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2024-08-29 19:53:30 作者: 怡米
  樓宇外,掌珠從雪隱出來,走在幽靜的小徑上,這裡是皇家林苑,四周全是侍衛,密不透風,各府的扈從全在外面等候。

  掌珠喜靜,一個人慢慢走著,希望筵席能快點結束,也好回去陪夢裡的小崽崽。

  倏然,一把篦子砸了過來,正中掌珠額頭。

  掌珠捂住額頭,低頭看向落在地上的篦子。

  「啊!」方小鳶提裙跑過來,撿起篦子,嘴上說著抱歉,姿態卻囂張,「我腳底打滑,篦子從手裡飛了出去,可有砸傷?」

  這麼拙劣的藉口,饒是掌珠涉世未深也悟得明白,「沒事。」

  方小鳶料定掌珠是個受氣包,幾不可察地哼了一聲,甩髮去往雪隱,發尾差點甩到掌珠的眼睛。

  掌珠不想惹事,景國公手握三千營的二十萬兵權,方小鳶的家世底蘊絕非她一個孤女可比,即便入了首輔府,也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掌珠知道自己的分量,扯扯嘴角,提步走向樓宇,倏地,手臂一緊,被人捂住嘴,扯進合歡樹林。

  她驚恐地瞪大眼睛,借著樹杈上的燈籠看清來人,小幅度地推了一把,「殿下自重。」

  蕭硯夕鬆開她,眼底流露諷刺,「嘖。」

  他沒說下去,但掌珠猜得到,定是「孬包」二字。

  金織蟠龍常服給人一種無形的施壓,掌珠退後兩步,「殿下有事?」

  「出來透氣,碰巧遇見。」蕭硯夕靠在樹幹上,眉眼間風流恣意,帶著一絲凜冽。

  「哦。」掌珠福福身子,「那我先告退了。」

  「等等。」

  掌珠停下,扭頭看他。

  蕭硯夕不咸不淡道:「誰准許你走在孤前面?」

  「......」掌珠撓撓鼻尖,讓開路,「殿下先行。」

  這溫吞的性子,蕭硯夕上下打量她,目光落在她不盈一握的腰上,隨即移開,大步離去。

  掌珠停在林子裡,想等蕭硯夕走遠,卻不巧,瞧見方小嵈跑到蕭硯夕面前,遞上一個荷包,「臣女繡的,請殿下哂納。」

  因為蕭硯夕背對掌珠,掌珠瞧不見他的表情,不知他收下與否。

  掌珠在林子裡等了一會兒,見人都離開,才慢悠悠走進樓宇,步上旋梯時,恰好遇見與友人相談甚歡的宋屹安。

  宋屹安瞧見掌珠,走到掌珠面前,因掌珠站在下一級台階上,宋屹安自然而然地彎下腰,溫笑道:「人多,能否習慣?」

  掌珠抓抓裙帶,因這裡跟宋屹安最熟絡,露出一抹笑,「不太習慣,想躲起來。」

  兔子一樣老實的姑娘,惹得宋屹安失笑,「一會兒我接你和娘親回府。」

  掌珠乖巧點頭,「嗯。」

  二層聚集著男賓,一些勛貴家的公子哥將視線鎖在旋梯口,開始小聲談論起來。

  「這姑娘什麼來頭,太子竟然為她牽線搭橋?」

  「小模樣是真標緻,要我說,尋什么娘家,不如給她指婚,嫁個名門世家,比養女聽著體面多了。」

  「說不定是太子玩膩的女人,尋個藉口,送給宋屹安了。」

  幾人哂笑,碰杯飲酒。

  亥時一刻,眾人聚在二、三層的環廊上,俯身欣賞天井大堂內的歌舞。正統的絲竹管弦並不能激起勛貴的興致,不知是誰起的哄,想要進行「以舞相屬」。

  蕭硯夕站在二層最顯眼的位置,唇畔銜著淡笑,算是首肯了。

  所謂「以舞相屬」,一般是東道主起舞,再邀賓客酬答,但以蕭硯夕的性子,是斷不會取悅他人。

  誰來領舞,有了萬種可能。

  想要擠進東宮的貴女們躍躍欲試,只有掌珠縮在一角,不是假清高,是不懂其中的規則,「以舞相屬」的講究極多,即便是文人士大夫,也可能因舞姿錯誤,得罪了邀舞之人。

  皇后沖二層的蕭硯夕道:「太子選一位領舞者吧。」

  聞言,景國公夫人將方小嵈推出人群,立在欄杆前。

  其他誥命夫人暗自撇嘴,太子從未表現出對方小嵈的青睞,憑什麼方家人事事出風頭?

  被眾星拱月的蕭硯夕稍稍抬眸,瀲灩目光隨意一掃,不知多少貴女為之傾倒。


  掌珠又往後縮了縮,總感覺他嘴角的笑很壞。

  蕭硯夕雙手撐在欄杆上,似笑非笑道:「諸位中,誰能獨領風騷,孤並不清楚,不如擊鼓傳花,傳到誰是誰。」

  景國公夫人拉下臉,她都做到這份兒上,太子依舊沒有賞臉。

  其餘誥命夫人偷笑,方家就是自作多情!

