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白色石子和刻紋紙散發的光芒只維持了不到十秒,就突然熄滅了。陸爻唇間念誦咒文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緩了口氣,臉色有些發白,身體晃了晃。
玄戈雙手穩住他的身體,「小貓?」
「這裡確實藏了東西,我能感覺得到。」陸爻緊盯著地面,他額頭上出了一層細汗,皮膚顯得更白了一點,但眼神很亮。把頭靠到玄戈肩上,還順便蹭了蹭汗,「我一定會找到的。」
雖然玄戈一直表現得都不是很在意卦盤,但陸爻不找到卦盤,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休息了十分鐘,陸爻重新檢查了一遍,發現白色石子和刻紋紙依然完好,於是朝玄戈說到,「這裡的禁制太強,你再咬我一下,我從離火浮明盤再借一點力量。」
玄戈看著陸爻肩膀上的齒印,血跡已經凝固了,但對比著皮膚的白色,尤為刺眼,「還很疼嗎?」
「不怎麼疼了,」陸爻搖頭,又對上玄戈的眼睛,「咬咬,好不好?」
知道陸爻是在學自己,玄戈笑了出來,捏了捏他的鼻尖,「你啊。」
肩膀上痛感明顯,陸爻下意識地閉上眼,逐漸就感覺到,在被玄戈咬住的地方,局部產生了一股熱意,從齒印極為迅速地傳到了全身,甚至讓他有一種全身都被燒起來了的錯覺。
等陸爻再次睜眼時,眼前的景象全都變了。四面的牆上,密密麻麻全是陣紋,看得人暈眩。而在他們的腳下,是一個巨大的陣法核心,銀色的陣紋像是游移的光線一般,不斷變換。
發現陸爻的表情明顯有了變化,玄戈舌忝了舌忝嘴唇上的血跡,「小貓,你看見了什麼?」
「地上有法陣,銀色的陣紋。」陸爻很快又否定,「不,應該說整個房子的牆上都是陣紋,我們現在就像是被包裹在法陣的中間。」
他從一開始的驚訝後,很快鎮定下來,「離火浮明盤應該就在下面。」
陸爻沒有學過陣法,但通過卦象,很快就確定了陣眼的位置。從包里拿了一根刻滿刻紋的銅釘,直接放到了玄戈手裡。接著,他又握著玄戈的手腕,準確地移到了陣眼的上方,「就是這裡。」
完全無視陣眼上方的保護氣層,玄戈五指握著銅釘,半點阻礙都沒有,直接狠狠地刺進了陣眼裡,空氣中有明顯的破裂聲。
而此時,在陸爻的眼裡,牆壁上散發著銀光的陣紋開始變得暗淡,最後完全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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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緋衣對面前放著的餅乾視而不見,正手撐著下巴,思考到底應該怎麼和清河搭話。見對方忽然看過來,他下意識地伸手,快速理了理自己的頭髮,有些緊張,「大清河,你……怎麼突然看我?」
見清河眉微微蹙著,他又看傻了——我的天啊,為什麼連蹙眉都這麼好看?沒天理沒天理,不過請讓他能每天多看幾遍!
「我剛剛感覺到了離火浮明盤。」
「玄戈?」薛緋衣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他怎麼了?」
清河沒有回答,只是站在窗邊,看向了A省所在的方向。
與此同時,地下。
玄戈手上拿著電筒,光線掃過兩旁粗糙的石壁,上面凹凸不平,偶爾還會有尖銳的石錐凸起,尖端非常鋒銳,人必須要側著才能通過,否則就很容易被劃傷。
「這下面應該是在天然形成的基礎上,加上了人工開鑿。」陸爻蹲下-身,拿手機的電筒照了照,發現地面較為平整。
幾分鐘前,在玄戈將石屋的陣法破除之後,屋內的氣場突然就起了變化,氣息捲動,最後出現了一個狹窄的洞口。兩人用手電筒往下照,卻像是被什麼東西阻隔了一樣,連光線都無法穿透。
陸爻乾脆拉著玄戈,直接跨了一步,沒想到瞬時間,洞口就產生了有一股極強的吸力,將兩人都卷了進去。
強烈的墜落感之後,兩人同時落到了地面上,陸爻被玄戈抱著,頭被對方護在了懷裡。
重新撿起手電筒,光將周圍照亮,他們所站的地方很窄,三面都是石壁,前面有一道只容一人走過去的石縫。他們穿過之後,就進到了這條狹窄的小路上。
「小心兩邊。」玄戈走在前面,緊握著陸爻的手。
「我以前完全沒有發現,這下面竟然會是這樣的。」回想起剛剛出現的銀色陣紋,和之前在榕園看到的有些相似,陸爻忽然就在想,難道這裡也是進行了空間隔絕,所以這麼久,他都沒有察覺到異常?
