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2024-08-28 19:19:37 作者: 風歌且行
  當晚睡的最香的就是牧楊了,其他三人都各懷心思,想到深夜難眠。

  隔日牧楊就起了個大早,說要出門。

  自打牧楊病以後,就一直在宅中,一是因為他因病沒什麼心情,二是沒什麼精神。

  但是這次卻突然要求出門。聞硯桐見他面色不佳,勸了兩句,讓他在屋中休息,別亂走。

  可牧楊卻不願意,他道,「來禕北那麼長時間,還沒好好看看這裡是個什麼模樣呢。」

  聞硯桐道,「等你好了再看也不遲啊。」

  牧楊微微笑了笑,沒有接話。

  他似乎已經意識到自己沒幾日能活了,也不再像從前那樣跟聞硯桐抬槓,只是有些可憐的央求,「就讓我出去看看吧。」

  最後還是池京禧允許了。

  聞硯桐自是寸步不離的跟著牧楊,兩人一同去了禕北城內最高的一座塔上,塔內的樓梯一層接著一層,要想上塔頂,只能走樓梯。

  聞硯桐平日裡是最缺乏運動的一個,但是沒想到上樓的途中,牧楊比聞硯桐表現的還要吃力。他起初還好,但是走了一段之後喘氣明顯重了,走幾步就要歇一會兒。

  牧楊滿頭是汗,似乎對自己的虛弱有些泄氣和惱怒,雙眉微微皺著,透出煩躁之色。

  聞硯桐見狀,便下了幾層走到牧楊邊上,掏出錦帕給牧楊擦擦汗,牽著他的手說道,「慢慢走,不著急。」

  牧楊的手背都是紅斑,看起來有些駭人,宅中的下人都害怕他會傳染,不敢輕易靠近。

  但是聞硯桐卻一點也不嫌棄的將他的手緊緊握住,掌心相貼。

  聞硯桐難得溫柔。

  雖然牧楊平日裡總是與她拌嘴鬥氣,但是很多事他都能為聞硯桐想得細緻。他脾氣驕縱但不會輕易無理取鬧,更不會因為一個人的身份如何而苛待。

  聞硯桐早把他當成弟弟看待,一個正在成長的弟弟。

  牧楊把聞硯桐的手當做一個支力,另一隻手扶著牆,跟著她的安慰慢下來,一層層的往上走。

  走到塔頂上時,牧楊身上的衣物幾乎濕透,一陣微風吹來,滿身都是黏膩。

  塔頂是能夠瞭望的陽台,兩人站再欄杆旁放眼遠眺,禕北城中的繁華多姿皆被收入眼底,城中街道行人絡繹不絕,隱約能聽見喧鬧傳來。

  再往遠些看,就是禕北城外的群山,一座座連綿起伏,沐浴在塞北的日光之下。

  這裡是與朝歌完全不同的地方,風裡都夾雜著粗糲,男子強壯,女子妖嬈。

  「我之前就想,若是我出生在這裡,會不會也像禕北的男子一樣,皮膚黝黑,身強體壯。」牧楊有些懶洋洋的趴在欄杆上,「那才是男兒該有的樣子。」

  聞硯桐聽聞,側頭看他。

  風把牧楊的長髮輕輕撩起,紅絲與墨發交纏,襯的他眉眼愈發精緻。

  牧楊的膚色是這幾人之中最白的一個,應當是遺傳了牧淵。牧淵雖久經沙場,風吹日曬,但是脫去上衣依舊比大多數姑娘都白。

  聞硯桐道,「這話不對。並非是那種看起來膀大腰粗的人才叫真正的男人。」

  陽光透過他紛飛的髮絲落在他的眉毛眼睛上,他微微眯眼,說道,「那你說什麼樣才是。」

  「在我看來,真正的男子不是憑外貌上斷定的。」聞硯桐微笑著道,「小侯爺受重傷時沉著冷靜,傅子獻遇刺時身手敏捷,五殿下面對計謀也應對自如,我們朝歌的男兒對看上去文弱,卻能文能武,頭腦聰明。」

