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4章 NO.220:於是拽回地面
生而為王,對於占卜文化悠久的神聖泰拉聯邦而言,算不得多麼不可思議。
許多夫婦都願意花個常人一兩個月的價錢,去找那些評價較高的占卜師來算算子嗣的前程。
而象徵家更是有著自家培養的占卜者,早早便能鎖定那能將那從衰敗到再起之勢的家族推至下一高度的皇帝。
Symboli Rudolf/魯道夫象徵。
那孩子必須是這個名字。
曾經的神聖羅馬帝國皇帝,Rudolf I von Habsburg/魯道夫一世·馮·哈布斯堡的名字。
也是在異世界的賽場上同樣豪取皇帝之名的名字。
稍微對穿越者圈子有些門路,就能了解其名在賽馬領域的風采事跡,甚至於就在本地更早的時候,約莫是一千多年前就有同名賽馬娘闖出一番連勝戰績的歷史,都在述說著這一賽馬靈魂之名的光輝。
所以在那孩子出生的那一年,整個象徵家都為之振奮。
男女老少盡皆期盼的模樣,就連那一貫陰鬱沉重的家族氛圍都一度緩解,尤其是在那孩子的確展現出了對得起名號的聰穎與奔跑天賦後,族人們便更加願意相信。
相信她能代替她那沒能在賽場上有所建樹的母親,跑出能夠接下老家主事跡的期許。
那幾年也是絕大部分象徵家的成員們記憶里,最是輕鬆的時光,哪怕是月馳象徵也不例外。
那時候,大家的心裡都充滿了期待。
有對家族更好未來的期待,有對婆婆性格改善,家庭氛圍變好的期待,也有對母親或許會露上一手,去給孩子做個榜樣,傳承那份閃耀輝光的期待。
以及更重要的,孩子們對學校生活的期待。
在那象徵家一度像個其樂融融大家庭的時光里,那生而為王的孩子還被容許有Luna/露娜/月亮這樣承自母親的暱稱,有著即便只是月亮也能被容忍的家族和睦,更有那即便學習內容繁重,從文科理科武科無所不包,卻也仍能憑著傑出與誇讚而堅持下去的熱情堅韌。
能被容許和天狼星一起玩,會有舅舅給自己偷偷帶來深度浸入裝置,然後被發現之後再一起被那不用叫外婆,直接叫奶奶的速度象徵數落,然後下次還敢。
漫畫、小說什麼的,那個明明連動畫話題都跟不上的,叫月馳的舅舅,每次來探望爸爸媽媽的時候,都會笨笨地在自己和天狼星的房間裡弄丟一兩本,然後被自己和天狼星偷偷藏起來,回頭再匯合就能兩人湊在一起全都看。
奇幻、遊戲、冒險、戀愛,無所不包,那個舅舅像是口味很雜一樣,還被媽媽數落這麼大的人了還追看奧特曼和假面騎士。
他真的看嗎?明明叫他演示一下變身都不願意。
露娜對此表示疑惑,但更多時候,她也沒空去想。
她很忙,總是有太多要被拉去學的東西,忙到常常無法準點去和另一顆星匯合。
但另一顆星也總是願意等,哪怕是在秘密基地里等得過了父母定好的宵禁時間。
露娜總是會來的,哪怕是過時到深夜,天狼星也願意等。
等到那個露娜探個頭進來,在烏漆嘛黑里像個鬼,總是能嚇得她叫上兩聲,然後倆孩子默契的逃跑,躲避循聲而來的大人,都沒有譴責能彼此遲到和壞事的時間,只有躲掉大人後的咯咯大笑。
被嚇的記性長不了一點,躲人再匯合,偶爾還配合掩護的默契倒是愈來愈明顯。
只是不論過了幾周,幾個月,乃至幾年,叫露娜的孩子也總是被動且靦腆,叫天狼星的孩子倒是愈發主動又粗魯,和大人們的期望不太相符。
但也就到此為止了。
可既然說是『那幾年』,那麼那樣的時光便也僅僅持續了那麼幾年而已。
不過兩個月,母親便亡於一場絕對不是意外的意外。
不過半年,憑著入贅待在族裡的父親也消失了蹤跡。
叫自己露娜的人越來越少,不准別人叫自己露娜的人越來越多。
Rudolf這個稱呼正重新奪回自己習慣應聲的位置,就像所有人都在期待著一位皇帝的君臨來將家族挪回正軌。
他們總說自己必須更加努力,總說家族的狀況不容樂觀,總說父親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說母親只是在另一個世界看著自己。
還會看到自己和天狼星一起玩就生氣,看到自己房間裡的漫畫小說就打小報告,還讓天狼星也開始叫自己魯道夫,到最後所有人都叫自己魯道夫。
而自己,也習慣了那個會與低眉順眼的反應相伴的名字,習慣拿出些勇氣來主動一點,乾脆一點來讓那些人不要對自己的舉動指手畫腳——
——再到用這樣的表現去制止他們那糟糕的判斷,開始意識到自己在逐漸成為什麼樣的人,更開始意識到自己從小所受的教育就是在試圖讓自己成為怎樣的人……
到最終,她也的確成為了那樣的人。