腳步聲在黑暗中傳來隱隱的迴響,這條路彎彎曲曲的,前後又都沒有光,讓人完全喪失了方向感。陸爻捏緊了手機,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小貓回去想吃什麼?」
聽了這個問題,陸爻一愣,想了想又很快回答,「我想吃鹽酥雞,把雞肉切小一點,油炸之後會好香。」
「嗯,可以再撒上一點孜然胡椒粉,或者給你做酸甜口味的醬,蘸著吃。」
陸爻皺了皺鼻子,「不要說了,好餓。」他正說話,沒注意到玄戈忽然停了下來,一下子就撞到了對方的背上。將就著蹭了蹭撞得酸痛的鼻子,陸爻淚汪汪地從玄戈肩膀往前面看,「有什麼東西嗎?」
「嗯,我們好像到地方了。」
玄戈把手電筒的光線調到最亮,繞了個弧形,「看,這裡有門框。」
乾脆從玄戈手臂下面鑽了過去,陸爻湊近了看,「上面是繁體,寫的『封』字,這一圈都是這個字。」他拉了拉玄戈的手,「我們繼續往前走吧,應該不遠了。」
果然,拐了一個彎之後,周圍瞬間就變得開闊起來。
面前的地方整體呈圓形,周圍石壁嶙峋,極為潮濕。邊沿還有一道水溝,像是被自然沖刷形成的。光細緻地掃過,陸爻手一頓,「那裡有一個字?」
玄戈將手電筒對準了陸爻指著的方向,果然,上面刻著一個篆書的「陸」字,刻字的力道極大,一筆一划都深深地陷進了石頭裡,蒼勁有力。
而在「陸」的下方,刻著一對陰陽雙魚,圖案的線條流暢且連貫。
「你能感覺到卦盤的存在嗎?」
玄戈搖頭,「沒有特別的感覺。」
「唔」了一聲,陸爻把手機遞給玄戈拿著,自己準備盤腿坐到地上,就聽玄戈說,「等等。」
「怎麼了?」
玄戈兩下就脫了外套,墊在了地上,「坐吧,這裡很潮濕,冷。」
看著只穿了一件黑色毛衣的玄戈,陸爻的嘴角翹了起來,坐了下去。
和往常不一樣,陸爻這一次從背包里,拿了三根土黃色的線香出來,還有五十根蓍草。
他朝著玄戈伸手,「打火機用一下。」
從口袋裡把打火機掏出來遞給他,玄戈就看見陸爻將線香點燃,隨後畫了一張刻紋紙,卷在了線香的底部,下一秒,三根線香直接就憑空立了起來。
又將五十根蓍草束成了一整束,在線香裊裊的煙霧上熏過一遍,同時,陸爻開口念道,「假爾泰筮有常,陸爻今以尋血契之離火浮明盤,未知可否,爰質所疑於神之靈,吉凶得失悔吝憂虞,唯爾有神,尚明告知。」
聲音很低,但每一個音節都極為清晰。重複兩遍之後,陸爻從五十根蓍草當中,抽出了一根,放到一側,隨後將剩下的四十九根蓍草分為了兩束,一左一右放好。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非常好看,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
玄戈手裡拿著手電筒站在旁邊,在聽見陸爻念出「假爾泰筮有常」幾個字時,就反應過來,陸爻是在用大衍筮法算卦盤的具體位置。
這一次,過了許久,陸爻才睜開眼睛。他食指中指伸直併攏,在線香燃燒的一端繞了一圈後收回。
這之後,在周圍都沒有風的情況下,線香的煙霧忽然發生了彎折,像是被一股氣流牽引著一樣,直直朝著一個方向襲去。最後停在了陰陽雙魚圖的面前,消散不見了。
陸爻的雙腿有些發麻,他拉著玄戈的手站起來,兩人走到陰陽雙魚圖面前,陸爻遲疑了一下,伸手敲了敲。敲擊的地方發出了低沉的聲音,裡面不像是中空的。
「我猜這裡應該是陸家的先人建造的,」陸爻抬頭又看了那個「陸」字一眼,「而且,這裡完全隔絕了你和卦盤的聯繫,以及血契的感應,我猜應該是有備無患。」
為了避免離火浮明盤對陸家不利,就在有控制卦盤的法陣的基礎上,還修了這麼一個地方出來,應該也打著同時壓制血契人的力量的主意。
「就在這後面。」陸爻手指的指腹沿著圖案的線條慢慢移動,摸到雙魚圖中圓形的凹槽里,他細緻地感覺了幾遍,都沒有發現有一絲縫隙。
心裡焦慮,明明都已經在眼前了。
玄戈捏了捏他有冰涼的手指,低聲地安撫道,「不要著急,我在你面前的。」
地下的溫度很低,大衍筮法短時間裡也不能用兩次,陸爻拿了三枚硬幣出來,金屬的冰冷感凍得他手指一顫。
算出的結果是,「鑰匙」就在自己手上。
