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不息正在房間裡琢磨要不要把這段隱藏彩蛋擴寫一下,單獨成冊。他是萬萬都沒想到,擎蒼的劍修同門竟然對死對頭的八卦如此熱衷。
可要繼續往下寫,他就必須要和那兩人打交道收集素材才行。
聽到有人叩門,他第一反應便是又有人來催更。
「別催了,在寫了,已經在寫了。」羅不息披衣出來,打開院門,一名穿風谷的醫修妹子二話不說,徑直跨進門來。
他熟識的醫修只有一個,就是秦如霜,羅不息在這裡看到她,一直懸著的心落了地——看來楚師兄聽了他的建議去約秦如霜了,只要她今夜在這裡……
羅不息勾起嘴角,下意識按了按自己的荷包,「霜師妹,我們的帳不是一筆勾銷了麼?你是來找楚師兄的吧,他在蒼藍院。」
褚珀回過頭,摘下面紗,笑嘻嘻道:「羅師弟,好久不見。」
羅不息認出她來,眼眸一瞬睜大,楚風,狗叛徒!正事不干,你都做了些什麼?!
他拔腿就要跑,褚珀一刀釘死院門,威脅道:「楚風在外面守著,你跑不了,要是動靜鬧大了,說不得就要驚動鳳師兄了呢。」
鳳西樓是擎蒼峰的親傳大弟子,一支獨苗,在擎蒼峰內的威望比聞蓮在屹峰還要高,是那種在打鬥中,若是有人在劍修弟子旁邊喊上一聲鳳師兄,都會令他們抖兩抖的恐怖存在。
羅不息一聽鳳師兄的名字,頓時消停了,他撣一撣下擺,抱拳道:「沒想到竟然是褚師姐,羅某一時眼拙,沒認出來,褚師姐怎麼穿著穿風谷的衣服?」
「這不是得低調嘛。」褚珀喚回勾星刀,往肩上一扛,單腳踩上旁邊的石墩,把小冊子扔到石桌上,「我今日拜讀了羅師弟的大作,一時驚為天人,迫不及待想來跟羅師弟交流一下你的靈感來源。」
「褚師姐說笑了,我胡編亂造的,哪有什麼靈感來源。」羅不息反應挺快,面色恢復如常,又是一派不顯山不露水的模樣,走過去翻到焦火山附錄,也就是這篇焦火山愛恨情仇錄,指著那一行蠅頭小字,「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褚珀的表情有些微妙,她上上下下,認認真真打量一番羅不息,竟然在他身上嗅到了「老鄉」的味道。但是要不要認親,她還有點猶豫。
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同是穿越者,也很難說得清是敵是友。
她在打量羅不息,羅不息也在打量她。
羅不息陪同秦如霜去焦火山,其一,是因為他實在沒能阻止成功,其二,想抵消拖欠的醫藥費,其三,羅不息和楚風交好,按照原著劇情,他為了兄弟兩肋插刀,確實去了。
順便他也想近距離觀摩觀摩這位主角,滿足下自己的好奇心。
焦火山這段劇情他是知道的,沒有什麼危險。直到在焦火山看到褚珀的時候,羅不息心裡頓時就咯噔了一聲,劇情跑偏了!
