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天邊的閃電幾乎瞬間照亮了整個昏暗的洛都。
隨之而來的雷霆,更是讓膽小的人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躲進房間裡。
但這樣惡劣的天氣,卻並不能嚇退宮門外的人們。
猶帶著暑氣的暖風吹來,宮牆門樓上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
凌攬月和公孫嫣然悄然站在城樓的一角,注視著宮門前的一切。
公孫嫣然神色冷肅,目光定定地盯著其中一個正在高談闊論的老者。
那老者一派慷慨陳詞的模樣,口中說出的卻是要陛下處決她的祖父。
凌攬月輕輕握住了公孫嫣然有些冰涼的手,公孫嫣然回過神來,苦笑道:「那是翰林院掌院學士黃承,與我祖父當年是同榜,也是至交。」
不久前還和藹可親的長輩,如今卻站在宮門前帶著無數人,要求陛下處死自己的祖父。
只是因為那些毫無證據,甚至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很容易看出破綻查明真相的謠言。
凌攬月淡淡道:「老人家也不容易,陪著公孫大人演了大半輩子戲。好不容易逮到機會,還不允許人家宣洩一下麼?」
公孫嫣然一愣,有些不解地看向凌攬月。
凌攬月道:「你也說了,他跟公孫老大人同榜,年齡只怕比公孫大人還要年長几歲。右丞相和翰林院掌院學士之間…差了多少級?」
她的眼力比公孫嫣然好一些,即便此時天色昏暗,她依然從黃承那滿是皺紋的臉上看到了某種狂熱激動的神情。
那絕不是為了所謂的正義和真相。
而是某種充滿了興奮和暢快的激動。
公孫嫣然呆了一會兒,臉上的神色漸漸化作了無奈和荒謬。
她本就是聰明人,自然明白凌攬月是什麼意思。
因為皇帝遲遲沒有回應,宮門外的人群越發激動起來。
一個老者突然站起身來,厲聲道:「老朽願以死相諫,求陛下明辨是非,為皖東百姓做主!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說罷,他便朝著宮門口的牆壁撞了上去。
一聲悶響,血濺三尺。
宮門前一瞬間寂靜無聲,下一刻更大的喧鬧聲響徹洛都。
公孫嫣然臉上有些蒼白,她低聲道:「那是…長空書院的山長,一代大儒黎元海先生,我在家裡見過他。他們瘋了麼……」
凌攬月道:「他們不是瘋了,或許正是太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一滴雨落在了凌攬月的臉上,很快便有兩滴、三滴……
夏天的雨來得很快,當凌攬月拉著公孫嫣然退到屋檐下時,大雨已經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凌小姐,公孫小姐,陛下說外面雨大,請兩位小姐去議政殿。」一個內侍帶著人捧著雨傘走了上來,恭敬地道。
凌攬月認出那是黃公公手下的一個管事,點了點頭問道:「陛下現在怎麼在議政殿?」
內侍恭敬地道:「老奴不知,請小姐恕罪。」
「無妨,走吧。」
兩名宮女上前來為兩人撐傘,站在一邊的紅綾上前兩步,接過了其中一個宮女手中的傘。
一行人下了城樓,浩浩蕩蕩地往議政殿而去。
議政殿是整個皇宮最大的單體宮殿,也是日常大小朝會的地方。
除此之外,這裡其實鮮少有其他用處。
蕭九重日常私下召見朝臣議事,都是在後面的欽安殿或另一側的御書房。
但此時大殿中卻是燈火通明,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雨幕隔絕了視線也隔絕了宮門外的聲音。
凌攬月一行人剛冒著大雨踏上殿階,蕭九重已經快步走了出來。
「看不出來要下雨?到處亂跑什麼?」
雖然這麼說著,卻還是伸手將乾淨的帕子遞給了她。
在這麼大的雨中行走,即便披著防水的大氅撐著傘,也依然難免沾上雨水。
凌攬月任由宮女替她脫了大氅,方才伸手接過他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臉上的雨水道:「外面這麼熱鬧,陛下才是淡定得讓我嘆為觀止。」
蕭九重拉著她進了大殿,公孫嫣然猶豫了一下,還是脫了身上的大氅跟了進去。
若不是這次意外,她這輩子大概都沒有機會踏入這個地方。
公孫嫣然忍不住有些神遊天外起來。
這可是全天下的讀書人,夢寐以求想要踏足的地方。
大殿裡燈火通明,卻靜悄悄沒有一個內侍宮女。大殿一側,沈醉笑正在寫著什麼,見他們進來也只是抬頭朝凌攬月笑了笑又繼續低頭伏案了。
凌攬月有些不解,道:「陛下怎麼想起來這會兒開議政殿?」
蕭九重道:「朕在這裡等人,阿月陪著朕可好?」
凌攬月怔了怔,察覺到公孫嫣然投過來的目光,不由感到臉頰微熱。
「自然。」她抬頭看向蕭九重,應道。
蕭九重原本冷肅的神色緩和了幾分,看向公孫嫣然道:「公孫小姐可去西暖閣休息,杜蓉和蕭舒也在那裡。」
公孫嫣然屈膝行禮,「是,臣女多謝陛下,臣女告退。」
公孫嫣然恭敬地退了出去,門外有宮女等著領她去西暖閣。
「陛下,宮門外……」凌攬月開口道。
蕭九重道:「阿月不用擔心,朕知道。」
凌攬月輕嘆了口氣,雖然她勸慰公孫嫣然的時候說得淡定,但其實心中又何嘗沒有波動?
這場戲既然開場了,就絕不會因為一場雨而匆匆結束。
今晚這洛都…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一個人影從雨幕中掠來。
冷言隨手將脫下了大氅丟給殿外的內侍,帶著一身水汽踏入了殿中。
「陛下,那些人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