騙你?」
「……」
桑白看著他,沒說話。
總不能說懷疑他在追她吧?
陸慎淡聲:「我名下的資產都被查封了,你打給我的錢也在半小時內被銀行划走還貸了。」
他劃開手機屏幕,往茶几上一扔,「自己看。」
桑白走過去。
陸慎沒看她,抬手揉了揉眉心,似乎倦怠到了極點。
桑白低頭看了眼屏幕,果然顯示被划走金額一億四千萬,餘額僅剩0.02。
陸慎聲音似乎也摻雜著無力:「只是在你這裡暫住幾個月而已,等情況好一點我就走。」頓了頓,他補上句,「你的錢我也會還你。」
「錢的事以後再說。」桑白有點煩,「你沒有其他男性朋友嗎?你住在我這裡實在不方便。你家裡呢?你可以回家住。」
「我爸病了,我不想讓他擔心。」
「那林睿誠呢?你可以暫時借住在他那裡。」
「他?」陸慎冷笑一聲,「不接我電話很久了。」
「……」
桑白驚詫:「他是這種人嗎?」
陸慎認真點頭:「我以前眼瞎。」
看桑白仍舊不信,他再度把手機扔過去:「不信你可以打過去試試。」
桑白還真是想確認一下。
她撥出林睿誠的號碼,傳來一陣聲音「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陸慎淡聲:「這話我聽著熟,應該是被拉黑了。」
「……」
似乎是話裡有話,暗指她當初拉黑他。
桑白沒空跟他回憶往昔。
她有點煩躁地抓了下頭髮。
林睿誠居然這麼靠不住?
夏桐當初是怎麼看上這人的?
桑白把手機還給陸慎。
陸慎垂眸,看到她指尖上一抹酒紅色,亮得刺眼。
以前這抹亮色常在他胸膛前跳躍。
「那你也不能住我這兒。」
聽見聲音,陸慎回神。
「你等一下。」桑白像是下定決心,小跑進臥室,關上門。
她一離開,陸慎舒展了胳膊,開始欣賞屋內擺設。
屋子雖然小,但很溫馨,電視牆兩邊是內嵌的書架,擠滿了《平陽公主》的漫畫,沙發一角堆了幾個長纓的玩偶。
凌亂卻也不失美感。
不到兩分鐘,桑白推門而出。
她沒看他,直接走過來,拎起黑色箱子走到門外,冷眼看他:「出來談。」
陸慎眼神一暗,還是走了出去。
「你要談……」
「砰」地一聲,門被關上。
桑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他手裡丟了一張卡,然後飛快地溜了進去,把他鎖在門外。
陸慎沉著臉,差點直接把手裡銀行卡捏斷。
隔著門,小姑娘清脆的聲音從另外一頭傳過來。
「你去附近找個酒店,卡的密碼我微信發給你。」
這句話說完,傳來「咔噠」一聲,門被從裡頭鎖上了。
桑白這會兒才鬆了口氣,翻開手機,把銀行卡密碼給陸慎發過去。
陸慎鐵著臉,回了條微信。
S:【我被限制消費,住不了星級酒店。】
桑桑子:【快捷酒店不能住人嗎?】
S:【你讓我住快捷?】
「……」
桑白真是服了。
他已經破產了懂不懂?還這麼挑三揀四的?
而且作為前女友,她已經仁至義盡了。
她是真的、完全對陸慎住進來這件事有種莫名的害怕,也不想再領教他那種高高在上、理所應當的控制欲。
桑白回了條語音過去:「我是不可能讓你住進來的,你死心吧,隨便你去哪兒,總歸餓不死。我要睡了,再見!」
說完這句話,她把客廳燈關掉,頭也不回地進了臥室,鑽進被子。
聽著那句決絕的「我是不可能讓你住進來的」,有那麼一瞬間,陸慎有種自己真破產了的錯覺。
大晚上不睡覺跑人家裡賣慘,還被人趕出家門。
真是閒的。
他這輩子哪裡受過這種氣。
想起林睿誠說的「千萬要死纏懶打,她要是不讓你進門你就在門口等,等一夜她肯定心軟」。
陸慎冷笑一聲,讓他在門口等一夜?做夢。
他轉身拎著行李箱進了電梯,下樓。
夜朗星稀。
地上是斑駁的樹影。
陸慎孤零零地拉著箱子走出一截路。
輪子碾過水泥地板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想起之前每次出差回家的時候,桑白都會跑過來主動接過他的行李箱,幫他脫掉外套掛好,再給他熱一杯牛奶。
而如今,她把他連人帶箱子趕出來了。
陸慎抬頭,十樓的窗戶還亮著。
他輕閉上眼,心底湧起一股強烈的不甘心。
只要她對他還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在意……
陸慎摸出手機,給平鵬打了個電話。
休假不到一小時的平鵬實在沒忍住:「老闆,你是已經又東山再起了嗎?」
「……」
陸慎冷聲:「給我把攀岩的設備送過來。」
平鵬一小時就到了,帶來了安全帶、下降器、安全頭盔、攀岩鞋和運動衣物。
陸慎檢查了遍,確認無誤後,說:「去頂樓。」
平鵬驚愕道:「不是老闆,您真要爬啊,這還是晚上,也太危險……」
陸慎掀起眼皮往上掃了眼:「要不是怕嚇著她,這點兒高度,我繩子也不用。」
平鵬:「……」
夜裡涼,頂樓的風冷颼颼的。
平鵬直打哆嗦,看著陸慎換好衣服,把繩子拴好,慢慢滑了下去。
平鵬沒忍住:「老闆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啊,這麼高薪水的助理工作真的不太好找……」
桑白躲在被子裡好久沒動。
夏桐最近忙著拍戲很辛苦,她也不能因為這事兒煩夏桐。
但陸慎——不會賴在她門口不走吧?
她搖搖頭,應該不會吧,她都這麼趕他了,他這麼驕傲的人,早該翻臉走了。
但她又拿不準。
萬一陸慎覺得住快捷酒店更丟人怎麼辦?
那也不能真就把他鎖門外一晚上吧?
桑白煩躁地蹬了下被子,想了想,光著腳起身悄悄摸黑來到客廳門口。
從貓眼裡看,門外一片漆黑,人應該是走了?
桑白試探地哼了兩聲,門外聲控燈亮起,空無一人。
她鬆了口氣,安心地回到臥室里躺下。
也不知道陸慎去哪兒了。
他會不會覺得她把他趕出去很冷血啊?
管他怎麼想。
桑白沒再去想這件事,關了臥室的燈,閉上了眼。
還是被這件事干擾了,很久都沒睡著。
好容易迷糊起來,卻驀然聽見窗戶那兒傳來「咚咚」敲擊聲。
桑白瞬間醒了,她嚇得嗓子發緊:「誰?」
她一邊抱著被子往後退,一邊正想在手邊有什麼能保護自己的工具,萬一是小偷砸窗而進……
對,報警。
她摸出手機,正要報警,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別怕桑桑,是我。」
陸慎???
桑白嘴巴張成O型,她按開燈,果然看到窗簾外有個黑色人影輪廓。
她手臂輕輕顫抖著,拉開窗簾一條縫隙。
陸慎的臉出現在10樓窗外。
他已經換了運動裝,手臂趴在不到3厘米的窗沿上,手背緊緊繃著。
桑白看著他,一句話都不敢說,生怕稍微有個動靜會把他嚇得掉下去。
陸慎卻一點沒有緊張的樣子。
相反,他臉上還透著一種遊刃有餘的輕鬆。
他勾了下唇,像個無賴。
「開個窗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