這個惡毒女配是要被主角坑死在秘境裡的,親傳弟子的死沒那麼容易善了,他這個冒牌貨生怕卷進此事,遭受池魚之殃,所以從焦火山一出來,就趕緊和主角團分道揚鑣。
結果沒想到,褚珀不僅好端端地從秘境裡出來了,和主角的關係似乎也與原著中不太一樣。
再結合最近聽到的旁白音,羅不息覺得他悟了,真相只有一個。
兩人心懷各異的目光撞在一起,都從對方眼裡看到猶豫不決的試探,又同時發出欲蓋彌彰的乾咳,然後再度尷尬對望,眼神中無聲傳達「你是吧?」「你是吧!」。
守在外面的楚風半天都沒聽見動靜,推院門又推不開,心中忐忑越來越重,焦灼地在門口轉兩圈,一咬牙縱身翻上牆頭,著急喊道:「褚師姐,刀下留人,千萬別把我師弟打死了……」
他話音落定,才看清院子裡如石雕一般對望的兩個人。
褚珀和羅不息經歷了幾番激烈的眼神交鋒,此時無聲勝有聲,最後雙雙醒悟,他們互相之間恐怕是瞞不住了。
羅不息掏出自己珍藏的江湖暗號:「天王蓋地虎……」
褚珀一臉「我懂的」,在他出口的同時已經接話:「符號看象限。」
兩人面面相覷:「……………………」
一陣難言的沉默後,褚珀瞭然喊道:「叔叔。」
還拿著「天王蓋地虎,小雞燉蘑菇」這個十幾年前的古早口號當暗號的,想來已經三四十了吧?喊一聲叔叔,不為過。
難怪他寫的文字那麼的一言難盡。褚珀一下就原諒他了,畢竟是長輩,她這種模範三好學生,輕易是不會打長輩的臉的。
羅不息英俊的臉龐上流露出一絲滄桑:「使不得,使不得,我還年輕著呢。」
楚風聽得一頭霧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尷尬地坐在牆頭上,只聽羅不息又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把人帶進來的叛徒楚風,神情歉疚道:「羅師弟,是我……」
褚珀和羅不息一起出手,兩道勁風將這個多餘之人掀出院外,嗚一聲,落下禁制。
楚風:「???」他做錯什麼了?他們究竟在說什麼啊?
褚珀神神秘秘道:「我本名就叫褚珀。」她同桌天天在她耳邊穿書預警,讓她背誦全文,褚珀愣是不相信,現在後悔已是為時晚矣。
「原來如此。」羅不息苦著一張臉,「我只是在評論區淺析了一番主角的人設有矛盾,一會兒純良無害,一會兒又陰狠毒辣。太浮於表面,過於標籤化,不夠深刻。身為主角三觀不夠正派,容易帶壞年齡比較小的讀者。建議作者好好修改完善一下人設,結果睡了一覺就到了此地。」
褚珀聽他這一席話,都要被槓得窒息了。還敢寫小作文?就這,你不穿書誰穿書?
羅不息長嘆一聲,「哎,沒想到我才離開網文幾年,重新回來,就已經是這種垃圾作品大行其道,網文完了。」
「想當年,我若是大學畢業後,沒有被現實打垮,堅持筆耕不輟,網文界必有我一席之地。」
褚珀被羅不息渾身「那麼普通卻那麼自信」的光輝照耀著,捏起手邊小本本,「靠著這種古早風ooc霸總文學嗎?」
羅不息一臉無法苟同:「丫頭,你再仔細品品,這可是我根據你們之間的相處仔細揣摩出來的,字裡行間,是不是把你和宴月亭的形象刻畫得格外栩栩如生?」
褚珀木著一張臉,「並沒有,這『邪肆一笑』的人,不是我。」
「你說氣話,我不信。」
褚珀:「……」
「別的不說,我對人設的把控還是相當有自信的,就比如羅不息這個人,在書里只是個出場次數屈指可數的小配角,看不出任何性格特徵。」羅不息侃侃而談,「我穿來時並沒有他的記憶,但我就從這幾行字和身邊人的態度中,推斷出他的行事風格,完美扮演好了這個角色,至今都沒有人察覺不對。」
褚珀想起來時路上,楚風的嘆息:羅師弟變了很多,要不是他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我都要懷疑他被人奪舍了。
雖然說,一千個觀眾眼中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但像羅不息這樣,得把哈姆雷特解讀成林黛玉吧?怎麼還好意思在別人文下寫小作文?