  牧楊聽她一個個舉例,皺眉問道,「那我呢?」

  「你呀……」聞硯桐故意放慢了語氣,笑道,「你有擔當,有膽識,還會用左腳寫字,最厲害了!」

  牧楊聽到如此直白的誇獎,有些不好意思的趴在欄杆上,將半邊臉埋在衣袖中,嘿嘿笑了。

  兩人站在高處往下看,沉默了片刻,牧楊才說道,「雖然禕北的男兒比不上我們朝歌的男兒,但是這裡的風景卻是極好的。」

  聞硯桐點頭,「只是這裡太陽太過強烈,這才待了多長時間,我就曬黑了。」

  牧楊道,「我留在這裡,也挺好。」

  聞硯桐詫異的看他一眼,「瞎說什麼呢!」

  「這裡雖比不上朝歌,但也沒有那麼差。」牧楊站直了身體,伸長手臂,一時間臉上,衣袖裡,胸膛里都是風的暖意,「幸好這裡的風大,我或許能乘著風飄回朝歌。」


  聞硯桐意識到牧楊好似在說遺言,鼻子一酸,抬手給了他一拳,「少胡說!」

  牧楊笑著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將雙手伸在面前,風捲起他的袖子,將手臂上的紅斑露出來。牧楊盯著那些紅斑,久久不言。

  聞硯桐覺得他心裡是有恐懼和不甘的,但仔細一看,牧楊竟是滿眼的灑脫。

  聞硯桐握住他的手臂,將袖子拉下來,說道,「別想那麼多,咱們肯定能健健康康的回到禕北的。」

  牧楊微不可查的嘆一口氣,沒有接話。

  坐在宅中翻看病疫錄的池京禧,和在醫館裡與醫師研究病情的傅子獻,以及站再塔頂上的牧楊心裡其實都清楚,沒有多少時間了。

  這場無名病,再有幾日找不出解決的辦法,牧楊就要永遠睡在禕北。

  只有聞硯桐一人還堅信,她衣袖裡揣著一份藥方,打算在回去的路上去醫館抓一帖來。

  藥方是她抄寫先前幾位醫師共同商議出來的那張,不過她在裡面加了三味藥。

  藤桂草、單笙、荊歌花。

  這三味藥是那場長安瘟疫的救命藥。原書劇情中,長安那場瘟疫死了很多人,為了防止病情的擴散,池京禧下狠心封城,侯府上下皆被染病,活下來的卻寥寥無幾,就連侯爺也沒逃過病疫。

  最後以血肉之軀的一次次嘗試,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才將這三味救命的藥材試出來。

  雖然聞硯桐還不能確定牧楊得的到底是不是那場病,但是在這緊要關頭,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藥帶回去之後,聞硯桐一邊讓人把藥方拿去給醫師看,一邊讓人煮藥。

  軍醫帶著藥方去見池京禧,「這是聞姑娘給我藥方。」

  池京禧將視線從書上抬起來,「如何?」

  「這藥方與之前的大同小異,只是多加了三味藥,其中單笙性熱,藤桂草寒涼,只怕有些相剋。」他將藥方放在池京禧桌上,「聞姑娘已經命人煮藥了。」

  池京禧拿過來,發現上面確實是聞硯桐的字體,問道,「這藥喝了有問題嗎?」

  軍醫道,「相剋的藥材入體,自然會引起些不舒服,但是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不過依我看,效用應當也不大。」

