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染房間裡太過一片狼藉,書桌上的東西幾乎都在地上,地上的鏡子碎片四處散落著,檯燈早已經分成好幾截,看起來觸目驚心。
紀染站在原地,微垂著眼睛,有種楚楚可憐的脆弱。
至於身旁的江藝,臉紅脖子粗,看起來有點兒嚇人的模樣。
趙阿姨還在念叨:「這怎麼能到房間裡來撒野呢,你瞧瞧這一地的碎片,還有這個鏡子被砸的。幸虧沒濺著人,要不然就出大事了。」
終於江藝像是從夢裡清醒過來一樣,她實在是被紀染的行為震驚。
以至於站在原地跟傻了似得。
這時她回過神立即指著紀染,大喊道:「是她,是她自己摔的,根本不關我的事情。」
此時紀慶禮已經一臉不耐煩,要是之前他還有幾分對江利綺的歉疚,連帶著對江藝的看重。那麼現在他是徹底對江藝厭煩了。
他轉頭對身邊的江利綺說道:「我看你是真的要好好管教管教江藝。」
在他看來,肯定是江藝不滿染染不讓她在家裡住著,從而泄憤把紀染房間裡的東西都砸了。到底是少年人,生起氣來真的是不管不顧。
紀慶禮這會兒反而覺得紀染不讓江藝不在家裡住,確實是有她的理由。
這樣的孩子,一生氣就發瘋,誰受得了。
江利綺立即走到房間裡,拉著江藝的手臂想把她帶出來,可是江藝望著她搖頭說:「媽媽,你信我,真的不是我,我沒有這麼做。全都是她自己,是她陷害我。」
說到陷害兩個字時,江藝整個人面色漲紅,仿佛抓到什麼救命稻草似得。
對,是紀染陷害她,是她自己摔了東西還砸了鏡子。
她就是想要將自己趕走。
這個心機婊。
「夠了,江藝。」江利綺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這滿屋子的狼藉滿地的碎片,仿佛都是指控江藝的證據。
江藝不聽還想繼續給自己辯解,可江利綺抓著她的手臂將人往外面扯。
於是江藝用力掙脫她,江利綺一個身形不穩,往旁邊倒過去。
幸虧趙阿姨站的離她近,一把伸手將江利綺扶住,這才沒讓她摔倒。等扶著江利綺時,趙阿姨後怕地說道:「我說江小姐,你這太沒輕沒重了,太太這還懷著孕呢。你這一下要是真推摔了,這還怎麼了得。」
別說趙阿姨,連江利綺自己都後怕不已。
她忍不住朝後退了一步,明顯離江藝遠了點兒。
紀慶禮這下可再也忍不住,指著走廊怒斥道;「江藝,你現在滾回你自己的房間。」
之前紀慶禮對江藝還算客氣,哪怕江藝真的犯了錯,他作為一個後爹也沒開口訓斥她,而是交給江利綺處理。
如今看來她真是越來越不知道好歹,絲毫沒有一點兒感恩之心。
這次江藝果然老實了下來,她望著四周,覺得沒一個人能理解她,也沒一個人相信她,滿心絕望。
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的情緒,沖了出去。
等她離開之後,紀慶禮開口說:「趙阿姨,你扶利綺回房間休息。」
「好的,先生。」趙阿姨伸手小心翼翼地扶著江利綺,不過臨走時候還是轉頭望著紀染,小聲說:「小姐,地上的這些玻璃碎片你都小心點兒,待會我上來給你收拾。」
她們離開之後,紀慶禮望著一直沉默不語的紀染,無奈嘆了一口氣。
他低聲道:「這個江藝確實是不像話,實在是太沒家教……」
他到底還是收了話鋒,紀慶禮這人雖然一身毛病,不過到底是豪門出身,一般不會輕易這般評論一個人,特別還是個孩子。
只可惜,這個江藝太讓他失望。
「是嗎?」突然紀染抬起頭,輕聲反問了一句。
紀慶禮見她這麼冷靜,倒是有些意外,不過隨後心底也有那麼點兒驕傲。畢竟紀染真的是方方面面都把江藝碾壓了過去。
特別是性子,那個江藝一瞧就是急躁短見的模樣。
反而紀染沉穩大氣,哪怕遇到這樣的事情也不急不躁。
紀染看著紀慶禮淡淡地說:「我聽說江藝的父母很早就離婚,她一直是她媽媽帶著的。」
紀慶禮這麼指責江藝的家教不行,這不就是在指責江利綺本人。畢竟她才是江藝的家長。
被紀染這麼說,紀慶禮臉色也不太好看。
紀染可沒管這些,今天都鬧開了,她也用不著裝下去了,她說:「爸爸,都說子女是父母的縮影,這句話你應該聽過吧。」
「染染。」紀慶禮忍不住打斷她。
紀染這話可比他剛才說的那幾句狠多了,這已經是直接對江利綺本人的指責。
可是紀染就是想敲醒紀慶禮,說到底他無非就是被江利綺柔弱的模樣欺騙,遇見一個跟裴苑完全不同性格的女人,打心底讓他生出一股子作為男人的自尊,覺得他能護著寵著這個一心只有他的可憐女人。
可是江利綺作為一個年過四十,能在一幫小姑娘環繞之下,搶到紀慶禮,她會柔弱又無助?