由此可見,把她琢磨成「霸總」,把宴月亭琢磨成「小嬌妻」,也就說得過去了。
褚珀指著小冊子上幾處旁白里出現過的台詞,「你也聽得見?」
「這麼說來,你也聽得見?」羅不息嘖嘖讚嘆,「你既聽得見他三天兩頭就想口口了你,你還與他如此親近,莫非要走虐戀情深的救贖路線?小丫頭就是喜歡帥哥。」
他說著說著靈感如泉涌,摸著下巴又開始琢磨起來。
羅不息一思考,褚珀就渾身發涼。她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沒有的事!我們已經一拍兩散了!」
「你們女人就是口是心非。」
褚珀整個人都麻了,忍無可忍道:「羅師弟,我看你還是穿上『羅不息』的人設再跟我說話吧,繼續下去,我怕我會忍不住打你。」
「丫……」
褚珀一掌把勾星刀拍在桌子上,「你再丫一下,信不信我把你剁成鴨頭?」
羅不息沉默片刻,收回了放飛的自我,拱手道:「褚師姐教訓的是。」
滿院子的油膩一下隨風散去,褚珀神清氣爽,跟他說起正事,「羅師弟,你既然能寫小作文,那想必是看過全文的,在書裡面,我這個惡毒小師姐到底是什麼時候死的?」
羅不息沒想到她竟然什麼都不知道,「我還沒來得及看完全文就穿了,不過你死得比較早,在這次後山試煉中就該死了。」
「果然……」褚珀暗自嘀咕,她這是在閻王爺手裡撿回一條命,「這麼說來,後面的劇情鐵定就沒我什麼事了。」
「很難保證,褚師姐,你可知『蝴蝶效應』?你這個角色和主角算是牽扯比較深的,沒有按照原著劇情領盒飯,定會影響到後面的劇情。」羅不息神情鄭重,「更何況,既然有我們兩人,又難保不會有其他人,咱們還是得小心行事才行。」
褚珀點頭,和羅不息核對接下來的劇情。
布道塔這一段劇情,對宴月亭來說,相當關鍵。他右眼裡封印的斬魂刀會在布道塔里解封,並直接契合神魂,這自然驚動了屹峰長老塬清真人。
「斬魂刀原本是你小師叔伏安之的命刀,一百多年前,他劈開幽冥,放出三千惡鬼禍亂人世,犯下大錯,巽風派在仙盟監督下,清理門戶,碎刀身滅刀魄,又震碎伏安之的靈樞,拆了他的靈骨,將他流放至極惡之地。」
羅不息語調平平,以一個看客的身份複述出這段他看過的原著,饒是如此,褚珀還是從他話語中聽出了當年的血雨腥風。
褚珀沒見過伏安之,根據時間來推算,大概只有聞蓮見過這位傳說中的小師叔。
「至於斬魂刀魄為什麼又會被封在主角身上,我還沒看到那裡來,所以也不太清楚。」
褚珀想了想,問道:「那我師父會怎麼對宴月亭?」
「宴月亭半人半魔,又手持斬魂刀,傳出去必定會再掀起一場驚濤駭浪,所以你師父將他鎖在了屹峰內。」
羅不息見她滿臉憂慮,寬慰道,「放心吧,刀無善惡,主要是承載刀魄的人魂,宴月亭偽裝得好,你師父覺得他的人性可以戰勝魔性,可堪教導,對他不錯,幾乎當成半個弟子,給他送了不少經驗。」
怎麼說呢,據原主的記憶,以及這幾次接觸,褚珀覺得她師父是挺傻白甜的。
「主角不可能永遠呆在屹峰,他是怎麼出去的?」
「聞蓮查出了你的死因。」羅不息摸著下巴沉吟,「你現在沒死,你師父師兄自然不會拿他問罪,主角就沒理由叛出巽風派,他要是一直呆在屹峰,倒也算不錯,就看他能不能壓住骨血里的惡念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能」兩個字。
畢竟,小說的劇情,換句話說,就是主角既定的命運,命運如洪流,哪裡那麼容易扭轉。
羅不息正經起來後看著還算有幾分靠譜,「褚師姐,大家同是異界流浪人,以後有什麼情況,彼此互通有無,好有個照應。」
「這是自然。」褚珀拿起小冊子,「三角戀,以後就別寫了吧。」
被斬斷一條財路的羅不息,含淚點頭。
褚珀打量著這整個院落,院子裡清清落落,連棵小樹苗都沒有,屋內更是空空如也,不見任何裝飾,一眼看去,只有一張連被褥都沒有的床榻,清貧得聞者傷心見者落淚,果然是窮得快要當褲子了呢。
「擎蒼峰真的有這麼窮嗎?」門下弟子的住處也太簡陋了點,刀修和劍修都是花錢如流水的職業,大家半斤八兩,他們屹峰卻也沒窮成這個德性啊。
羅不息自得道:「我這是未雨綢繆,以後升級命劍花銷太多,能省一分是一分。」他為了學習,看過不少修真文,十個劍修九個窮,還有一個特別窮。
羅不息是孤兒,身後沒有家族可靠,除了門派供給,其他都得自己想辦法。
「你還是適可而止吧,楚風都在懷疑你了。」
羅不息大驚失色,「怎麼會?」
褚珀把楚風說過的話轉述給他,羅不息深受打擊,沮喪了好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掏出一個本子,翻到最後一頁,「褚師姐,恐怕你也暴露了。」
褚珀露出同款大驚失色,看向他手指點的地方。
【宴月亭深陷在夢魘里,也不知夢見了什麼,發出幾聲含糊不清的夢囈,「我好疼啊,小師姐……你別和她一樣……」】
這是,她那天睡著後,沒有聽清的旁白音?!
