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蕭九重早便聽到凌攬月到來的聲音。
因此看著底下喋喋不休的承恩侯，越發不耐煩了。
黃公公弓著身將信函送到他跟前，蕭九重接過來掃了一眼，看向承恩侯的眼神越發冷漠。
承恩侯終於察覺到了蕭九重的冷漠和不耐，到了嘴邊剩下的話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蕭九重低頭盯著桌面上的信函，淡淡道：「承恩侯想見太后？」
「……」感情我說了半天，您一句也沒聽進去麼？
可惜他們雖然是舅甥，卻更是君臣。
承恩侯也沒有當面給皇帝陛下充長輩的勇氣，只得低眉順眼地道：「好些日子不見太后娘娘，臣實在有些擔心，還請陛下開恩。」
「擔心？」蕭九重輕哼一聲道：「不是想要趁機給太后傳信麼？」
承恩侯臉色一變，連忙道：「陛下明鑑，絕無此事！臣…臣真的只想見太后娘娘、還有小女一面。」
「是麼？」蕭九重道：「要見就去見吧，等承恩公見完了太后，再回來與朕討論一下皇兄的身世問題。」
「什、什麼皇兄？」承恩侯臉上表情僵硬，「陛下在說什麼，臣聽不明白？」
蕭九重道：「承恩侯不明白沒關係，朕明白即可。承恩侯也可趁著去見太后的機會問問太后，她總是明白的。」
承恩侯只覺得頭皮一緊，恨不得今天沒來過。
但他又不能就這麼回去，只能硬著頭皮道：「請陛下恕臣愚鈍。」
蕭九重低笑了一聲，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揮揮手示意黃公公帶他去見太后。
黃公公領命，快步走下殿階道：「承恩侯，請隨老奴走吧。」
「臣告退。」
「陛下怎麼讓他去見太后了？若是他出去說了什麼……」凌攬月從後殿轉出來，不解地問道。
蕭九重伸手將她拉到跟前，凌攬月站立不穩跌坐到了龍椅上。
她連忙就要起身，卻被蕭九重按住了，「阿月別動。」
「可是……」這雖然不是議政殿上的那把椅子，但欽安殿上的龍椅也是龍椅啊。
蕭九重一手攬著她，一手拿著她方才讓黃公公送出來的信函，漫不經心地道：「一把椅子罷了。」
凌攬月見他不肯放手，再看看左右無人也就懶得跟他爭論了。
也靠過去看向那信函道：「陛下怎麼看？」
蕭九重道：「他們按捺不住了。」
「是我我也忍不住了。」凌攬月道：「不過現在動手可不是什麼好時候。」
如果雍王早早地就存了篡位之心，那這都忍了一輩子，把先皇都給熬死了。
若是再拖延幾年，說不定雍王自己都要死了。
但現在也確實不是什麼好時候，當然有蕭九重在，他們其實找不到什麼好時候。
即便是前世，也是趁著蕭九重御駕親征被出賣遇伏，他們才有機會扶蕭紹登基的。
而這一次，等於是蕭九重故意給他們創造了機會，或者說是逼迫他們不得不動手。
即便這次時機再不好，也有可能是他們唯一的機會了。
蕭九重最後看了紙箋上的字跡幾眼，將那紙箋慢慢團進掌中。等他再鬆開手的時候，只落下片片碎屑。
「這次他們不動手也不行了。」蕭九重冷聲道。
「魯王和齊王那裡？」凌攬月遲疑了一下道。
蕭九重淡淡道：「不必理會他們，他們若想活命，就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凌攬月看著他，忍不住輕嘆了口氣。
希望魯王和齊王還是安分一些吧，蕭九重這一輩也就只有這麼幾個兄弟了。
若是一次性全部被滅了，蕭九重差不多可以提前預定後世暴君的評價了。
六月末，洛都的天氣已經進入了最炎熱的時候。
即便是夜裡，空氣中的風似乎也帶著暖意。
白天就更熱了，連續幾天被炙陽烤過之後，這日天色終於有些沉下來了。
天邊烏雲密布，光線暗淡一掃前幾日的晴空萬里烈陽如火。
人們期盼著一場大雨，但大雨來臨前的悶熱更是讓人焦心煩躁。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凌攬月有些昏沉的睡意，她皺了皺眉，坐起身來從袖袋中取出一顆藥丸吞下，方才看向窗外。
窗外烏雲沉沉，顯然一場大雨即將到來。
杜蓉提著裙擺飛快地從外面跑進來，她身後還跟著蕭舒和公孫嫣然。
「攬月姐姐！攬月姐姐！」
「慢點兒，什麼事這麼急？」凌攬月微笑道。
杜蓉道：「不好了！宮門口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凌攬月猛地站起身來，侍立在她身後的紅綾連忙上前一步扶住她，低聲道：「小姐，您別說明怡郡主了，您慢些才是。」
「我沒事。」凌攬月朝她笑了笑道。
紅綾卻有些笑不出來，小姐這幾天的精神明顯越發不好了。
心口絞痛的次數比之前也多了許多，睡眠的時間也比之前長了。紅綾想起前段時間小姐昏迷不醒的時候，實在是有些膽戰心驚。
偏小姐還不讓告訴陛下，說陛下這段時間事務繁忙又不懂醫術，說了也只是徒惹他擔心。
幸好有醫聖前輩在，否則紅綾只怕都要嚇死了。
說話間三人已經跑到了窗外，才剛靠近窗口一股涼意就從裡面撲面而來。
杜蓉熱得滿頭大汗，恨不得一頭扎進屋子裡去。
「出什麼事了？」凌攬月問道。
公孫嫣然蹙眉道：「國子監和洛都幾大書院的學子，聚集在宮門前鬧事。」
「只是國子監和書院的學生？」凌攬月問道。
公孫嫣然搖頭道：「我們偷偷去城樓那邊看了，現在只有國子監和書院的學生，但已經開始有普通百姓往宮門口聚集了。這段時間洛都的謠言越發放肆，陛下又未令有司官員禁止，外面傳得……」
謠言這種東西，就是越傳越邪乎。
「公孫大人沒事吧？」凌攬月想起來，公孫家也是這次謠言漩渦的中心。
公孫嫣然搖頭道：「祖父前幾天便已經將祖母和家中其他女眷另行安置了。公孫家外面也有重兵駐守，不會有事的。」
「我是擔心……」公孫嫣然和蕭舒對視了一眼，兩人神色都很是凝重。
杜蓉的小臉上也滿是擔憂，「今早母親突然讓我跟阿舒進宮，我還沒反應過來。攬月姐姐，我爹娘和哥哥不會有事吧？」
母親跟她說要她和阿舒進宮陪攬月姐姐，她當時信以為真了。
現在才明白過來，母親是擔心今天會出事，覺得宮裡更安全一些吧？
凌攬月伸手拍拍她的手背輕聲道：「別擔心，大長公主和安樂侯都是聰明人，不會有事的。」
杜蓉臉上愁雲不散，小聲道：「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這樣了呢？」
天邊閃過一道閃電，很快便傳來了轟隆的雷聲。
公孫嫣然抬頭望向遠處仿佛黑雲壓城的天空，低聲道：「要下大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