  鼓點起,彩球從二層開始依次傳遞,傳遞速度極快,不知是誰忽然上拋,彩球飛上三層,落在方小鳶手裡,方小鳶抱著彩球停頓了會兒,才遞給妹妹。

  鼓聲戛然而止。

  彩球落在方小嵈懷裡,方小嵈喜不自勝,下意識驕哼一聲,捧著彩球去往一層大堂。

  禮部尚書夫人氣得牙痒痒,心道這鼓手定是故意的。

  方小嵈朝上首的蕭硯夕行禮後,旋即而舞。

  之後,她相屬了次輔嫡女,次輔嫡女又相屬了將軍府嫡女,一來二去,輪到了方小鳶。

  方小鳶扭著腰肢,翩翩而舞,舞姿優美,一看就是下了功夫,一舞罷,她相屬的下一個人是...掌珠。

  掌珠剛想搖頭,被薛氏制止,「以舞相屬」最重要的規則就是被邀之人不能拂了邀請者的顏面,薛氏也是為難,但還是推著掌珠下了旋梯。

  掌珠欲哭無淚,根本不懂其中規則。

  眾人竊竊私語,笑她山雞變鳳凰,也有一些年輕的官員被她的容貌驚艷到。

  站在蕭硯夕身邊的刑部員外郎,名叫季弦,是皇后的侄兒,與蕭硯夕關係甚篤。看清掌珠的容貌後,扭頭笑問:「殿下覺得,掌珠小姐容貌如何?」

  蕭硯夕盯著小姑娘,懶懶吐字:「中人之姿。」

  季弦嘖一聲,「臣看著,甚是美艷。」

  話語裡帶了男子對女子的欣賞,蕭硯夕冷冷瞥一眼,目光鎖在掌珠身上。

  這時,宋屹安走到蕭硯夕身邊,躬身作揖:「小妹初來乍到,對規矩禮儀不甚了解,臣能否代她完成此舞?」

  同時走過來的宋賢鬆口氣,兒子要是不出頭,他這個剛剛做爹的就要親自上陣了。

  季弦驚訝於宋家人對掌珠的禮遇,明明才相處幾日,就處出感情了?

  在場之人,除了蕭硯夕、皇后,和三位老臣,其餘人均不知掌珠和恆仁帝的淵源,更不理解,蕭硯夕為何親自出面,為掌珠選定養父母。

  蕭硯夕還未應聲,一旁的季弦會錯意,大聲問道:「宋少卿要與令妹一同起舞?」

  「......」

  季弦敲敲手中摺扇,「甚好,我還未見過相屬雙人舞呢。」

  既被誤會,宋屹安也沒多做解釋,詢問蕭硯夕:「能依季大人所言,由臣和小妹一同完成邀舞否?」

  蕭硯夕看向季弦,鳳眸微掀,冰冷冷的。

  季弦撓撓頭,何意啊?思忖片刻,靈光一閃,莫非太子表哥喜歡那女子?

  那可不能讓宋屹安去「英雄救美」。

  季弦自認摸准了蕭硯夕的心思,大聲道:「在場諸位,誰不想目睹殿下的舞姿?不如請殿下與這位姑娘共舞,諸位意下如何?」

  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起鬨附和季弦,方家姐妹臉都綠了。

  蕭硯夕一腳踹在季弦小腿肚上。

  季弦「誒呦」一聲,心想莫非會錯意了?沒等他細想,蕭硯夕抽走他手中摺扇,施施然步下旋梯,當著眾人的面,來到掌珠面前。

  掌珠正陷於無措中,見他走來的那一刻,覺得他周身在發光。

  看小姑娘懵懵的模樣,蕭硯夕輕呵一聲,抬起握扇的手,語氣頗冷,「拽著。」

  掌珠剛握住摺扇另一端,就被男人扒拉著原地旋轉,蕭硯夕儘量不觸碰她的身體,只用另一隻手不停推她細腰,嘴裡指揮著:「轉,轉,繼續轉。」

  掌珠快轉吐了。

  眾人瞠目結舌,搞不懂太子殿下怎麼跟一個小姑娘較起勁了……

  就在掌珠快支撐不住時,蕭硯夕忽然道:「可以了。」

  掌珠停下來,眼前場景還在打轉,腳步虛浮。

  蕭硯夕替她邀請了另一名賓客,帶著她步上旋梯,小姑娘暈乎的不行,經過旋梯拐角時,差點後仰,被男人攬住腰身。


  掌珠推開他,扶著牆緩釋不適感。

  蕭硯夕抱臂靠在旋梯一側,頗有看她笑話的意味。

  掌珠從未見過這麼奇怪的人,明明一身貴氣,像站在雲端俯瞰眾生的王者,卻喜歡欺負人。

  惡劣。

  是她腦海里蹦出的一個詞。

  她沒看他,扶著牆慢慢往上走,明明只是頭昏引起身體不適,可看在他人眼裡,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薛氏上前迎她,摟著她的肩膀走到一旁休息,心裡自責,剛剛該硬著頭皮拒絕才是。

  方小鳶拉住母親,小聲嘀咕:「娘,這女人不會懷上了吧?」

  景國公夫人臉色一沉,摸了摸長長的護甲,扭胯走到掌珠身邊,語含關切,「這是怎麼了?」

  掌珠窩在薛氏懷裡,捂著胸口,搖了搖頭,「小女子無事,多謝夫人關心。」

  景國公夫人看向薛氏,「宋夫人還是陪掌珠姑娘回府吧,別強撐著。」

  薛氏拍拍掌珠,輕聲道:「你在這等會兒,我去跟老爺打聲招呼。」

  掌珠點點頭,迫不及待想要離開這個喧囂之地,她與榮華富貴格格不入,只想安生度日。

  待薛氏一走,景國公夫人笑著揉揉她的頭,「多大了?」

  掌珠抬睫,往後靠去,避開她帶著護甲的手,「十五。」

  面前的女子姱容嬌顏,腰細臀翹,使景國公夫人有了提防之心,別看小姑娘出身卑微,如今,她是宋賢的養女,但凡宋賢動點心思,就能把人送到太子身邊。

  原本,在太子選妃一事上,景國公夫人並未將宋家夫妻納入對手範疇,然後,在見到掌珠後,一些計謀在無聲無息中變了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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