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府,後罩房。
掌珠裹著棉被靠在床上,捧著一本書認真看著,既進了高門,就不能太寒磣,該學的得學,至少不能再出今晚的窘相了。
春蘭端著青花玲瓏瓷盅,來到床邊,嘮叨道:「燈火暗,對眼睛不好,小姐喝了湯,歇下吧,明兒再學也不遲。」
「嗯。」掌珠接過瓷盅,執起纏枝牡丹瓷勺,小口啜湯。
喝完一整盅,她趿拉上繡鞋去往湢浴,換上薰染過的寢衣,站在水盂前刷牙漱口。
庭院內,宋屹安站在石榴樹旁,見閨房的燈熄滅,隨之,春蘭走出來,朝他擺擺手。
宋屹安溫蘊一笑,走進抄手遊廊,從皇家林苑回來,擔心小姑娘因為鬧出窘態哭鼻子,本想過來哄一哄,看來是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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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掌珠穿了一套藕荷色齊腰襦裙,外披貂絨斗篷,步履輕盈地來到正房檐廊前,等著給薛氏請安。
薛氏拉開門,見小姑娘站在廊下,恬靜乖巧,柔柔一笑,如霞蔚般絢爛。
這麼個妙人,幸好被太子帶回京城,若不然,以她的容姿,在外很難逃過霧靄迷繞,被世俗折斷羽翼。
薛氏拉著掌珠進屋,「傻丫頭,下回過來直接敲門,外面多冷啊。」
掌珠行禮後,搖搖頭,「我習慣了。」
以前在農舍,甭管颳風下雨,孫寡婦從未讓她睡過一個懶覺,不是去采野菜,就是燒水幹活。
薛氏為她脫去斗篷,把她按坐在梳妝檯前,「讓娘看看,我家姑娘氣色如何。」
掌珠眨眼,鼻尖因吹了風,有點紅。
「氣色挺好的。」薛氏眼裡有笑,「就是穿戴太素,一會兒用完膳,咱們去布莊挑些襯你膚色的緞子。」
這還素?掌珠低頭看看身上的襦裙,比起從前,不是雍容了多少。
許是薛氏沒有女兒,總想變著法的捯飭掌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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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莊內,薛氏為掌珠挑了幾匹花樣面料各異的綢緞,與成衣匠討論著衣裳樣式。
掌珠坐在一邊,細心聽著,光記面料款式,就夠她學上十天半個月了。
跑堂遞上兩杯茶,「夫人、小姐請用茶。」
薛氏道聲謝,捧起茶盞,嗅了一下,盞中是頂級碧螺春,「有心了。」
成衣匠和跑堂笑了笑,眼裡有光。
看她們喝下,跑堂默默退出布莊,來到拐角處,笑嘻嘻收下銀子。
首輔府車夫在外面等了許久,不見夫人個小姐出來,有些疑惑,於是走進布莊,卻見布莊內空蕩蕩的,只有薛氏一個人倒在椅子上。
車夫嚇了一跳,跑過去,「夫人,夫人!」
薛氏悠悠轉醒,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
車夫扶她起身,薛氏捏捏太陽穴,心裡一驚:「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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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是在一輛馬車內醒來的,耳畔傳來兩個陌生男子的交談。
「還以為會守個兩三日,沒想到,母女倆一大早就出門了。」
「也真是巧,今兒那位大官人剛好在錦食樓用膳。」
「算這丫頭倒霉吧,誰讓她擋了權貴的路。」
「真是便宜你了,這麼美的妞,你花重金也睡不到啊。」
很快,馬車駛進了一條寬巷子,停在一家酒樓的後門前。
兩名男子拴好馬匹,一人對另外一人叮囑道:「兄弟,辛苦你把風了,僱主有所交代,一定要讓大官瞧見車廂的春色,等大官人出來,記得敲門,咱們立馬撤,否則小命不保啊。」
另一人語含催促,「你快些,說不定老子也能嘗嘗鮮兒。」
「…你可真行。」
「快點吧!」
他們受人指使,而那個僱主心太狠,不僅要毀了掌珠的清白,還要讓目標人物瞧見破布娃娃一樣的掌珠。
那人笑著掀開帘子,剛要搓手喊一句「小娘子」,卻發現車廂里空空如也。
掌珠是在馬車剛進寬巷時鑽出後車窗的,從小到大,也算經歷了大風大浪,她沉住氣,讓自己冷靜,在馬車停下前,從後窗鑽了出去,軲轆兩圈,停在酒樓的馬廄前,顧不得身體的痛,躲進了馬廄。
此時,正通過木柵欄的縫隙,觀察那二人的動靜。
兩人朝這邊走來,巷子裡除了酒樓,唯一的遮蔽處,就是馬廄。掌珠倒吸口涼氣,渾身戰慄。
「噗。」倏然,一匹白馬探出脖子,靠近她的臉,「噗噗。」
馬匹好像很活潑,掌珠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而且身體燥熱,這種感覺有些熟悉,上次被人跟蹤,也是這種感覺......
