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天邊烏雲密布,仿佛被打翻了一方墨汁,照得整座城都陰沉沉的。
過不了多久,該下雨了。
元驚烈探望完郭先生,回到荊王府。路過花園時,看見阿勝正跟幾個下人一起在池子淤泥中挖花根。
自從劉孺人死了,雲渺院也散了。管事便只能將阿勝又安排到了外院。
阿勝見他過來,和他揮了揮手:「元二!」
說著,便同另一個僕從說了句話,喜笑顏開地跑到了他身邊,「去哪兒了?」
「奉娘娘命,出去辦些事。」元驚烈說。
「還是你舒服,留在梅苑做事,還能常見到娘娘。」阿勝先是羨慕,再是抱怨:「不像我,大冬天還要下這池子挖花根。」
元驚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做吧,我先回去向娘娘復命了。」
復而,揚長而去。
阿勝沒動,一直看著他的身影消失。
回到房間的元驚烈,關緊門,從袖中拿出那裝著安神香的小玉瓶。
復而,走到桌前,然後,面無表情地,將那深褐色的粉末倒入了杯中。
透明的水漸漸融合了粉末,看上去像一杯茶,沒什麼奇怪。
但在今日回府之前,他帶著這瓶子,先去了一趟回春堂。
他把這東西給了那老郎中看。
那老郎中聞了一下,便蹙起眉頭,同他道:「此粉末中含有大量沉香與白芷,想來應當是用以安神之效。只是,不知為何還加了少量硃砂,若長久使用,恐怕會對身體損傷,會出現胸悶、嗜睡等中毒症狀。」
他思及此處,端起那杯水,打開房門,往外潑了個乾淨。
沒過多久,外頭淅淅瀝瀝下了場小雨,地面上的水漬更是被盡數洗刷。
今日,孟常寧終於按捺不住暴露了目的。
若可以的話,元驚烈也很想讓孟常寧和宇文期在一起,他們一個豺狼一個虎豹,挺相配的。
可孟常寧想用傷害阿姐的方式,去達成自己的目的。
他不會允許。
縱然孟常寧對他有恩,可那時他將孟常寧被囚的消息告知了孟家,也算是還了她的恩。
元驚烈不覺得自己還欠她什麼。
但他挺想看這個女人到底想做什麼妖。
傍晚,墨環來叫他去用晚膳。
少年在房中悶了一下午,不知在做些什麼,聞言,這才打開了房門。
墨環見他神色如常,也不像生病的樣子,這才鬆了口氣。
今日,孟昭歌準備的是古董羹。
少年推門而入時,看見鍋子裡的湯水咕嘟咕嘟冒著泡,浮著花椒與薑片、茱萸,桌上則擺滿了青菜與各類肉片、鮮蝦。
「阿姐。」
「你來了。」孟昭歌招呼著他坐下:「今日這頓我準備了好久,快來嘗嘗。」
元驚烈遂坐下,看著她忙上忙下地下鍋,便默默剝起了盤子中的蝦。
孟昭歌用公筷將牛肉片放鍋里燙,燙好了,放在銀盤中,遞給元驚烈:「阿烈……」
可沒想到的,是元驚烈也燙好了蝦肉,正要遞給她:「阿姐……」
兩雙眼睛對上,一愣之後,便同時彎成了月牙兒。
「阿姐吃。」元驚烈耳根有些紅。
孟昭歌笑:「阿烈也吃。」
兩人交換了手中銀盤,將肉放在調製好的醬料里蘸了蘸,燙的程度剛剛好,肉鮮嫩,不會過老,也不會沒熟。
辣湯的口感也是剛好的,放入口中,仿佛把味覺全都打開了,刺激得人頭皮發麻。
外頭已是漆黑夜幕,空氣潮濕不已。風吹過,凍得人不得了。
屋內,暖爐燃著,桌上美味佳肴,兩人涮著鮮嫩的肉,溫情地閒談著話。
元驚烈和孟昭歌在一起時,是最放鬆的。
他將今日探望郭先生的經過,講給了孟昭歌聽。
「郭家雖稱不上家徒四壁,不過我看也差不了多少,沒想到先生如此清貧。」
少年有些不解:「先生的名氣也不小了,怎麼會這樣。」
四下無外人,孟昭歌便同他小聲解釋道:「你不知道,這位郭先生,曾教習過前朝那位寧王殿下。」
「阿姐是說,那個因寵愛妓子,荒淫無度,被先帝削去宗籍的寧王?」
元驚烈微微瞪圓了眼睛。先生是個很智慧的人,怎會教出那般的荒唐的寧王?
「正是他。」孟昭歌涮了片羊肉,繼續道:「寧王遭到先帝厭棄後,作為教習他的郭先生,也被先帝遷怒,下令逐出柴安,二十年不可回。」
「等他回來的時候,垂垂老矣,柴安也早已換了新天,一切都晚了。」
說到此處,孟昭歌不免覺得惋惜:「他也是昔年的狀元之才,最後卻淪落至此,真是唏噓。」
元驚烈聽罷,憤憤不平:「先生可管不了他去不去青樓,寵不寵愛妓子。」
「這誰都知道,可發落他的是陛下,誰都沒辦法。」
孟昭歌說:「天子,便是如此。」
少年默不作聲,須臾,若有所思地問道:「天子在意的人,獲得無上榮寵,天子怨恨的人,便會身敗名裂,是嗎?」
「真會舉一反三。」孟昭歌笑:「就是這樣。」
元驚烈沒再說話,垂下眸,羽睫遮擋住他深邃沉靜的目光。
…
接下來的幾日,郭先生怕耽誤元驚烈聽學,便要他每日都帶著書去郭府。
明西將軍府的馬車,便等去捲雲巷在那必經之路上。
有時,孟常寧會將點心托他交給孟昭歌。有時,會將做的香囊托他送給孟昭歌。
至於那『安神香』,更是隔兩日就要給他一瓶。
「我擔心昭歌,她聞了這香,這些日子有沒有好一點?」孟常寧關心地問道。
元驚烈回答:「似乎好了些的,昨日聽見墨環說娘娘近日,有些愛打盹。」
孟常寧鬆了口氣,不動聲色地暗喜,欣慰地說道:「看來,是那安神香起作用了。」
少年只但笑不語。
自然,孟常寧給他的東西,全都被他鎖了起來,放在自己床下。
那日毀掉安神香後,他忽覺不妥。
這些害人的東西,或許不應該毀屍滅跡,若留著,可能以後會派上用場。
只是點心在箱中放了許久,長出白毛,一股臭味。
元驚烈只能出門找了個隱秘的地方扔掉。
這日,他如往常一般要前往捲雲巷。
可沒想到的,是那街角圍著一群人,對著什麼指指點點。
原本他是不關心的,可途徑時,卻聽見有人說了句話:「這乞丐真是瘋子,那點心都發臭了也敢吃,這下毒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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