你別和她一樣……
這個「她」是誰?如果是指原主的話,嗚嗚,那她好像真的暴露了!
褚珀一頁頁翻看,這些全都是羅不息記錄下來的旁白,比褚珀記得還全乎,又是鞭子,又是凌丨虐的。加上他又看過原著,不負責任地大膽猜測,通篇的口口,全都填上了詞。
放到某綠色站上,絕對是要被全文紅鎖的。
褚珀一看這些詞,整個人都想暈過去,滿臉通紅道:「我覺得你猜測的方向錯了,我沒有對他做過這些……」
***
且說另一邊,秦如霜跟褚珀分開後,就去追宴月亭,可那人快得離譜,一把寒光流星一樣墜向山林之外。
秦如霜一個醫修,哪裡追得上刀修,她落在半山腰上的一處避風亭,送去一隻小紙鶴。
大概半個多時辰後,宴月亭才掉頭回來。他看清楚亭內只有一個人時,有些失望,只不過那點情緒隨著他睫毛一垂,眨眼就隱沒進眼眸深處,看不出半點端倪。
「實在抱歉秦師姐,我從學宮離開就去了演武場,出來才收到你的紙鶴。」
秦如霜毫無察覺,擺擺手道,「無礙,小師姐說你身上有些傷還沒好,讓我替你看看。」
宴月亭退後一步,「謝謝秦師姐,我身上沒什麼傷了。」
秦如霜便從善如流地坐回去,好奇道:「你們倆在鬧什麼彆扭呢?」
宴月亭沉默不語,在他看來,他們還沒到可以鬧彆扭的程度,事實上,從小到大,甚至從今往後,想來都不可能有人能與他親近至此。
【宴月亭望向亭外逐漸浮出的山霧,他長到現在,主動靠近他的人不在少數,最後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推開他,他習慣了,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這次也一樣。】
旁白音響起的時候,褚珀正在以頭搶地,哭喪著臉道:「照他那樣無孔不入的觀察法,我不暴露才怪……」
她話音頓住,羅不息已經熟稔地翻開本子,龍飛鳳舞地把旁白音記了下來。
寫完後,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褚師姐,你不會真的跟他一拍兩散了吧?」
褚珀心生不妙,小心翼翼道:「是啊,你自己都說他三天兩頭就想口口我,我不跑快點,難道坐著等死嗎?」
「你既然想跑,還招惹他做什麼?」羅不息眼裡流露出同情。
「我哪有招惹他?」褚珀辯解道。
「你取離雀羽送他做什麼?」
「呃……彌補原主犯下的錯。」
羅不息不斷搖頭,「你完蛋了,褚師姐,」他手指敲了敲剛剛寫下的那段旁白,按在「推開他」三個字上,「這些人,都死了。」
所以,他穿來兩年,愣是半點都不敢跟男主有接觸。
褚珀:「……」好端端的,能不能別講鬼故事!
