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2024-08-28 19:19:37 作者: 風歌且行
  隔日聞硯桐是被雨聲吵醒的。

  連續多日的高溫,禕北城終於迎來了一場傾盆大雨,為酷暑夏日帶來了一陣清涼。

  陰天讓屋內變得潮濕,聞硯桐下了榻推開窗子往外看,就見大雨跟連串的珠子似的往下砸,落在房頂上都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天空一片陰霾,像是起了霧,灰濛濛的。

  不是晴天。聞硯桐站在窗邊,風卷著雨偶爾落在她的臉上,冰冰涼涼的。

  滿眼的陰色讓聞硯桐的心情也變得低落,連出門的**都沒有。池京禧也派了侍女為她檢查身上是否有紅斑。好在聞硯桐比較幸運,即便是經常與牧楊接觸,也沒有染上紅斑病。

  當日的飯是下人直接端進房中,放下後便匆匆離去。

  宅中已經有不少人得了紅斑病,知道這是傳染病之後,下人們更是戰戰兢兢不敢與人多接觸。池京禧為了防止病疫的蔓延,只能將患病的人全部隔離在後院,同時也讓侍衛去查城中究竟有多少人患病。

  禕北城一下子封鎖了,不准再有人出入,將士們分散開來,在城中挨家挨戶的查患病人數。

  這場大雨給禕北城蒙上灰色的外皮,昔日的繁華在短短的一日之內變得蕭索,街上不見尋常百姓,只有士兵撐著傘來回巡邏。

  病疫的事一傳千里,池京禧將消息上報給了皇上。

  很快的,傅盛牧淵等人都知曉了此事,傅盛尚能沉住氣,牧淵卻是死活都坐不住了。

  他先是向皇上請奏前往禕北,但是被請求被駁回了。

  牧淵急得抓耳撓腮,回到府中更是坐立難安,背著小包裹就要出發,誰知道皇帝深深了解他的尿性,就知道他會偷偷離開,事前派了人守在將軍府周圍。

  經歷了爬牆、偽裝各種出逃失敗之後,牧淵又悶著頭衝進了皇宮裡。

  趕去的時候傅盛正在與皇帝議事,牧淵一進殿內就鬧著要去禕北,臉紅脖子粗的跟皇帝爭論。

  傅盛一如既往的沉穩,勸道,「牧將軍先冷靜。」

  牧淵急眼,「我怎麼冷靜!我兒子患上重病,這會兒生命垂危了!我現在急得恨不得飛到禕北去!」

  他嗓門極大,跟裝了個喇叭似的,但是皇帝和傅盛早已習慣,面色如常。

  傅盛道,「牧將軍會醫術?」

  牧淵愣了愣,梗著脖子道,「不會!如何?」

  「那你著急去禕北作何?趴在你兒子床邊給他聲援?」傅盛又道。

  牧淵一向辯不過傅盛,氣得鼻子喘粗氣。

  皇帝也跟著道,「你擔心你兒子,朕就不擔心京禧嗎?現在禕北發了瘟疫,已經封城嚴查,你若是去除了給禕北城添一個病人之外沒一點用處,朕已經派了數十名醫前往禕北,你就好好留在朝歌等候消息吧。」