摩挲著硬幣上的花紋,陸爻思考著這個卦象到底是什麼意思,在他手上?他還嘗試著將血塗在了陰陽雙魚圖的線條上,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把硬幣揣回口袋裡,把手拿出來時,忽然聽見了細微的「啪嗒」聲,陸爻手一頓,把手抬了起來——他的手腕上戴著兩顆小石子,他父母留給他的東西。
陸爻看向玄戈,「你覺得……有可能嗎?」
他還記得龍婆婆曾經說過,手上戴著的石頭,是他出生之前,蕭笙起卦,算出自己未來的孩子命途多舛,但她似乎又不在。覺得未來變數太大,才將這石子放在木盒裡,交給龍婆婆保管。同樣的,鍾淮南那裡也有一個,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材質。
「可以試一試。」
輕輕摸了摸石子的表面,陸爻將繩扣打開,又把兩顆黑色石子都取了下來,然後分別放進了陰陽雙魚圖中的圓形凹槽里。
他緊盯著圖案,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十秒過去了,依然沒有任何的反應。
正當陸爻準備把石子拿回來,重新用繩子繫著、戴到手腕上時,只見黑色石子的表面,忽然出現了金色的紋路,如同龜甲的裂紋。
隨後,金色的紋路如根系一般,從石子表面一寸一寸地蔓延了出去,很快就將陰陽雙魚圖完全覆蓋,最後,整幅陰陽雙魚圖都變成了金色。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已經完全變成了金色的陰陽雙魚像是活了一樣,開始旋轉,足足轉了九圈才停下。隨後,一左一右慢慢游向兩側,露出了圖案下藏著的離火浮明盤。
這一刻,陸爻目不轉睛地看著,握住玄戈的手力道緊了緊。
離火浮明盤是一種精純的火焰的紅色,只看一眼,就像是要灼人眼球一般。大致有陸爻雙手張開那麼大,上面刻著的九天星辰隱隱顯出淡金色,邊緣一圈是天干地支,正中央還有火焰的紋路,有一種讓人驚嘆的美。
想起以前卦盤總是飛來飛去的模樣,陸爻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卦盤。他的指尖還留著之前的血跡,直接就抹到了卦盤的表面上。
下一秒,原本沉寂的離火浮明盤忽然動了!它霎時間就懸浮在了陸爻和玄戈之間,周身散發出金紅色的火光,像是要將空氣都點燃一般。
隨著火光的不斷擴大,卦盤表面刻著的九天星辰逐漸往上升,虛浮為天,凝重為地,直接構成了一幅天地星辰圖。
陸爻目不轉睛地盯著黑暗中耀眼的火光,心跳加速,手心都出了一層細汗,激動又緊張。
這時,一直有些沉默的玄戈伸出左手,只見卦盤像是被吸引住了一樣,繞著玄戈的手掌轉了好幾圈,最後停在了他的手心上。
火光映在玄戈的側臉上,顯得眉目鋒銳,眼中帶著一股藏都藏不住的燥戾之氣。
陸爻問出了心裡一直以來的不安,「你會不見嗎?」他指了指卦盤。
「不會。」玄戈搖頭,「這東西想進到我的身體裡去。」
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陸爻就看見離火浮明盤在玄戈的手掌上,完全化作了一團金紅色的火焰,朝著玄戈的心口飛去,幾個呼吸間就直接隱沒在了對方的身體裡。
周圍的光線暗了下去。
這一刻,兩人之間的血契終於再次相連,甚至久違的感覺讓陸爻有些反應不過來。
直到玄戈伸手攬住了他的腰,蹭了蹭他的鼻尖,聲音溫和,「你很開心。」
陸爻點頭,「我——」話音還沒說出來,就發現玄戈直接親了上來。他眼睛微微睜大,又聽玄戈說到,「我親了你之後,你更開心了。」手指扣著陸爻的,「我能大致感覺到你情緒的變化。」
沒等陸爻說話,玄戈就接著說到,「我沒有之前屬於卦盤的記憶。」
陸爻呼吸一顫。
「確實沒有,我的記憶依然是從兩年多以前開始的。」玄戈摸了摸心口的地方,「它沒有受到損傷,我能感覺到它就在這裡。」
沉默了一會兒,陸爻看向「陸」字下面的陰陽雙魚圖案,發現已經重新閉合。他伸手把已經又變得平常的兩顆石子拿下來,重新戴在手上,一邊說到,「我猜測,會不會是你和卦盤脫離太久了?」