她開始習慣別人直接稱呼自己皇帝,在賽場上,在學校里,甚至……
是在生活中。
她擔起領導者的責任,不僅僅是在家族裡領導、指揮那些下人,更接替了前輩們那總是叫苦不迭的學生會的重擔,接下那因為是中央而顯得不同尋常的權力,並將理事長述說過得理想也視作自己的目標,渴望著每一位賽馬娘得來幸福的未來,只因自己承載著她們的信任與期待乃至崇拜。
力量越大從不代表責任越大,權力才是。
而那已然在不知不覺間掌握莫大權力的魯道夫象徵,理所當然地扛起了那責任,卻更將其推至更高的境地,只因那名為皇帝的枷鎖。
賽馬場上的皇帝,中央學生會的會長,友人口中的露娜。
是,露娜,她曾對那來之不易的友人們提起過這幼時的暱稱,而非是那名為天狼星的青梅竹馬代言。
可這與其說是自己希望她們那樣稱呼自己,不如說是在談及童年的話題里,想起將其當做了談資,倒讓友人們自己起了興趣,決定沿用那稱呼來作暱稱。
她們似乎認為那是個可愛的名字,而皇帝自己卻對此無感。
但也無所謂吧……
她接受那樣的稱呼,只因為那寄託了友人們的關心,至於那段時光的感觸……
在天狼星那總是複雜的目光里,她從來都只能裝作一副懷念的模樣,實際心底全無柔軟可言。
她偶爾會疑惑自己是不是不太正常,卻又覺得自己沒理由尋求正常,早在數年以前,她自己就只能在賽場上尋覓生活的實感,到了退役之後的一切便都是出於慣性,哪怕是面對那深埋憧憬的目光也是心頭沉默。
想著自己是否能尋回初衷,又覺得自己大概是大腦出了問題才會想這些不知所謂的事。
看著學生們的奔跑不就夠了嗎?
看著自己忙碌的成果不就行了嗎?
一切都走在既定的軌道上,就連舅舅暴亂所致的結果也無比理想,讓自己終於能夠插手家族,終於能整頓那總歸是很差勁的,讓天狼星都不願回家的風氣了。
也終於等來了千明的再度挑戰,更有家主的推波助瀾,總算可以再度回歸賽場了。
這樣就夠了。
看著大家都在追逐幸福,就連友人們也都在那小群里圍繞著那讓自己也很是欣賞的年輕人爭風吃醋,雖然站在學生會長的角度應該抵制甚至叱責,但既然是在追逐幸福的路上,果然還是裝作看不到吧……而且有些時候,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們為什麼這麼枉顧世俗觀念……
只是為什麼……那個人的目光總是能讓自己沉默。
總是能讓自己想起一些過去的時候,想起那些時候的氣槽、白仁、千明、天狼星她們,看向自己的眼神。
想起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觸,提起那份無所適從的心慌感,就好像自己的確是在做什麼不對的事,是哪怕是作為皇帝的自己也絕對不對的事,可一朝著那方面想,那又是會讓自己變得陌生,變得弱小,變得被動又靦腆,是那種絕對應該捨棄的態度!
為什麼…會越來越多的感到疲憊呢?
在那場夢之杯上,自己還險些被白仁趕上……哪怕都在慶祝著自己的勝利,可她也清楚,自己的狀態,談不上好。
是…訓練員對自己動了什麼手腳嗎?她思來想去,這段日子唯一的變量,唯一讓自己心情開始波動起來的變量,也就那麼一個。
明明是一條路上的同道者,明明被自己賦予了那樣的信任……
自己應該直接言明嗎?
應該揭穿他的把戲,回到自己一開始的模樣,回到那根本不可能疲憊的模樣里去嗎?
她不知道。
只是本著皇帝不能示弱的心,日復一日的與他相處,日復一日的與所有人相處,擺出在那位置該有的態度與反應,擺出適時的幽默與娛樂模樣,去講那些不知道好不好笑的冷笑話,去加入她們那副對訓練員的親昵與整蠱,裝作和她們一樣,卻又並不積極,到最後……
她與青梅竹馬和友人們一起,到了那座風評微妙的劇院。
在那之後呢?
她記不清了。
只知道回過神來時,好像有什麼變得不一樣,可要眼前的一幕又讓她沒法去在意那種錯覺般虛幻的感觸。
她此刻正站在一片妖冶邪異的空間裡,看著那額前滲汗,右臂扭曲,正緩慢擰轉,不住喘息著的奧默,以及奧默身旁那踉蹌跪地,看著自己反倒笑得張揚的天狼星。
聽她說著什麼……
「哈哈,我就說嘛……」
「她總會和我匯合的……」
「不需要約好…什麼約定,什麼承諾……根本不需要的。」
「我會等到她的,只不過是,軌道…長了點。」
而那像是唇角在抽搐的訓練員,看著自己也露出了個不算平穩的笑容。
「…的確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