  池京禧便道,「既然沒什麼問題,就讓她試試吧。」

  軍醫應了,隨後告退。

  藥煮好之後,聞硯桐親自端去牧楊的房中,見他正坐在桌前認真寫東西。

  聞硯桐道,「寫什麼呢?快來喝藥了。」

  牧楊似乎正在苦惱,頭也不抬道,「先放著吧,我一會兒喝。」

  「不行,藥要趁熱喝,快點過來。」聞硯桐有些嚴厲道。

  牧楊不情不願的擱下筆,走到她面前,疑惑道,「怎麼今日是你來送藥?」

  「那當然。」聞硯桐笑道,「我送的藥可不一般,是神仙藥。」

  牧楊只當她說笑,跟著笑了幾聲,「聞神仙這藥幾日能見效?」

  「快的話,明日就能有效用。」聞硯桐道。

  牧楊沒當真,捧著藥碗將其喝乾淨,苦的直咧嘴。

  這些日子牧楊喝藥喝習慣了,現在喝藥都是面不改色,只是沒想到聞硯桐端來的這碗苦的他險些發嘔,「這是什麼藥?要把我苦吐了。」

  聞硯桐道,「良藥苦口嘛。」

  牧楊把舌頭伸出來,含糊道,「也太苦了,我舌頭都沒知覺了!」

  正說著,池京禧也走進來,手裡拿一封書信,對牧楊晃了晃,「牧伯的信。」

  牧楊一聽是牧淵的,立馬奔上前接了下來,迫不及待的拆開,只看了一眼,眼眶便瞬間變得赤紅,淚水蓄在眼中像是馬上就要溢出來一般。

  池京禧拍了拍聞硯桐的腦袋。

  聞硯桐轉頭看他,眼中也有些濕潤。

  池京禧一句話沒說,拉著聞硯桐的手離開了牧楊的房間。

  一出門,聞硯桐長長的舒一口氣,喃喃道,「果然是家書抵萬金。」

  池京禧沉默片刻,才道,「隨我來。」

  他帶著聞硯桐進了房中,並沒有立刻說話,似乎在斟酌如何開口。

  聞硯桐便忍不住問道,「怎麼了?」


  池京禧沉吟片刻,才慢慢道,「楊兒身上的病是傳染病疫。」

  這個她早就料到了,愣了愣,問道,「禕北城中,應該有不少吧。」

  「今日才給我報的數,染上這紅斑病的一共有七十餘人,死亡六人,只是目前尚不確定是否準確。」池京禧道。

  他面容沉靜,「我們宅中染病八人,現在已經隔離在後院,你……」

  「你想問問我有沒有染上?」聞硯桐道。

  其實問也是多餘,因為聞硯桐接觸牧楊最頻繁的一個,所以若是牧楊帶來的傳染病,定然第一個傳給聞硯桐。

  聞硯桐擼起袖子,雙臂白白嫩嫩,什麼都沒有。

  但也難保身上其他地方沒有,不過聞硯桐在意的不是這些,她一把抓住池京禧的手,問道,「我們宅中或者是城中染病的人,除了身上長紅斑之外,有沒有其他明顯的病狀?」

  池京禧道,「還在調查中。」

  聞硯桐只覺得胸悶的厲害,除了嘆氣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池京禧叮囑聞硯桐暫時在房中待著,喝藥預防,不准她再與牧楊見面。

  聞硯桐只能一一應了,池京禧怕自己身上也有病種,也沒跟聞硯桐多待,說完就讓她回去了。

  當夜池京禧徹夜未眠,房中的燈一直亮到天明。牧楊則是抱著牧淵從朝歌千里迢迢寄來的書信,枕著眼角的淚水入眠。

  聞硯桐睡的也不踏實,一晚上醒了好些次,最後有些睡不著,開了房間的窗子趴在上面,朝天上看。

  天上滿是繁星,像緩慢流動的銀河一般,融進夜色的寧靜里。

  明日應該會是個晴朗天。

  聞硯桐默默想。

  作者有話要說:【牧淵的信】:

  吾兒,戰場退敵軍是英雄,城中守百姓亦是英雄。

  平安歸來,既往不咎。

  故事中我能給桐桐開金手指遞上一碗神仙藥,但是現實中卻只能寄託於在前線戰鬥的醫護人員,

  願春天帶來萬物復甦的同時,也為我們帶來健康和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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