「給過他溫暖的人,如果不再照耀他,他就要親手將之掐滅。所以我才說,主角的三觀不正啊。」
羅不息回憶了下自己看的原著,給她舉了一個例子,「宴月亭小時候曾經短暫地被一家農戶收養,只不過好日子不長,他身上偶爾會顯出一些魔獸特徵,被兩夫妻發現了,農夫騙他說帶他去趕集,驅著牛車翻山越嶺,將他帶到百十里開外的鎮子上丟棄。」
「在我看來,這農夫也算好心,沒將他丟在荒山野嶺被野獸叼走。」羅不息皺起眉,「你猜怎麼著,他日夜不停,一個人穿過荒野山林,自己走回去放了一把火。」
褚珀臉色煞白。
「他那個時候,估摸著也就三四歲吧。」羅不息長嘆一聲,「在這個世界的設定里,魔獸骨子裡就是嗜血殘忍的,就算他有一半是人,他也不是人。」
羅不息見她被嚇得不輕,連忙道:「褚師姐,錯過後山試煉,他現在應該很難再找到合適的機會,你也不用太擔心。」
「更何況,他現在羽翼未豐,你頭上還有屹峰長老做靠山,怕什麼?大不了宰了他。」羅不息不負責任地放出豪言壯語。
褚珀默默盯著他,「好啊,我這就去請師尊宰了他。」
「我開玩笑的!」羅不息驚恐,「我就是想安慰安慰你,褚師姐別衝動,還是別隨便碰男主的好。」
修真文中那麼多被廢材男主搞死的大能,指不定,碰一碰的,就把自己給碰沒了。
褚珀當然也是隨口一說,真敢動手的話,她就不會費盡心思地彌補宴月亭了。
她和羅不息兩人是慫到了一個窩裡。
「書裡面,宴月亭不是有好多個紅顏知己嗎?」
「都會死吧……」羅不息嘆口氣。
他話還沒說完,褚珀臉色驟變,倏地一下站起身,準備提刀劈開他院子裡的禁制,被羅不息用身體擋住,驚道:「不要,修復禁制要靈石!」
褚珀:「……那你給我打開。」
「褚師姐,你突然這麼急著要去哪裡?」
「霜師妹正在給他送溫暖呢。」還是她一手促成的。
這哪裡是送溫暖,這簡直是送命。
羅不息眼神有些複雜:「這就是原著的劇情,這一段獨處的戲份還挺重要,你去湊什麼熱鬧。」
褚珀拎著他的領子,「那你告訴我,秦如霜和他修成正果了嗎?」
「怎麼可能,還有楚風呢,這只是年少時無疾而終的初……」他話沒說完,褚珀拍開他,一刀劈開禁制,御空呼嘯而去。
羅不息望著她的背影,他千阻萬阻都沒能阻擋住秦如霜和男主相遇,今天的楚風依然這麼不爭氣。
就不知道她能不能帶來一絲變數了。
楚風被破空聲驚起,不明就裡地追至半空,回頭沖哭喪著臉的羅不息喊道:「你們怎麼回事!回來再跟你算帳。」
他趕在褚珀觸動護山大陣前追上她,將人帶出擎蒼峰,也不知道他們二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褚師姐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表情難看,睨他一眼問道:「你是喜歡霜師妹的吧?」
楚風一下臉色通紅,抓耳撓腮地手腳都不知道如何擺。
褚珀拍拍他的肩,「那你可要把她看好了,可千萬別被旁人拐走了。」
楚風定了定神,堅定道:「絕對不會。」
你最好說到做到,原著里就被搶走了,褚珀十分憂慮,楚風不好意思道:「今夜地靈騰空,我已經約了霜……」他話還沒說完,褚師姐已經一道流光遠去。
褚珀坐在勾星刀上倉促地給秦如霜傳訊,問她在哪,收到回信,便火急火燎地沖向山林間那座避風亭。
早知道宴月亭是這樣「人若負我,我必殺之」的極端性格,褚珀絕不會把秦如霜往他身邊推。
不過她也並不想就此給宴月亭定罪,畢竟,在後山試煉中他並沒有按照原著殺了她。他的「陰狠毒辣」,她現在都只是聽說罷了,聽同桌說,聽旁白說,聽羅不息說。
不論如何,還是先去把秦如霜摘出來再說。
山間避風亭里,兩個人本來都打算走了,收到她的信息只好又坐回去等她。