「有可能。」玄戈點頭。他有些在意,因為沒有以前的記憶,他根本就無從得知,自己當時是為什麼會突然變成人的。
兩人沿著逼仄的石縫從原路返回,看著上方的入口,玄戈直接將自己的手放在了陸爻的腰上,「小貓,抱著我。」
下意識地按照玄戈說的做了,隨後,陸爻只感覺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一個用力,視線再次清晰時,他已經重新站在了石屋的地面上。
「我們這是?」
「我的一點能力。」玄戈笑著道,「跳得比較高。」
不是一般高。
這時,門口傳來了陸輔舶的聲音,「小爻,你們還好嗎?」
玄戈湊到陸爻耳邊,低聲道,「小貓先出去。」
對視了一眼,雖然不知道玄戈是要做什麼,陸爻還是點頭,收回了旁邊懸浮著的刻紋紙和石子,走到門後,又拿了門鎖上懸浮的刻紋紙,打開門,「陸先生。」
陸輔舶笑容和藹,「你們很久都沒出來,我和澤楊都有些擔心。」說著,明顯往裡面看了兩眼,是在奇怪怎麼沒有看見另一個人。
「事情已經做完了。」陸爻直接站到外面說話,「今天打擾陸先生。」
「這就要走了?要不留下來吃頓晚餐,你兩年沒在家,張嫂做了你喜歡吃的菜。」
陸爻勾了勾嘴角,語氣平淡,「她知道我喜歡吃什麼?」
一噎,陸輔舶一時之間說不出什麼話來。
沒再說話,等玄戈出來之後,陸爻直接就朝著大門的方向走了。
坐上車,陸爻整個人才真正放鬆下來,他之前還一直擔心,自己找到卦盤時,背後那個人會不會突然出現。
黑色越野開到了大門外,陸爻最後看了一眼陸家的宅子,很快就收回了視線,沒有絲毫的留戀。
——他已經有了家。
回程的路上開得比較慢,陸爻沒一會兒就開始暈乎地打瞌睡,不知道在迷迷糊糊想些什麼,嘴角的笑容一直都沒消失過。
睜開眼,發現玄戈把車停在了路邊,他還沒反應過來,「到了嗎?」
「笨小貓。」玄戈伸手幫他解了安全帶,又下車從車頭繞過,打開副駕駛的門,「小貓,下車。」
剛在公路邊站穩,就看見玄戈拿了白色的毛線帽子出來,很長,頂端還有一個毛球。
「不是很好看。」他語氣嫌棄。
「很好看,乖,而且太冷了。」見陸爻點頭,玄戈才幫他戴上,還細心地將太長的邊沿一層一層往上疊好,整齊地固定在額頭的位置,露出了眉眼,確定戴好了,玄戈還俯下身,親了親陸爻的眼尾。
冷得原地蹦了兩下,陸爻瞌睡都跑完了,「我們這是去哪兒?」
玄戈沒回答,只是牽了他的手,朝右手的方向走。他們這是在近郊,公路旁邊都是荒地,溫度也要比市區低,呼吸都是白色的霧氣。
公路橫穿了一條小河,水質很清澈,「小貓。」
聽見玄戈叫他,正低著頭的陸爻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瞬間就笑了出來,「那是梅花嗎?」
只見在河水拐彎的地方,長了一叢紅梅。
拽著玄戈的胳膊,陸爻走近了才發現,梅花還沒有完全盛開,梅枝上偶爾有一兩朵花,其餘都是花骨朵。
玄戈見他笑得開心,「來的時候看見的,想著等回市區時一定讓你也看看。」
「很好看!家裡窗戶外面的梅花才結花苞,這邊的要快一點。」
看著陸爻彎起的眼尾,玄戈忽然把手伸過去,手指的指尖碰上了他的帽沿。隨後,原本已經折卷整齊的帽沿,被玄戈輕輕地放下來,遮住了陸爻的眉眼,只露出了精緻的半張臉。
視野突然消失,陸爻下意識地握住了玄戈的手指,下一秒,他就感覺對方的嘴唇覆了上來,舌尖糾纏,呼吸溫熱。
這一刻,浮動的梅香,流水的聲響,通通都被他忽視了,他唯一能夠清晰感知到的,只有玄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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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一個梅花開了的心心~今天早上發現陽台上種的梅花開了幾朵,超開心~
話說天氣真的好冷呀,把毛線帽子翻出來戴上了,然後就完全不想取下來了!
小仙女早安~麼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