可眼下,不是細究的時候。
倏地,小姑娘靈光一閃。
拼了。
就在兩人拉開馬廄木門時,一匹通體純白的汗血寶馬踏地而出,鬃毛隨風后揚,漂亮恣然。
掌珠趴在馬背上,緊緊夾著馬腹,生怕自己摔下來。
被人攔住路,汗血寶馬抬起前蹄,嗷一聲,竟騰空而起,從兩人頭頂越過,看得兩人目瞪口呆。
汗血寶馬落在地上,噠噠轉了半圈,朝巷子外跑去。
這是,二樓的食客瞧見場景,驚慌道:「表哥,有人盜馬!」
蕭硯夕撇了酒盞,走到窗前,見坐騎馱著一個紫裙小姑娘漸行漸遠,鳳眸一眯,單手撐在窗台上,直接躍出窗子,落在一匹青驄馬的馬背上,解開韁繩,「嘚兒駕」一聲,驅馬追去。
季弦扶著幞頭,顛著胖胖的身子跑下樓,「表哥,表哥,對我的馬好一點!」
蕭硯夕最是愛馬,尤其是這匹汗血寶馬,竟有人敢偷他的馬,活膩歪了!
當他追進一條青石路巷,吹了聲口哨,前方的汗血寶馬突然停下,差點把馬背上的小姑娘撂下去。
蕭硯夕翻身下馬,幾個跨步逼近,待看清對方長相時,憤怒的眸子轉瞬變了意味,「呵!」
掌珠直起腰杆,斜睨攔路的男人,心中鬆了一口氣,緊接著,眼前一晃,身形後仰,墜下馬匹。
蕭硯夕下意識接住了她。
丫頭輕的沒什麼分量,小小一隻,窩在臂彎,跟抱貓似的。
蕭硯夕歪頭看她,見她遲遲不動彈,舌尖抵了下腮肉,「明掌珠。」
掌珠皺眉睜開眼,耀目秋陽映在他背後,給他鍍了一層光。
渾身似火燒,掌珠揪住他襟衣,揚起頭,「帶我去醫館。」
「什麼?」
「醫...館...」
看她小臉緋紅,斥責的話生生吞進肚子裡,男人雙手一松,小姑娘如墜子,雙腿著地。
「讓孤帶你去醫館,總要有個解釋。」
掌珠撓了一把手背,撓出血淋淋的印子,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
蕭硯夕察覺出她的異常,但,憑什麼次次幫她?她自己犯了蠢,要他來買帳?