騙人呢。
紀染直接說道:「她剛一懷孕,就利用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想讓江藝搬回來,光是這份心機這份手段,我真的得佩服的喊一聲江阿姨。」
少女聲音清冷,臉上儘是嘲諷之意。
紀慶禮這人就是要別人順著他,不能逆了他的意思。紀染以前還願意跟他演一下,父慈女孝的戲碼,可是這次她真的有點兒煩。
都已經對江藝下手了,乾脆直接也撕了江利綺的偽裝。
紀慶禮像是不認識她一樣地望了過來,吃驚道:「染染,你怎麼會這麼想,還有你這些話都是跟誰學的?」
「你以為這是我媽教我的?」紀染被他的話逗笑了。
裴苑跟紀慶禮離婚之後,壓根提都不提他,根本懶得管他的事情。
她這個爸爸倒是挺自作多情的。
紀染淡淡道:「難道不是嗎?江藝剛才什麼表現您沒看見?一見你們過來,第一反應就是倒打一耙。」
紀慶禮被她說的啞口無言。
他也絕對想不到,真正倒打一耙的人,正是面前的小姑娘。
紀慶禮壓低聲音說道:「染染,江藝以後不會住在家裡。等她高考之後,我會安排她出國留學。」
打發遠遠的,倒也是眼不見心不煩。
「這是爸爸你的事情,畢竟您都願意替別人養孩子。」
紀慶禮被噎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晚上快十一點的時候,江利綺端著東西進了江藝的房間。本來江藝正躺在床上,等她看過來立即坐了起來。
她眼巴巴地看著江利綺,有點兒想哭但是又不敢哭出來的樣子。
「媽媽,我真不是故意推你的。」江藝之前一肚子委屈,可是她一個人躺在床上越想越害怕,她怕江利綺同樣也討厭她,不想要她了。
那麼她真的徹底孤立無援。
江利綺見她擔驚受怕的模樣,本來心底是想著給她一點兒教訓,可是現在她這麼害怕,又有點兒心疼。
她低聲說:「你現在知道怕了?」
江藝聲音沙啞:「我當時真的太生氣了,我沒傷害你。」
江利綺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子上,輕聲說:「你晚上也沒吃東西,先吃點兒。」
「我不餓。」江藝這話倒是實話,她這一晚上都在擔驚受怕,壓根就沒覺得餓過。
江利綺盯著她看著,這才無奈道:「這次也是讓你長點兒教訓。」
她自覺自己活的還算清醒通透,要不然她也不能這麼大年紀還能嫁進豪門,畢竟外頭那麼多年輕又漂亮的小姑娘正等著呢。
誰知她這個女兒,卻是橫衝直撞,一丁點輕重都分不清。
江藝輕輕抽泣,小聲委屈道:「媽媽,我真的沒有砸她房間裡的東西,真的是她自己砸的,她陷害我。」
她這麼說,江利綺反而嘆氣的越發厲害。
江利綺問道:「那你去她的房間幹嘛?」
江藝身體一僵。
江利綺說:「你是覺得紀染把你趕出去,不讓你回來住,所以你想找她算帳,哪怕出一口惡氣也好。」
她說的話完全戳中了江藝的心思。
她就是覺得紀染實在太過分,根本容不得她,她不想就這麼算了,想要找紀染晦氣。
江利綺繼續說:「這次是你主動去挑釁她,也是你自己把陷害你的機會遞到紀染手裡的。雖然我不想說這句話,但是紀染比你有腦子多了。」
兩個孩子在一塊,最容易形成對比。
要是紀染不是那個裴苑的女兒,只怕江利綺都忍不住喜歡上這樣的小姑娘,長相清純甜美,學習成績自是不用說的話,腦子看著都好使。
江利綺是信江藝說的話,那個房間裡的東西都是紀染自己摔的。可是紀慶禮看見的是江藝出現在紀染房間裡面,下意識就會認定是江藝過去找麻煩,從而泄憤摔了東西。
