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總是莊嚴肅穆的宮門外，今天卻顯得擁擠而喧鬧。
由國子監的學生領頭，京城幾大書院的學生都紛紛聚集起來，將宮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負責守衛宮門的侍衛們嚴陣以待，卻也不敢真的傷了這些學生。
且不說這些都是整個大靖最優秀的學府學生，其中不少人將來都是要在朝為官的。
即便不是，這樣群情激奮之下，一個不小心只怕都要演變成一場血案。
沒有上方的指示，這個責任絕不是他們區區一群侍衛能承擔得起的。
侍衛統領站在城樓上往下張望，眼看著四面八方源源不斷湧來的人，再看看黑沉沉的天空，只希望這場雨趕緊下下來，下得越大越好。
下雨了，這些人總該散了吧。
下面的人群中，一個二十出頭穿著國子監學生制服的年輕人正高聲朝上面喊道：「我們要見陛下！」
他一開口，跟在他身後的人立刻也跟著呼叫起來。
「我們要見陛下！國子監全體學生，請陛下賜見！」
「我們要見陛下！趙王殿下是冤枉的，陛下明察！」
「我等要為八年前的皖東百姓鳴冤！」
「我們要見陛下！」
呼喊聲漸漸傳開，跟著喊叫的人也越來越多。
「統領，怎麼辦？」一個侍衛看著底下的情形也忍不住發怵。
說起來他們也都是在洛都長大的，但也從未見過這樣的情形，今天只怕要出大事啊。
侍衛統領冷眼盯著底下黑壓壓的一片人群，冷聲道：「守好宮門，我去請示陛下。」
其實這些人才剛在宮門口聚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派人去稟告陛下了。但陛下卻並沒有反應，既不讓他們驅散人群，也不回應這些人的要求。
他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想要做什麼。
但他們身為守衛皇宮的侍衛，職責便是守護宮門，在沒有陛下同意的時候絕不讓任何人擅入。
「是。」這些都是普通的學生和百姓，衝擊宮門的能力他們應該還是沒有的。
秦珂和沈醉笑都神色肅然地站立在殿中，抬頭仰望殿上神色冷肅的帝王。
半晌，秦珂才輕咳了一聲道：「陛下，外面的聲音，您聽到了麼？」
宮門口喊聲震天，即便是在欽安殿中，也是能聽見的。
由此可見，此時宮門外到底聚集了多少人。
蕭九重低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怕了？」
秦珂苦笑，能不怕麼？
他們的皇帝陛下這次玩得未免太大了一些，這要是一個弄不好，真的可能會被人幹掉的啊。
要是半路翻了船，那些反賊連藉口都不用找，皇帝陛下現在那稀爛的名聲就是他們幹掉皇帝的理由。
沈醉笑有些同情地看了秦珂一眼，他們之中秦珂才是最難的。
今天要是他們贏了，承恩侯府說不定要家破人亡。
今晚他們要是輸了，承恩侯府可能飛黃騰達，但秦珂就算不死以後只怕也是生不如死。
沈醉笑抬手拍了拍秦珂的肩膀道：「秦兄，別緊張。」
秦珂無語。
上過戰場的人都這麼淡定麼？
「陛下，大事不好了！」侍衛統領快步而來，甚至來不及讓外面的人通稟。
「進來說。」蕭九重道。
侍衛統領跨入大殿，喘了口氣才道：「陛下！宮門外…宮門外、有十幾位老臣跪在那裡，說…說罪人蕭熾之死有冤，八年前皖東水災真正的罪人未除，請陛下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他們想要什麼交代？」
「他們說…請陛下、立刻處死公孫老大人。」
「哦豁!」沈醉笑忍不住道：「這是要逼宮啊。」
侍衛統領低頭不敢言語，雖然那些人口口聲聲說是要伸冤，但實際上離逼宮也不遠了。
今天陛下無論做出什麼選擇，皇帝的威嚴都會被掃落一地。
「都有些什麼人？」蕭九重問道。
「啟稟陛下，有…廖少師、禮部尚書袁祿，翰林院掌院學士黃承，國子監祭酒許易，陽春侯、禹成侯、陸亭伯等，還有三位書院的山長。」
「知道了，你先下去。」蕭九重道。
「陛下……」侍衛統領有些忐忑，宮門口鬧成這樣陛下竟然還能坐得住？
蕭九重道：「再等等。」
「是。」雖然心中依然不安，但見陛下如此淡定，他倒也沒有方才一路過來時那麼緊張了。
侍衛統領恭敬地朝蕭九重行了禮，飛快地退了出去。
「那位先太子好厲害啊。」沈醉笑忍不住贊道。
秦珂瞥了他一眼，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麼？
沈醉笑挑眉道：「秦兄不覺得麼？看看這些都是什麼人？這可是要掉腦袋的事情，這些人竟然都為一個「死」了十多年的人豁出命去做，還不厲害？」
這些人有快要位極人臣的高官，有德高望重的大儒，甚至連翰林院的掌院學士和國子監祭酒都是人家的人。
就這還是蕭九重清洗過後的，可想而知這朝中到底有多少人暗中投靠了雍王一黨。
秦珂朝他翻了個白眼，抬頭看向蕭九重道：「陛下……」
不等秦珂將話說完，蕭九重隨手將一本剛剛批閱完的摺子丟到一邊，頭也不抬地道：「你帶著朕的手諭去南苑，命雲麾將軍按照朕的命令行事。」
話音未落，一道手諭已經落到了秦珂懷中。
秦珂臉上神色一整，顧不得再想其他，肅然道：「臣遵命！」
看著秦珂轉身出門，沈醉笑挑眉支問道：「陛下，臣該做些什麼？」
蕭九重道：「你保護阿月，若有緊急情況，一切以阿月的安危為重。」
見蕭九重站起身來，沈醉笑皺眉道：「陛下現在要出宮？」
蕭九重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沈醉笑也忍不住想要掩面。
覺得問出這種話的自己像個傻子。
蕭九重走下殿階，越過沈醉笑往殿外走去。
身後，沈醉笑道：「其實陛下有能力將這件事控制在一個更小的範圍內吧？雖然說斬草要除根，但…除得太乾淨了，陛下可想過後果麼？」
蕭九重這段時間既在逼迫雍王一黨，又在放縱他們。
一面讓他們感受到迫在眉睫的威脅，一面又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準備。
為的就是讓他們能夠調動所有能用的力量來與蕭九重對抗。
想要與一國之君硬碰硬，雍王不可能不盡全力，即便這個皇帝才登基三年而他已經準備了大半輩子。
蕭九重回頭看向他，臉上冷漠得沒有絲毫情緒。
「朕不是先皇，不喜歡拖泥帶水。」蕭九重道：「他們既然選了這條路，就要做好將身家性命都搭上的準備。」
沈醉笑在心中嘆了口氣。
蕭九重無論是做武將、藩王還是皇帝，幾乎都沒有缺點。
唯一讓他有些擔心的就是，他的殺氣有點太重了。
雖然他隱藏得很好，無論是北地燕王還是皇帝蕭九重，從不濫殺無辜。
但，真的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