秦如霜提醒宴月亭,「正好啊,趁著這個機會和小師姐和好吧,她成天記掛著你的傷,簡直比關心自己還關心你。」
宴月亭低垂著眼眸,也看不出在想什麼,低低地應了一聲。
斜陽西墜,金燦燦的霞光鋪在升起的山霧上,穿透雲霧的那道光急如星火,砸入亭中,把秦如霜嚇了一跳,「小師姐,你這麼急躁做什麼?」
褚珀一落地,飛快收回勾星刀:「我看天色晚了,來送你回穿風谷。」
「送我?」秦如霜眨著眼睛,來回掃過兩人,「我才不要你送,別瞧不起醫修,再說了,今夜……」她頓了頓,神色有些不自然,「我才不回穿風谷。」
秦如霜說著腳下輕輕一點,掠出避風亭,「懶得管你們,我先走了,你們也趕緊走。」
她御空行出一段距離,才想起來,大喊道:「對了,小師姐,宴師弟身體好得很,你且放心吧。」
她中氣十足的聲音,在山林間久久迴蕩。
褚珀:「……」這簡直是現場演繹何為「我為姐妹兩肋插刀,姐妹回頭插丨我兩刀」,坑爹啊!褚珀抬腳想追。
身後傳來一聲輕喚:「小師姐。」
褚珀跨在木欄的腳一頓,默默縮回來站好,終於回眸看向他,眼神中帶著詢問。
宴月亭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見她想走,就喊了一聲,她果然停下了——她是真的心軟。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片刻,還是褚珀忍不住先行開口道:「宴師弟……你若是不想把離雀羽戴在頭上,也必須要隨身帶著,等寒氣除盡,你……直接丟了就行。」
宴月亭的眼神微微一漾,「我可以戴嗎?」
褚珀一臉莫名,「為什麼不可以?你想戴就戴,不想戴就揣在懷裡。」
宴月亭舒展開的眉宇間帶著幾分雀躍,「好,謝謝小師姐。」
褚珀神情有些複雜,她現在還沒想好該怎麼跟他相處,不能太過簡單粗暴地推開他,得拿捏好分寸,慢慢來。
「小師姐以後還是別叫秦師姐來給我檢查身體了。」宴月亭說完,生怕她誤會似的,又急忙補充,「若是被她察覺我身上的勾星刀傷,恐怕對小師姐不太好。」
褚珀眼睛微微睜大,這是什麼以德報怨的活菩薩。
羅不息說得對,宴月亭的人設真的好割裂,好矛盾。
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褚珀確實心軟了,「那……你要好好帶著離雀羽。」
宴月亭聽話點頭:「我聽小師姐的,我會戴的。」
他這個樣子看上去也太乖巧了點,連她這個知道真相,還聽得到旁白音的人,有時候都會不由自主被他的表象所矇騙,她師父會栽在他身上,當真不冤。
褚珀都有一種想踮起腳摸摸他頭的衝動,當然,還是被自己的理智壓制住了,「等過兩日,我再去找溫師兄要幾瓶秋玉膏給你。」
宴月亭皺起眉,「不勞煩小師姐,我不需……」
「我覺得你需要。」褚珀不容他拒絕,「你的傷早點好了,我也能少一個顧慮。」
宴月亭沉默片刻,聽話應好。
褚珀覺得他就像一隻流浪動物,偶爾被人投食,然後就開始心生期待,當得知投食的人並不想把它抱回家時,或者被抱回家了,轉眼又將它丟出來,就會憤怒失望,走向極端。
一支離雀羽,就能把他哄騙到手,這得多缺愛啊。
赤紅的尾羽遞到眼前,褚珀下意識接住。宴月亭微微俯身,垂下頭,長發從肩上滑落,正好落在她手心裡,柔軟而微涼。
褚珀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什麼意思。
「你自己沒有手麼?」她小聲嘟囔,抬手將離雀羽插進他頭頂髮髻。
宴月亭直起身,輕快道:「有勞小師姐。」
這麼簡單就開心了,也太好哄了。
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是原來的小師姐嗎?