要是平時江利綺夸紀染貶低她,江藝肯定得發瘋。
但是這一次她沒說話,而是默默聽著。
「是我太著急了。」江利綺嘆了一口氣,她確實不該一懷孕就著急把江藝接回來,確實有點兒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說:「明天我會讓人給你在學校附近找一套房子,你放心,這次肯定不會委屈你。我會再安排一個保姆照顧你的生活。」
「小藝,媽媽不是不想跟你一起生活,而是現在情況不容咱們做決定。你放心,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接你回來。你不要覺得委屈,想想住校的那些同學,有些人是不是一個月都見不著父母一次。」
事到如今,江利綺只能迅速地做出決定。
好在這一次江藝也知道形勢逼人,沒有再無理取鬧。
*
周一上學的時候,天氣陡然都冷了好幾度。紀染早上出門的時候,趙阿姨給她找了圍巾和手套戴上。
她臉蛋特別小,圍巾繞在脖頸間,顯得臉頰越發小巧精緻。
坐上公交車的時候,旁邊幾個看起來也是高中生的男生一直衝著她望。
到了學校門口還沒什麼學生,天氣變冷之後,學校里遲到的人越來越多,氣得教導主任親自在門口抓了好幾天。
紀染扯了一下圍巾,呼吸間冒著一點點淺白色霧氣。
八班的教室里,住校的學生來的特別早。還有人偷偷摸摸坐在自己位置上吃麵包,紀染坐下後,把書包放在桌洞裡,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位置。
明明人還沒在,可是心底有種莫名的歡喜。
似乎只要一想到身邊坐著的那個人是他,就會特別開心。
紀染轉頭髮呆時,突然一陣清脆叩擊桌面的響聲驚動了她,她回頭時,沈執單肩背著黑包懶散地站在過道。
她怔住,實在沒想到這個人居然這麼早到學校。
要知道這位大佬平時是踩點進教室,屬於那種絕對不早到一秒但也絕對不遲到一秒,這會兒教室里一半學生都沒有。
「你怎麼來的這麼早?」紀染讓開地方給他通過。
沈執把包放在書桌,轉頭悠悠地打量著她,眼神有那麼點肆意,最後他揚了揚眉,低聲問:「你剛才在看什麼?」
紀染笑了:「隨便看看也要跟你匯報?」
「隨便看看……」沈執把這四個字輕輕念了一遍。
直到他壓著聲音說:「真不是在想我?」
紀染哪怕強忍著,可是耳朵還是有點兒隱隱的燒燙,她抿了抿嘴,沒搭理他轉頭把英語書拿了出來放在桌面上。
雖然紀染沒說話,但是沈執卻靠在椅背上,無聲地笑了起來。
說起來他昨天回家之後,一直處於一種什麼都不太想乾的狀態,因為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滿腦子都是她。
她坐在摩天輪上輕聲對他說,沈執你能不能等等我。
這句話就像是自動按了重播鍵,一直一直在他腦海里迴響著。
他可以。
她不會知道他對她的耐心,可是長久到一輩子。
哪怕現在的他只有十七歲,但是一輩子對他來說,就是那麼肯定。
漸漸教室里響起同學們讀書的聲音,有人在背英語單詞,有人在背誦老師之前布置的那篇古言文言文。
紀染本來在看面前的英語課本上的文章,直到她聽到身邊少年低沉的聲音。
「我一直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