巷口傳來季弦的嚷嚷聲,掌珠羞恥不已,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心一橫,緊緊摟住面前的男人,頭偏向另一側,哽咽道:「殿下救我。」
蕭硯夕心下一恍,一動不動任她柔軟的嬌軀貼了過來。
季弦氣喘吁吁跑過來,「表哥,呃......」
見到相擁的男女,季弦立馬轉過身,「打擾了,認錯人了。」
說著就要走。
「回來。」蕭硯夕冷聲道。
季弦扭回頭,「啊,表哥,怎麼是你?你怎麼...嗯…」
蕭硯夕最煩聒噪,偏偏與自己交好的表弟是個嗡嗡不停的傢伙,「牽走你的馬。」
季弦「哦」一聲,閉眼去牽馬,好像不想打擾太子表哥的好事。
蕭硯夕沒空理他的內心戲,抱起掌珠,扔上汗血寶馬,隨即跨上馬鞍,頭也不回地驅馬離開。
*
掌珠被顛簸的難受,身體左右晃動,一會兒靠在男人左臂上,一會兒靠在右臂上。
蕭硯夕嫌她亂動,單手握韁繩,另一隻手圈住她的腰,帶她去往太醫院。
小姑娘身體越來越燙,而這裡離太醫院還要很遠的距離,蕭硯夕沿途尋摸醫館,竟連一家也未找到。
驀地,手背上傳來濕熱,是掌珠的鼻血。
「麻煩。」他咒罵一句,「你忍忍,忍不了就抹脖子保清白吧。」
身體的燥動控制了思緒,掌珠聽不進去他的恐嚇,抬手撕扯自己的衣襟。
這可是大街上!
蕭硯夕按住她的手,瞥見一家富麗堂皇的客棧,想著裡面說不定有侍醫,於是拉住馬匹,翻身下馬,將她一把拽下來,「還行嗎?」
掌珠抹下鼻子,難受嚶嚀,臉蛋紅的能滴血。
蕭硯夕深知不可再耽誤下去,大氅一罩,將她納入懷中,走進客棧。
店小二迎上來,「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來間上房。」蕭硯夕撇給他一錠銀子,帶著掌珠往二樓走。
這位爺出手夠闊綽,但他懷裡好像裹挾著一個人,看不到臉......
店小二捧著銀子追上去,「爺,朝廷有規定,住店要出示路引。」
蕭硯夕瞥他,不冷不熱道:「京城人氏。」
「那請出示一下牙牌。」
蕭硯夕被懷裡的小東西拱來拱去,拱出一身火,掏出腰牌,命令道:「叫個侍醫過來。」
店小二沒見過蕭硯夕手中的腰牌,挑了挑眉,「好的,爺稍等。」
為兩人開完房,店小二跑到掌柜面前,「老爺,店裡來的那位官人有問題。」
掌柜正在對帳本,心不在焉地問:「怎麼,牙牌不對嗎?」
「小的沒見過。」這家店也算講究排場,客人大多有頭有臉,店小二見過不少牙牌,卻從未見過鍍金鑲玉的。
剛剛進來那位,從頭到腳散發著矜冷,非富即貴,掌柜略一思忖,道:「想是哪家的公子來店裡偷.歡,別擾了人家興致,以免得罪人。」
店小二撓撓頭,剛好有客進門,他笑嘻嘻迎了上去,把蕭硯夕交代的事情忘的一乾二淨。
客房內,蕭硯夕靠在門板上,看著躺在塌上嬌吟的女子,頭快炸了。
理智尚存,掌珠捂住嘴巴,哼哼聲從指縫傳出來,羞恥難當。
蕭硯夕走到桌邊,晃了晃水壺,倒出裡面殘餘的水,潑在掌珠臉上,「清醒點,再忍忍。」
掌珠抹把臉,稍微好受些,可唇瓣因水澤更加紅潤,貂絨斗篷潮乎乎的,難受的緊,她索性扯掉,扔在一旁。
這麼一來,姣好的身段完完全全暴露出來,尤其是一對酥軟。
蕭硯夕忽然感到喉嚨發乾,扯了扯衣襟,坐在繡墩上,手指敲打桌面,有些煩躁。
掌珠仰著脖頸坐起來,呼吸急促,看見桌子上的水壺,幾乎是撲過去的,「水......」
這一撲,撲進了男人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