「你別和她一樣……」褚珀在心裡默念著這幾個字。
被宴月亭猜出她不是本人,也許,不全是壞處。至少,現在站在他面前,褚珀竟有種卸下重擔的感覺,不用再時不時一個激靈,提醒自己要保持人設。
她穿進這具身體裡,在師父、大師兄、二師姐,在所有人眼裡,她都必須要是那個「褚珀」。他們之間的關係都建立在她是「褚珀」的前提上,就如霧中花水中月一般,不知何時,就會因為真相暴露而崩塌。
從宴月亭態度的轉變來看,比起那個小師姐,他現在對她應該是沒有惡意的。
那日他問起是不是專程來和他劃清界限的,褚珀並沒有直接回答,還有轉圜餘地。她還可以把自己從死亡路線上揪回來!
大不了祭出渣男經典語錄:是你非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既然不允許人負你,那便等著你來負我好了。
身為男主,宴月亭早晚要離開巽風派,不是因為她,也會有別的原因促使他離開,到時候就是他自己離開的,可不是她推開他的。
褚珀想通這其中關竅,深覺自己的腦瓜子簡直聰明伶俐。
宴月亭見她表情變來變去,大約猜到她心中所想多半是與自己有關,沒有開口打擾她。直到滿山鳥雀全都落回枝頭,高空的仙鶴也長唳一聲,翩翩落地。
他略微側了頭,低聲道:「小師姐。」
褚珀茫然地抬頭看他,宴月亭眼中帶了點笑,「地靈要騰空了。」
他話音未落,大地深處傳來一聲似鯨非鯨的長嘯,悠遠而空靈,撞得人整個靈魂都為之一顫,腳下隆隆地震動起來,只見夕陽斜暉中,山霧如海浪翻湧澎湃,一抹龐大的影子從大地上浮出。
它大得叫人根本看不明白是個什麼東西。
那虛幻的影子逼到近前,褚珀下意識後退一步,左肩正好抵在宴月亭手臂上,只是停頓這麼須臾,虛影已經一把攏住她,將他們兩個人都納入了身體之內。
五感六識在這一刻似乎和它連通到了一起,褚珀陡然從另一個角度感知天地,所有的一切剎那間都變得異常渺小,天不再高,地不再廣,莽莽山林像一盆小盆栽,而散落在山間的人,渺小不如一粒塵埃。
但它棲身於這片大地,細微處亦能感知到青芽破土,繁花吐信,落葉墜地,寒霜爬枝。草木枯榮,四季在它的身體裡更迭。
褚珀覺得她好像悟到了何為「天時循環,枯榮有序」。
她的神識不知被誰輕輕撞了一下,就像被小貓爪子撓了一把,傳來一股若有似無的,想要抓住她的希冀,但那感覺很輕微,忽而就消散了,就像是個錯覺。
巨大的尾巴從地面掀起,卻只捲起一縷輕柔的風,它終於完全脫離大地,化而為鳥,扶搖直上,沖向浩瀚的夜空。
暮色沉在四周,褚珀的神識落回自己身體裡,一時間還有些懵。
她想起來了,綿延千里的岱山,並不是一座山脈,而是上古鯤鵬的遺骨。
「小師姐。」
褚珀被他喚醒,手心裡傳來些微掙扎的力道,她垂下頭,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緊緊拽住了他的手指,幾乎半靠在他懷裡。
宴月亭已經僵硬成一座人形木雕,宛如一個被惡霸吃豆腐卻不敢反抗的嬌姑娘。
「呃……抱歉。」褚珀倏地鬆開他,讓開兩步。
宴月亭蜷手縮進袖袍內,捻了捻指尖殘留的溫熱。
褚珀尷尬地要死,急躁地縱身跳上木欄,拋出勾星刀,飛快道:「宴師弟,我要去找大師兄補課,就先走了。」
她還沒來得及跳上刀,被宴月亭眼疾手快地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腰,褚珀整個人幾乎是被他從欄杆上提下來。
她震驚地抬眸看向他,「你做什麼?」
