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的元驚烈,呼吸瞬間一滯,他像失了魂一般,忽而衝到人群中。
就在那牆角的地面上,癱著一具早已死去的乞丐屍體。
而乞丐骯髒的手中,正拿著一塊長了毛的點心。
少年如遭雷劈。
他的臉色慘白,毫無血色,想要說話,卻發覺自己的喉嚨根本發不出聲音。
直到有巡捕發現了此處,給那乞丐包了張蓆子,不知抬去了哪裡。
「扔去亂葬崗了,這乞丐真是可憐,本來腦子就有問題,如今還死這麼慘。」過路的行人嘆道。
元驚烈垂在身側的手心握緊,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忽而拔腿跑向了某個方向。
最後,停在了城郊的亂葬崗外。
亂葬崗白骨處處、雜草叢生,一靠近,便是鋪天蓋地的屍臭味。
元驚烈在一具具枯骨中尋找著乞丐的身影。
終於,他看見了那個橫死的乞丐。
他沒有得到任何死後體面,就只是被隨意地丟在了那裡。
少年跪在了他面前,心情沉重。
從前的十四年,他仿佛受盡了所有人的欺壓,對著那些面目可憎的公子哥,他也曾經想過殺之而後快。
可他唯獨沒有想過,像那些人一樣,去欺壓更弱小的人。
這個乞丐,比當初的元驚烈還要弱小。因為他年紀大了,腦子不清醒,根本不知那點心不能吃。
是他間接害了他。
他絕不能就此作罷。
離開亂葬崗後,元驚烈直接去了回春堂,拿出那乞丐手中的半塊點心。
「煩請大夫幫我看看,這點心可有異常?」
老郎中看在銀子的面子上,皺著眉接過去,研究了半天,還給了他:「壞得太狠了,聞不出其他味道。」
「吃了這長毛的點心,會死嗎?」
「那倒不會。」郎中道:「我看這也就咬了一小口,頂多上吐下瀉罷了。」
「若死了,那得是被下毒了啊。」
元驚烈眸光一冽。
他離開回春堂,又去了春來軒,向掌柜的打聽,過去幾日誰買走了白玉馬蹄糕。
那老闆娘正百無聊賴地玩著算盤,聞言,覺得莫名其妙,不耐煩道:「你這話問的,莫非是來砸場……」
話音未落,抬起頭的老闆娘,卻是愣了一下。
「好俊俏的小公子。」豐腴的老闆娘忍不住喜上眉梢,只是在看見他那隻藍色眼睛時,微微吃驚。
「我長這麼大,這是我第二次見到異瞳。」
元驚烈一頓:「老闆娘還在哪裡見過異瞳?」
「很多年前了。」那老闆娘伸了個懶腰,笑吟吟地盯著他看:「你若想知道,不如和我坐下來喝杯茶,我慢慢講給你聽。」
元驚烈面色一冽:「不必了。」
那老闆娘也不難為他,只是笑了笑,說:「沒關係,我相信你以後會想知道的。」
「……」少年轉移了話題:「那白玉馬蹄糕——」
「你若想知道,我便替你查查。」老闆娘一改先前的態度,叫來了小二,詢問他這幾日誰來買過馬蹄糕。
小二驚詫道:「這哪能記得清楚?不過兩日前,有個戴眼罩的後生來買過,我只記得他了。」
聽到這話,元驚烈渾身的氣血都往頭上沖。
他果真低估了孟常寧的狠毒!
她眼見著安神香的效果微乎其微,嫌這樣害死阿姐太慢,故而狠心在點心裡下毒。再讓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冒充成他,來買點心。
屆時阿姐毒發身亡,東窗事發,那他就是唯一的兇手。
這個主意,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
因為只有他恰恰是異瞳,平時出行偶爾會戴眼罩。
這個特點,實在太鮮明了。整個柴安城,或許都找不出第二個戴眼罩的男人,所以那小二才記憶猶新。
元驚烈覺得後怕,若他是個蠢貨,為了報恩,真的將點心給了阿姐吃……
他不敢想。
回到荊王府後,少年關上門,靠在門板上,閉上了眼睛。
對親妹妹下毒手的孟常寧,和那日對乞丐伸以援手的『她』,真的是一個人嗎?
那個乞丐的樣子,更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一直到了夜間,他都無論如何無法靜心,左思右想,便去了梅苑。
梅苑還燃著燭火,少年靜悄悄地推門,只從門縫露出一顆腦袋。
「阿姐?」
孟昭歌正坐在書案前,聞言,輕笑著抬眸:「你怎麼過來了。」
元驚烈見她沒睡下,便推門走了進去,「我來看看阿姐做什麼。」
少年說著,便搬了個凳子坐在一側,安靜地趴在桌上看她作畫。
燭火幽微,少年稜角分明的臉上陰影閃爍,將他濃密的睫毛在臉上照出了影子。
他乖巧得不像話。
「阿姐,你畫的是誰?」盯了半天,元驚烈有點好奇。
不會是荊王那個壞東西吧?
想到這裡,他心裡有點悶悶不樂。
孟昭歌畫著,回答道:「快到陛下壽宴了,這是我給陛下的賀禮。」
「那這是陛下了?」
「不然還是你呀。」孟昭歌笑:「你看了半天,覺得阿姐畫得如何?」
元驚烈立馬就直起身子,一臉鄭重地道:「阿姐畫技,登峰造極!誰若不服,全是妒忌!」
竟還要了命的很順口。
「噗……」孟昭歌實在是被他逗得花容失色,髻上的流蘇都在亂晃,笑彎了腰,手中的毛筆都拿不住了。
「你呀,就會哄我開心。」
元驚烈也笑:「我喜歡讓阿姐開心。」
「就你最會說話。」孟昭歌終於止了笑容,提筆便在少年俊俏的臉上畫了幾道鬍鬚。
「元小貓咪~來『喵』一聲聽聽。」
元驚烈閉上眼睛,任由她在自己臉上興風作浪。然後微微擰眉,裝出不高興的樣子,偏偏怎麼看都是撒嬌地喊她:「我不喵,阿姐欺負我。」
孟昭歌只笑:「你去照照鏡子,很可愛的。」
於是少年便起身,走到銅鏡前照了照,然後笑彎了眼睛。
「阿姐畫得真好。」
「這也畫得好?」
少年認真地說:「好。」
孟昭歌再度失笑,覺得他是在哄自己玩兒。
「好了,我得認真繼續畫了,不然等到陛下生辰那日,我送不出東西,可麻煩了。」
元驚烈也安靜下來,注視著她專注的側顏,似乎不經意地問了句:「阿姐,陛下壽宴,朝中大臣及其家眷會去嗎?」
「今年是陛下五十壽誕,太后下旨要大大的操辦的,想來朝中要員都會去。」
反正前世,只要有些品級的官員都去了的,送的禮快能把乾坤殿塞滿了。
孟昭歌問他:「怎麼了嗎?」
「沒什麼。」元驚烈掩下眼底波瀾。
與此同時,明西將軍府。
孟常寧在房中來回踱步,心煩意亂。
她在那馬蹄糕中下了十足的砒霜,可這麼久了,孟府還是風平浪靜。
怕是那個小怪物,已經背叛了她。
孟常寧心中有了數,略一思忖,便有了另一個主意。
——她要再最後用一次元驚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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