  牧淵知道皇帝和傅盛說的有道理,但是一想到兒子患病,他心肺都要著火,像個無頭蒼蠅一樣轉來轉去。

  皇帝派出的名醫已經連夜出發趕往禕北,在瘟疫面前,只有這些平日裡一身藥味的醫師才是唯一能夠戰鬥的人。哪怕是征戰沙場,所向披靡的大將軍也束手無策。

  在能夠治病的藥方出來之前,能不能戰勝病魔,全靠人們自己。


  禕北城連續幾日降雨,有時傾盆有時細雨,聞硯桐本就不喜歡雨天,加上池京禧的嚴禁亂走動的命令,她自從下雨開始就沒出門了。

  因為降雨,天氣涼快了許多,屋內的冰桶也給撤了。從早到晚都點著燈,下人們也是只有在飯點的時候才進來給聞硯桐送飯,其他時間就是當值的守在門外,不當值的回自己屋中。

  池京禧雖然下了不准亂走動的命令,但是他每日都會來看聞硯桐。

  他不進屋,只是輕輕敲窗子,讓聞硯桐開窗,他則站在檐下,隔著窗子跟聞硯桐說話。

  聞硯桐懨懨的,看起來不大高興,「小侯爺,這雨什麼時候能停?」

  池京禧見她這般,很想摸摸她的頭,再給她眉間的憂愁揉開。只是病疫當前,他也不敢貿然觸碰聞硯桐,只道,「不著急,雨總有停的一日。」

  聞硯桐往天上看了看,道,「這灰色的天把人壓得都喘不過氣了。」

  池京禧道,「其實也是好事。這場大雨對農種的百姓來說,也是一場及時雨。」

  聞硯桐道,「現在人們怕這個病怕的要死,誰還敢去田裡耕種。」

  池京禧知曉她憂心這場病,停了片刻,而後道,「你沒有染上病,不若我命人將你送出禕北城……」

  「不。」聞硯桐立馬把他的話打斷,「我就要在這裡,哪都不去。」

  池京禧斂了斂眉眼,並沒有責怪她的倔強,而是溫笑道,「平日裡見你膽小,怎麼這種時候竟如此英勇了?」

  聞硯桐便說道,「我有沒有染病還不一定呢,或許這個病有潛伏期,我若貿然出去把病傳給別人,我豈非是罪人了。」

  池京禧沉吟了會兒,不知想了什麼,說道,「你定然不會染病的。」

  聞硯桐輕嘆一口氣,轉而道,「城中染病的人是不是增多了不少?」

  「每日的數量都在增長。」池京禧道,「現在還在查這場病疫的源頭來自何處,禕北地區從未出現過這種瘟疫。」

  聞硯桐眼眸轉了轉,忽而道,「清懿……」

  池京禧聽到這個名字,眸光一凝,「什麼?」

  「前些日子牧楊去醫館看病的時候,遇到了清懿,當時她便斷言牧楊會全身長滿紅斑,最後無藥可救而亡。」聞硯桐道,「她是不是知道什麼?」

  池京禧神色一下子變得凝重,「什麼時候?」

  「就牧楊剛染病的那兩日。」聞硯桐道。

  池京禧思忖了片刻,對聞硯桐道,「我即刻去查,你好好休息,別亂走。」

  聞硯桐點頭,「好好查,查個底朝天。」

  池京禧撐傘離開了,不出半個時辰,侍衛冒著大雨湧進清懿府中,拿著池京禧的令狀將府中上下全部扣押,一一關進了牢中。

  傅子獻也跟著忙碌起來。將城主關押起來並非小事,禕北城的本土士兵自然不願意,於是明里暗裡的要鬧事。傅子獻一邊鎮壓,一邊親自在牢中調查。

  不過他忙裡偷閒,也會去看看病中的牧楊,和屋裡躺著的聞硯桐。

  牧楊的藥完全替換成了聞硯桐的藥方,這是聞硯桐強烈要求的。起初幾個醫師並不同意,但是聞硯桐直接與池京禧商量,強制給牧楊換藥。


  那藥苦的牧楊面目猙獰,一日還要喝三次,次次都是在飯前喝。一連幾日牧楊對飯都提不起胃口,又瘦了一圈,還捶胸痛哭說聞硯桐這是故意的。

  傅子獻提著甜甜的糕點去見聞硯桐,還把牧楊的事跟她說了,聞硯桐又是氣又覺得好笑,讓傅子獻轉告牧楊,每碗藥都要喝個乾乾淨淨,藥渣都別剩下。

  連續幾日的降雨讓屋內變得很潮濕,聞硯桐夜晚總睡不好覺,做著各種各樣的夢。

  夢到牧楊病好。夢到禕北平了戰亂,恢復往日安寧。還夢到他們一同回到朝歌。

  只是醒來難免失落,喜悅的情緒全數消散,面前連綿的細雨和灰濛濛的天空讓她心裡悶得厲害。

  但正如池京禧所言,所有的雨天都會有放晴的一日。

  在一個眾人輾轉難眠的夜晚,禕北城的大雨悄悄停了,走得悄無聲息。

  聞硯桐並不知道,一覺睡到天明。只是這日不像往日那般從雨聲中醒來,而是聽見了牧楊的叫喊。

  「聞硯桐!聞硯桐——!」

  叫喊一聲聲傳進她的夢中,將她慢慢喚醒。聞硯桐睜眼的瞬間辨識出是牧楊的聲音,一下子從床榻上驚坐起,連鞋子都沒穿,匆匆忙忙的跑到窗前用力一推。

  推開窗子的瞬間,日光便湧入,風中是雨後的清新與溫潤。

  牧楊身著煙紅色的錦衣長袍,長發高束,全身裹著金燦燦的陽光,俊俏的眉間儘是璀璨笑意,見到聞硯桐的剎那雙眸好似一下子點亮了,指著天上的艷陽道,「快出來,天晴了!」

  聞硯桐很怕這是一場夢。

  她凝目盯著牧楊。

  看見他被風吹起的長髮,看見他帶著笑的眼睛,看見他舉起的手落下衣袖之後,原本顏色深如血跡的紅斑已經淡化成了粉色,蒼白的臉也有了紅潤。唇紅齒白,笑意燦爛,一如往日的他。

  聞硯桐鼻子發酸,眼淚猛地湧出,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她用雙手去擦眼淚,大聲的哭喊。

  牧楊看著她,笑意逐漸變得溫和,走到窗邊遞出一方錦帕,是前幾日兩人一同去塔頂的時候,聞硯桐遞給他擦汗的。

  錦布已經洗的乾乾淨淨,被牧楊疊得整齊,塞進了聞硯桐的手中,「聞硯桐,謝謝你。」

  聞硯桐從沒有聽過牧楊這樣正正經經的給她道謝,一下子笑出來,眼淚像止不住一樣。

  盤踞在禕北多日的烏雲被驅逐,暖洋洋的日光從萬丈高空上傾覆而下,照亮了大地。

  多日的擔心憂慮,都在陽光灑下來的時候散在了風中。

  聞硯桐做了好些次這樣的夢,但是等到這一刻真的來臨時,心中的喜悅卻是夢中遠遠不及的。

  天晴了,帶來了一個朝氣蓬勃的牧楊。

  聞硯桐換上漂亮的衣裳,踏出了房屋,給牧楊一個深深的擁抱。

  「你看我說的吧,」聞硯桐吸了吸鼻子,說道,「你肯定不會有事的。」

  作者有話要說:【小小彩蛋】

  牧楊躺在床上,抱著信哭,「禧哥,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我爹了?」

  池京禧看了看他,目光深沉,「不會的,你不是正在喝聞硯桐的藥嗎?」

  牧楊:「她又不是醫師,她的藥有個屁用!」

  「有用。」池京禧沉聲道,「因為她是神仙。」

  牧楊:「啊?」

  (牧楊:我懷疑禧哥也病了,但是我不知道怎麼把這事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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