宴月亭咳了一聲,慌慌忙忙將她放到地上,「小師姐,岱山上空靈潮暴丨亂,不能御空。」
鯤鵬遁入遼遠的夜空,地靈捲起的靈潮在岱山上空嗚嗚迴旋,碰撞出瑰麗的奇景,靈壓撲下來,形成呼嘯狂風,在這種情況下,要是誰有膽子御空而行,恐怕不出片刻就會被橫衝直撞的靈潮,撕扯得四分五裂。
褚珀心有餘悸地收回勾星刀,「我把這個給忘了。」實際上,她根本就沒有關於這個常識的記憶。
她的記憶本來就零零碎碎的,很多時候只有被觸動了,才會跟著浮出相應的記憶,一些過於無關緊要的,原主就沒掛在心上的東西,她自然也就想不起。
夜色深了,荒野里鳥獸蟲鳴都被這龐然大物嚇得噤若寒蟬,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只是群山間一座小小野亭。
「所以早課的時候,溫師兄說,地靈騰空,學宮放假三日,該不會是因為這個吧?」
岱山地界遼闊,各內門都有獨立的疆域,平時飛來飛去,不覺得多遠,要是不能御空,徒步上學,那可就遠了。
宴月亭抿著唇點點頭。
「那你怎麼不早說!」褚珀簡直無語,「還磨磨蹭蹭的。」她當時本來都打算和秦如霜一起走了,就是突然被他喊住才耽誤了時辰。難怪秦如霜叫他們趕緊走。
臭東西,絕對是故意的!
她天天被旁白恐嚇,今天又被羅不息嚇一道,都快得受害妄想症了,此時整個神經都緊繃起來,宴月亭故意留下她,是要做什麼?
這裡荒山野嶺,靈流暴丨亂,萬籟寂靜,簡直是殺人埋屍的絕佳場所。褚珀想到羅不息說「這些人,都死了。」時候的表情,往後退了一步。
宴月亭歉疚道:「對不起,小師姐,我以為你知道。」
褚珀脫口道:「我知道個屁,你明明已經知……」她驀地閉上嘴巴,看了看宴月亭的神色,退到避風亭角落坐下,「算了,等天亮再說。」
宴月亭躊躇不安,「小師姐若是不想跟我待在一起,那我去別處。」
「我沒有不想和你待一起。」褚珀嘀咕,「這裡只有這麼一個亭子,你能去哪裡?你們怎麼找到這麼個地方的?」
宴月亭一臉無辜,「是秦師姐傳信我來的。」
褚珀想敲爆秦如霜的狗頭。
所以,原著裡面重要的獨處戲份,就算換了個對象也必須得處,是這意思嗎?
【重要角色定位變更,旁白重置中。】
褚珀一個激靈,豎起耳朵,什麼情況??旁白,原來你這麼智能的嗎?還以為你只是個無情的朗讀機器呢。
宴月亭的注意力似乎一直都在她身上,立時便察覺到她的動靜,問道:「小師姐,怎麼了?」
「啊……沒事,就是風有點大。」褚珀敷衍道。
她說完,過了片刻,宴月亭忽然起身朝她走來,遞給她一件外袍,「希望小師姐別嫌棄。」
褚珀:「……」她就是隨便找的藉口而已。
靈潮碰撞出的輝光縈繞在四周,亭子裡沒有照明,但並不暗,褚珀一抬頭便能看清他的雙眼,變幻的光芒積那雙眼瞳中,他的右眼角很紅,紅得像是能滴出血來,簡直為他這張過分漂亮的臉,增添了幾分妖異。
是他右眼的封印出了什麼問題嗎?
宴月亭眼神微變,褚珀立即反應過來,移開目光,宴師弟對他的眼睛敏感得很,還是別多嘴的好,她若無其事地接過他的衣服,「謝謝。」
宴月亭順勢坐在她左手邊不遠處。
褚珀默默看他一眼,好會得寸進尺哦,果然,男主的乖並不是真的乖。
【旁白重置完畢,後續內容,「褚珀」一鍵替換「秦如霜」。】
褚珀:「??????」她這一串問號格外長。
旁白,我看你他娘的是個智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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